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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初期西南地区卫生防疫中的去污名化与权力扩张以黔南疟疾防治为例(1949~)
1949年12月底,随着西南战役的结束,政府即开始了规模宏大的卫生防疫工作,他们派遣土改卫生工作队,进行各类传染病防治,改善公共和个人卫生,推广妇幼保健事业,有效地改善了西南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的卫生条件,为保障民众的生命和健康提供了良好的卫生环境。学界对此方面的讨论,也多集中于此。[1]不过,在西南地区的卫生防疫中,还存在去污名化和权力扩张层面的考虑,甚至说去污名化本身也是一种国家权力的扩张。其中,疟疾又是西南地区被视为“瘴疠之地”的主要诱因,虽然瘴气和瘴病并非完全等同于恶性疟疾,而是多种疾病的统称,[2]但在疟疾病原虫被发现之前,东西方均视疟疾为瘴气所致,故称“沼泽热”或“瘴气病”。所以中国古代社会中对疟疾的研究,多以环境史和社会史视角下的瘴气、瘴疾、瘴病为名出现。[3]目前,对卫生防疫中去污名化和权力扩张的讨论,主要集中于麻风病人方面,[4]而专门以疟疾为对象的研究,则以日治时期中国台湾的疟疾防治为主,但未涉及污名和权力。[5]有鉴于此,本文将以新中国成立初期黔南地区[6]的疟疾防治为例,重点讨论西南地区卫生防疫中去除“瘴疠之地”污名和国家权力扩张的实践,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一频发的疟疾疫情与原因黔南地区的疟疾疫情十分严重,该区域从古代一直到改革开放前夕,疟疾在各种急性传染病中都居首位。1504年(明弘治十七年),都匀大疫,死者不计其数。1920年平越县(今福泉市)大疫,城内及东南二乡染病近万人,甚至有全寨、全家死绝或仅存一二者。1941年,除平越、长顺外,10县卫生院疫情报告称,全年9种7139例传染病中,疟疾有5956例,占83.4%。平越县黄丝乡乐邦村农民郑旭东,1944年从外地迁来,8年中,家人先后死于疟疾者5人。当地368户1312人,几年中人人皆患疟疾。[7]黔南地区疟疾的病发率和死亡率都居高不下。新中国成立以后,疟疾仍十分普遍地存在,即便是1954年到1956年,国家已经普遍建立了各级卫生组织机构,疟疾发病率和死亡率仍很高。黔南地区的疟疾一年四季均有发生,但病发季节有所区别,多是7月份起逐步上升,到10月达到顶峰,11月开始下降。1954年7月,平塘县发生了疟疾为主的疫情后,迅速蔓延。新联、新化、京舟、三新、新龙、者密、西凉、新塘、翁台、文化、甲桐等15个乡最为严重,如京舟乡东凸寨有58户84人,患者达到73人,约占总人口的87%;新联乡卞蒲上下寨不及百户,9月、10月两月即死亡29人;者密乡莫村寨22户,8月、9月两月就死亡15人,刘风清1户即死亡3人。到10月底,平塘县仍有疟疾患者4000多人,死亡人数达860余人。[8]1955年,黔南各地再次爆发大规模疟疾疫情,麻江下司区疟疾患者达4027人,苦季井总人口为122人,全部得病;荔波县甲良区甲站乡塘人寨共有43人,患病者达41人;黎平县公平乡疟疾患者占全乡总人口的54.57%,个别村寨疟疾发病率达100%;榕江县洋饶寨发病人数占全寨总人口的90%;丹寨县新华乡陇乃寨总人口为71人,10天之内疟疾的感染者就达到57人。据不完全统计,1955年6月到11月底,全区疟疾患者共有156686人,死亡909人。[9]仅在1955年10月中旬,黔南地区疟疾患者即达到28911人,其中死亡86人。[10]1956年黔南14个县疟疾患者达到33948人,死亡90人。[11]很多村寨居民深受疟疾危害,以致田园荒芜,亦有“八月谷子黄,摆子鬼上床,十有九人病,无人送药汤”之说。[12]究其原因,既有自然条件的影响,也有社会环境的制约。就地理环境而言,黔南地区属亚热带的东亚季风区,此环境宜于蚊子的生长和繁殖。该区域多数地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热量丰富,无霜期长。与广西接壤的红水河边无霜期达340天,有“天然温室”之称;多阴雨、少日照;雨量丰沛,雨热同季,常年降水量为1100~1400毫米。[13]在炎热和空气潮湿的双重作用下,长满杂草的沟渠、池塘、河湾以及水稻田,都成为蚊子生长发育的最好场所。在炎热的气候条件下,人们穿着一般较少,身体的大部分裸露在外,从而增加了被蚊子叮咬的可能性。紫云县的清泉乡,由于河中水藻植物较多,早晚温差在10度以上,因此十分适合昆虫等病媒的生长和繁殖,地方病以疟疾、腹泻最为严重。尅混乡地形低洼,四山环抱,状如锅底,河水年年为患,气压低、温差大,早晚寒侵入骨,中午火热如蒸,且群众生活艰苦,住房条件很差,可谓是“热天怕蚊,冷天怕风”。革井乡大部分为大岩山,农民多居住在山脚,因溪水缓流,植被茂盛,容易滋生蚊蝇。[14]可以说,黔南地区的亚热带气候,以及行政区域内的河流、山地形态都是疟疾产生的温床。同时,黔南民族地区的卫生状况极差。1950年,在全国防疫工作会议上,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部长李德全曾指出,“过去大量的疫病所以在中国长期存在并危害中国人民,主要是由于反动统治所造成的贫困、愚昧和环境卫生不好,卫生常识及个人卫生习惯很低造成的。”[15]姑且不论这种贫困、愚昧和环境卫生的形成原因,仅就卫生环境、卫生常识和个人卫生习惯而言,确是疫病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黔南地区的公共卫生环境和个人卫生习惯显然非常糟糕,据1916年1月11日的《贵州公报》记载:长寨县一向无公私厕所,无论男女均在街巷阴暗处便溺。1942年,贵州省联合视察组在瓮安县的视察报告中亦记载:县城垃圾满道、沟渠污塞,每年春夏雨季各街道泥泞不堪。由于历史上不良卫生习惯的影响,黔南州部分农村是人无厕、畜无厩,很多地方楼上住人,楼下关畜,楼板开孔就作厕所。[16]新中国成立以后,这种卫生状况仍未得到根本改变。1951年,土改卫生工作队发现,丹寨县杨武乡和金钟乡90%以上的少数民族村寨是人畜杂居;村寨里污水塘堆积垃圾,长达数年之久;水井多半不合卫生条件;厕所过少或者没有,仅有的厕所也距离厨房太近;少数民族长年喝生水;妇女头发用猪油擦而不洗。[17]吃生冷食物一直是西南少数民族的饮食习惯,从江县少数民族就习惯吃生鱼、生卤肉、生菜、生水等,由此导致疟疾、痢疾等传染病的传播。1955年,紫云县确定的7个疟疾防治重点乡大多马牛粪满街、蚊蝇成群、民众卫生习惯较差。[18]可以肯定的是,高发疟疾与极差的公共卫生环境和个人卫生习惯有直接关联。二文化概念下的“瘴疠之地”与少数民族医药(一)“瘴疠之地”如此严重的疟疾,不仅危害了民众的健康,还形成了“瘴疠之地”的说法。瘴是由于天气暑热、雨水多、地表潮湿而产生的一种有害于人体的气体,古人称之为“瘴毒”。中瘴者,严重的会导致生命危险。包括黔南在内的西南地区气候暖热潮湿,山高水深,交通不便,少数民族文化传统与中原存在较大差别,北方人难以适应,因而长期以来被中原文人描述成“瘴疠之乡”、“不毛之地”、“化外之境”,视为畏途。历代封建王朝也把西南作为流配罪犯、贬谪官员的主要地区,仅明一代,在李兴盛所著《中国流人史》中,就有伍建(洪武初进士,以言事谪贵阳,有《木庵诗集》)、孔文(孔子后裔,洪武初以知府谪贵阳,卒谪所)、许堪(谪贵州安顺府普定马场铺,后起用至镇远卒)、高魏(因事谪贵州安顺府关岭,后还朝,建文出亡,殉难死)等50人左右被流配或贬谪贵州。[19]不过,严重的疟疾到底能否形成“瘴疠之地”,或要持一种怀疑和谨慎的态度。自秦汉以来,瘴气和瘴病之说虽不断变动,但宋元以后主要集中于西南地区,[20]特别是少数民族的聚居之地,也就是说,“瘴疠之地”的认识始终与汉文化的推进,以及少数民族的迁徙有关。今日所形成的“蛮云瘴雨”、“蛮瘴之地”等词,不仅多为贬义,还直接将西南地区与瘴气和瘴病联系起来。有学者在梳理瘴气和瘴病概念的发展演变后,亦认为瘴气的概念总体上在被泛化,瘴区的范围总体上呈扩大趋势。因而,他认为瘴气和瘴病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概念。[21]所以,仅仅是以疟疾为代表的各种疾病很难形成“瘴疠之地”的认识,瘴气和瘴病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概念,是建立在中原民族正统思想与概念基础上,逐渐形成的对边远民族的偏见与歧视。尤其是西南地区毒蛇盘踞、树林蒸郁,更容易滋生疾病,且始终未被中原文化所同化,这种基于部分事实的、建立在地域偏见与族群歧视基础上的“瘴疠之地”的认识就自然产生了。也就是说,以恶性疟疾为主的瘴气和瘴病是客观存在的,不过说西南地区是“瘴疠之地”,则有所夸大,这种瘴气和瘴病更多是基于部分事实的、建立在地域偏见与族群歧视基础上的文化概念。(二)“巫医一家”与“瘴疠之地”认识类似的是西南少数民族医药。面对如此严重的疟疾,西南地区的民众并非手足无措,相反,他们拥有一套独特的医药体系,只是此种医药一直与鬼神迷信相连,功效不为世人所重视,苗医苗药即是如此。清朝乾隆之前,黔南地区都未入“官籍”,被称为“苗族生界”,大部分地区都沿袭清初的土司制度,有“蛮不入境,汉不入洞”的禁令。此时,中医药还没有传入该地区(中医药在改土归流之后才逐渐传入),西医也未得到推广(西医的传入在清末民国以后),苗民多靠苗医苗药来医治疾病。在农村社会,许多寨子平均都有2~3名苗医,他们了解和熟悉本民族的健康状况,看病不分贵贱,收钱很少。苗医历来是医护一体,在历史上无专门医疗机构,医生均个人设诊。有些地方苗医人数众多,关岭县五岗乡有一苗寨,500多人中有300人能看病,被誉为“苗医之乡”。[22]实际上,在改土归流之前,苗医和苗药已有记载,道光《凤凰厅志·丧葬篇》言:“苗地多产药饵,其药名诡异,非方书所载,或吞或敷,奏效甚捷。”16世纪左右,贵州关岭、镇宁一带的苗族医师既能认识几百种药草,又能治疗许多疾病,还有若干特效偏方,并擅长针灸技术。有的药师还在农闲季节远足行医,贵阳、成都、重庆、广州、上海、武汉等地都有苗医的身影。[23]可见,传统社会的苗医与苗药是黔南民族地区疾病治疗的主要手段,即便是近代西方传教士的介入和现代医疗因素的发展,仍改变不了苗族、布依族、侗族、水族等利用苗医苗药的医疗习惯,甚至在解放以后,随着国家卫生机构的大规模建立和覆盖,少数民族的各类疾病仍以苗医苗药治疗为主。但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初期苗医和苗药不为新政权所重视呢,这或许与“巫医一家”的特性以及新政权反对封建迷信有关。在历史上,由于受楚国巫文化的影响,黔地笃信鬼神。《宋史·蛮夷列传》有载:“诸蛮族类不一,畏鬼神,喜淫祀。”又载:“西南诸夷,汉牂牁地,疾病无医药,但击铜鼓,铜沙锣以祀神。”[24]该记载表明西南各民族铸造铜鼓祭神驱鬼一事历史悠久,并形成了特有的铜鼓文化,其中以苗族最为代表。人生病时,巫师对病人施行巫术,被称为“过阴术”或“望鬼术”。传言人生病只有一种鬼作祟,但鬼怪确有七八十种之多,对待不同的鬼怪需要不同的祭品和驱除方法,所以巫师作法前必须通过“过阴”或“望鬼”以确定何鬼作祟。巫师在驱鬼的同时,也兼用草药和其他外治法治病,这些用药经验和治病方法逐渐成为苗医的常用方法,草药成为苗药的组成部分。也就是说,巫师作为苗族社会中早期的职业分工,他们掌握了一些医疗技术,因而肩负医生的职能。后随着巫师地位的衰落,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分化为职业苗医,但该群体仍不可能摆脱鬼神思想,行医中也有程度不同的巫术内容和形式。简言之,就是巫师在产生之初就已包含用药治病的内容,此时两者的关系为“驱鬼为主,用药为辅”;苗医职业独立后仍旧使用驱鬼辅助,两者的关系演变为“用药为主,驱鬼为辅”,正所谓是“巫医一家,神药两解”。新中国成立以后,苗医苗药亦被当作封建迷信而加以反对,如丹寨县的土改卫生工作队即认为苗族患病的民众普遍相信鬼师,一般用鸡鸭狗猪牛等祭祀,有着多年的历史,并演变为一种风俗习惯。[25]当时文件亦称:少数民族“生了病至多吃点草药,一般的依靠祭鬼念经来解决。山头、彝族、傈僳等族,生了病先杀鸡祭鬼;不好,再杀羊,杀牛,常常把家产耗尽,牲畜杀绝。”[26]显然,包括“巫医一家”在内的民俗习惯都被视为封建迷信,在西南地区传统医药已被边缘化的情况下,要处理疟疾疫情,急需现代卫生治理,新政权也深信只有现代医药才能解决民众的疾病困境。三社会动员下的疟疾防治新政权通过卫生组织建设,改造了西南地区原有的卫生网络;通过卫生宣传教育,消除了西南民众对新政权的敌视;通过训练卫生员,增加了少数民族中的社会主义新人;通过普及型服药、卫生清洁和灭蚊,进行了广泛持续的群众动员。这些举措都成为国家权力扩张的重要表现形式。(一)加大抗疟宣传教育,建立抗疟的组织网络为了达到防治疟疾之目的,黔南各级政权都普遍加大了抗疟的宣传教育。1955年和1956年,在疟疾高发期间,各地采用了多种形式的宣传教育。紫云县利用留声机、家庭访问及各种不同形式的会议进行卫生宣传教育,向民众宣讲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对基层农民的关心和照顾。[27]册亨县以卫生干部为骨干,依靠基层组织,利用各种会议,广泛开展抗疟的宣传。在重点乡进行图片展览,幻灯巡回放映。1956年,册亨县共计举行图片展览9次,受众900人,幻灯放映22次,受众1300人,甚至有几十岁的老太太也来观看。[28]广泛的宣传动员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西南地区民众对新政权的敌视,有着发动群众、增加民众认同的作用。同时,黔南地区成立了常设的防疫组织和抗疟组织。1952年7月,贵州省卫生厅组织首批医务人员到罗甸县城关设立了疟疾防治所,拨款4亿元(旧币),建房800平方米,从事疟疾研究与防治,并发放大量的药品、器材。1954年6月,疟疾防治所划归罗甸县管辖,改称县疟疾防治站。[29]1956年7月,都匀专属以专区卫训班学员为主,组成10多个疟疾防治组,下到各县协助开展疟防工作。[30]为了加强疟疾治疗和疫情控制,各地还成立了大量的临时组织。据不完全统计,1955年,在疟疾高发期间,黔南地区除原有200人的卫生干部外,还动员了300多人的社会力量。各县普遍建立了相应的防治机构,如平塘县建立了防疫指导组;丹寨县建立了防疫卫生委员会,各区建立了防疫指导组;都匀、三都县建立了防疫办公室。这些防治组织由县党委直接领导,督促各区防疫工作,如麻江县下司区由该县委组织部长亲自领导防疫工作。[31]这种防治组织一直延伸至社会的最底层。1956年,册亨县为了抗击疟疾,在基层采取四级制的组织架构,乡设抗疟组,社设保健室,生产大队或自然寨设卫生大组长,5至10户为一服药组,设一小组长。该县先后成立抗疟防痢委员会1个,各区社抗疟防痢组4个,共有服药员293人、保健员416人。[32]紫云县则将卫生工作人员全部下派到疟疾高发区,1955年,防疫站经过1月、2月的准备后,3月份开始将防治人员派至疟疾重点乡,共分为5个小组:纳荣乡为第一组(共2人);革井乡为第二组(共3人);新纳乡为第三组(共3人),2人住在新的重点村,1人住在原重点村做巩固工作,该组还负责晒林乡的治疗;清泉乡为第四组,分配3人,2人住清泉重点村,1人住原重点村做巩固工作;化验组为第五组。[33]黎平县专门成立了服药小组,他们以合作社、生产队、互助组等生产组织为基础,将就近的单户编入,以服药对象10~20人(四五户)为一组,每组设服药组长,具体贯彻服药工作。组长是在群众中有一定威信、热心的卫生工作者,大部分由党员、团员、卫生员、保健员、接生员来担任。[34]防疫组织和抗疟组织保障了疟疾防治工作的正常推进,通过自上而下的卫生组织网络,家家户户都被纳入卫生组织网络之中,乡村卫生网络由此形成。(二)进行广泛的普及型服药,治疗疟疾患者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医疗条件的限制,多使用“百乐君”、“阿的平”、奎宁等抗疟药物。各种药物的使用都有严格的规定,比如奎宁注射剂决不能做皮下注射,亦不可做肌肉注射,因肌肉吸收并不比口服快,并易至硬结,日久不消,甚至引起局部组织坏死,亦有形成脓肿者。如遇严重而不能口服药物的患者,可把“阿的平”注射0.4克溶于10毫升蒸馏水中做肌肉注射,其吸收较口服者快,必要时第二天再注射一次,至能口服时即停止注射,改为口服。[35]黔南地区最为常用的药物为奎宁、“百乐君”、“阿的平”,必要时还给予“硫酸规宇”,一般采取5~7日疗法。经过治疗,一般良性间日疟及三日疟均能收到良好的疗效。服药后复发的比例一般较低,丹寨县的106名间日疟患者,服药后有8人复发;87名三日疟患者中,复发者有5人;其他复发者20人。复发者多系不及时服药、中途停药或送药者因事耽误造成。[36]在普查时,被查出的疟原虫患者被要求继续服药,紫云县有一名50岁的女性患者,为1954年以来的老患者,经常复发,曾用过“奎宁”、“阿的平”等药品进行正规治疗,均无效。1956年5月再次复发,经检查为间日疟原虫,改用阿扑合剂15片进行治疗,之后3次检查,均未发现原虫,亦未复发。[37]由于疟疾虫具有抗药性,需要调换不同的药物。普及服药一般都是整区整片推进,即便是未感染疟疾者,也被要求服药预防。1954年秋末冬初,平塘县在疟疾疫情中,组织了11000余人服药,治愈了4000余人。[38]1956年,紫云县服药人数达到9058人,其中防疫站工作组服药6866人,全县各小学服药人数776人,各卫生所服药人数1416人。具体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以生产队为单位,由保健员及生产队长为送药员,事先烧好开水,集中监服。如因事漏服或年老者由保健员补服,卫生员进行检查,达到“人人过关”。第二种是由卫生人员及保健员烧好开水,亲自监服。[39]1956年上半年,册亨县预防服药采用七日疗程之法,3月中旬展开一次服药,人数为7809人,6月上旬又进行一次服药,人数为1343人,两次总计9152人。[40]黎平县对疟疾严重的区域采取两次服药的方法:第一次服药对象为三年内(1954~1956年)有疟史者,有脾肿者,有疟原虫者;第二次则是普遍服药。[41]普及型的服药涉及每个农民,不仅使民众与国家产生了直接联系,也起到了动员群众的作用。(三)启动群众性的卫生清洁与灭蚊工作,从预防源头做起现代医学认为疟疾是由蚊子叮咬而感染疟原虫引起的传染性疾病。因此,卫生清洁与消灭蚊子也是防疫疟疾的主要途径,由于卫生清洁与灭蚊工作需要动员大量的人力,自然就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社会动员契合起来。在卫生清洁方面,主要是利用爱国卫生运动,围绕清除垃圾、新建和改良水井、铲除杂草、新建和改建厕所等工作展开。1952年,黔南地区共清扫垃圾1244268担,道路扫除80572丈,水井改良621眼,污水池填平602个,厕所改良3386个。[42]1953年,福泉县共清除垃圾1954650斤,疏通阴阳沟15615市尺,运出污泥38000市斤,修建阴阳沟249市尺,填平污水坑301个,清理和消毒厕所958个,清除积粪1320挑,厕所加盖81个,取缔不适当厕所7个,新建厕所5个,洗刷板壁家具303户,清扫马厩畜圈410个。[43]在1956年抗击疟疾高潮中,这种卫生清洁规模更是庞大,仅1956年的紫云县就发动民众疏通水沟704条,改建新建厕所557个,改建新建牲圈57个,铲除杂草5073吨,施肥21547斤,打麻雀2234只,清除垃圾14167挑,修补路75条,消灭老鼠2316只,其他害鸟1501只。[44]三都县在1956年4~11月间,共动员农民13265户清除垃圾671017斤,动员农民98968户铲除杂草319830斤,疏通井渠3505条51849米,填平凹地166块。[45]清洁卫生工作的开展,有效地减少了蚊子滋生环境。在疟疾的高发期,三都县各乡还建立了开水站,广大农民初步养成了喝开水的习惯,有20个农业社达到80%以上农民喝开水的标准。[46]公共卫生环境和个人卫生的改善,代表着现代文明的发展。在消灭蚊子方面,更是要求人海战术。每年农历三月底,蚊子开始出现,五六七月最为旺盛,八月开始下降,十月份以后逐渐消失。紫云县根据当地的气候特点,选择五六七月集中灭蚊。在灭蚊运动中,防疫组和抗疟组共组织3337户家庭参加灭蚊,在775466平方米范围内喷洒666粉等药物,受益人群达到14203人。[47]黎平县的药物灭蚊则分两次,第一次是6月上旬,第二次是8月中旬。药物灭蚊只在疟疾严重的六、七、九区进行免费喷洒,其他地区则由群众自购,卫生干部给以技术指导。[48]三都县二、三、四区各社药物消灭蚊蝇371466平方米,受益人数达到9316人,参加干部44人、社会力量115人。[49]1956年,黔南地区进行药物灭蚊的面积达到2353423平方米。[50]大规模的灭蚊工作不仅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蚊子的侵害,而且形成了广泛参与的群众运动。四防治西北乡村地区宗教组织绩效:生理健康与心理认同新中国成立以后,黔南民族地区的疟疾防治在各级政府的重视之下,借助于组织建设、宣传教育、训练卫生员、普及服药、卫生扫除、消灭蚊子等多方面防治措施,基本控制了疫情。1956年,黔南地区进行抗复发治疗53628人,高峰前治疗28765人,病社点治疗37人,现症病治疗10225人,冬休治疗29人,其他服药81732人,合计治疗疟疾人数达到174416人。疟疾的发病人数由1953~1955年的年均367.45万人,减少到1956~1959年的年均106.33万人。[51]控制疟疾发病率的成效显著。1956年,贞丰县疟疾发病患者为4564人,比1955年下降了29.41%。[52]紫云县新纳乡1106人,1955年患疟疾者358人,占有人口总数的32.37%,1956年患有疟疾者只有56人,仅占总人数的5.87%。重点村落的疟疾发生率下降幅度更大,1955年疟疾的发生率为48%,1956年降低为1.6%,这些患者都是外出修路感染的。义副点村十组,1955年疟疾发生率为63%,1956年下降到只有4.7%。纳荣乡共有2038人,1955年疟疾患者达到1464人,占有总人数的76.34%,1956年经过防治以后,疟疾患者下降到118人,仅占总人口的5.9%。革井乡共有2209人,1955年疟疾患者有436人,占有总人口的15.6%,到1956年,疟疾患者下降到49人,只占人口总数的2.2%。[53]由于疟疾疫情得到有效的控制和治疗,农民身体素质也得以提升(以往的疟疾疫情致使农村损失了大量的劳动力),从而保证了农业生产的正常进行。1955年,紫云县新纳乡收获稻谷和玉米280800斤,1956年增加到349582斤,增产68782斤,增幅为24.49%。红山社三队1955年收获水稻和苞谷106000斤,1956年增加到135700斤,增加29700斤,增幅28.02%。[54]“瘴疠之地”之说逐渐淡去,并成为历史。不仅如此,疟疾的有效防治还增强了少数民族对国家的认同,激发了民众的爱国主义情感。相比较老解放区而言,因黔南地区的疾病防治属于新解放的民族地区,因而更具有政治意义。中国共产党属于外来势力,当中国人民解放军以磅礴之势解放大西南时,西南地区民众对其认同和接受程度还是一个未知数。但在疾病防治中,却激发了西南民众的爱国热情,使得新生政权获得了更为广泛的政治基础,证明了政权的制度安排符合社会和民众的需要,这种政治认同也是构建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合法性的关键。册亨县妇女杨翠仙对疟疾防治人员说:“不是毛主席来领导我们,你们是不会这样的,挨了骂,尚关心我们。”[55]紫云县民众也认为:“共产党毛泽东对劳动人民的关心是多方面的。”纳荣乡一位70岁的布依族老人梁老三说:“毛主席共产党真是好恩人,他不仅分了田地给我们,让我们自己当家,并且派了卫生同志送药到门上给我们吃,又给我们消灭蚊子,往年一到五黄六月,我家人都几乎要病倒床,今年卫生同志来给我们吃药灭蚊,不但不生病,身体逐渐健康了,吃饭要香一些,生产也有保障了。”[56]此类的言语大量出现在各种文献中。实际上,这种软性的国家治理方式在争取民众认同上有着重要的实践价值。不过,从新中国成立初期黔南民族地区疟疾的绩效看,还存在诸多制约因素,比如药物效果、防治方式和经济实力等。从药物疗效看,新中国成立初期防疟药物仍有很大缺陷,它不能像防治天花一样实行种痘,疟疾虫具有较强的抗药性,久治不愈药物就不能再用,而且奎宁、“阿的平”、白乐君等药物的副作用非常大,这才有了后来中国科学家从青蒿中提取青蒿素。从防治方式看,全国均以消除传染源为主要措施,少数高发或大流行地区辅以药物灭蚊阻断传播媒介。新中国成立以后,伴随着对国民党政府卫生防疫机构的接收和改造,中国共产党的新型卫生防疫机构得以逐渐建立。不过,黔南地区卫生防疫组织建设的速度远落后于疫情的需要。1951年,黔南地区主要依靠土改卫生工作队这种临时组织治疗疟疾。1952年,疟疾治疗的主要机构还是各级卫生院。直到1952年7月,贵州省卫生厅才在罗甸县这一疟疾高发区建立了疟疾防治所,当年治疗县内疟疾患者20391人。1953年5月,贵州省卫生厅在罗甸县举办了抗疟训练班,培养防治专业人员,并布置各县卫生院将疟疾防治列为重点疾病开展防治。也就是说,直到1952年下半年,黔南地区的疟疾才得到充分的重视。1953年,黔南地区才在罗甸县和惠水县的部分乡推行预防服药和药物灭蚊。[57]随着疟疾疫情的大规模爆发,1954年到1956年,各地的防疫机构得到加强,尤其是建立了专门抗击疟疾的防疟组,更表明了这一时期黔南对疟疾防治的重视。但黔南地区的疟疾防治往往受到外界各种因素的干扰,以致防治效果打了折扣。比如在1956年的疟疾防治中,贞丰县6月底才开始调查,8月调查工作才结束。[58]此时,疟疾疫情已经大规模存在。有的县份服药不够及时,服药时间拖长,质量不高,如三都县原新社定时定量服药只达标56%,全县平均只达标88%。[59]这些都成为疟疾防治成效上的制约因素。从药物的费用看,黔南民众,尤其是少数民族对抗疟药物的收费还很难接受。1953年,黔南地区开始实行疟疾的免费治疗,当年分配的任务是罗甸防疫所4万人,惠水1.8万人,三都5千人,平塘、福泉、荔波各4千人,独山、龙里、长顺各2千人,贵定0.5千人。主要采用奎宁或“阿的平”配合“扑疟母星”7日疗法,对现症病人进行治疗。[60]不过,免费数量的不足决定了优惠人群有限。1956年,在黎平的服药计划中,规定一切服药费用均以收费为主,尽量压缩减免幅度。在预防服药的5万人中,黎平县决定只减免5000人的药费。减免的原则是劳动力缺乏,因出药费而影响一年生活的贫困农民,并只可减免部分。在此条件下,仍要求药物收费要完成目标,减免费不能超支,服药人数也要达标。[61]因此,很多民众对服药持有排斥态度。贞丰县民众怕服药收费,得了疟疾也谎称没有得病。[62]三都县虽然在贵州省防疫三队的帮助下解决了药费分摊的问题,但在实践中却很难操作,合作社干部觉得交了钱,生活就会困难,群众亦有顾虑,有了病也不去看。[63]三都县群众反映,“收费老火,还要走路钱(门诊费)”,收费工作困难。由于三都县属于高寒的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基础薄弱,而抗击疟疾的服药任务太重。不得已,三都县卫生科请求将农村的门诊费取消。[64]其实,此问题根本还是经济,是当时的财政水平无法支持药物的免费发放。五结语受自然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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