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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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金宝夫妇结识精神病人，具有一定的偶然性。那是1992年春的一天，邓金宝老人到芜湖的女儿家去，女儿家附近有一个精神病院，邓金宝老人禁不住想到这陌生的世界去探究一番。

到了医院后，他发现这里的精神病人绝大多数都被关着，有的呆坐，有的哭闹。

院内的病人亲属向他倾诉自己家庭的不幸：“你看这些精神病人死又死不掉，活着也遭罪，家里大把大把的票子花了不算，还得有人陪着……”

邓金宝想，城里人大多住楼房，把病人搁在家里，万一摔下来，那可人命关天；放出来吧，也不安全。

有位企业领导来看望患病的职工，听了他们的谈话，引起共鸣，感叹道：“现在对这些精神病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长期住院谁承受得起，尤其像我们这样的集体企业，本身就难维持，现在我厂的小鲁每月近2000块钱的住院费，弄得我们焦头烂额。出院后的事情更麻烦，他是个孤儿，得找个人照看他，可是谁能代养他呢？”

说者只是为了倒苦水，听者却在思考。邓金宝想，自己家住漳河之畔，空气清新，风景优美，非常适合病人疗养；另外家中的两个女儿都已出嫁，正好空出一间卧室，何不做点好事，帮人一把呢？

夜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赶回家，同老伴茅翠英商量领养精神病人的事。

这下家里“炸开了锅”，原本通情达理的老伴摸了一下邓金宝的脑门：“你是不是去芜湖一趟，神经出毛病了！瞎逞能，干这种惹火烧身的事！”

邓金宝也不好硬坚持，只得采取曲线方式进行攻心，他一瞅见机会，就向妻子述说自己对精神病患者的挂念和同情，这终于勾起了老伴的怜悯之心，再想想老头子因为自己没点头，饭吃不下、觉睡不香的模样，只得答应先领个患者来试试。

邓金宝马上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女儿女婿，他们都觉得这事非同不可，应慎重考虑。邓金宝摆出长辈的架子道：“这事我和你妈已商量好了，你们就不要多说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邓金宝找到了小鲁所在工厂的厂长。说明来意后，厂长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真……真打算做这……这善事？”邓金宝老人诚挚的话语，终于打消了厂长的疑虑，他紧紧握着邓老伯的手，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第二天，他亲自带车将小鲁送到邓金宝家，并掏出500元钱，要做小鲁这个月的生活费和护理费。邓金宝夫妇不收，推来搡去，只留下200元，并说明：“粮食和蔬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用不了什么钱，200元钱买些常用药足够了。说实在话，要不是出于同情，单为钱，我们决不会揽这担风险的事情！”

小鲁的到来，顿时在平静的水乡掀起波澜，有跑去看热闹的，有吩咐家里孩子小心注意的，还有说长道短的。

紧要关头，小鲁非但不体谅，反而添了乱。一天，有个姑娘从家门口过，瞅了他两眼，他以为姑娘在嘲弄自己，冲上去，甩了人家一耳光。邓金宝见了，忙拖住小鲁，并让妻子将姑娘送回家。晚上他安顿小鲁睡下，又拎着礼品到姑娘家赔礼道歉。姑娘的父母瞧他这样，也不好再埋怨什么，只是劝他道：“你们老两口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春天是精神病的多发季节，有一天小鲁发病，拉住邓金宝的衣领，对他拳打脚踢，还拿起一把菜刀，对倒在地上的邓金宝吼道：“老子今天非把你宰了不可！”幸好茅翠英及时赶到，扭住他的手臂，夺下菜刀，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这事让茅大妈后怕，晚上，她叫老伴把小鲁送回去，可邓金宝却说：“做事岂能半途而废？这次怪我不小心，下次注意就是了。”

此后白天，邓金宝领着小鲁在河边转悠，观赏两岸美景，聆听百鸟的歌唱，用引人入胜的传说故事去启迪他的思维，用一个个浅显的事例去向他传授做人的道理。

邓金宝瞧小鲁瞅见人家看电视眼馋，就与妻子商量，拿出多年来的积蓄，购买了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搁在他的卧室里，喜得小鲁直叫亲爹。一年下来，小鲁的病情趋于稳定，苍白的脸庞日渐红润。

精心呵护家温暖

收养精神病人本来就是件稀罕事，加上还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这引起了精神病人亲属的关注。小张两次高考均名落孙山，精神受到刺激，不分白天黑夜地乱窜，遇到人就拖住不让走，一个劲地唠叨：“你说我怎么就没考上，没考上呢？”

父母将他送进医院，出院后只能把他锁在家里，可他不是摔碗就是砸电视机。听说了邓金宝的事，他们便找上了门。

小张看上去比较文弱，但喜欢到处乱跑，邓老伯说他两句，他就说：“到哪去是我的自由！”

到底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这一天，转了几个圈，小张竟脱离了邓金宝的视线。夜幕降临，邓金宝夫妇急得直冒冷汗，他们只得向乡亲们求援。村里人虽然有时被两个精神病人搅得不得安宁，但一听小张跑没了，纷纷走出家门，打起手电筒找人。夜里10点多钟，人们终于在一户人家的粪坑边找到了小张，他全身已被尿粪浸得透湿，正趴在地上直打哆嗦。

邓金宝忙蹲下身，用自己瘦弱的身躯背起满身恶臭的小张。回到家后，他马上给小张洗澡，烧姜汤为其祛寒，说宽心话稳定他的情绪，直到他安然入睡。第二天，小张倒没什么事，邓金宝却发起了高烧。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送来小翟、小陈。邓金宝夫妇怕照顾不过来，就向来人说明了自己的困难。可病人亲属认定了邓金宝，红着眼圈向二老述说自己家庭的不幸，请他们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邓金宝被说得动了恻隐之心，可妻子仍不同意。这时邓金宝向妻子说起自己幼时的贫苦生活：“你知道我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逃荒要饭长大的。现在条件好了，眼瞅着精神病人这么可怜，不去帮一把，我心里放不下呀！”说着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便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老伴见了，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叹口气，默默地去为精神病人烧饭、洗衣。

病人多了，邓金宝夫妇为这特殊的群体操碎了心。他们每天要定时去叫病人起床、洗漱，准备他们的一日三餐，还要为他们缝补、浆洗和喂药，哪一个环节想不到，就会出差错，引发精神病人的情绪波动。邓金宝还认真、详细地记录下病人每次发病的时间、地点、症状和原因，希望从中找出些规律，对症下药。他时常组织病人在家里打扑克，玩游戏，以使他们加深了解，融洽关系。

病人之间难免要发生一些口角和争斗，为排解他们之间的纠纷，邓金宝夫妇已记不清挨了多少拳脚。一次女儿女婿来探望二老，推开门，正瞅见小鲁和小翟两人正在殴打父亲，气得小两口冲上前去，要好好教训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人。邓金宝将女儿女婿拉开，责怪道：“你们怎么和他们一般见识！”

女儿女婿事后才了解到原来是小鲁和小翟两人打架，邓金宝去拉架，谁知这两人之间是不打了，却将怨气都发泄到自己的恩人身上，这就是精神病人不可理喻的反常思维！

目光还需放长远

邓金宝夫妇除了让精神病人安心调养外，还想方设法提高其生活自理能力。

他们首先安排精神病人打扫卫生，谁知这一提议立即遭到几个病人的一致反对。小翟把扫帚一丢说：“我们是来疗养的，不是来打工的，凭什么让我们干活？”其他3个也跟着起哄。邓金宝向他们说道理，可他们根本不听。

这让邓金宝明白了一个道理：精神病人就像不懂事的孩子，对他们讲大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必须采取一些比较直观的办法来对他们进行引导。

一天早上，老人看小张起来主动把被子叠好，觉得这孩子挺懂事的，就夸奖了他几句，并拿出女儿送来的糕点奖赏他。小张吃得津津有味，其他几位病人有些不平，邓金宝就说明这是对小张的奖励。第二天他再进屋检查，发现被子都叠好搁在床头，而且还挺整齐，四双眼睛紧盯着他，邓金宝老人立刻明白了他们的心思，转身拿出一包饼干来发放，逗得他们满心欢喜。

看来物质刺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邓金宝夫妇决定拿出多年来的积蓄，启动对精神病人的“重塑计划”。

他们首先从家务劳动入手，教精神病人洗衣、做饭。几位病人直观上认为只要完成老夫妇布置的任务就会得到奖励，就照着样做起来，竟做得有板有眼。邓金宝据此分析认为，精神病人具有一定的模仿能力，关键在于怎样去激发其内在的潜能。

此后，邓金宝白天下地，就把他们几位带上，教他们如何挖土、锄草、施肥。他还将菜地划分成4小块，分别交他们4人去管理，并允诺：谁种得好有重奖。

对他的做法，4个精神病人乐颠颠的，却惹来他人的一些闲言碎语：“邓老头也真做得出，把这呆子、傻子当劳动力使唤！”

邓金宝想，这几位精神病人总围着老两口转不是长远之计，应该引导他们与普通人交往，以适应社会。于是他领着4个病人在村子里转悠，遇到街坊四邻就打招呼，并厚着脸皮坐下，与大家拉起家常。一开始大伙儿战战兢兢的，但时间一长，瞧这几个精神病人被邓金宝调教得挺守规矩，也就放下心来和他们交谈。

通过了村里的“验收”，邓金宝又开始进一步拓展他们的活动区域。一天他带着4个精神病人到镇上的浴室洗澡，谁知他刚掏出钱买澡票，小张同小翟已稀里糊涂地闯进了隔壁的女浴室。这下捅了“马蜂窝”，惹得女浴客们一个劲地叫骂，并用面盆和肥皂盒将两人“驱逐出境。”

邓金宝十分尴尬，他赶紧将小张和小翟拖进男浴池，并允诺谁听话，洗完澡出去给他买包子吃。

小张和小翟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让邓老伯受委屈，心里十分过意不去，邓金宝一下浴池，他们就跑过来，争先恐后地为他擦背。

精神病人也有清醒的时候，他们将邓金宝夫妇视为亲生父母，并产生了强烈的依恋，有时单位和亲属来探望，提出带他们回去，他们都摇着脑袋不同意。一次邓金宝夜间受凉发烧，他们几位日夜守在床前，一会儿端水，一会儿递药，忙得不亦乐乎，尤其是小陈更是哭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