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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梦觉人道主义、西湖浪子之《三刻拍案惊厥》

《三站奇观》(原名《影子》)是继《三言二语》之后的一部流行小说,题为《梦中之人与西湖之子的命运》。郑振铎先生说:梦觉道人和西湖浪子虽写上了“辑”字,然实是他们所著,因为通书笔调是一致的,回目也显然是出于一手。所谓“辑”者,大约是指辑了别人的文章而加以敷衍之意郑先生的目光是锐利的。梦觉道人也尝夫子自道云:今春卜筑孤山之麓,时梅影横瘦,竹阴展新;斜阳映水,峰际流云。掩关无事,简点废帙,得一二野史。烦倦之顷,偶抽阅之,多忠孝侠烈之事;间有贪淫奸宄数条,观□□□蒙耻败露情状,亦足发人深醒。……今特撮其最奇者数条授梓,非无谓也得“野史”“撮”而成篇,亦即“辑了别人的文章而加以敷衍”之意也。这,正是拟话本小说的一个显著特色,梦觉道人、西湖浪子之撰辑《三刻拍案惊奇》固不例外。他们或则据史实而铺陈,或则本一事而敷衍,或则嫁接数人之事而谋篇,或则借历史人物而虚构。今不揣谫陋,钩稽其部分篇目本事,以就教于方家。第二回《千金苦不易,一死乐伸冤》写的是浙江武义县民王良,与族子王俊同居争屋,为俊殴死。其子世名讼官恐残父尸,歼仇虑绝父嗣,乃佯为受金议和。待娶妻生子,便手刃王俊,抱买和之金自首,后绝食而死。这是一件真实的历史事件。王世名身死次日,负责审理此案的金华知县汪可受,即挥笔撰写了《王孝子传》王生世名,浙武义县人。万历四年(1576),父良为族仇王俊十六者殴死。时生年十六七年(1579)服阕,游邑庠,生愈蹙曰:“吾何面目立明伦堂!”自是不为举业,惟手书忠孝格言诵焉。生子甫数月,每抚之曰:“吾已有后,死无憾。”母、妻讶之。至九年(1581)正月二十六日,仇俊饮于邻且醉,生乃挥刃碎其首斩之邑令陈君验所封识,果非一时事,且访之士民,皆服。陈曰:“此孝子也,不可令与狱卒伍。”置之别馆。遂上其事于当道,当道委金华守周君按其事,周复委金华汪令庭讯之。生曰:“复何言?吾事毕矣,只欠一死。”令曰:“检若父尸验,有伤,若止应坐子孙擅杀行凶人律。”王生曰:“吾惟不忍残父尸以至此,死则抵仇,何检为?”遂具呈恳乞放归辞母,负剑柩前。金华令怜之,遂为文请于郡,其略曰:谨按王世名宿抱父冤,潜怀壮志,强颜与仇同室,矢心终不共天。封买和之金不遗锱铢,铸报仇之刀悬之绘像。就理恐残父骨,即死虑绝父嗣。岁序屡更,刚肠愈烈。及甫生男一岁,谓可从父九原,遂专刃于仇人,甘投身于法吏。验父若果有伤,擅杀应从末减,但世名誓不毁父尸以生,惟求即父柩而死。观于孝心激烈,一检必至自尽。夫不检则惟有以世名之身抵所杀之命,检则世名且自尽,是世名不检固死检亦死,死等耳。捐生慷慨,既难卒保其身;而就死从容,似宜曲成其志,合应放归故里,听其自裁。若果不爱其死,以息两家相报无已之冤,且令后之藉口报仇者曰若杀人报仇必如世名之自杀而后可,则孝子百世之名可成,而国家三尺之法亦不废矣。郡可其议,生遂得归。金华令谓生曰:“子行,吾当徐来。”生曰:“吾志决矣。”行至武义,其母与妻持生号,生泣曰:“以父之遗为父死,虽离母,得从父矣。”谓妻曰:“善事若姑,善抚若子。”,见陈君,置之前所馆处,令人守之。生志终不易,取父木主怀之。金华令以五月八日至武义,邑士民聚而直其事,金华令曰:“吾固不欲王生死。”令人呜呼,烈哉兮主生!胸中有恨兮干苍旻,一心图报兮何幽深,六年尝卧兮殊苦辛。挥刃白日兮斩仇人,含笑入地兮留芳名。剑光皎皎兮昭日星,英魂耿耿兮扶天经。呜呼,烈哉兮王生!生少苏,整巾起,歌之,曰:“汪君知我。”遂取所集忠孝诗并别母属妻词封之,复作书致守者上陈君以达汪君。遂不食而死,死犹怀父木主不释,时五月十一日也。陈君以礼敛,且亲至其庐,为文祭之,又吊以歌。邑人议以向所封识建祠祀之,”陈君曰:“此生所不享者,当别议。”令人持其书至金华,令发而读之,不胜悲咽,遂书其事以传焉子报父仇,是我国古代小说中的一个传统题材,即使正统文人,亦无不津津乐道而大书特书,故王世名之事,焦竑《国朝—献征录》、过庭训《本朝分省人物考》及《明史》等书均有记载。限于篇幅,兹不赘引。按本回所写,只不过虚构了几个性格各异的讲和人物而已。第八回《义仆还自守,浪子宁不回》写的是沈刚暴承家业,里中恶少诱其嫖赌破家。赖老仆沈实经营木山别业,因得以小裕。诸恶少又来勾引,沈实以性命相拼,恶少方为敛手,沈刚亦回头向善。考宋沈椒《谐史》云:四明戴献可者,疏财尚气,……而家世雄于财。……献可死,止一子伯简,年十八九,未历世故,暴承家业,用艺无度。里中恶少,因得以交狎邪。不数岁破家,止有昌谷县渔盐竹木之利尚存,旧仆杨忠主之。自献可无患时,出入无纤毫欺。伯简家业既荡,独杨忠所掌犹可赖为衣食资,遂往焉。杨忠拜哭尽哀,日与妇共事之,籍其资产之簿以献。伯简大喜,谓我固有之物,仍复妄为之游。从辈闻之,又欲诱荡焉。杨忠哭谏,不顾。一日,伯简与其徒会饮呼蒲,杨忠挺刃而前,执其尤者,捽首顿之地,数曰:“吾事主人三十余年,郎君年少,尔辈诱之为不善,家产扫地。幸我保有此业,汝必欲荡之靡有孑遗耶?我断汝首,告官请死,报吾主人于地下。”又大叱令伏地_受刃。其人哀号伏罪,请自今不敢复至。杨忠噤咽良久,收刃却立,曰:“尔畏死,绐我耶?”其人号曰:“请自今不敢复至。”忠曰:“如此,贷尔命;再至此,必屠裂尔躯。”遂出帛数端,曰:“可负此亟去。”其人疾走。忠遂挥涕谢伯简曰:“老奴惊犯郎君。自今改前所为,但听老奴尽心力役,不二三年旧业可复。不然,老奴当即日自沈于海,不忍见郎君饿死,以遗主人门户羞也。”伯简惭泣。自是谢绝群不逞,修谨自守,一听杨忠所为。果数年尽复田宅,杨忠事之弥谨按本回主要故事情节,与此无异,盖据此改写。第九回《淫妇情可诛,侠士心当宥》写的是锦衣校尉耿埴,与户部长班董文妻邓氏私通。耿见董挚爱其妻,而邓氏无情无义,便杀死邓氏。雇工白大被刑诬服,耿不忍其冤,乃挺身自首,后亦蒙旨赦宥。按这类故事,前此已有文学体裁表现,如沈亚之《冯燕歌》及元杂剧《替杀妻》等。但本回所写,却非重拾前代题材,而是撷自明代事件。考陆容(1436—1494)《菽园杂记》卷三云:洪武中,京城一校尉之妻有美姿,日倚门自衒。有少年眷之,因与目成。日暮,少年入其家,匿之床下。五夜,促其夫入直。行不二三步,复还,以衣覆其妻,拥塞得所而去。少年闻之,既与狎,复问云:“汝夫爱汝若是乎?”妇言其夫平昔相爱之详。明发别去,复以暮期。及期,少年挟利刃以入。一接后,绝妇吭而去。家人莫知其故,报其夫。归,乃摭拾素有仇者一二人讼于官。一人不胜锻炼,辄自诬服。少年不忍其冤,自首伏罪云:“吾见其夫笃爱若是,而此妇忍负之,是以杀之。”法司具状上请,上云:“能杀不义,此义人也。”遂赦之。这段叙述,虽与小说情节有些出入,但目为本回本事,谅:不至牵强,试举数例为证:一、事件发生的地点都是京师。二、小说描写邓氏道:生得苗条身材,瓜子面庞,柳叶眉,樱珠口,光溜溜一双眼睛,直条条一个鼻子,手如玉笋乍茁新穿,脚是金莲飞来窄瓣,说不得似飞燕轻盈,玉环丰腻,却也有八九分人物,……邓氏也便留心,只是邻近不多几家,有几个后生,都是担葱卖菜不成人的;家里一个挑水的老白,年纪有四十来岁,不堪作养。正在那厢寻人,巧巧儿锦衣卫差耿埴去崇文税课司讨关,往城下过……正值邓氏在门前闲看……这可以说是“有美姿,日倚门自衒”的具体化。三、小说云:耿埴……径往床下一躲。……捱到三更,邓氏把董文踢上两脚,道:“天亮了,快去!”董文失惊里爬起来,……轻轻把房门拽上,一路把门靠了出去。……忽听外面推门响……董文道:“是咱,适才忘记替嫂子摁摁肩,盖些衣服,放帐子,故此又来。”这是“日暮,少年入其家,匿于床下。五夜,促其夫入直。行不二三步,复还,以衣覆其妻,拥塞得所而去”的注脚。四、小说云:那耿埴并不听他,把在他喉下一勒,只听得跌了几跌,鲜血迸流。……(耿埴)就一径走了出门来,人都不觉。这与“绝妇吭而去”切合。五、小说云:他道:、“小人耿埴,向与董文妻通奸。见董文极恩爱,邓氏恣情凌辱,小人忿他不义,将他杀死。”这与“吾见其夫笃爱若是,而此妇忍负之,是以杀之”口吻一致。六、结局都是法司具状上奏,蒙旨赦宥。第十二回《坐怀能不乱,秉正自毋偏》写的是监生秦翥赴京应试,途经扬州,其友石可砺托携一少女归窦主事为妾。途:中秦与女同舟共寝,不及于乱。后及第为官,秉正有绩。考陶宗仪《辍耕录》卷四“不乱附妾”条云:维扬秦君昭妙年游京师,其执友邓载酒祖饯。既而舆一殊色小鬟至前,令拜秦。因指之曰:“此吾为部主事某人所买妾也,幸君便航,可以附达。”秦弗敢诺。邓作色曰:“纵君自得之,亦不过二千五百缗耳,何峻辞乃尔!”秦勉强从命。迤逦至临清,天渐暄,夜多蚊蚋可畏,纳之帐中同寝。直至都下,置舍馆主妇处,持书往见主事。问曰:“足下与家眷来耶?”曰:“无有。”主事意极不悦,遂以小车取归。逾三日,谒谢曰:“足下长者也,昨已作答简附便驿报吾邓公,且使知足下果能不孤公付托之意矣。”遂相与痛饮,尽欢而散。……后秦之子孙咸至显宦。按本回前半部分所写,盖据此改编,故秦之姓氏,扬州、临清、京师之地名,主事之官职,皆有迹可寻,尤其小说之情节相合。至于小说中某些对话,其口吻语气,则更为相似。如:秦风仪听了,半日做不得声。……只见石不磷变色道:“此女就是贤弟用了,不过百金,仔么迟疑!”又如:(窦主事)道:“先生宝眷也在舟中么?”秦风仪道:“学生只一主一仆,没有家眷。”只见那窦主事脸色—变……再如:相见时,窦主事好生感谢,道:“学生有眼不识,先生今之柳下惠了!学生即写书谢石不磷,备道足下不孤所托……”至于后半部分写释盗获报、为官贵显等事,或由“秦之子孙咸至显宦”一句生发开去,又移接它事而成,俟再考。第十三回《匿计占红颜,发棺苏呆婿》写的是财主徐铭与表妹柏爱姐私通,拟娶为妾。后爱姐嫁于简胜。徐乘简三朝拜见岳父,指使家仆徐豹与爱姐于简家杀死奶娘,换上爱姐衣、服,函头而去。柏家讼简杀女,严刑下简胜诬服。按察使石璞生疑,亲自问案,乃大白真相。按本回所写,实乃揉合数事而成。小说云:我朝正统中,有一位官,姓石名璞,仕至司马,讨贵州苗子有功。他做布政时,同僚夫人会酒,他夫人只荆钗布裙而去。只见这各位夫人,穿了锦绣,带了金银,大不快意。回来,石布政道:“适才会酒,你坐第几位?”道:“第一位。”石布政道:“只为不贪赃,所以到得这地位;若使要钱,怕第一位也没你坐分。”按石璞明代实有其人。他字仲玉,临漳人。正统初任江西按察使,正统七年(1442)迁山西布政使,景泰六年(1455)擢兵部尚书,任内曾扑灭湖广苗民暴动衡公岳知庆阳,僚友诸妇会饮,金绮烂然,、公内子荆布而已。既罢,颇不乐。公曰:“汝坐何处?”曰:“首席。”公曰:“既坐首席,又要服华美,富贵可兼得耶?”小说又云:(简胜诬服后)解去(按察司),石廉使又不释然,道:“捶楚之下,要使没有含冤的才好。……这事我亲审,且暂寄监。”他亲自沐浴焚香,到城隍庙去烧香,又投一疏道:“……倘使柏氏负冤,简胜抱枉,因仆之罪,亦神之羞。惟示响迩,以昭诬枉。”石廉使烧了投词。晚间坐在公堂,梦见一个“麦”字。醒来道:“字有两个人字,想是两个人杀的。”反复解不出,心生一计,调审这件事。人说石廉使亲提这起,都来看。不知他一捱直到二鼓才坐,等不得的人都散了。……石廉使叫两皂隶上前,秘密分付道:“看外面有□□拿来。”皂隶赶出去,见一个小厮,一把捉了,便去□□。石廉使问他:“你甚人家?在此窥伺!”小厮……道:“徐家。”石廉使问道:“家主叫甚名字?”小厮道:“徐铭。”石廉使把笔在纸上写,是“双立人”,一个“夕”字,有些疑心。按《明史》卷一百六十《石璞传》云:璞善断疑狱。民娶妇,三日归宁,失之。妇翁讼婿杀女,诬服论死。璞祷于神,梦神示以“麦”字。璞曰:“麦者,两人夹一人也。”比明,械囚趣行刑。未出,一童子窥门屏间。捕入,则道士徒也。叱曰:“尔师令尔侦事乎?”童子首实,果二道士匿妇槁麦中。立捕,论如法。《明史》虽为清人所修,其成书晚于《三刻拍案惊奇》,但这段记载谅必有所据,且决不会录自说部。故小说所云,乃据石璞事改写,以符合整个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至于小说的主要情节——匿头嫁祸,发棺明冤一则见于冯梦龙《智囊全集》卷十“郡从事”条:有人因他适回,见其妻被杀于家,但失其首,奔告妻族。妻族以婿杀,讼于郡王。刑掠既严,遂自诬服。独一从事疑之,谓使君曰:“人命至重,须缓而穷之。且为夫者,谁忍杀妻?纵有嫌而害之,必为脱祸之计,或推病殒,或托暴亡。今存尸而弃其首,其理甚明,请为更谳。”使君许之,从事乃迁此系于别室,仍给酒食。然后遍勘在城仵作行人,令各供近来与人家安厝坟墓多少文状,既而一一面诘之曰:“汝等与人家举事,还有可疑者乎?”中一人曰:“某与一豪家举事,言其杀却一子奶,于墙上以归,畜于私室。其狱遂白。综上所考,则本回系揉合衡岳、石璞、郡从事事而成,以石璞“善断疑狱”,“在江西数年,风纪整肃,虽妇竖无不知石宪使者”第十六回《见白镪失义,因雀引明冤》写的是靖江县民朱恺无行,父母令往贩苏州,启程时为狎友姚明杀死于文庙中。殷知县因雀引发觉尸首,辨明案情。考《智囊全集》卷九“殷云霁”条云:正德中,殷云霁、宇近夫知清江,县民朱铠死于文庙西庑中,莫知杀之者。忽得匿名书曰:“杀铠者某也。”某系素仇,众谓不诬。云霁曰:“以嫁贼以缓治也。左右与铠狎者谁?”对曰:“胥姚。”云霁乃集群胥于堂曰:“吾欲以写书,各呈若字。”有祝明者,字类匿名书。诘之:“尔何杀朱铠?”明大惊曰:“铠将贩于苏,独吾候之。利其赀,故杀之耳。”按本回情节,即据此敷衍而成。凶手既为朱铠狎友,则朱平昔必有狭邪行,于是嫖赌及与裘龙为娈童陈有容争风事生焉。其诬执裘龙一节,又由“匿名书曰:‘杀铠者某也。’某系素仇,众谓不诬”生发而来。至于殷知县梦猪及因雀引得尸,则蹈公案小说之故辙耳。第二十回《良缘狐作合,伉俪草能谐》写的是武昌蒋德休贩米汉阳,钟情于店主之女熊文姬,大别狐遂幻女形相就。后蒋生赠芝麻踵迹识破假形,狐赠草三束:一束自治,一束使女,生癞,一束愈女。蒋依言而行,遂得女为妻。按本回所叙,系据詹詹外史《情史》卷十二“大别狐”条改写。《情史》云:天顺甲申年(1464)间,浙中蒋生,贾于江湖,后客汉阳马口某店。而齿尚少,美丰仪。相距数家,马氏有女,临窗纤姣,光彩射人。生偶入,窃见之,叹羡魂消。是夜女自来曰:“承公垂盼,妾亦关情,故来呈其丑陋。然家严刚厉,必慎口修持,始永其好。”生喜逾遇仙,遂共枕席。而口必三缄,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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