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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楚简“”字及相关诸字考释评议
包山楚简和郭店楚简中有个从“言”从“菐”的字,还有许多形体相近或相关的字,现在我们把有关形体按构件的分布和辞例的用法整理相关的未确释字1、辛——五行2、水+[辛+水]——五行性自命出3、业+攴——、语丛四4、[业+攴]+米——包山5、言+菐——包山五行穷达以时语丛一6、菐+戈——性自命出7、菐+刀——包山8、口+[菐+戈]——成之闻之尊德义9、心+[菐+戈]——性自命出相关的已确释字10、菐+臣——包山老甲语丛二11、[菐+臣]+木——老甲12、邑+菐——包山13、糸+菐——包山14、金+菐——包山上述各字中都包含着一个上部作三点竖或四点竖的近似形体,为了指称方便,我们统一用“D”来表示这个形体。跟这个“D”形相近相关的字,古文字中有“菐”、“业”、“丵”、“对”、“辛”等,因而关于从“D”诸字的释读,围绕这些相关的字先后提出了十多种考释意见[i]。我们在《包山楚简“言+菐”义解诂》[ii]一文中初步认为从“言”从“D”之字的“D”相当于“菐”,并考定这个“言+D”字所记录的词的意义是对已知事情或证据的检查、勘验、核实、确认,但没有指明这个字的用法是本用还是借用,也没有说明它跟有关字词的关系,因为当时我们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言+D”字的本音本义。我们认为,对文本中疑难字词的考释,应该做到形、音、义、用四个方面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而且这种解释能够涵盖所有的变体和全部的辞例,才能算是完全的和成功的考释,否则就是一种不完全考释或有疑问的考释。下面我们从“言+D”的释读出发,联系相关字形,分析时贤几种有代表性的观点,看看其中有哪些合理的因素,又可能存在哪些问题。不少人认为“D”是“对”字的左边,所以把从“言”从“D”的原形楷定为“”、“”或“对”,各家都读为“对”,但释义有“应对”、“招供”、“作证”、“证实”、“查问”等不同说法[iii]。刘信芳先生认为“言+D”就是“对”字的异体,解为对簿、对状、对证、查对之义[iv]。这种释读只适合部分字形和部分辞例。就字形说,既然“言+D”读“对”音,那实际上应该是“D”与整个“对”字相当,严格来说当楷定为“譵”,或分析为从“对”省。因为“”不独用,在“对”字中不是音符,因而不能代表“对”的读音。“对”字原本从丵从土从又,《金文编》157、158页所收“对”字有少数不从“土”的形体,可能是“对”的简写,也可能是“对”的声旁借用。这种不从“土”的“对”可以跟楚简中从“又”或从“廾”的“D”沟通;但无法解释来自“对”的“D”何以会从“人”从“大”,有时还“人”“又”并出,因为“人”、“大”的形体是“对”字无由演化的。忽视同功能字形的总体而仅仅根据其中个别形体的相似就把“D”跟“对”完全等同起来,是不符合构形系统性原则的。就用法来说,先秦文献中的“对”一般作“对扬”、“对答”、“对比”讲,罕见用于司法语义的例子。汉代以后“对”确实有了对簿、对状、对证、查对之类的意义,用来解释包山简的用例勉强可行,但读为“对”或者看作“对”的异体,根本无法讲通郭店楚简的相关用例。葛英会先生认为“D”是“菐”字,所以把原形楷定为“言+菐”,当做见于《集韵》的“言+仆”,训“以言蔽也”。但他认为此义难通,故读作《尚书·康诰》“丕蔽要囚”的“蔽”,引《论语》“一言以蔽之”何晏注“蔽”犹“当”,而“当”《小尔雅》有“断”之训,所以确定“言+菐”用为“断”义[v]。但“菐”声字借用为“蔽”字,古音屋部月部远隔,恐怕难以相通。而且把“言+菐”读作“蔽”而训“断”,只能勉强讲通包山简15反的“新俈迅尹不为其”一句,包山简其它的用例都明显属于查核,不宜直接讲成断决。至于郭店楚简的用例就更不能讲成“断”了。所以葛先生释字为“言+菐”,虽然没有从形体上详加论证,却是很有见地的,但还没有很好地解决义训上的问题。认为“D”是“业”,所以把原形楷定为“言+业”,而以“业”声字阴阳对转而读作“验”。此说先由胡平生先生提出[vii],最近许学仁先生也赞成这一说法,并作了补充论述[viii]。先秦文献中的“验”确有检验、验证的义项,且多与法律有关,而“验”字从“马”,《说文解字》训其本义为“马名”,可见这种用法属于借用。如果把包山楚简的“言+业”当作“验”的本字倒是很合适的,但要解通郭店楚简中的全部用例就会很为难。而且更重要的是形体上讲不过去。“业”字的形体现在能见到的有“”、“”、“”、“”等,其基本构形是下部从木或从大,大、木在古文字中常互讹,大又可以讹成交、火、矢,所以这些形体都是可以贯通的。第3、4组字所从的“D”是可以跟“业”字认同的,但在“言+D”字的各种写法中只有一个下部从“矢”的写法跟“业”字相关,而其它各种写法与“业”字是没有关系的,如果都是从“业”,怎么解释这些无关形体的变异呢?也许有人会说“D”下的“廾”可以看作是“业”下“大”的变化,其实不然,我们知道“廾”变异为“大”是隶变的结果,隶变之前“廾”与“大”是没有关系的,而且即使是隶变,也只能“廾”变为“大”,没有“大”变为“廾”的现象,这是不能逆推的。“人”可以变从“大”,而“大”通常不换从“人”,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我们在做字形认同的时候,应该从相关字的总体着眼,并且要注意演变的方向和时代。董莲池先生根据《古文四声韵》所收“辩”字有省与不省二体,且所从“辛”旁下作“人”形,因而认定楚简的“言+D”和《五行》中独用的“D”是“辩”字省形,这些“D”都应分析为上从“辛”下从“人”,如“”字的右边是由“辛”下的两斜笔和“人”字的两斜笔合笔交叉连写而成。他认为《说文》小篆从“言”“辡”声的“辩”原本是两个带“辛”的罪人相与讼,所以“辡”下实省掉了两个“人”字,因其讼争,故又从“言”。至于意义,郭店简都读作“辨”,训明察;包山简则或训明察,或训判决,或训审理,或训辩解,或读为“徧”而训周遍[ix]。董说是经过了认真考论的,初看好象形音义用都有着落。但仔细追究,也有难以信从的地方。第一,古文字中未见有从两“辛”两“人”的“辩”字,甲骨金文中倒是有上从两辛而下从两人或两大或两兄的字,但那个字公认为“竞”,音义都跟“辩”字无关。另有跟“辩”同从“辡”声的“辨”字,所从“辡”字却没有两个人,而且“宰”字所从的“辛”表示罪人却也不从“人”。因此说“辩”所从之“辡”原本有两“人”而小篆省略了,缺乏实证。《古文四声韵》这种后代字书所收的字形可以作为线索和参考,如作为唯一的证据就显得薄弱。实际上古人写“辛”字有时在下面的竖画旁加一斜笔作装饰,后来讹变使得“辛”的下部有时候既像“刀”又像“人”,《古文四声韵》《汗简》等所收“辛”和从“辛”之字的这类形体就是这么来的,其实并非从“人”或从“刀”。第二,董文认为“辩”是从“辛”从“人”从“言”会意,则其中上“辛”下“人”的构件不能表音。可是郭店简还有个“”字,其左边正好是上辛下人,那这里是会意还是表音呢,怎么跟“辩”字的构形分析沟通呢?而且如果把“辩”看成会意字,那要把《五行》中独用的“D”直接释为“辩”就不可能是借音而只能是省写了,说“言+D”是“辩”省去了一个重复的构件还有可能,而把“D”也看作“辩”字之省,那恐怕省得有点过份了。第三,按照上“辛”下“人”的分析,即使同意董先生把“辛”下的两斜笔“V”和“人”形的两斜笔共四笔一径变作两个交叉斜笔连写的说法,也只能解释部分形体,像《五行》的下部根本不是交叉的两个斜笔,而是“又”字的一种常见写法,《包山》的在交叉的两斜笔之下却另有“人”形,这些都是无法迁就合笔连写说的。至于说、等只能认定为从“又”从“廾”的形体“当是受菐形影响而讹写造成的”,则更有武断之嫌。再说意义,包山简“言+D”的用例语境其实比较统一,除137号简有点特殊之外,都是指对已知事情或证据的查验、核实,先秦的“辩”字虽有“明察”“分辨”“争辩”等义,却没有“调查、检验、查证、核实”的用法,所以并不完全适合包山简的辞例。刘信芳先生原来是把“言+D”释作“”而看成“对”的异体字的,后来改释为“”,即把“D”看成《说文解字》训为“丛生草”而“读若浞”的“丵”字。认为这个字从言丵声,借用为“督”字[x]。根据现代人归纳的古音音系,“丵”从纽药部,“督”端纽觉部,语音虽然隔了一层,总还可以算是相近。“督”字也确实有“查验、核实、考察”之类的用法,可以跟“察”同义,后代的“督察”即是同义复合语。所以用“督”来解读楚简的“言+D”大部分辞例是勉强能说得过去的。但是,“丵”的音义仅见于字书,文献中从无单用的例子,古文字中也只有《说文》所分析的小篆“丛”跟这个“丵”的所谓“丛生草”的意义相关,其它的“丵”形都被认为是“辛”的变体,表示“凿”具[xi]。然则字书中“丵”的读音并没有语言实证,本身都成问题,怎么能拿来证明“”的读音而推知它是“督”的借字呢?另一方面,字形上被《说文解字》分析为“象丵岳相并出”的“丛生草”的“丵”,怎么会变出从又、从廾、从人、从大的各种写法来了呢,其演变过程同样难以证实。黄锡全先生把“D”的形体分析为“上面四短竖,中间一横,下面一个叉”,认为这一形体来源于甲骨文中的“带”,只是省去了字形的下部,还举了子犯编钟和古玺做例子,因而把原形楷定为“言+带”,训“审查”义[xii]。《集韵·霁韵》:“谛,《说文》:‘审也。’或从带。”原来“言+带”是“谛”的异体字,所以有“审”义。“谛”与“审”“察”“督”皆有相同的义项,用来讲解楚简辞例不是不可以,但字形上难以说通。因为作“上面四短竖,中间一横,下面一个叉”的只是部分形体,还有下面并不是“叉”而是从“人”、从“大”、从“廾”或既有“叉”又有“人”的种种写法,怎么说明它们跟“带”字的关系?而且黄先生所举用来类比的字形其实尚存争议,目前战国以前的文字里还没有发现已经确释而得到大家公认的“带”字。楚简中倒是真有“带”和从“带”的字,但其“带”字大都下从“巾”,偶尔也有跟“”字所从“D”形相近的写法,但右下四点之间不是一笔,而是有点象“丩”的两笔,区别仍然很明显。所以要把“D”字跟“带”字认同是很困难的。裘锡圭先生读作“察”,刘钊先生等依从并加补证。郭店楚简《五行》篇“思不清不,……清则A,A则安”,马王堆帛书《五行》中相应的句子作“思不睛不察,……睛则察,察则安”,郭店简《五行释文注释》注释[七]说:“裘按:帛书本与此字相当之字为‘察’,简文此字似亦当读为‘察’。此字在包山简中屡见,读为‘察’,义皆可通。”又郭店简《语丛四》:“钩者诛,B邦者为者侯。者侯之门,义士之所廌。”该篇注释[七]:“裘按:此段内容与见于《庄子·胠箧》的下引文字基本相同:‘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简文第一、五二字左旁,与本书《五行》中应读为‘察’的从‘言’之字的右旁相近。包山楚简中应读为‘察’的从‘言’之字,其右旁并有与此字左旁极相似者,可知此字之音与‘察’相近。‘窃’‘察’古通,故此字可读为‘窃’。”又郭店简《五行》:“心曰唯,莫敢不唯;如,莫敢不如。进,莫敢不进;后,莫敢不后。深,莫敢不深;,莫敢不C。”注释[六三]:“裘按:此句首尾各有一从‘水’的相同之字,似当读为‘浅’。它们的右旁据帛书本当读为‘察’。‘察’、‘窃’古通。‘窃’、‘浅’音近义通。《尔雅·释兽》‘虎窃毛谓之戋+虎猫’郭注:‘窃,浅也。’”“某读为某”实际上是“某借为某”的换一种说法,可见注者是把“言+D”当作“察”的借字的。广濑熏雄先生就直接说“言+D”是“察”的假借字[xiii],反映的正是裘注的观点。这种释读由于有“言+D”字跟“察”字的异文为证,而且还发现了跟“察”读音相近形体也相关的“窃”和“浅”,所以得到广泛赞同。如刘钊先生就认为裘说“有内容相同的帛书或传世典籍的对照,可以肯定是确切无疑的”[xiv]。裘先生的说法对讲通有关辞例确实很管用,但还留下三个问题需要进一步证实。第一,如果“A”是“察”的借字,那“A”究竟是个什么字,它的本义是什么,文献中有这个词的用例吗?第二,如果“A”“B”“C”中的“D”是同一个构件,表示相同或相近的读音,那这个“D”究竟是什么字,本来应该读什么音,这个读音跟“察”相同或相近吗?第三,“A”“B”“C”中的“D”的各种不同形体是怎么变化来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大而整齐的差异?它们跟楚简中已经确释的读“pu”音的“D”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言+D”中的“D”总体上会跟已知读“pu”音的“D”写法那么一致?这三个问题分别反映了义、音、形三个方面,总起来说就是一个字源问题。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裘说也只能算是假说。如果仅仅因为帛书本的异文就断定“A”当读为“察”,仅仅因为《庄子》的异文就断定“B”可读为“窃”,亦即“A”为“察”的借字、“B”为“窃”的借字,其实是难以让人信服的。顺便就可以举出个反证:上引《语丛四》“B邦者为者侯”《庄子·胠箧》作“窃国者为诸侯”,“邦”与“国”也是异文,我们能说“邦”是“国”的借字吗?显然不能[xv]。而且这段话还见于《庄子·盗跖》篇,作“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义士存焉”,然则“B”又与“盗”为异文,是否又该说“B”应读为“盗”呢?其实刘钊先生自己也明白异文不能证明同音或同字的道理,他曾否定有人根据帛书异文把郭店《五行》篇“不D于道”的“D”释为“辩”,理由就是“郭店楚简的‘察’字在马王堆帛书中作‘辩’是同义换用,并不能证明郭店简的‘察’也应释‘辩’”[xvi],为什么到了“A”要读“察”、“B”要读“窃”时,就因为“有内容相同的帛书或传世典籍的对照,可以肯定是确切无疑的”了呢?作为异文,“甲”字可能是“乙”字的异体字或同义字,即使“甲”是借字,也不一定就是异文“乙”的借字,还有可能是借用为“乙”的某个同义字“丙”,“乙”也可能是借用为“甲”的某个同义字“丁”。例如《包山楚简》用来纪年的句子“东周之客许呈至胙于戚郢之岁”,其中的“至”字同书又作“归”字,这是一组很典型的异文材料,但我们不能据此认定“至”就是“归”的借字或者“归”是“至”的通假字。其实这里的“至”和“归”用的都是借字,“至”借为“致”,“归”借为“馈”,然则“至”和“归”本身并没有形音义上的关联,而是因为它们各自的本字“致”和“馈”具有同义关系才构成异文的。可见仅用异文来证明“A”是“察”的借字是靠不住的。那么,“A”“B”“C”三个字的偏旁“D”形体相近,是否就一定是同一个声符,它们的读音就一定得相同或相近、因而“A”就一定得读为“察”呢?恐怕也未必。首先,这三个字中被看作同一构件的“D”其实形体并不完全相同:左边从“水”的两个字样右下也都明显从“水”;右边从“攴”的四个字样左下都明显从“大”;左边从“言”的字样较多,除包山简有个“”的写法其右下跟从“攴”的“B”的左下偶然相同即都从“大”外,还有右下从“又”从“廾”和同时从“又”从“人”的写法。就构形的系统性看,这三组字形中的“D”特别是下部从“水”的“D”形体上是很难沟通的。这样一来,要用“B”“C”跟“A”所从“D”的同形关系证明“A”当读为“察”也就失去了依据。其次,即使这三个字中的“D”形体上可以认同,也不能证明它们的读音就一定相同或相近,因为汉字中存在大量的同形字和同形构件,即形体相同而读音和意义并不相同。且不说隶变以后的偏旁混同现象,战国以前同形字和同形构件就已经普遍存在了。如古文字中的“舟”是既可以表示船也可以表示盘的,“幺”是既可以读“you”也可以读“si”的。楚文字“丑”“升”不分,“贝”“目”相混,“人”“刀”难别,“夕”“月”任作。就是我们现在讨论的“D”形,如果“A”中的“D”因为跟“B”和“C”的“D”形近就应该读音相同的话,那楚简中还有一系列后来读作“pu”的从“菐”的字,如“仆”、“朴”、“菐+阝”、“镤”、“糸+菐”等,就更应该读音相同了,因为它们所从的“菐”从总体上来说跟“言+D”中的“D”形体几乎完全相同,那是不是这些公认读“pu”的字也应该读“察”?既然“仆”等可以跟“B”“C”读音不同,为什么“A”就一定要跟“B”“C”读音相同或相近呢?第三,即使“A”“B”“C”三字中的“D”确实读音相同,而且确实“‘察’‘窃’古通,‘窃’‘浅’音近义通”,那也只能证明“A”有可能读为“察”,而不能证明“A”必然要读为“察”。因为如果“A”是“察”的本字或异体字,那也符合这几个字读音相同相近的条件;如果“A”是“察”的同源同义字,那同样符合这几个字读音相同相近的条件;甚至可以反过来,“察”是借字而“A”是本字,那仍然符合这几个字读音相同相近的条件。《郭店楚墓竹简·五行》篇“不D于道也”的“D”,马王堆帛书有异文作“辩”,因而关于这个“D”字的释读就存在两难选择:若强调这个“D”跟“言+D”等字的形体联系而读为“察”,就不得不舍弃异文,若强调异文而读为“辩”,又不得不放弃跟“言+D”等字的形体联系。刘钊先生认为这个“D”就是“A”等合体字的偏旁,故“不D于道”即“不察于道”,“但是这个字在马王堆帛书中写作‘辩’,于是有人认为郭店简的这个字也应释为‘辩’。其实古代‘察’、‘辩’二字可以互训,皆有‘分辩’之义。……郭店楚简的‘察’字在马王堆帛书中作‘辩’是同义换用,并不能证明郭店简的‘察’也应释‘辩’”[xvii]。上文已经提到,刘先生对“D”字异文的态度跟他强调“A”等字的释读“有内容相同的帛书或传世典籍的对照,可以肯定是确切无疑的”的态度是矛盾的。裘锡圭先生针对原注释[五十]“简文此字当读作察”加按语说:“此字之形与当读为‘察’的从‘言’之字的右旁有别。帛书本与之相当之字为‘辩’。待考。”虽说是“待考”,但从裘先生强调“此字之形与当读为‘察’的从‘言’之字的右旁有别”来看,他其实是不同意“D”读作“察”而倾向于“D”读为“辩”的。但从前文的原形对照可以看出,这个“D”跟“当读为‘察’的从‘言’之字的右旁”的差别其实并不比“当读为‘察’的从‘言’之字的右旁”相互之间,以及被认为跟“当读为‘察’的从‘言’之字”具有同一声符因而当读为“浅”和“窃”的几个字形之间的差别大。如果“”“”“”跟“”“”这些显然差别很大的形体都能统一起来而“读作察”,那《五行》的“”看起来不是跟“”“”等字的“D”更为接近吗,为什么反而说它们“有别”而不能读作“察”呢?这种对形近字时而求同时而求异的态度也是模棱的。既然刘先生认为异文不能证明“D”必读“辩”,形近才决定“D”应读“察”,而裘先生又倾向形近不能证明“D”必读“察”,异文才决定“D”当读“辩”,那就说明异文和形近字对于判定文字的释读作用都是很有限的。因此,尽管“A”有“察”作为异文,尽管还有“B”“C”等形近字或同形构件可作旁证,“A”是否就读作“察”仍然难以定论,关键还得从该字符本身说明其形音义的来源,也就是得回答前面提出的那三个问题。刘钊先生从读“察”出发,已经考证过从“D”诸字的字源,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但似乎仍然存在一些问题。刘先生说:“这个可用为‘察’、‘浅’、‘窃’三个字声旁的‘D’究竟是什么字呢?因为其形体与‘察’、‘浅’、‘窃’三个字都无关系,所以显然只是一个用作声符的借音字。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推测这个字有可能就是‘’字的变体。‘’本为‘辛’的分化字。古文字中从‘辛’或从与‘辛’类似的形体的字,其上部在发展演变中都变为‘’或‘’,这一点与上引‘D’字的特征正相符。‘’字古音在溪纽元部,与精纽元部的‘浅’和清纽月部的‘察’音都不远,而‘窃’字在典籍中又分别可与‘察’和‘浅’相通。正因为‘’与‘察’、‘浅’、‘窃’三字音都可通,所以‘’字的变体也就自然可以分别用为‘察’、‘浅’、‘窃’的声旁。”现在的问题是,第一,前文已经论述“A”是否读“察”、“A”“B”“C”三组字所从的“D”是否为同一构件都还未定,假定未知为已知并以此为前提推论“D”的形音,方法上值得考虑。第二,如果这种以假定为前提推出的读音在形体上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也还可备一说,但事实上很难证明“D”就是“”。刘先生说“古文字中从‘辛’或从与‘辛’类似的形体的字,其上部在发展演变中都变为‘’或‘’”,尽管用“都”有点以偏概全,但毕竟是能找到例字的,可是这只能证明“D”的上部是由“辛”或类似的形体变来的,却无从证明整个“D”等于“辛”,因为“D”的下部还有“又”“廾”“大”“人”“水”等其它构件。刘先生在上引文章中没有解释这些构件的来源,但在另一篇文章中提到一句“其下部的各种变体应是在发展演变中产生的类化或讹变”[xviii],可是没有具体论述。我们认为文字的形体演变是有规律可寻的,是要受到系统约束的,如果这些多出了许多构件的“D”都是“辛”的变体,那怎么能说明它的具体演变过程,如何能解释那么多已经认识的从“辛”的字为什么没有“D”这样的变体,而偏偏这几个未释字中的“辛”就统统变成了“D”。因此我们认为“D”的上部可能与“辛”或类似的形体有关,而“D”的下部大都是与“辛”无关的另外的形体。如果说楚文字中的“D”因上部的“辛”都省掉竖画而容易跟下部误会为一体的话,刘先生文中所举的几个金文字例,其中的“辛”可是完整无缺的,显然跟“廾”是各自独立的构件,没有任何理由能把“廾”看作“辛”字变体的一部分。因此,即使“D”字的上部是由“辛”变来的,我们也只能承认“D”中包含有“辛”,但并不等于“辛”。形体上不相等,读音上能否等同呢?这也很难证明,因为“D”中的“辛”未必就是声符。“D”的基本形体是从“辛”从“又”或“廾”,以“又”“廾”持“辛”,“辛”作为义符或形符的可能性比作声符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由此看来,刘钊先生的字源考证,还无法说明“A”组字何以能够读作“察”。赵彤先生也试图从字源上解释“A”读“察”的理据。他认为ABC几组字中的“D”就是“祭”字,因为甲骨文的“祭”有“12345”等写法,本象以手持肉之形,后加义符“示”。所从“肉”字往往横置,与“口”相混同。战国文字的“口”形往往将上面的一横两端写出头作“廿”形,下面再加一横划即讹变成“D”的字形。4、5在“示”字两横之间加饰笔亦可讹变为“D”的字形。“C”所从的“D”下部显然是从“示”讹变来的。“B”所从的“D”下部则是由“廾”讹变来的。[xix]如果“D”确为“祭”字,那“A”当然能读作“察”了,“察”也从“祭”得声嘛。可是恕我孤陋寡闻,好象没有见过“示”能变成“水”的,也没有见过“廾”能变成“矢”的,那么多已知的“祭”字和从“祭”的字,似乎也没有曾经讹变为“D”的。前面说过,汉字演变是有规律有系统的,不能根据个别形体和局部笔画的相近相似就随便系联。即使形体上有可能发生讹变,也一定要有同字或同类字讹变的事实才能承认,例如“‘口’形往往将上面的一横两端写出头作‘廿’形”,这是事实,可以举出许多例证,但“廿”的“下面再加一横画即讹变成‘D’的字形”就没有见过,“在‘示’字两横之间加饰笔”也无实例。因而这样推测得来的字源恐怕是难以成立的。认为“言+D”是“讣”的异体,是“覆”的借字,与“察”同义。前面提到,我曾经把《包山楚简》的“言+D”楷定为“言+菐”,并论述其基本含义是“检查、勘验、核实、确认”,相当于“检察”之“检”、“察”,但没有肯定这个字到底是个什么字。蒙王宁先生同意我的楷定和义训,并进一步申说“言+菐”字何以会有这样的意义。他说:“这个字确是从‘菐’声,则不当读为‘察’。由古文‘扑’又作‘扑’、‘墣’又作‘圤’、‘朴’又作‘朴’推之,此字当是‘讣’之或体,在楚简中其义确实与‘察’相同,但‘讣’之本意是‘告’或‘告丧’,《集韵》‘讣,告也。通作赴’,《玉篇》、《广韵》训‘告丧也。通作赴’,‘赴’《说文》训‘趋也’,是‘讣’、‘赴’皆无‘察’义,故此楚简中的‘讣’是个假借字可无疑义。《说文》:‘察,覆审也’,由此笔者认为,楚简中的‘讣’当读为‘覆’,二字古音同滂母双声、屋觉旁转叠韵,音近而假。《尔雅·释诂》:‘覆、察,审也。’是‘覆’与‘察’古义训相同,古‘覆’亦训‘察’,如《管子·五符》‘下愈覆鸷而不听从’尹注‘覆,察也’是其证,则‘覆’、‘察’二字古可互训也。又《广雅·释言》‘覆,索也’,即检索、调查之意。是‘覆’字古确有‘检验、核实、确认’等含义,与‘察’义相同。”[xx]今按,王宁先生虽然没有详论字形,但他同意我的楷定,认为“这个字确是从‘菐’声,则不当读为‘察’”,从形体系统来看是比较客观的;他说“言+菐”的“察”义来源于“覆”词也很值得重视。对这两点我们将在前面提到的《考辨》一文作补充论证。但我们不同意“言+菐”是“讣”的异体字的说法,也不信从“讣”是“覆”的假借字的说法。因为,第一,“覆”的本用指倾覆、覆盖,表示检验、核实义也属于借用,所以它不可能是“讣”的本字,不能说“讣”假借为“覆”。第二,根据《说文解字》,在古代的文字中除了表示土块的“圤”可以说是“墣”的异体外,其余“仆”与“仆”、“扑”与“扑”、“朴”与“朴”都是不同的字,表示不同的词,文献中偶尔通用,古人都注明属于假借,形成异体字关系实际上只限于“繁简字”层面,而这已经是后代的事,不能拿来类推战国文字。何况文献中的“讣”根本没有“覆”的用法,怎么能够断定就是具有“覆”义的“言+菐”的异体字呢!所以这样的字际关系表述值得商榷。关于“言+D”字的释读除了上述八种主要的观点外,可能还有别的看法,真可谓众说纷纭,但似乎难求一家全是。它们或者把没有关系的“D”当作同一个字处理,或者只抓住个别或部分形体解释来源,而把无法解释却本来有关联的字形和变体撇开不管,或者把可能当事实,用未知证明未知,或者用后代的文字现象类推前代的文字演变,以致在字源的分析和辞例的解读上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疑问。因而这个字的释读还需要进一步研究,我们的看法将在随后发表的《楚简“言+菐”字及相关诸字考辨》一文全面论述。
[i]参广瀬熏雄《包山楚简に见ぇゐ证据制度につぃて》,《楚地出土资料と中国古代文化》,郭店楚简研究会编,汲古书院2002年3月;许学仁《战国楚简文字研究的几个问题——试读战国楚简〈语丛四〉所录〈庄子〉语暨汉墓出土〈庄子〉残简琐记》,《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三辑,中华书局2002年6月。[ii]初稿首发于《简帛研究》网(02/09/07),http:///Wssf/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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