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角落-城市拆迁中的真空地带：北京市崇文区A小区未拆迁区调查报告

被遗忘的角落城市拆迁中的“真空”地带北京市崇文区A小区未拆迁区调查

一引语及选题近几年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城市建设的不断推进，以城市改造、重建和扩展为主体内容的城市拆迁规模日益扩大。其中对旧城区和违法建筑的改造拆迁以及重新规划建设，可以进一步优化与重组城区经济、社会功能，改善居民居住条件和居住环境，同时也可以极大地改善城市面貌。在近年全国各地城市改造拆迁活动中，各种冲突矛盾不断涌现、此起彼伏，已经成为当前的一项重点社会公共问题。它不仅关系到政府的决策和职能转变，还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受到社会及媒体的普遍关注。不断出现的“最牛钉子户”“最牛开发商”，显现出当今城市拆迁中的日益激烈的利益冲突。北京市崇文区A小区是城市拆迁片区改造的优秀典型，重建后的A小区形成8个小区，环境优美、建筑整齐，公共服务十分完善。然而我们这次在A小区的调查中却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城市拆迁中存在“真空地带”。这些真空地带处在城市改造新建小区深处，在周围高楼华厦的对比之下，这些“真空地带”建筑拥挤破败，住房狭窄阴暗，公共设施极度缺乏。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呈现在我们面前，在一个统一规划和改造的城市片区拆迁中，为什么会有“被遗忘的角落”出现？又是什么力量在维持这种现状呢？我们选择A小区中的未拆迁地带进行调查，希望以此重新认识城市拆迁中的各种利益博弈和决策机制，关注“真空地带”人群的生活，并对此提出自己的思考，呼吁社会和政府的关注。二城市拆迁的相关概述（一）城市拆迁城市市区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城市房屋拆迁（简称城市拆迁）是我国一项重要的公共政策。我国现行的城市拆迁，是指“在城市规划区内的国有土地上，建设单位根据公共利益的需要，按照建设规划要求和政府批准的用地文件，在取得拆迁许可证的情况下，依法拆除建设用地范围内的房屋和附属物，对房屋的所有者或使用者进行迁移安置，并对拆迁房屋的所有者给予适当经济补偿的一种行为”[1]。严格说来，国外并不存在单纯的城市拆迁，而是与土地征用和土地流转结合在一起的。西方的学者研究多集中于城市规划、城市设计等方面，提倡“保护人文环境和历史文化，反对大规模地推倒重建，提倡小规模、循序渐进式的改造，同时强调公众参与，以人为本”[2]。国内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法律和经济两个角度，目前还没有非常系统的理论提出，多数比较注重经验分析和解释性分析。（二）城市拆迁中的利益群体（根据本调查情况，仅考虑城市拆迁改造）1.政府城市土地归国家所有，对土地的使用收益与土地征用补偿费用的差额形成国家收益。在土地出让金与征地成本间存在巨大的利益空间。2.开发商（拆迁人）开发商征用土地进行建设，比如开发商在开发商品房时，在同样的土地面积上拉长了容积，商品房的收入和土地征用、房屋建设成本、土地补偿之间的巨大差额形成开发商的收益，这是他们创造利润的一个重要基础。而开发商是完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若没有好的约束机制和法律框架，必然会引起不正当的竞争，有的时候会引发腐败。3.原住民（被拆迁人）当地原住民出让自己的土地使用权，以此获得相应补偿，但由于补偿制度的不完善和一些利益博弈，原住民在城市拆迁中往往处于利益受损的位置。4.商品户居民商品房业主在住进小区后与回迁居民（或者本调查中未拆迁居民）之间存在利益冲突，他们对开发商承诺的社区环境、公共建设等方面的要求，有时候会直接针对回迁居民。除上述利益群体之外，城市拆迁中还涉及一些具体的管理部门和中介机构：行政主管部门、房屋拆迁行政主管部门、国土行政管理部门、城市房屋拆迁实施单位、公证部门、仲裁委员会、人民法院、律师、房产评估机构等。（三）城市拆迁中的相关法规2004年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十三条规定：“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规定对公民的私有财产实行征收或征用并给予补偿。”1991年3月，国务院颁布了我国第一个有关城市房屋拆迁管理的行政法规、《城市房屋拆迁条例》，这个行政法规的颁布，标志着我国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2001年11月，在1991年条例的基础上，作出修改，颁布了新的《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目前我国的城市拆迁工作主要依据此条例。两个条例比较有一点重要区别，从按照人口的数量来进行安置，变为按照被拆迁房的面积及相关因素来决定补偿金额。由非市场配置资源的方式转变成市场配置资源的方式，这是本质区别。这一变化是当今回迁矛盾激烈的重要因素之一。除了上述重要的法律之外，与城市拆迁有关的国家级法规还有以下几种。2004年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一次会议决定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二条第四款修改为：“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法对土地实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给予补偿。”2007年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九次会议决定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房地产管理法》的第一章“总则”中增加一条，即第六条规定：“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国家可以征收国有土地上单位和个人的房屋，并依法给予拆迁补偿，维护被征收人的合法权益；征收个人住宅的，还应当保障被征收人的居住条件。具体办法由国务院规定。”以及以下各种法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增值税暂行条例》（国务院〔1993〕138号）《城市房屋拆迁估价指导意见》（建住房〔2003〕234号）《城市房屋拆迁行政裁决工作规程》（建住房〔2003〕252号）《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控制城镇房屋拆迁规模严格拆迁管理的通知》（国办发〔2004〕46号）除上述国家级法规外，各地方政府还有相应的地方法规和地方措施。（四）城市拆迁中的政府角色童朝娟认为，在城市拆迁中，政府应该有以下几种角色：公共利益与非公共利益的界定者、拆迁移民基本权利的保护者、双方协商和公众参与的促进者、拆迁纠纷的调停者、城市拆迁的规划者。在保护者和规划者方面，政府应积极主动地完成任务，在促进者和调停者方面，政府应该采取中立和不多干预的态度。[3]（五）城市拆迁中的公民权益综合国内研究，学者们普遍达成一致的公民权益有：生命健康权、财产权、知情权、监督权、参与权、公平交易权、劳动保障权、司法救济权、补偿安置权、土地使用权等。然而现阶段的房屋拆迁，存在大量公民权益受损的情况。三A小区未拆迁区基本情况（一）初见印象及概况在A小区调研时，我们注意到了外墙灰暗肮脏、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旧房区，外围建筑是老式的五六层楼房。这片区域紧贴着商品房小区A小区，呈长方形，面积不大，目测占地8000平方米。这一片狭窄的区域里竟然容纳了三个单位大院。位于西侧的是T医院的宿舍楼，东侧是铁路住宅楼，这两部分都是五层左右高的小楼。W公司职工住的是自己搭建的平房，就在铁路住宅楼的院子里。T医院宿舍楼，共有五栋，其中两栋是学生宿舍楼和教学楼，另外三栋是医院老职工居住的单元楼，退休职工居多。楼分别建于20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外墙未粉刷，有的窗户都已经碎了，房间里黑洞洞的，好像很久都没有人居住过。铁路系统住宅区共四栋楼，南北两栋是职工楼，环境恶劣；东侧两栋楼是干部楼，属于单元楼，住宿环境良好。仅从外表看，铁路职工宿舍给人一种唯美静谧的感觉。粉红色的外墙，院子里干净的青砖和古树，使人觉得来到了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安逸场所。然而穿过那终年不见阳光的楼道时，所有的感觉都变了。楼道里拥挤不堪，摆满了各种各样覆盖着灰尘的物品，有人穿着贴身衣物穿行，给人一种回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感觉。铁路职工宿舍的大院内另有乾坤，在不到400平方米的范围内，有一大片简单搭建起来的房子，狭小的空间里蜿蜒着好几条宽为0.5米的小巷，走进去如迷宫一般。我们在居委会了解到，这片区域是W公司职工建造铁路职工宿舍楼时自行搭建的，原本是工棚，后来就一直住了下来，慢慢地户口也迁了进来，从一开始的十户左右扩展到现在的四五十户。这一片房子破败低矮、奇形怪状，用建筑工地随处可见的白色塑料板搭建，大多是一层的，也有二层的小楼。房子之间没有空隙，都连在了一起，这片区域景观跟巴西的贫民窟非常相似。我们在A小区居委会初步了解的情况是这片区域原本规划为A小区的绿地，但后来由于住户太多，拆迁费用过高，导致开发商无利可图，于是一直维持原状。原因是否真的这么简单？居住在这片旧房区的居民对拆迁有何感想？（二）居民构成居民构成如上分属三个单位：T医院、铁路系统、W公司。T医院大约有常住户100户，铁路职工宿舍常住户200多户，W公司40～50户。（三）周围环境旧房区东、南、西、北四面均有围墙，被A小区的商品房包夹在中间，形成一个比较封闭的区域。在旧房区的北侧入口附近，有一个垃圾处理站。再往北隔一条小路就是A小区最高档的三层分户住宅区。（四）管理体制三部分居民分属不同的单位，单位内部有一层管理体制，同时他们在行政编制上又属于A小区，所以A小区居委会对这片旧房区也进行管理。而具体的运作界限并不清楚，需要进一步调查。四A小区的调查访谈及分析在本次调查中我们一共走访了28位相关人士。其中A小区商品房居民3人，回迁居民2人，A小区居委会2人，T医院5人，铁路职工10人，W公司平房区6人。其中深入访谈5次，简单访谈6次，联合访谈5次。以下为访谈整理，括号内是我们的提问。（一）T医院访谈访谈1——时间：2008年11月1日地点：T医院人物：A女士，50岁左右拆不了。（为什么拆不了啊？）我们院要的钱多，开始说两个亿，后来说三个亿。因为它有学校，有操场，等于这一大块地。（就是开发商觉得成本太高了不愿意拆吗？）国家占地就没事。但是这块地当初规划是绿地。（是绿地？那A小区那些居民会不会不满意？）有意见啊，这不找到市委去了嘛。（那他们现在还闹吗？）再说，三五年之内吧，说五年之内肯定给我们拆。看政策吧。（您在这儿住多久了？）我是新调过来的。（那您觉得这居住环境怎么样啊？）这儿买东西还行啊，那边有家乐福、国美、乐家。凑合吧，我还不愿意搬呢。（不愿意搬？拆迁了给您新房子多好啊。）拆迁得上远处。这附近哪有啊？（主要是T医院拆不下来？）对。这属于我们的地啊。我们这儿老头老太太都一大把岁数了，都不乐意。（都住得还挺开心的？）对，几十年了，习惯了。这楼（指着右边那幢楼）八几年盖的，这楼（指着左边那幢学生宿舍楼）五几年盖的。（那开发商现在还来找你们吗？）没有了，那还是三年前，我们的老院长走了，去别的医院了。来的新院长不了解。（那这里的老百姓想拆吗？）都想拆，拆了好，他现在拆的方法是什么呢？比如你现在有30平方米，给你30平方米的房子，其他的自己买。这边都是退休老人了，都是七八十岁，六七十岁了。他们孩子自己都有房子，比如你看这家，他们住四居室，孩子有房子，不愿意搬，习惯了。（那你们不愿意搬，A小区那边会不会有意见？）有啊。你看A小区一区那边的布告栏里，今天贴一个，明天贴一个。（大公告？）对，大公告。你看这边有垃圾站，贴了公告之后，那边又建了一个垃圾站，不然，东西往哪儿扔啊？（就是A小区和这里的人有矛盾了是吗？）是，A小区那边的大门都不让我们进。（那您有房子吗？）有一套，在右安门呢，这不方便嘛，上班近，退休再说。（A小区是不是也有业主委员会什么的？）有啊，也有。他们和居委会是不是没有什么分工啊？就是楼层也分什么的。（哦，那他们也没干什么事啊？）没，你看那个，楼顶上不是不让盖房子吗？他们就盖，盖了之后业委会的人就去找，然后就打，还找了公安。（那居民和业委会也有矛盾啊。）对，不管，没啥用。（那他们怎么跟你们协商？）先找市委，市委找我们院，我们院说了，这儿有老同志，年纪大了，准备自己拆。（那这样一来房子不会只有30平方米。）对，但上级不批啊。其实规划归北京市管，T医院没权力管。（现在单位大院倒是挺少的了。）对，你上A小区那些业主那问问去，他们说，T医院怎么着，T医院怎么着。（哦，那业委会跟你们协商吗？）我们院现在不和他们交手，就这样。2008年11月15日我们又走访了3位T医院的老职工，得到的回答大体相同，基本意思是，这是医院的地方，开发商当初协调的时候没有通过居民，决定权在医院。但是医院为了上课和职工住房方便不愿意卖地，或者开价很高，开发商出不起。“主要是学校不想搬，这上课方便啊，骑车8分钟就过来了。当时协调的时候就是学校要的钱多，根本没通知过居民”，一位大爷说道。从原始材料中大致可以理出以下几对矛盾。首先是开发商和T医院的矛盾。开发商想拆这片旧楼，但T医院提出了过高的要求，导致开发商放弃了拆迁的计划。在进一步走访中我们了解到，T医院最主要的要求是两栋完整的楼，可以供它进行教学和住宿，并且位置必须在市区。但这一片地最初规划为绿地，一旦拆迁，原有住户就必须迁到四五环附近，对于T医院而言，这显然会带来极大的不便。而开发商也没有能力在市区其他位置找到两栋完整的楼。其次是A小区业主和开发商的矛盾。A小区7号楼业主买房时看到的规划是楼附近有两块较大的绿地。而建成后发现，其中一块建了楼，提供给回迁户居住，另一块就是这片旧房区，根本未拆迁。对于业主而言，这显然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寻求政府部门介入解决，没有收到任何效果。而本应作为业主代表的业委会也奇怪地站在了业主的对立面。最后是A小区商品房业主和T医院的矛盾。旧房未拆迁，开发商是主要原因，但T医院的顽固立场也给拆迁造成了巨大的阻力，因此，A小区业主对T医院也有意见。（二）铁路职工宿舍访谈访谈1——时间：2008年11月1日地点：铁路职工宿舍B女士家中人物：B女士，三四十岁B女士首先领着我们看了她的家，所谓的家只是个15平方米的小房间，摆了两张床、一张小饭桌和衣柜；电视机就搁在柜顶上，还有一个微波炉，一台小冰箱，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由于房间过于狭小，住户只能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堆放在楼道里。楼道十分阴暗，我们去时正是中午，可依然需要点灯。厨房是公用的，也在楼里，四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就是院子里的公用厕所，两栋楼一二百户人家就只有一个。你看我们衣服都搁这儿，一间屋子半间炕，谁家也得至少三口人吧？咱还别说那双胞胎的。孩子都二三十岁的人了，就住这么一间屋子。没人管没人问。（政府就没来管过这事儿吗？单位也没管？）谁来管啊？单位都让人自己买房。人管这地方叫“城市中的农村”。出租车司机来这里都叫：“哎哟，这地方连农村都不如啊”。访谈2——时间：2008年11月1日地点：铁路职工宿舍大院人物：铁路职工五六人（由于时间仓促，未能一一统计，联合采访）（你们想拆吗？）希望拆，但开发商没有跟住户直接接触，就跟单位谈，单位怎么谈的我们不清楚。改革开放30年，现在电视老播，你看我们这儿，是城中农村啊。（你们有没有通过上访什么的，要求政府解决吗？）对于这个问题没去找政府上访过。盖前面那楼时大家都说这地儿肯定要拆，都很高兴，然后就没下文了。你看周围这一圈都起来了，就差这一片了。你看T医院，他们要求开发商给在市区里找一栋楼，开发商上哪儿找去？你看这次奥运会粉刷墙，人家就不刷，说明人家根儿硬。人家待的环境好，不像咱的筒子楼。再说他们那些都是医生啊大夫啊，你不能给人搁五环六环去。我们这儿3个人孩子都10多岁了还住一间屋，这让人怎么住啊？还有的都十七八岁上班了。（那单位也不管吗？）有个别户也申请了经济适用房。单位哪有能力管我们啊？原来铁路规划倒是计划拆，但崇文区根本不批，要求跟周围的环境配套。（A小区住户对此有没有意见？）有，卖房子之前沙盘上这片规划的全是绿地。你说我们后来为什么就忍了？你看，后面那（A小区7号楼）离我们才10米，我们都说那楼盖完了就轮到我们了，最后还是没信儿。2003、2004年就完工了，将近5年了。人家老说，一问这边，说你们铁路要求太高，一问那边，说T医院要求太高，就完了。互相推。有时候说这边同意了，那边不同意；那边同意了，这边不同意。把责任都推我们头上来，说我们要价高啊。说白了，主要还是开发商没钱赚，利益问题。你说这么多户，合起来他得盖多少楼啊。其实如果当初拆也就拆了，他可能少挣一点儿，但是还是挣。到后来房价涨了，他就拆不动了。不挣钱了，他就不拆了。原来这院子里全是泥土地，为了奥运会才铺了砖，刷了墙。锅炉房烧煤，这地全是黑的。为了奥运会，上面给花了几十万，铁路也出了一点钱。这一刷，居民说盼拆迁的日子又得往后推了。前些日子我们闹过一阵，就是前面盖那垃圾楼。市政府都找了，各种规划办、信访办也找了，没用。这就是一种政府行为，没办法，所以说这儿要想拆迁，也必须是政府行为，只能靠政府。（你们这儿总共多少户？）包括T医院有350户，我们这儿有200多户。（政府知道你们的情况吗？）街道、区里都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前段时间市领导来过一趟，他转到这后头，去看那新建小区，怎么可能会来我们这儿呢？北京这样的地方不少，市政府也管不过来。（其他人为什么不申请经济适用房？）算收入是把住房基金、养老基金算在里面的，我这样加起来就有4万多，他（丈夫）那儿有2万多，加起来超过5万还怎么买？实际上我拿不了那么多钱。我有心买也买不了，限价房也买不起。有的真没钱，经济适用房也买不起。关键是要开发商看上这地儿，然后政府介入。（一位大爷）退休老两口。每月1600元的退休金，吃药得吃2000多元。大夫说这病就是因为不见阳光。阳光被后面的楼挡了，白天都得开灯。大爷说只要一独居就行，能看到阳光就行，真的没什么要求了。甭管是三环四环、二手房都行，只要给我们拆迁，我们真的条件都不高。从上面的访谈中可以看出铁路职工盼拆迁的迫切心情，他们没有很高的要求，只要能离开这样恶劣的居住环境就行。然而他们的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首先是由于住户众多，一旦拆迁，开发商要作出巨大的赔偿，损害经济利益，因此不愿拆迁这片地区。其次是T医院的巨大阻力。铁路方面是同意拆迁的，提的要求也不高，但这片区域是连成一体的，只要T医院不拆，铁路宿舍区也只能连带着不拆。再次是寻求解决途径的失败。铁路曾打算单独重建自己的几栋楼，然而区里没有同意他们的申请，因此只能作罢。而职工在自己解决问题时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困难。他们的收入在北京是属于比较低的，唯一的买房希望就是经济适用房。然而有些家庭无法承担30万元的购房款，而另外一些人，收入略高于5万元的申请线，失去购买经济适用房的资格，也买不起限价房。最终的结果是只能在15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蜗居下去。（三）W公司平房区访谈我们原本以为W公司的职工想改变居住环境的愿望也会很强烈，实际的访谈却出乎意料。走访了几户人家，均抱以无所谓的态度。访谈1——时间：2008年11月1日地点：铁路职工宿舍区人物：A先生，40岁左右（您知道拆迁这回事吗？）知道。他们从来没找我们谈过，我也不想拆。你看我这房子，总共有7间屋，至少150多平方米吧，住得多宽敞。要是拆迁了，他们就给补一点，我还得拿钱出来买房，能买这么多吗？（但这儿居住环境好像不是很好，也缺少配套设施什么的。）我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年，早习惯了。你看人家铁路职工宿舍，他们的环境才叫差，我们比他们好多了。再说，我这儿离上班的地方也近，方便啊。一旦拆了，我就得住到四五环去，上班怎么办？再说了，我要迁过去，这户口早晚得迁吧？到时候孩子上学怎么办？（听说五年内得拆？）拆呗，拆了也行，不拆也无所谓，各有各的好处吧。我反正现在住着挺舒畅的。（那要是真拆了你们这儿可得出钉子户了。）大多数不会吧……极少数有可能。其实拆了也好。（那您就是无所谓了？）是，都无所谓。你们也别问了，问了也都是这么个回答。访谈2——时间：2008年10月30日地点：铁路职工宿舍人物：B大爷，81岁（是说住户不想搬走吗？那他们有没有别的地方给你们安排？）哪有什么别的地方啊？（但A小区那边的人不是很多都可以回迁吗？）不让搬回来。（是你们厂不让你们搬回来吗？）和我们厂没关系，公家啊，拆迁办公室啊。（拆迁办公室！？就是让你们搬走然后不让回来了是吗？）是啊，你要搬回来得掏钱啊，买房子。（难道没有什么补偿和补贴吗？是不是给得太少？）有啊，这不是给的少不少的问题，（是）让我们搬到大城外去了。（但是回迁的不是回来买房都很便宜吗？）便宜什么啊，贵！几千块钱一平方米。（那他们后来还有没有过来说要拆房子，让你们搬走呢？）没有。（您住着方便吗？）当然方便了，买什么都很近。（这片平房您住了多久了？）这可早了，我住了30多年了。（那您这有自来水吗？水电怎么样？）有啊。（取暖呢？）自己烧暖气，没有统一供暖。（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吗？）人多了，十几口呢，儿子、闺女、孙子，都住这。（那您公司对您有什么补助吗？）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补助，也没有退休金。（您儿子闺女也都在厂里上班吗？）都下岗了！（那您平时有什么低保之类的吗？）有，每月都有。（有没有想过做点小生意呢？）做生意你得有能耐啊，没能耐怎么做啊？做小工混点儿吃的呗。在接下来的走访中，我们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W公司这片平房区，一般人至少会盖三四间屋，尽管每间屋子面积都不大，但毕竟是单独的房间，于是就有为数不少的房主将空房出租给外地来京打工的人员居住。他们对拆迁无所谓的态度，是权衡利弊的结果。相对于铁路职工而言，他们的居住环境已经是很不错了，因此没有强烈想拆的愿望，而且也不希望打乱原有的生活，影响收入（出租户的房租）；同时，他们的居住条件毕竟不是太好，在付出较少的代价就能改善的情况下，也是愿意拆迁的。（四）A小区居委会主任访谈2008年10月22日和30日，我们分别走访了A小区居委会的两位主任，但是访谈情况并不是很好，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回避或根本忘记了旧房区的问题。除非我们特意去问，才会回答两句，但答案也十分模棱两可。综合访谈的有效信息，我们从居委会主任了解到，居委会对旧房区有管辖权力，针对旧房区和商品房小区的很多服务是一样的，比如低保、老年人保障、残疾人保障等，还有一些活动信息都是共享的，至于来不来参加就和居委会没什么关系了。物业管理也都是统一进行的。这和我们在旧房区的三个单位采访到的情况基本相符，给人的感觉就是居委会和旧房区的关系很冷淡，除非有特殊的情况，比如发低保，才会有联系，平时基本上是相互忽视的。旧房区的人有了问题不会去找居委会，居委会在平时的工作中也常常把旧房区当作透明物。但有一点居委会与业主的回答不太相符，就是对于物业管理的不同说法，居委会语焉不详，只是说统一管理，包括水电和供暖，这和我们在旧房区了解到的供暖自己解决的情况相矛盾。（五）A小区商品房区居民访谈在这里我们还要提一下A小区的业主，在旧房区不拆迁这件事上，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明显损害。A小区是个全封闭式的商品房小区，房价很高，买房的都是经济条件不错的人。进入这个小区并不容易，我们跟保安协商了很久才取得同意，偌大的小区很少看到停下来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我们去了两趟只进行了两个访谈。第一次遇到的是位大妈，六七十岁，明显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上层人士，她表示对此不关心，除了7号楼下的绿地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外，其他楼下的绿地都正常使用，因此只有7号楼的业主为此在进行斗争，业委会根本不管这件事，只有业主们自发的行动。得到指点，第二次我们就去找了7号楼的业主，以下是对访谈要点的整理。访谈1——时间：2008年11月15日地点：A小区7号楼人物：C先生，40岁左右（您买房的时候是否给您承诺有绿地？）买的时候他们只是说有绿地，具体有多少也不知道。（T医院家属区那片本来是要设计成绿地的吗？）医院不卖那片地。（那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开发商是不是说好那片会是绿地呢？）说好了，但是人家医院根本不卖，开发商没办法。（那买了房子的老百姓会有意见吗？）老百姓对开发商的意见多了，但是开发商的后台多硬啊，这一片都是他的。这么硬的后台都拿T医院没办法，老百姓肯定也解决不了。（开发商是否给居民作出关于绿地的解释？）签合同的时候就不跟开发商见面，哪有人给当面解释啊？找谁都没用，只能自己认倒霉。街道是不管这个的，物业也不管这个，只有开发商能管。业主们大家互相之间也不认识，业主委员会也建立不起来，建起来了也不起作用。从访谈记录中我们可以再次看到A小区业主和开发商、T医院的矛盾，在这两对矛盾中，业主始终处于弱势地位，无法保障自己的利益。五结语（一）利益分析这片城市拆迁的真空地带损害了谁的利益？比较明显的是A小区商品房业主和铁路职工的利益。对于商品房业主而言，开发商本来承诺的绿地没有兑现，使他们本应拥有的良好居住环境遭到了破坏，甚至造成他们的房子在一定程度上的贬值。对于铁路职工而言，他们的处境没有任何人关心，单位制大院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唯一能改变生存环境的希望就是拆迁，而这苦等的拆迁迟迟不来，他们只能继续忍受“城中村”的生活。对于这一问题，我们有一些不同的思考。“公共利益究竟如何定义，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有学者提出，公共利益是超越个体利益的较大范围内人们所共同认可的对各方有价值的利益，公共利益要面向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乃至所有的人，提供价值。公共利益的本质在于大多数社会团体的整体利益。房屋拆迁的目的，主要是对房屋之下的土地进行利用，因此，通过土地的利用目的来确定公共利益的内涵。根据房屋拆迁后土地利用的目的是否具有盈利性即商业特征，拆迁的目的是否为了增加财政收入、是否显示政绩或其他目的来判断拆迁行为是否符合公共利益。”[4]根据以上内容来分析A小区的这片平房区。A小区的居民与平房区的居民比起来，应当算作大多数人，因此他们的利益可以被定义为“大多数人的利益”。而这片房屋拆迁的目的是用作绿地，虽然不是直接的商业利益驱使，但是可以想象，如果这里多了一片如此大面积的绿地，A小区周围的房价将会以怎样的速度上涨。因此简单地将这一片旧房区视为损害公共利益的罪魁祸首，似乎从定义上有些说不过去。另一个值得思考的是，难道“大多数人的利益”就等同于公共利益吗？经过调查我们发现，A小区商品房区的业主，基本属于城市中的中产阶层以上，还有些外省的大老板一次买下十几套房子作为不动产等待升值。而住在旧房区的人，则绝大部分是工薪阶层，是维持基本生活的工人和职工。他们无法通过自己的收入来承担旧房拆迁后自己购房的压力，难道这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就可以被无情地忽视吗？从中国的税收制度上可以看出，我们奉行的原则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就是说，高收入群体将承担更多的社会经济责任。那么A小区商品房区的居民，是否应该在自己享受着良好的住房条件，过着小资生活的同时，还不依不饶地要求那些拥挤在筒子楼和低矮平房中的平民们给他们腾出一块让他们能够生活得更加小资的绿地呢？（二）政府职能在城市拆迁中，政府本应扮演规划者和利益调节者的角色。在开发商和待拆迁户中，必然存在利益冲突和矛盾摩擦，这时候就需要政府进行公平有效的调节，避免开发商仗势欺人，同时也要减少原居民的斗争和漫天要价。在A小区这片旧房区中我们很难找到政府参与的身影。无论是A小区居民的上访还是T医院和政府的沟通，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到政府的参与。政府留下的唯一痕迹是2007年为了奥运会将旧房外墙全部粉刷了一遍，然而依然是败絮其中。那么谁又能够帮助解决旧房区居民的权益受损问题呢？如果政府对城市拆迁中出现的这种真空地带视而不见或者闭塞视听，那么整个社会将向着一个畸形的社会发展。可以想象，政府也处在两难境地，参与这种拆迁纠纷，必然会扩大开支。政府的财政有限，负担这样的补偿难免存在困难。但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问，也会被老百姓视为政府职能的缺失。（三）拆迁补偿从各个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出，被拆迁人不愿搬迁的最大原因是，所得到的拆迁补偿金无法支付其在原生活区域内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