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余华《活着》的叙事语言 余华活着语言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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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语言是叙事者借以完成表达行为的工具，也是读者与叙事者之间的媒介。作家的思想很大程度上是要借助语言这一媒介表达的，因而叙事语言也成为了解作家的直接路径。余华的《活着》在叙事语言上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笔者试以小说的叙事语言为切入点，分别以地域性乡土语言、弥漫温情的语言及冷静的死亡表达三方面浅析其语言的独特风格。

余华；《活着》；叙事语言

C953A

1007―4309（2022）10―0125―1.5

《活着》是余华作品由暴力转向温情的代表作之一。在叙事手法、叙事语言上举行了大胆的探索，平缓的叙事语调、直白简朴的叙事方式、重复而有节奏的表达技巧向人们陈述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

一、地域性乡土语言

对作家而言，他的作品之所以能形成别具一格的风格纵然与作家独有的个人感悟、思维方式、表达技巧等内在的因素有关，同时与他所生活的时代、文化、地域等外在因素也相关。被比利时《南方挑战》杂志评价为写出了“以地区性个人阅历反映人类普遍生存意义”的余华，其文学创作与文学思想始终是饱有浓重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色调，有着吴越文化的精神，有着乡土文化的特质。《活着》所蕴含的地域性乡土语言使文本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它将江南农村生活、乡土人情等都浓缩到文本中，明显地再现了浙江一带的乡村风貌；且小说以老人讲故事的口述形式开展，语言高度口语化的同时质朴干脆，富有日常生活气息和浓烈的乡土韵味。

小说中的人物，从福贵的父亲到小孙子苦根都具有天性化的语言。作家高明地结合不同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特征、同一人物的不同年龄不同地位、不同的社会大环境、等等，给每一人物特定的言语措辞。透过语言的表层我们读到的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农人。作为故事的陈述者福贵，作家赋予他最干脆最简朴也是最粗俗的措辞。余华说“福贵这个人物，他是一个只读过几年私塾的农人，而且他的一生都是以农人的身份来完成的，让这样一个人来陈述自己，务必用最简朴的语言去写，务必时刻将表达限制起来，全体的词语和句式都为他而生，因此我连成语都很少使用，只有那些连孩子们都容许使用的成语，我才敢提防翼翼地去使用。”①正如洪治纲所言，“在《活着》中，余华摒除了一切学识分子的叙事语调，摒除了一切过度抽象的隐喻性话语，也摒除了一切鲜明的价值判断式表达，而将话语基调严格地建立在福贵的农人式生存背景上。因此，它的话语在福贵的自我复述中呈现出一种最简朴、最干脆的审美特征，也使整个叙事呈现出高度的完整性和干脆性。”②余华自己也说明作家在创作时人物身份与语言之间的关系：“当你写一个农人，形状再像农人，要是他一开口说话，就像苏州大学中文系的教授说的话，那断定是不对了。”③在“王四抢地瓜”事情中，福贵对王四说：“这地瓜真是你的，你就拿走。要不是你的，你吃了也会肚子疼。”④偷、抢了乡亲邻里的东西吃了就会肚子疼，这是在农人里才保有的善恶因果报应的观念。无奈之下福贵又说“你要是不怕雷公打你，就拿去吧。”在饥饿的压迫下，面对失去了正义公理、流失了伦理道德的生活窘境，农人自然也只能求助于“雷公”还世人公平。不仅福贵如此，只展现两次的老雇工长根的语言，也贴切生动，符合人物的性格和身份。如福贵把家产输光后对他喊：“别叫我少爷，叫我畜生。”他却摇摇头说：“要饭的皇帝也是皇帝，你没钱了也还是少爷。”⑤

地道乡土语言的使用，不仅把农村的辛酸生活真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也把农人世态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在福贵的缓缓陈述中，我们看到了农人的宽容与良善，也同样目睹了他们的麻木与狡猾。作家赋予人物的语言措辞又把我们拉去“真实现场”体会和感受他们的生活世态与细细温情。

二、弥漫温情的语言

《活着》运用一个民间采风者的特定身份和福贵陈述故事的布局来举行,由采风者一边听福贵回忆过去一边推进叙事进程，就在福贵漫长的记忆长河中，余华始终以一种分外和暖的方式表示了福贵一家人之间浓浓的亲情，用弥漫温情的语言让读者为他们感动流泪。“任何一种回忆都带有和暖的成分。即使是面对多数劫难的过去，回忆同样也会由于表达者的重生而获得其特有温情。”⑥文本从字里行间流淌出来的浓浓温情主要表达在细节的描写和福贵一家人之间的脉脉亲情上。福贵一家人之间的彼此关爱通过人物的语言这一媒介得到很好的表达,如福贵与家珍的夫妻之情,凤霞和有庆的姐弟之情以及福贵与二喜、苦根之间的亲情都是通过语言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的。可以说，《活着》温情的滚动主要源自语言的气力，透过人物的语言把那一脉脉温情充溢于小说中，道别了以往晦涩繁复的语言障碍，也疏离了平时的血腥，使小说透露出“温情”这一主题。譬如“有庆喂羊”、“凤霞出嫁”、“福贵背妻”、“二喜携儿”，类似于这样的一幅幅生动的、饱含人情的画面就在作家似不动声色却是对语言的驾驭和对切实性的艺术追求中流淌出来。

有庆每天从学校回家都跑去喂羊，母亲为他缝的鞋实在经不住这样来回的路程，不到一个月就破了窟窿，根本已穿不了，福贵心疼生病的妻子还要带病给儿子补鞋，便揪起有庆的耳朵问道：“你这是穿的,还是啃的?”这一句出自于农人之口的问话，不但使我们感受到生活的辛酸，更为有庆与他的羊之间的那种感情所感动，温情的气力顷刻从语言中浸透而出。相濡以沫的感情更弥漫温情的和暖之光，“家珍说到下辈子还要做我的女人，我的眼泪就掉了出来，掉到了她脸上，她眼睛眨了两下微微笑了……”，这种微妙的细节在无声中把真情流露得无以复加；“到了夏天，屋里蚊子多，又没有蚊帐，天一黑，二喜便躺到床上去喂蚊子，让凤霞在外面乘凉，等把屋里的蚊子喂饱不再咬人了，让凤霞进去睡。”二喜宁可自己去喂饱蚊子,也不让凤霞被叮咬，把二喜疼爱凤霞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生活虽然很苦，但人和人之间却能彼此关切，真诚相待，每个人都能尽量为别人着想，并努力承受自己的责任，这些构成了文本感人的情感魅力。

三、冷静的死亡表达

福贵与亲人间的暖暖温情感人至深，但他们最终却一个接着一个离他而去，而且死得令人出乎意料，使人悲伤泪下。而他表达到亲人的死亡时，语言是平缓宁静而几近冷静的。《活着》在脉脉温情的流露中陈述的照旧是关于死亡的故事，更切当地说，是一系列死亡事情推动着故事向前延续。假设说重复是小说叙事的重要手段之一的话，那么对《活着》来说，死亡事情的一次次重复正是其重要的叙事技巧。

福贵对苦难的坚忍的承受是在众多无奈的苦难中被迫的承受，他无处可逃。与其说他是看透了生死，悟到了活着的真谛就是为了活着本身，还不如说是亲人的连续离去让他麻木了，可能是麻木才能让他冷静，因此面对死亡，他是这样表达的：“中午上学时他还活生生的，到了晚上他就硬了。”⑦“凤霞生下了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我的一双儿女都是生孩子死的，有庆死是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⑧“她捏住我的手后来一松，就瘫在了我的胳膊上。”⑨“二喜是被两排水泥板夹死的。”⑩“除了脚和脑袋，身上全给挤扁了，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血肉跟糨糊似的贴在水泥板上。”,“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这一系列死亡的表达宁静而毫无波澜。

作家创作最终所要表达的旨归是人、人性、人的命运以及存在的意义和虚无，只不过是要找到恰当的叙事载体来加以表达。在这里，余华通过语言的冷静表达最大限度地释放全体人性的深渊，他将自己的文学话语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触及到人性的本真，因此他的表达既是冷漠的，也是固执的。余华试图表达，作为社会底层的民众，他们体验了重重苦难之后也在直接或间接地推动着社会向前进展，他们活下去的支持就是对苦难的忍受。正如他在《活着》韩文版自序中说：“‘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弥漫了气力”，这种气力来自于“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赋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平庸”，他借助福贵的冷静去表达他对死亡、对生存的独到感悟，并对人生举行了冷峻的剖析与拷问。他的独特正如郜元宝所说“余华对苦难的情感回响总显得和常人不太一样,该关切的地方他漠不关切,该愤慨的地方他无动于衷。犹如他压根儿就不打定对笔下的生命表示点属于人世间的态度,他的任务,像是站在非人间的立场,将人间的苦难客观冷静地表达一通。”.。正是如此，余华才是独一无二的。

①⑥吴义勤主编，王金胜、胡健玲编选《余华研究资料》，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22年版。

②洪志纲：《余华评传》，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22年版，第119页。

③余华：《说话》，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8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