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专结合与个性化发展-达特茅斯学院的本科教育及其启示

通专结合与个性化发展达特茅斯学院的本科教育及其启示

2016年9月至2017年9月，笔者受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青年骨干教师”项目资助，赴美国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College）进行为期一年的访学交流。在美期间除个人学术研究外，也通过课堂听课、师生交流访谈等方式对达特茅斯学院的本科教育进行了较为细致的考察。达特茅斯学院素以高质量的本科教育闻名，在教学理念上尤其注重通识教育（Liberaleducation）理念的贯彻。近年来，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的融合逐渐成为国内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笔者供职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自成立以来也一直承担着学校通识教育改革的探索工作。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国外一流院校的经验可以为国内高校本科教育水准的提升以及通识教育的发展提供有益启示。在此谨梳理访学期间的所见所闻与所思，以见教大方。一达特茅斯学院简介达特茅斯学院虽然位居闻名遐迩的“常春藤盟校”之列，但在国内的知名度似乎远不及哈佛、耶鲁、普林斯顿一般如雷贯耳，即便近年来本科留学已经日趋普遍，然而每年来自中国大陆的达特茅斯本科生数量也鲜有超过个位数。这种略显高冷的姿态或许源于达特茅斯量小质精的独特气质，正如它始终坚持以“学院”而非“大学”之称名世。自诞生之日起，这所位于新英格兰地区的著名学府就始终保持着自身的鲜明个性。达特茅斯学院坐落于美国东北部新罕布什尔州（NewHampshire）西部康涅狄格河畔的汉诺佛镇（Hanover），校园与小镇融为一体，面积约267英亩（约合1.1平方千米）。周边群山环绕，西边与风景秀美的“绿岭之州”佛蒙特（Vermont）隔河相望，东邻缅因州遥接大西洋，南、北方向距离新英格兰地区最大城市波士顿以及美加边境各约两小时车程。靠近海洋带来的丰沛水汽、高位地带的严寒，以及阿巴拉契亚山脉迎风坡的地理位置，使得汉诺佛镇一年之中有近五个月冰封雪飘。群山环抱、相对封闭、远离喧嚣的原生态环境也造就了达特茅斯的别样气质，正如它的校训“VoxClamantisinDeserto”（语出《圣经》，直译即“旷野之声”）和象征自然的绿色基调。小镇周边自然环境优美，春夏可泛舟，秋季可赏红叶，冬季可滑雪，不仅收获了教育界“世外桃源”的美誉，也造就了该校学生在体育运动方面的传统特长。成立于1769年的达特茅斯学院是美国历史第九悠久的高等教育机构，在2018年美国新闻（U.S.News）全美最佳大学排名中名列第十一，最佳本科教育质量排名第二。[1]其本科招生规模保持在4300人左右，研究生约2100人，教师约1100人，接近1∶6的高师生比也铸就了其高质量本科教育的基石。作为私立大学，达特茅斯每年的学费、食宿费总计高达68109美元（2017～2018学年数据），对于普通美国家庭而言，这显然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不过学校提供的助学金（NeedBasedScholarship）可覆盖52%的本科学生，人均资助数额约为46770美元，可以满足来自普通家庭学生的求学需要。在院系设置方面，达特茅斯学院共有3个本科学部，4个研究生学院（GraduateSchools），以及11个交叉学科研究项目（InterdisciplinaryProgram）。二本科教育概览作为一所著名私立研究型大学，虽然达特茅斯同样有着规模可观的研究生教育和声名卓著的研究生学院（如Tuck商学院、Geisel医学院、Thayer工学院等等，皆负盛名），不过本科教育仍然是其毋庸置疑的核心精华所在。达特茅斯本科教育包括人文与艺术（Art&Humanities）、自然科学（Sciences）和社会科学（SocialSciences）三大学部，共计30个本科专业。其中人文学部包含哲学系、宗教系、古典学系、艺术史系、音乐学系、戏剧学系、室内艺术系、电影与媒体研究系、英文与创造性写作系、法意语言文学系、德国研究系、西葡语言文学系、俄罗斯语言文学系、亚洲与中东语言文学系共14个科系；自然科学学部包含生物系、化学系、计算机系、地球科学系、工学系、环境研究系、数学系、物理与天文学系共8个科系；社会科学学部包括人类学系、历史学系、政治学系、社会学系、教育学系、经济学系、地理学系、心理学与脑科学系共8个科系。与多数美国大学不同，达特茅斯学院在学制上实行每年四学期制（QuarterSystem）而非常见的两学期制。具体而言，每年1～3月为冬季学期，4～6月为春季学期，7～8月为夏季学期，9～11月为秋季学期，每学期各10个教学周。学生每学年可在校3个学期（学校只提供3个学期的住宿），另一学期，学生可选择校外学习（Off-campusProgramStudy）、实习或者休假。据说这样的安排最初只是为了缓解校园住宿紧张而采取的一种权宜之计，以便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容纳更多学生，然而时至今日，它已发展为达特茅斯一种独具特色的培养机制，即“达特茅斯计划”（D-Plan）。该计划的核心是鼓励学生进行校外研究，尤其是海外学习，以做到知行合一，以笔者访学所在的亚洲与中东语言文学系为例，但凡在本系选修中文课程的学生每年都可以获得在华交流学习项目的支持。达特茅斯学院在华伙伴院校是北京师范大学，选择该项目的学生会在本系教师带领下每年来华进行一学期的海外学习，在华期间的活动包括汉语学习、各地参观访问、英语支教等等。类似的海外学习计划学校每年会提供数十种之多，涵盖各个学科以及全球各地区。费用方面，学生只需正常支付学费即可，不必为此额外支出。如果说独特的学制与海外学习计划体现了达特茅斯本科教育的匠心独运之处，那么对于通识教育的强调就构成了它的根本特质。通专结合、鼓励博雅的教育方针体现在达特茅斯本科教育的各个方面。首先，在专业选择上，学校实行完全大类招生，新生入学后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有计划地选择学习任何专业的课程。直到第5学期（大二春季学期），学生才被允许正式选择专业，而这样做的目的正是鼓励学生尽可能多地接触、了解不同领域的知识，发现自身的特长与兴趣所在。其次，学校提供了灵活的主副修与双学位制度，学生只要学有余力，四年期间最多可选修三个专业并获得学位。按照达特茅斯的学制，学生四年正常缴纳的学费中包含39门课程，若修读课程超出此数则需支付额外费用。达特茅斯各本科专业获得学位所需的课程数大致在10～15门，因此综合经济负担与学业压力考虑，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主副修或者双学位的学习模式。最后，在课程设置上，学校要求每名本科生至少选修10门非本专业课程，包括人文经典、自然科学、全球文化等不同板块。三课程观察如果说独具匠心的学制与课程、学分设置构成了达特茅斯本科教育的优质软件，那么高水准的课程教学则体现了它的强大硬件。在达特茅斯的所有本科课程中，20人以下小班教学的课程占课程总数的62.3%，此外20～49人的中班课堂占30.2%，50人以上的大班只占7.5%。虽然课堂规模的大小未必能够直接反映为教学质量的高低，然而较小的班级规模无疑能够保证教师针对每位学生有更多的精力投入以及师生之间的充分互动。笔者访学期间曾全程观摩了政治学系的两门本科生课程“乌托邦及其批评者”（UtopianandItsCritics）和“民主理论”（DemocraticTheory），前者是15人规模的小班研讨课（Seminar），后者是30人的中班课程。完整的听课经历，让笔者对达特茅斯学院本科课程的高质量、规范化、精细化教学有了直观而具体的认识。以“乌托邦及其批评者”研讨课为例，该课程属于政治学系的进阶课程，内容包括从托马斯·莫尔到现代科技乌托邦历时五百余年的西方乌托邦思想发展历程，以乌托邦文本为载体，呈现西方政治思想中的某些神圣价值（SacredValue）与关键议题，进而反思现代社会的内在动力与问题。该课程实际选修人数为15人，除政治学专业学生外亦有来自人类学等其他专业的本科生。授课教师詹姆斯·墨菲（JamesB.Murphy）先生早年毕业于耶鲁大学政治学系，是一位有着二十余年教龄的资深教授，不仅对于讲授内容十分熟悉，而且对于教学流程也有着严格的规范要求，其严谨细致的教学风范与炉火纯青的教学艺术给笔者留下了深刻印象。首先是导学学案（LectureNotes）的布置。小班研讨课的授课理念基本按照“翻转课堂”模式进行，即学生在课下阅读、预习掌握知识点，课上时间用来进行充分的报告、提问和讨论。由于小班研讨课往往采取短课时、多节次的安排方式（以该课程为例，每周上课四次，每次时长约一小时），所以学生每天课下的文本阅读压力非常大，根据文本体裁的不同，大致在40～100页。虽然对于美国大学文科课程的大阅读量早有耳闻，但亲历课堂之后笔者发现，其实这样的大阅读量要求绝不仅仅意味着对学生的片面高压，必须是以教师的细致引导和充分准备为前提的，这既体现在对于阅读文本的精细选择，也体现在对于阅读过程的充分引导。比如，墨菲教授在学期伊始就会发布每一讲的导学学案，内容包括该讲内容的纲领性提炼，以及相关阅读文本的背景介绍、导读提要与知识点提示。在预习讲义的帮助下，学生就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课前阅读，不仅提高了阅读效率，同时也能在这一过程中锻炼、提高自己的文本阅读能力。其次是“阅读日课”（DailyBlog）的设计。为保证学生的充分阅读，学生必须在阅读每日文本材料之后撰写相应的“阅读日课”。具体要求可以概括为“5511”模式，即从文本中找出五个你认为的要点，提出五个问题，然后分别找出一段你认为最深刻（Insightful）与最费解（Inexplicable）的内容。学生必须在课前将阅读日课提交到网络课程平台，供同学相互阅读、讨论，同时每人每学期须进行两次课堂报告，报告内容即为当次的阅读日课。不难看出，“阅读日课”的设计非常具有针对性，通过要点的提炼概述、问题意识的思考凝结、文本内容的分析反省，可以有效锻炼学生的文本阅读能力与理论思辨能力。在上述种种充分的课前准备的基础上，课堂上教师只需花最少的时间进行提纲挈领的重点知识介绍，由此节省的大部分课堂时间都被用于学生报告、提问和讨论，从而达成对于学生思辨能力、表达能力的锻炼。最后，期末作业要求写作一篇20页左右的学术论文，主题是讲述评析历史上或当代的某一乌托邦实践，或者基于乌托邦理念设计一所理想的大学。论文要求严格按照学术标准进行写作，学生必须在交稿前至少三周提交论文题目，教师则会安排专门时间进行针对性的论文写作指导。通识教育体系中经典研读类课程的目的，在于训练学生的文本阅读、理论思辨、学术写作与口头表达等等综合能力，在墨菲教授的课程中，上述目标正融解、体现在一整套严谨规范的教学流程之中。导学学案的引导、阅读日课的训练、课堂报告与讨论、期末论文的写作，每一个教学环节都对应了相应的课程目标，并配以严谨细致的教学机制，共同构筑起一套经典研读类通识课程的完整教育模式。在听课过程中，另一个引起笔者兴趣和注意的问题是传统教学模式与网络平台等新教学技术的衔接与融合。不同于一般的技术性课程，人文经典研读类课程强调师生面向文本的共同探讨、思考和交流，而这也正是传统课堂教学模式的优长所在。然而在网络与信息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传统课堂教学模式正在受到网络公开课（MOOC）等各种新教学模式的冲击与挑战，在传统的大学课堂中，教师依赖PPT照本宣科而学生当堂使用手机、笔记本电脑自行其是的场景也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不过根据笔者的听课经历，达特茅斯学院的本科课堂一般而言仍然保留着浓厚的传统韵味，虽然那里早已配备了先进的网络教学设备。以墨菲教授的课堂为例，教师授课全程不使用PPT，同时也禁止学生在课堂上使用笔记本电脑、手机等电子设备，他将这样的授课方式戏称为“不插电学园”（LiveandUnpluggedAcademe）。在他的理念中，学习如同体育练习，教师的作用正如教练，设备器材即使再升级更新，也无法取代教练手把手的技艺传授。技术的进步大大降低了信息与知识获取的门槛，因此大学课堂应当坚守的核心价值就不在于知识的传播，而是作为将信息、知识转化为能力、智慧的枢纽，达成上述转换的桥梁无疑是严格的学术训练。在这一过程中，教师无疑扮演着关键角色，扮演的不是知识的搬运工，而是方法的引路人，引导学生如何进入经典文本，进而展开有效的阅读、思考、表达和对话。换言之，教师教学的重心不是具体知识的记诵，而是文本诠释（Exegesis）技能、经典思想之于自我与当下的移情运用（Application）能力，以及对于思想观点之真理性的规范评价（Evaluation）能力的养成。上述三者，显然只能通过教师的言传身教习得，而难以直接通过技术手段获取。由此，传统教学模式与新技术手段之间就不是一种平行的、可以相互替代的关系，而是存在某种关键的层次性差异。如果说网络平台是数据、信息、知识的集散地，那么课堂教学则是知识向智慧的转化空间，信息技术可以帮助我们窥见瑰丽堂皇的知识迷宫，而教师的角色则是通过学术训练来教会学生如何在迷宫中亲身自由穿行，抵达智慧的出口。四思考与启示一年的访学经历，让笔者对美国顶尖大学高水准的本科教育有了切身的感受和认识。从宏观的历史文化沉淀、教育理念，到中观的培养方针、课程设置、校园文化，到微观的课程教学模式与课堂组织方式，作为美国大学本科教育的杰出代表，达特茅斯学院的教育经验无疑能给我们带来多方面的启示。首先，通专结合、鼓励通博，构成了达特茅斯本科教育的基本理念，其宽口径的培养模式、个性化的专业选择、少而精的课程设置、全球化的教育视野，对于以通专结合为目标的国内本科教育改革而言都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其次，在具体的教学层面，无论是抽象的课堂教学理念，还是具体的课堂组织、教学流程、网络辅助教学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