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品文选课件

大學國文選

晚明小品文選

授課教師：呂立德題解所謂「晚明」，其斷代大約起於明神宗萬曆年間以迄思宗崇禎亡國為止。其時寫作風尚由以往「載道」文學轉而為「性靈」小品的寫作。此種寫作風尚的轉變正與晚明文人的時代感受、心性體認、文學觀念與處事態度契合，崇尚靈動鮮活、真情流露的文章，蔚為風氣。「小品」為古代散文的一種。名稱始於晉代，當時稱佛經譯本中的簡本為「小品」，詳本為「大品」。後遂以「小品」統稱那些抒寫自由、篇幅簡短的雜記隨筆文字。「小品」之創作始於六朝，初多以寫景抒情之小品為主。晚唐皮日休、陸龜蒙則擅長諷刺小品。及至明清兩代，抒寫性靈及寫物記事的小品大量湧現，盛況空前。〈滿井遊記〉為記敘文，選自《袁中郎全集》。滿井，位於北京安定門外，為明代京師仕女遊樂之處，其後乃成為明清兩代的風景區。袁宏道於明神宗萬曆二十六年暮春至北京任順天府教授，次年花朝節後遊滿井，乃將所見所感為文以誌之。本文記敘作者初春遊滿井的情形，並藉由描繪滿井春色及遊人盛況，以表明作者寄情山水的意趣，文末以「始知郊田之外未始無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來醒明主旨。

〈湖心亭看雪〉為記敘文，選自《陶菴夢憶》。湖心亭，位於杭州西湖外湖的中央，南邊是「西湖十景」之一的「三潭映月」。亭子自古以來便是文人墨客與文學藝術結緣之地，因而使其具有豐富的藝術魅力和賞美情趣。本文以精煉的筆墨，記敍作者自己湖心亭看雪的經過，描繪其所見幽靜深遠、潔白廣闊的雪景圖，表達其幽遠脫俗的閒情雅致。作者

袁宏道（西元1568~1610年），字中郎，號石公，別號六休，湖北公安人。生於明穆宗隆慶二年，卒於神宗萬曆三十八年，年四十三。神宗萬曆二十年中進士，萬曆二十三年任吳縣縣令，頗有政績，惟不到兩年便辭官歸隱。後又出仕，官至吏部郎中，卒於官。袁宏道於明代文壇頗有地位，與兄宗道、弟中道並有才名，時稱三袁，號為「公安派」，其中以袁宏道的成就最大。袁宏道師事李贄，推崇徐渭，其詩文主張「獨抒性靈，不拘格套」，反對擬古剽竊之形式主義，時人名為公安體。其作品較多著意抒發士大夫的閒情逸致，風格率真自然，散文文筆流暢，語言通俗活潑。所作遊記、小品最為人稱道，是晚明小品文的代表作家，著有《袁中郎全集》。張岱（西元1597~1689年），晚明著名散文家。字宗子、石公，號陶菴、天孫，山陰（今浙江省紹興縣）人。生於仕宦家庭，生活優渥，早年好遊山水，過著浪蕩、聲色生活。明亡後，隱居山林，窮困而終。寫作風格集公安、竟陵兩派之長，文筆優美，為晚明散文家中成就較高的「殿軍」。所作《陶菴夢憶》、《西湖尋夢》為晚明小品文的代表作。本文－滿井遊記

燕[1]地寒，花朝節[2]後，餘寒猶厲[3]，凍風時作[4]。作則飛沙走礫[5]，局促[6]一室之內，欲出不得。每冒風馳行，未百步輒返。廿二日，天稍和，偕數友出東直[7]，至滿井。高柳夾堤，土膏微潤[8]，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9]。於時冰皮[10]始解，波色乍[11]明，鱗浪層層[12]，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13]之乍出於匣[14]也。山巒為晴雪所洗，娟然[15]如拭，鮮妍[16]明媚，如倩女[17]之靧面[18]，而髻鬟[19]之始掠[20]也。柳條將舒未舒，柔梢披風[21]，麥田淺鬣[22]寸許。遊人雖未盛，泉而茗者，罍[23]而歌者，紅裝而蹇[24]者，亦時時有。風力雖尚勁，然徒步則汗出浹背。凡曝沙[25]之鳥，呷浪[26]之魚，悠然自得，毛羽鱗鬣之間，皆有喜氣。始知郊田[27]之外未始無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夫能不以遊墮事[28]，而瀟然[29]於山石草木之間者，惟此官[30]也。而此地適與余近，余之遊將自此始，惡能無紀[31]？己亥[32]之二月也。

滿井遊記－注釋

[1]

燕河北省的舊稱，為周時燕國地。[2]

花朝節每年農曆二月十二日。[3]

厲猛烈。[4]

凍風時作凍風，冷風。時，經常。作，興起。[5]

礫音ㄌㄧˋ，細石。[6]

局促拘束。[7]

東直北京城東直門。明代北京內城九門之一，位於城東最北方。[8]

土膏微潤肥沃的土地，微有溼潤。[9]

鵠音ㄏㄨˊ，鳥名，俗稱天鵝。[10]

冰皮冰覆水面，如水有皮。[11]

乍開始。[12]

鱗浪層層如魚鱗般的水波，層層相續。[13]

冷光清亮的光。[14]

匣音ㄒㄧㄚˊ，鏡匣。[15]

娟然美好的樣子。[16]

鮮妍豔麗美好的樣子。妍，音ㄧㄢˊ。[17]

倩女嫵媚的女子。[18]

靧面洗臉。靧，音ㄏㄨㄟˋ，洗也。[19]

髻鬟音ㄐㄧˋㄏㄨㄢˊ，古代婦女的髮型。束髮成結曰髻，梳成環形曰鬟。[20]

始掠剛剛梳過。[21]

披風被風吹拂。[22]

鬣音ㄌㄧㄝˋ，獸類、鳥類之頸毛或首毛，此形容麥苗。[23]

罍音ㄌㄟˊ，盛酒的容器，此作動詞，指飲酒。[24]

蹇音ㄐㄧㄢˇ，為「蹇驢」的省稱，原指跛腳且行動不便的驢，此作動詞，指騎驢。[25]

曝沙在沙灘上曬太陽。曝，音ㄆㄨˋ，曬也。[26]

呷浪在浪頭上飲水。呷，音ㄒㄧㄚˊ，吸飲。[27]

郊田郊野田原。[28]

墮事誤事。墮，音ㄏㄨㄟ，荒廢。[29]

瀟然舒暢、輕快的樣子。[30]

此官時任順天府教授。[31]

惡能無紀怎能沒有紀遊的文章。惡，音ㄨ，何也。[32]

己亥明神宗萬曆二十七年。本文－湖心亭看雪

崇禎五年[1]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2]矣，餘拏[3]一小舟，擁毳衣[4]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5]沆碭[6]，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7]，湖心亭一點[8]，與余舟一芥[9]，舟中人兩三粒[10]而已。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11]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12]人，客此[13]。及下船，舟子喃喃[14]曰﹕「莫說相公[15]癡，更有癡似相公者。」湖心亭看雪

－注釋[1]

崇禎崇禎為明思宗年號。[2]

更定指初更人聲靜謐的時候。更，古時夜間計時的單位。一夜分為五更，一更約兩小時。初更約為晚上七點至九點。[3]

拏音ㄋㄚˊ，牽引。[4]

毳衣以鳥獸的細毛織成的衣服。毳，音ㄘㄨㄟˋ，鳥獸的細毛。[5]

霧淞因天冷而凝結成白色的水珠，附著於枝葉或物體的表面。此指像霧一樣的寒氣。[6]

沆碭音ㄏㄤˋㄉㄤˋ，霧氣瀰漫的樣子。[7]

長堤一痕蘇堤橫貫湖中，在霧氣茫茫中，遠看僅如一條痕跡。[8]

湖心亭一點湖心亭在湖中遠望僅如一點之大小。[9]

餘舟一芥所乘小舟，在遼闊湖面上，有如一根小草。芥，音ㄐㄧㄝˋ，小草。[10]

舟中人兩三粒意謂舟中的二、三人渺小得像兩、三粒米似的。[11]

大白大酒杯。[12]

金陵即今之南京。[13]

客此客居在此。[14]

喃喃音ㄋㄢˊㄋㄢˊ，語聲細而不絕。[15]

相公原稱宰相為相公，後人用以稱呼一般男子為相公。賞析－滿井遊記

本文首先點出時地節令，北地初春的春寒料峭，甚至凍風時作，飛沙走石，局促室內，興起城居不見春之嘆。次言偕友遊滿井時所見一片春意盎然，充滿大自然蓬勃生機的景象。結尾寫出官閒事少，而能投身於大自然懷抱的欣喜之情。文章起始便不俗，雖寫春遊，但卻大寫「餘寒猶厲，凍風時作，作則飛砂走礫」的惡劣氣候，作者極欲探春出遊，但卻被寒風沙礫所阻，不得不「局促一室之內」，其鬱悶可想而知。而城內的枯燥局促與之後城外的春色春意形成明顯對比，藉以強化滿井春色所帶來的喜悅。次段描繪滿井春色，層次分明，為全文重心所在。作者以「高柳夾堤，土膏微潤，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先寫滿井全景。一幅郊外早春圖，如現眼前。其中以「脫籠之鵠」來形容他乍見郊外早春景色的興奮和擺脫城中局促的歡欣，顯得生動傳神，情景交融。接著，作者選擇水、山、田野三組優美的鏡頭來表現早春二月滿井一帶的旖旎風光。首先描繪近景春水之美：「於時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鱗浪層層，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始解」與「乍明」，明春之初至；「鱗浪層層」，既明寫春風，又暗示河冰已經消融；「晶晶然如鏡之新開」，形容春天河水之清澈，而「冷光之乍出於匣」，則又於清澈中加入寒意，作者通過這形象化的譬喻，準確地道出二月春水的典型特徵。寫春山之美時，作者則以擬人法呈現。以「山巒為晴雪所洗」句明積雪消融後主動為春山梳妝打扮，「如倩女之靧面，而髮髻之始掠也」，山峰由一個沉寂的靜物變成一個梳洗打扮、髻鬟始掠的美女。不但生動形象地描繪出春臨大地、山峰轉翠的變化過程，也使積雪和山峰顯得更加嬌豔動人，洋溢春的氣息。寫田野，則抓住柳條「將舒未舒」之時時在吐芽和麥苗「淺鬣寸許」如獸毛之不時生長，體現春天是生長的季節、向上的季節這個典型的季節特徵。作者觀察的細緻和比喻的生動準確，令人嘆服。

描繪水、山、田野這三組鏡頭之後，繼而寫早春遊人，以「泉而茗者」之清雅悠閒，「罍而歌者」之豪爽痛快，「紅裝而蹇者」之從容舒適，寫出遊人的各種情態；又轉而寫「曝沙之鳥」之安閒恬靜，「呷浪之魚」之自由天真，通過魚鳥一動一靜的情態，悠然自得的「喜氣」，充滿在大自然的一切生物之中。也帶出段末「始知郊田之外未始無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的結論。從而引發其欲擺脫塵俗，嚮往大自然的美好情懷。文末以官閒事少，而以能自由自在地遨遊於山石草木之間為幸，流露出作者獨特孤高的性情。「此地適與余近，余之遊將自此始」，此「近」不僅指空間之近，更是性情之近；作者的滿井之遊，感受深刻，內心飽實，期能化為文字，俾能時時回顧，眷眷珍惜之情，由此可知。本文寫滿井春色，無論寫水、山、柳、麥、遊人、鳥、魚，不僅層次井然，且動態飽滿，構成一幅千姿百態、氣象萬千的滿井春色圖。作者的寫景技巧善於掌握「以少總多」的原則寫滿井之春，抓住水、山、田野這三組鏡頭，通過冰皮、水波、山巒、晴雪、柳條、麥苗這幾個典型事物來以點帶面，寫活了滿井初春的氣息。此外，作者灑脫而悠然的情感，使字裡行間滲透著一種清新恬靜的田園節奏。而簡練的白描和貼切的比喻，更為行文增添了不少詩情畫意。

賞析－湖心亭看雪

本文記敘作者在大雪之日乘舟前往西湖湖心亭看雪的一次經歷，表現了深摯的隱逸之思，寄寓了幽深的眷戀和感傷的情懷。文中先言大雪紛飛，人鳥聲俱絕的景象。次言獨往湖心亭看雪，所見湖中雪景的朦朧之美。再言及與湖心亭上的人不期而遇的驚喜。末以舟子之言「相公癡」，反襯自己清高與孤傲的情懷。首段先點明時間與地點，以「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明雪之大，一個「絕」字已傳達出冰天雪地，萬籟無聲的森然寒意。作者雖未具體描寫雪景，卻巧妙地運用聽覺的角度和心理的感受來寫驟雪之景況，為下文有人冒寒看雪作映照。次段重點寫湖中雪景。作者於夜深人靜「獨往湖心亭看雪」，一個「獨」字足以顯現作者不畏嚴寒的雅興和超凡脫俗的氣質。正是這種人格特質，才能寫出「霧淞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的湖中雪景。「霧淞沆碭」寫湖中大雪的整體形象，其下寫霧寫雲寫山寫水，疊用三個「與」字，不僅不嫌累贅，且一氣呵成。一個「一」字寫出了天空、雲層、湖水之間寒霧迷茫的景象。再轉以特寫鏡頭寫出「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的生動形象。由於小舟的徐徐前進，產生「一痕」、「一點」、「一芥」、「兩三粒」的視線移動與景物變化，傳達出天高水遠的廣闊境界及萬籟俱寂的氣氛，並展現夢幻、朦矓的美感。第三段寫湖心亭上的人，一句「湖中焉得更有此人」，道出有人已先到湖心亭上飲酒，雙方不期而遇的驚喜實不難想見。亭中人因意外驚喜才「拉余同飲」，作者也「強飲三大白」。一個「強」字，傳達出作者興致之高，真有覓得知音的喜悅。此段末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