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犯著作邻接权纠纷案解析

同意将其表演制作为节目应推定为同意他人播放。

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录像作品与作为邻接权客体的录像制品的根本区别在于二者是否包含创作。

只要以他人能够得知的适当形式让观众或者听众知悉实施表演的表演者为谁即达到了表明表演者身份的要求，实现了表演者表示姓名的权利。【案例索引】

一审：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２００３〕二中民初字第６２７９号（２００３年１２月１９日）

二审：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２００４〕高民终字第１５３号（２００４年４月２９日）【案情】

原告耿某。

被告北京摇太阳广告有限公司。

被告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

耿某接受摇太阳文化艺术定代表人罗友益的邀请，于２００２年１２月２４日、２５日、２７日，为《健康伴你行》栏目录制了以下节目：《２００２我们一同走过》（上、下集）、《预防艾滋病从我做起》（上、下集）、《居室扫雷》（上、下集）、《〈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实施百日谈》（上、下集）。在节目中，耿某作为主持人，同时还邀请了部分社会各界的嘉宾或专家座谈同一话题。

２００３年１月２日、３日，上述节目在海南旅游卫视节目中播出，并重播一次。此后，在２００３年春节期间，对上述节目又进行了重播。在《２００２我们一同走过》上集中的片头，字幕显示为“主持人子涵（实习）”，其他各集节目没有上述字幕。在涉案各集节目片尾部分，字幕均显示为“本栏目广告由摇太阳广告公司独家代理”、“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制作”。

原告耿某起诉称，二被告曾邀请我到其《健康伴你行》栏目组试镜，后二被告未经我许可，擅自将试镜的样片制作成播出带，在电视台多次播出并获利，侵犯了我的表演权、署名权、广播权、保护作品完整权和获得报酬权，现诉至法院，请求判令二被告停止侵权行为，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赔礼道歉，并赔偿损失３０万元。

被告摇太阳广告公司答辩称，我公司与涉案被控侵权的栏目不存在任何隶属关系，只是广告商，不应对本案承担任何责任。

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答辩称，我公司与原告之间存在事实上的正式拍摄关系，并不是试镜，现双方之间仅存在劳务报酬纠纷，不构成侵权，请求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审判】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认为，涉案争议的《健康伴你行》节目属于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原告耿某作为涉案节目的主持人，其作为表演者的相关权利应受法律保护。

本案双方争议的焦点问题在于原告是否同意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将其表演录音录像并予以公开传送。虽然双方未就拍摄涉案节目事宜签订书面合同，但是从涉案节目的录制过程、涉案各节目内容的连贯性和完整性、节目中其他人员的参与情况等因素综合判断，可以认定原告同意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将其表演录音录像。因此，原告主张拍摄涉案节目的行为仅为试镜，未同意被告对其表演录音录像的主张，依据不足，法院不予支持。

根据我国法律的相关规定，表演者享有表明其身份的权利。涉案节目播出时，仅在《２００２我们一同走过》上集的片头字幕中列明了原告的名字，表明了原告作为表演者的身份，其他各集节目均未表明原告作为表演者的身份，因此，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作为涉案节目的制作者，侵犯了原告作为表演者享有的表明身份的权利，其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原告作为涉案节目的表演者，依法享有许可他人对其表演录音录像、公开传送其表演并获得报酬的权利。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制作并播出涉案节目，除应取得表演者耿某对其表演录音录像的许可外，还应向其支付报酬，并取得公开传送其表演的许可。现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仅经原告同意录音录像，未向原告支付报酬，亦未取得公开传送原告表演的许可，侵犯了原告享有的上述相应权利，其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提出其与原告之间仅存在劳务报酬纠纷，其行为不构成侵权的主张，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法院不予采信。

表演权、广播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系著作权人的专有权利，原告耿某作为涉案节目表演者，其应为涉案节目的著作邻接权人，不享有该作品的表演权、广播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因此，其就上述权项提出的诉讼请求，缺乏依据，法院不予支持。

鉴于摇太阳广告公司仅为涉案《健康伴你行》栏目的广告代理商，与涉案被控侵权节目的制作、播出无关，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对此予以认可，故原告要求摇太阳广告公司承担涉案侵权责任的诉讼请求，缺乏事实依据，法院不予支持。

综上，原告主张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侵犯了其作为涉案节目的表演者享有的表明身份的权利和获得报酬权，应承担停止侵权、赔礼道歉、赔偿经济损失的民事责任，理由正当，本院予以支持。关于赔礼道歉的方式，法院将根据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侵权行为所造成的影响等因素予以确定。关于赔偿经济损失的数额问题，原告请求赔偿数额过高，法院不予全额支持。法院将根据本案的具体情况，综合考虑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侵权行为的方式、范围和主观恶意程度等因素，酌情确定被告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赔偿原告经济损失的数额。

依照《》第一款第（一）项、第（三）项、第（四）项，《》第一款第（一）项、第（七）项、第（十）项的规定，判决如下：

一、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未经许可不得公开传送涉案侵权节目；

二、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３０日内就涉案侵权行为在《法制日报》上向耿某发表致歉声明（致歉内容需经法院审核，逾期不履行，法院将在一家全国发行的报纸上公布本判决主要内容，所需费用由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负担）；

三、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１０日内，赔偿耿某经济损失２万元；

四、驳回耿某的其他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７０１０元，由耿某负担２０１０元，由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负担５０００元。

一审宣判后，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不服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请求撤销原审判决，驳回耿某的诉讼请求。其上诉理由是：（１）在每一期节目中均有节目主持人是耿某的语言表述，上诉人在播出节目时表明了耿某的身份；（２）所录制的４期节目都有政府官员或专业人士参加，节目的相关语言也表明节目将在电视台播出，耿某未表示反对，耿某应当知道录制节目要在电视台播出；（３）耿某的主持行为不是表演，不享有表演者权，且上诉人是节目的著作权人，有权公开传送节目，无须表明耿某的身份和取得其同意；（４）耿某作为主持人的报酬是工作报酬不是表演者的报酬，且上诉人曾多次向被上诉人支付，是其不来领取。耿某、摇太阳广告公司服从原审判决。

除了一审查明的事实，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还查明，耿某是应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邀请作为主持人，为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制作的《健康伴你行》栏目录制节目。在《２００２我们一同走过》、《预防艾滋病从我做起》、《居室扫雷》、《〈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实施百日谈》每一集节目开始时，耿某首先作自我介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健康伴你行》节目，我是子涵。”在《居室扫雷》、《〈医疗事故处理条例〉实施百日谈》中，耿某还特别声明《健康伴你行》是旅游卫视的节目。

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应当是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制作，通常是在编剧的基础上，经过导演、演员、摄影、剪辑、服装、灯光、特技、合成等独创性活动产生的。涉案节目是对景象、形象、声音进行机械录制产生的，它只是忠实地录制现存的音像，并不具有创作的成分，没有体现出制作者应有的创作性劳动，不构成保护的作品。原审判决认定涉案《健康伴你行》节目属于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是错误的。

耿某作为涉案节目的主持人，其作为表演者的相关权利受法律保护。

表演者对其表演享有表明表演者身份的权利。表明表演者身份的目的在于使表演者与其表演之间建立起联系，使他人知悉实施表演行为的表演者的身份。因此，只要以他人能够得知的适当形式让他人知悉实施表演的表演者为谁即达到了表明表演者身份的要求。在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制作的涉案每一集节目开头，耿某对自己身份向听众、观众所作的介绍，是一种表明其主持人身份的形式。因此，应认为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已经以适当形式表明了耿某的身份，耿某的表明表演者身份的权利已得到实现。原审判决认定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侵犯了耿某享有的表明表演者身份的权利不符合法律规定。

表演者依法享有许可他人对其表演录音录像，并获得报酬的权利。从涉案节目的性质、内容、录制过程、涉案各节目内容的连贯性和完整性、节目中其他人员的参与情况等因素综合判断，耿某是知道其所录制的节目是以播出为目的的；其参与录制该节目，表明其同意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将其表演录音录像并公开传送。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播出涉案节目不需再经过耿某的许可。原审判决认定耿某同意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将其表演录音录像是正确的，但认为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公开传送该节目应另行取得耿某同意而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没有取得耿某许可、构成侵权是错误的。

表演者对其表演享有许可他人使用并获得报酬的权利。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应向耿某支付其作为表演者参与录制节目应获得的报酬。

综上，原审判决认定事实、适用法律错误，应予改判；摇太阳文化艺术公司的上诉理由成立，对其上诉请求，本院予以支持。依据《》第一款第（一）项、第（四）项，《》第一款第（二）、（三）项，判决如下：

一、撤销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２００３〕二中民初字第６２７９民事判决；

二、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１０日内向耿某支付报酬人民币１万元；

三、驳回耿某的其他诉讼请求。

一审案件受理费７０１０元，由耿某负担５０００元（已交纳），由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负担２０１０元（于本判决生效后七日内交纳）；二审案件受理费７０１０元，由耿某负担５０００元（于本判决生效后七日内交纳），由北京摇太阳文化艺术传播有限公司负担２０１０元（已交纳）。【评析】

本案案情虽然简单，但可以看到，一、二审法院在涉案节目是否构成作品、原告的表明表演者身份权利是否得到尊重、原告同意录制节目本身能否推定为同意播出节目等问题上却存在着不同的认识，而这些问题从本质上涉及到对的基本概念和规定的理解及对法律的运用。

一、涉案节目是否属于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

对此，一审法院认定涉案的《健康伴你行》节目属于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二审法院则推翻了这一结论。这就涉及到如何认识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构成条件。

《》规定：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是指摄制在一定介质上，由一系列有伴音或者无伴音的画面组成，并且借助适当装置放映或者以其他方式传播的作品。电影是一种特殊作品，是由众多作者创作的综合性艺术作品，它通常是在编剧的基础上，经过导演、演员、摄影、剪辑、服装、灯光、特技、合成等独创性活动产生的，因而包含着大量的创造性劳动。电视、录像等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表现手法与电影摄制类似，也包含着大量的创造性劳动，只是其载体不同于电影胶片，但其形式符合作品的一般条件。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著作权法规定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与电影作品保护的前提一样，提供的保护水平相同。因此，判断某一客体是否构成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关键在于看该客体是否以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是否包含独创性。

实践中容易混淆的是作为著作权客体的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录像作品与作为邻接权客体的录像制品。二者的性质不同，构成条件也不同。《》第５条规定：录像制品，是指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以外的任何有伴音或者无伴音的连续相关形象、图像的录制品。录像制品是一种复制品，是对景象、形象、声音进行机械录制产生的，它只是忠实地录制现存的音和像，因此录像制品不是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制作，不具有创作的成分，没有体现出作品应有的创作性劳动。可以说，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录像作品与作为邻接权客体的录像制品的根本区别在于二者是否包含创作。

涉案的《健康伴你行》节目是一种访谈节目，原告作为主持人与参加节目的嘉宾或专家就节目所涉及的话题进行座谈。就节目制作而言，它没有类似于摄制电影的创作手法，它只是对现场的景象、形象、声音进行机械录制产生的，它只是忠实地录制现存的音和像，不具有创作的成分，没有体现出制作者的创作性劳动，因此不应认为构成保护的作品。

二、主持人作为表演者的表明身份的权利是否得到了尊重

著作权审判司法实务中，涉及著作权人的署名权和表演者的表明表演者身份权利的纠纷不少。从审判结果可以看出，不少人在对著作权人的署名权和表演者的表明表演者身份权利的把握上仍欠准确，一个突出的问题是认为，对表演者身份的表明必须有一定格式。本案一审法院仅仅基于被告未在涉案节目中列明原告作为表演者的身份即认定被告侵犯原告的表明表演者身份权利就是一个例子。

表明表演者身份的权利是表演者对其表演所享有的表示姓名的权利，或者说，该项权利是指表演者的名字与他的表演相连，它类同于著作权人的署名权。依此权利要求，预告或者播放表演内容时，必须显示或者提到表演者的姓名。但是如何显示或者提到表演者的姓名，法律没有明确规定。实际上，不同艺术形式表演的署名习惯不同，也不可能统一规定。关键在于，不管形式如何，这种署名形式应能使表演者的名字与他的表演连接起来。因为，表明表演者身份的目的在于使表演者与其表演之间建立起联系，使观众或者听众知悉实施表演行为的表演者的身份。因此，不论形式如何，只要以他人能够得知的适当形式让观众或者听众知悉实施表演的表演者为谁即达到了表明表演者身份的要求，实现了表演者表示姓名的权利。

在本案被告制作的涉案每一集节目开头，原告对自己身份向听众、观众所作的介绍，是一种表明其主持人身份的形式。因此，应认为被告已经以适当形式表明了原告的身份，原告的表明表演者身份的权利已得到实现。原审判决仅仅基于被告未在涉案节目中列明原告作为表演者的身份即认定被告侵犯原告的表明表演者身份权是错误的。

三、同意将其表演制作为节目的能否推定为同意他人播放

本案一审法院认为，原告虽然同意被告将其表演录音录像，但被告未向原告支付报酬，亦未取得公开传送其表演的许可，侵犯了原告享有的许可他人公开传送表演并获得报酬的权利。其法律根据是，表演者享有许可他人录像的权利及许可他人公开传送表演的权利。故录像制作者必须就录像、播放录像分别取得表演者的许可。笔者以为，这是对的机械理解和运用。根据，表演者对其表演的录音录像及其传播确实有一定的控制权，他人在录像及传播其表演时应取得表演者的许可，但对关于表演者此项权利的规定必须结合其他规定来理解，且在具体实施其权利时，也要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来确定。

本案一审判决是在认定涉案节目是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基础上确定被告未取得公开传送其表演的许可构成侵权的。一审判决忽视了当表演与电影结合时，表演者所享有权利的变化。电影或者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以下称电影作品）是一种特殊类型的作品，故在法律上通常给他一个特殊的地位。《保护文学和艺术作品伯尔尼公约》第１４条之二第（１）款就专门规定：电影作品应同原作一样受到保护；电影作品的著作权人享有原作作者享有的相同权利。由此，电影作品的著作权人可独立行使著作权，无须取得参与电影作品创作的其他人包括演员的配合。《罗马公约》作为专门调整表演者利益的公约，在第７条为表演者提供了可以制止未经其同意而播放和公开传播其表演的保护的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