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鸿沟中日冲突的传播视角

传播鸿沟中日冲突的传播视角

一信息传播与国际冲突以传播为本源解释国际冲突是国际关系学与传播学的交叉尝试，虽然还未进入学界的主流视野。简单地说，国际信息传播可以大致分为不同国家的团体或个人之间的直接信息传播与以大众媒体为中介的间接信息传播。国家间直接交流渠道包括三个轨道（tracks），第一轨道是政府间交流，第二轨道是次精英（sub-elites）间的交流，包括学术界、智库、记者等，第三轨道是普通公民间的交流。前两个轨道的交流形式包括组织传播以及人际传播，第三轨道一般为人际传播。此外，对于大多数缺少直接交流渠道的人而言，大众媒体是了解对方的最重要途径。在冲突研究（conflictstudies）中，国际冲突的根源之一在于国与国之间信息传播的“变形”（deformation），包括传播的断裂和扭曲。[1]信息在传播中变形造成冲突各方或者某一方误认对方的意图，以至于诉诸冲突性的方法尝试威压他者服从于自身的要求。而解决冲突的过程亦是通过各种方式恢复正常传播、达成不同程度共识的过程。国际和平的必要机制之一就是国际信息传播的畅通，国与国之间理解彼此的诉求与意图。从这个角度说，中日之间产生冲突性结构的重要原因在于两国之间的传播鸿沟（communicationgap），[2]以及伴随其存在的认知鸿沟（perceptiongap）或者误认（misperception）。传播鸿沟是指信息从发出者到达接受者的过程中发生变形，或者信息发出者和接受者对信息做出截然不同的解读，以至于信息传播不能达到发出者期待的效果、甚至产生反效果。这种传播分裂的现象持续、反复出现，已经常规化、结构化。由于两国间的直接交流情况不容易简化、概括（显然人际、组织传播中亦可能存在传播鸿沟），本文仅讨论以大众媒体为载体的间接传播，尤其是关于两国政治、外交、历史等议题的媒体传播。笔者建议，相对于从客观性的角度批评媒体歪曲现实这类研究，对于传播鸿沟的研究可以侧重于考察双方信息建构与解读中存在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的稳定性和持续性。应该说，这种传播鸿沟在国家间的存在是常见现象（国与国之间的跨文化交流比文化共同体内的信息交流更容易产生分歧），其对国家间关系的影响程度取决于具体案例中鸿沟的“宽度”，即信息建构与解读的意义差距。虽然中日间的直接交流在波折中有长足发展，但两国间的直接沟通渠道仍然稀缺，而且常常受两国政治层面冲突的影响。直接交流的不足导致的结果就是过分依靠大众媒体获取间接信息。由于受众对于国际关系和他国情况常常没有直接体会，媒体对国际议题的建构会比国内报道效果更加显著。[3]以大众媒体为载体的传统国际传播（在后文对新媒体有讨论）在有关他者的信息产生过程中，需要经过本国媒体对他者发出的信息进行再解读、再选择、再加工。在这个过程中媒体扮演了非常关键的“中介化”功能，信息在跨国传播过程中被媒体扭曲和变质，对同一个话题产生了不同的意义。中日两国在大众传播方面存在长期的信息不对称。中国媒体对日本以及中日关系的报道在价值观上和日本左派媒体较为接近，但是和偏右的媒体大相径庭。例如，面对日本的修宪议题，日本偏右媒体的解读侧重于强调日本面对的潜在威胁以及自身安全保障和成为“正常国家”的需要，中国媒体的解读侧重于批判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对中国和亚洲地区产生威胁。在这样的战略性话题上，两国的媒体话语不仅不共通、而且常常相反：在两国媒体的呈现中，“自我”都是守卫和平的一方，“他者”都是潜在威胁的一方。这种传播鸿沟被长期地生产与再生产，存在自我强化的机制。二传播鸿沟的内在规范与外在推力进一步说，造成传播鸿沟的原因是什么？对于这一复杂问题的回答（仍然以大众传播为例），我们可以借鉴媒体内容生产的社会学理论，[4]分几个路径或者层次讨论。从媒体自身的规范来说，商业媒体倾向于选择报道冲突性、个人化、戏剧性的事件，[5]而忽略常规的世界。例如，中日冲突对于媒体和受众的吸引力远远高于普通的友好交流。由于中日关系受到冲突性事件的牵连很大，媒体对中日间的一次冲突的密集报道可能会抵消之前长期积累的国民间信任感，这一点可以从中日两国的长期民意变化情况得到提示。[6]媒体自身的规范制造了一种“恐惧效应”：中日两国都存在用1930年代日本扩张的经验来判断对方政治军事的情况。[7]从媒体外部的因素考虑，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均对信息鸿沟的存在产生强大的推力。例如，有学者对于中国媒体的市场化对媒体报道的影响进行了深入研究，发现中国媒体在市场化竞争的格局下对美国和日本的批评性报道增多，出现“小报化”的趋向，即通过煽情的民族主义与耸人听闻的新闻风格博取发行量与收视率。[8]从这个角度来说，中日两国的商业媒体的信息生产被追逐市场利润左右，平衡、客观的新闻专业主义可能会让位于赚取公众注意力的媒体利益。另外，虽然日本常被认为和中国同属东亚儒家文明（存在争议），但其现代政治文化和中国存在很大分歧，对于历史的记忆和解读也和中国大相径庭。[9]双方自己看起来合理的政治主张与行为，可能在情感和观念上不能被对方所接受。因此，中日两国的传播鸿沟可以部分归因于两国价值观的冲突。在更具体的层面上，历史问题等中日之间存在争议的议题不仅仅因为两国之间的现实利益分歧，而且确实在于双方有非常不同的文化解读。在这些问题上，双方可以共享的观念有限，产生的冲突远大于共识。受众可以很容易对本国媒体的报道产生文化共鸣（culturalresonance），但国际社会的文化共鸣的前提是存在共享的文化观念。总体而言，中日之间的传播鸿沟产生的根源在于这两个国家的物质与文化结构存在的巨大差异，传播鸿沟的生产与再生产又支撑且强化了两国间差异的某些关键方面。所以，媒体作为行动者（agency）和宏观结构（structure）是相互建构的。1980年代中日两国可以为了国际战略考量而掩盖差异，冷战结束后很多问题就开始浮出水面。当这两个非常不同的国家产生更多交集的时候，传播鸿沟可能会在某些部分收拢（例如在经济与技术上），但在其他一些方面会加宽（例如有关政治和历史的争论）。对于传播鸿沟的进一步讨论，需要考虑它所嵌入的变化中的历史的、社会的具体语境（context）。三认知共同体还是巴尔干化？在对国际问题（包括国际传播）进行分析的时候，我们应该对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分析单位的前提假设持谨慎和批判的态度。当我们理所当然地使用“中国”、“日本”这样整体框架的时候，常常会忽略国家内部结构的多样性。虽然现今中日主流媒体话语在政治和外交方面对彼此不信任甚至反感，但是支流亦不可忽略，而且主流媒体中又可以分为不同的部分。日本媒体按照意识形态大致可以分为左派媒体和右派媒体，代表了日本社会存在的两种观念体系。左派媒体和中国媒体一样对日本政治上的保守主义持批判态度，虽然具体话语有所差异。中国媒体对日本的政治和外交报道呈现同质化倾向，但是很多关于日本流行文化、科技、教育也随着媒体的报道为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所熟知。中日媒体关于彼此的信息建构及其价值倾向，根据不同时期、不同领域而异，不能一概以“反日”或者“反华”而论。一个非常重要的趋势是，互联网的崛起促进了超越民族-国家框架的传播体系的产生。互联网不仅为网民提供了远比传统传播方式多样化的信息渠道，而且在某种程度上，网民可以绕开大众媒体的中介化效应，获得直接的信息源。Web2.0的互联网传播可以产生以国家间社会力量为主体的跨国传播（transnationalcommunication），而非传统意义上的以民族-国家为单位的国际传播（internationalcommunication）。相对于传统的国际传播，跨国传播的特点在于传播的主体不再是国家或商业媒体集团，而是以个人或社群为单位的爱好者、志愿者、产消合一者。[10]例如，中日互联网上存在很多关于对方的社会、文化、经济、政治方面的论坛，其中有部分内容来自网民从对方媒体或者网路上的直接翻译、转载；同时，互联网的存在推进了中日两国网民的直接对话。这样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开大众媒体的中介机制，实现信息发出者和接受者的直接对接。这种跨国传播的兴起或许可以减缓甚至冲击传统媒体间的传播鸿沟。当两国的信息传播可以直接对接的时候，就可能在一定范围内（例如相同兴趣的群体）产生认知共同体（epistemiccommunity）。[11]在这个认知共同体内，跨国信息传播变得更加相通且共享。当然，这种新兴的传播方式在中日间的传播系统中仍然处于相对边缘的位置，大多数民众接触国际信息的方式仍然依托于大众媒体（包括互联网上的门户媒体）。互联网时代的中日跨国传播还没有从实质上改变中日间互不信任、在政治与历史问题上存在冲突的局面，宏观上中日两国间的认知共同体还远未成熟。另外，以社群为单位的跨国传播同样会产生新的传播鸿沟，或者加宽已有的鸿沟，例如网络上出现的极端民族主义群体。比方说，中国或者日本的论坛上有些网民选择了就对方网络上的极端观点加以翻译、转载，成为“对方是威胁”的选择性证据，进而强化了已有的威胁认知。学者研究发现网络的普及可能带来社会内部观点的极端化，偏左的群体和偏右的群体之间相互争论、缺少共识，往往在自己的网络部落里选择吸收信息，强化已有的价值观念，形成信息传播割据式的“巴尔干化”（balkanized）局面。在每个“传播部落”内部可以是一个认知共同体，但彼此之间不容易理解。这样，传播鸿沟就不只存在于民族-国家之间，也存在于不同的观念相仿（like-minded）的群体之间；其载体不只是大众传媒，还包括各种社会群体自发建立的网络部落。国家间的信息传播格局已经变得更加复杂、多变。四结论综上所述，传播鸿沟是阻碍中日关系正常交往的一个因素。中日之间任何的冲突都有可能被传播鸿沟加以强化，而大众媒体对于两国政府政策和民意变化亦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力。互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