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礼物许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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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快,一刺眼,老爸走了一年。三百多天,一切历历在目,真的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我记得,结果一次跟他闲聊,他躺在病床上,胸腔积水,呼吸困难,问他:“等病好了你想去哪儿啊?”他说:“回家。”

结果还是没能回家,从医院直接去的殡仪馆。火化的时候我也没敢去,怕万一崩溃,家里两个女人没法收场。

他在医院呆的结果一夜,是我们的新婚夜,婚礼原本是办给他看的,知道他不行了,加紧挑日子,趁他还健在的时候办掉,也算了了桩心事。怅然,那天他浑身剧痛,一切都打定好,他硬是撑不住,自己在医院苦熬了一宿。

终究没看到婚礼。其次天拿着婚纱照,去高危病房,一页页翻给他看,看完他说句:“挺好。”

大理的房子,我跟他一起买的。我和妻,和白眉两口子转云南,到大理,风景美的乱七八糟,即刻爱上,回上海跟老爸说,咱买套房,等你们退休去住。老爸跟我一起去了大理,一看,也爱上了,当场拍板,付钱。

回来之后,老爸每天琢磨,怎么装修,画图,设计,跟我磋商装修风格。我知道,他在设计退休后的每一天,他想买几亩山地,种茶花,养鱼养鸟,院子里有山泉流过,那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生活,只要多两年,一年,就可以实现。

大理的房子,到现在还没装修,一是没时间,二是,我不确定,装修成什么样他才会热爱。无论如何,那套房子的主寝室,我会把他的照片挂在最醒目的位置。那是他的房间,我梦想他能看到,窗外的苍山和洱海,能闻到,从厨房里飘来的牛干菌,混合院子里的山茶味道。

他走后,我一向想写点什么,把写字板开启,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父爱如山,重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不如忠厚点,把思念放在心里,等到心淡了,再写,可能能看得领会些。

我每次梦到他,心里都知道,他已经走了,但在梦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有次我做梦上厕所,猛然我妈把卫生间门开启了,说:“你看谁来了。”我妈一闪身,我爸笑眯眯地走过来,我直接起身,抓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百感交集。几秒钟后,由于过度兴奋,醒了,我极其可惜,没能多跟他聊一会儿,哪怕多看几秒钟呢。

直到现在,我都一向认为,他只是出了趟差,可能几十年后,我们会在某个空间重逢。一向这么想着,所以,心里也始终不是那么忧伤。这一年来,碰见过挚友丧亲的,我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抚慰对方――尽人事,听天命。

生前,一切能做的都做到,没有留下可惜,也就可以了。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在他出世的瞬间,就已经抉择了死亡的时间。作为凡人,我们无力变更,那就乖乖听从上天的安置,谁知道,来生会不会再见呢?即使不会,这一生的缘分,也注定了,在我有生之年,会一向记着他,在我血管里,流淌着他赐予我的血液。我用DNA的传播方式,替他延续着生命,完成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足够了。

我在27岁之前,被老爸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随意举个例子吧,我干编剧的,时差不定,经常晨昏颠倒,我爸经常半夜,两三点,起床给我做饭吃,而我俨然对着热腾腾的饭菜,表示不耐烦:“我正写东西,别来吵我。”

后来想想,假设是我的儿子,这么对我,老子一脚踹死他!什么玩艺儿!

可我爸,硬是把这种状态,坚持了十几二十年。每天都是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至少三菜一汤,每天都是。那时他感到身体不适,虽然不知道概括病情,但也做好了病逝的打定。离家前,他把菜谱写到本上,同时开头教我妻烧菜,直到把全体手艺都传给她之后,才放心地去住院。我爸知道,我嘴刁,除了他的菜,什么都不能久吃,那些菜谱,是他送给我的结果礼物,也是一生的礼物。我妻烧溜肉段,我最爱吃的一道菜,味道其实跟老爸烧的没什么识别,但我每次都只给她打98分,结果那两分,留给老爸,只给老爸。

住院后,我每天入夜时去看他,一起在草坪上漫步。有天晚上,他猛然有些感慨:“嗨,死就死呗,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作为儿子,我当时只能说:“别胡说八道,你又不是大病,死不了,过几天开完刀就回家啦。”当时我若有机遇,能跟老爸好好聊一下,听听他对这一生的想法,该多好?怅然,再也没机遇。

他住院那一阵,我在写一个电影,喜剧。在MSN上跟导演磋商,到时候能不能在片尾打句话,送给我爸。导演人好,俨然允许了,怅然由于种种理由,那电影差强人意,结果我也就没敢腆着脸打那句话,怕因此连累我爸挨骂。日后,待我有闲写本相对合意的小说,再送给他。

爷爷算是地主,文革,如诸位所知,我爸连考大学的机遇都没,他以地区第一名的劳绩考到机械中专,此后人生,每次考试,都没得过其次。他还画一手好画,唱歌,虽然我不爱听,但属于那种花腔男高音。我相信,他是不想写,假设他想写字,断定比我写的好得多。当年他在厂里是出名的才子,数年后,旧同事提起他,都还止不住地夸。

那样的年头,再有才的才子,都不值半分钱。我出世后,我妈没奶,我爸每天骑车,来回十几里路,给我打崭新的牛奶。我从小爱吃肉,那个年头得凭票供给,为了弄到肉,求爷爷告奶奶就差没给人磕头了。为了给家里添置东西,他每天下班,去码头扛大包,扛到半夜。就这么坚持了两个多月,累得脱了层皮,赚多少?不到一百块钱。

此后数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他硬是靠着努力和汗水,把这个家弄得越来越像样,黑白电视,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录像机……每一样,背后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后来自己琢磨过,我要有孩子,我会为了他和这个家做这么多牺牲吗?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可以这么说,我爸一生的目标就是,让我们家,比别人家过得好,过得牛逼――他做到了。

那年,我迷上小儿书,我爸每次出差都会从各地带来一厚叠,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箱,表示宝物。我家现在还有几大箱,多少钱都不卖。

那年,我迷上岳飞传,我爸熬夜一张张画岳云。画丢了,但岳云的容貌,前腿弓后腿蹬,永远也忘不了。

那年,我迷上院里的姑娘,我爸知道了,什么都不说,好多年后才淡淡地问了句,当时是真热爱她啊?

那年,我开头学抽烟,夜里停电,我爸掏了支前门,给我点上,等我抽了两口,他说,抽烟不好。

那年,我每天疯玩,顺着门缝偷看电视,他撕了我的化学书,然后一个人抽闷烟,直到深夜,叹气声叫人心疼。

那年,我辞职在家,打定开头当编剧,一年多没收入,我爸只问过,手头的钱够花吗?

那年,我……

我刚熟悉我妻时,报告她:作为一个父亲,我爸可以打总分值。我妻嫁我之后,短短数月,表示同意。我和我妈被我爸宠了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