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罗斯的《美国牧歌》中伦理悲剧的本质探讨

菲利普·罗斯的《美国牧歌》中伦理悲剧的本质探讨

【摘要】荣获普利策奖的小说《美国牧歌》被认为是小说家菲利普·罗斯近20年艺术创作中最杰出的作品。本文采用文本细读法对其进行分析解读,该作品以犹太家庭内部文化冲突为线索,并结合所处时代的历史文化背景表现来自不同民族的美国人在当代美国社会的境遇,他们的困惑与挣扎、追梦与幻灭、爱与恨的交织、希望与绝望共同构筑了一个意义纷呈的小说世界。

【关键词】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美国梦

美国社会尽管菲利普·罗斯的《美国牧歌》创作并出版于20世纪90年代末,却向人们展现了从20世纪初至60年代的半个多世纪特别是越战时期的美国社会缩影。这50多年中,美国社会历史文化剧烈变迁,几乎每10年就有一个主题,从爵士时代到经济大萧条,从残酷的二战到所谓的“丰裕社会”中的“垮掉的一代”,再到疯狂叛逆而又暴动的60年代,美国社会的文化变迁频繁而又深刻,每一时代都有着鲜明的标志和印迹。利沃夫家族三代就生活在这激变的时代中。不同的社会背景赋予了利沃夫家族三代人各自不同的美国梦想以及追求和实现这些梦想的不同方式:娄更倾向于犹太传统,期望以一种犹太的方式追寻美国梦;塞莫尔更倾向于美国化,希望以一种地道美国的方式追寻梦想;而梅丽则摈弃了犹太传统和美国主流价值观,将梦想定位在了“受压迫和剥削者的自由和解放”,她想以一种暴力和激进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梦想。

一、美国梦的破灭

每一代在成长中塑造性格、人生理想的时代背景各不相同,随着时间地推进,直至梅丽的最后登场,利沃夫一家三代在暴乱的60年代开始汇合,矛盾冲突也空前交错,小说至此达到了高潮。此外,利沃夫家族三代的美国梦在各自成长的时代形成,却在同一个时代幻灭。二战后美国历史的荒谬性定义了美国梦虚幻的本质。在《美国牧歌》中,罗斯突出了历史之于美国梦演进的深刻作用。不同的历史赋予他们美国梦不同的意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仍然是历史摧毁了它们。历史与美国梦之间的悖论构成了小说的情节主线,也使得该小说在这一充满悖论的主线中阐发出了深刻的历史意蕴。

作为一个在美国中产阶级通婚家庭背景下成长的孩子,梅丽早期接受了父母的中产阶级价值观的教育,比如信仰上帝、努力工作、为国家服务等,也立足做一个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标准女孩。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成长在动乱年代(尤其是越战阴影)的梅丽对这些美国主流价值观逐渐开始质疑。她感觉到父亲身体力行的价值观念并不足以帮助他们处理60年代出现的社会问题和个人生存困境,不得不另寻出路。为了向美国社会表明自己的反战决心,她加入了WeatherUndergroup———一个反越战的基金组织,并炸掉了具有象征意义的邮局,给父母留下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梅丽脱离了父母营造的天堂,给自己构建了一个另类的美国梦想家园:做一个旧传统世界的反叛者和新世界的激进主义者。狂暴的社会背景赋予了梅丽一个充满矛盾和激进的美国梦想。她摈弃了一切美国社会的荒谬和矛盾赋予的美国梦的杂质,从而将美国梦这一美国社会文化的核心象征回归其原有的本质和天真,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不同于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梅丽的美国梦既不站在美国主流社会的一边,也未站在犹太传统的立场,她梦想为一切被压迫和被剥削者追求“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这是美国梦在特殊时期的一种特殊模式或变体。然而,作为个体,梅丽的力量是微薄的。在家族三代中,梅丽的结局最为悲惨。炸毁邮局后,她失踪了,期间被强奸两次,又杀死了三个人,后来又加入邪教。一如父辈,梅丽的美国梦也是个噩梦,且比他们破碎得更为彻底。

二、无处不在的权力意志

尽管法律明文规定公民享有平等的权益,但平等并未普遍延及到非裔美国人或其他种族或少数族裔成员身上,他们在文化上的差异遭到主流社会群的非难。在那些规模宏大的经济和政治组织中,由于等级与权力受到格外的强调,平等观念的实施也同样受到限制。小说作者菲利普·罗斯以及作品中的主人公塞莫尔都是犹太移民,作为这样一个特殊的种族,他们在美国属于少数民族,但又是在各个领域都比较优秀的民族。对于文化变迁中的美国犹太移民而言,身份特征及身份感的问题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犹太作家笔下的文学主人公及其所代表的犹太移民所发生的每一种心理变异、身份困惑,都以小见大地揭示了整个犹太移民群体在美国社会的实际状况。小说的最后部分记录下了塞莫尔父亲和多恩的一段对话,其中多恩提到天主教的母亲反对犹太人,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犹太人在美国社会天主教、基督教的强势权力话语下,仍然受到排斥。这种强势权力话语亦可被认为是一种种族霸权。在美国的犹太移民,逐渐被美国主流社会的话语权威所同化,不得不屈从于这样的权力压迫,用主流社会认同的价值标准要求自己乃至家人,使得许多像瑞典佬塞莫尔这样不断追寻美国梦的人们迷失于权力的网络之中而浑然不觉,也使得如梅丽等年轻的一代徒然反抗社会强权,最终还是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掉。

除了种族排斥和压迫之外,强势权力话语还体现在美国高层之间的权力倾轧和美国对其他民族的侵略和压制。小说中人物生活的社会背景是尼克松水门事件和越南战争。尼克松水门事件是美国历史上的政治丑闻,这一事件暴露了最高权力系统内部的丑陋。越南战争的残酷则被现代通讯技术展示在美国民众面前,打破了美国人引以自豪和骄傲的美国神话。他们沮丧地发现美国并不能无往不胜,美国人也远非他们宣称的那样正义和勇敢,同样可能犯下令人发指的暴行。越南战争促使美国民众重新审视美国这一世界强国的强势权力,并对此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反抗。以上两个背景事件使得当时的美国民众对于美国政府的权威逐渐产生怀疑,对于权力的约束进行反抗,小说中梅丽爷爷的反战情绪就十分高涨,这也对梅丽以后的行为产生了重要影响。“还在越南战争期间,娄·利沃夫就开始将自己写给约翰逊总统的信的附件寄给梅丽。他这些信对梅丽的行为的影响比对总统大的多。以至于梅丽后来也加入了反战极端分子的行列中。梅丽的偏激行为,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民众的不满。现世中,权力意志无处不在,而且到处都是规训惩罚,真理由权力作主;现代文明又加速了这种规训力量由体力上的折磨转为精神上的压抑。在福柯看来,权力是档案的负面的社会政治现实,是一种无所不在、无以摆脱的社会罪恶。因此,权力也就造成了《美国牧歌》这部小说中个人发展的畸形,家庭关系的断裂,以及社会强势话语权对人们的影响和人们的反抗,最终造成了瑞典佬一家的悲剧。

二、伦理混乱

在小说中，罗斯通过刻画利沃夫同女儿的尖锐冲突，体现了犹太文化中“父子冲突”的伦理关系。犹太民族的历史就是一部流浪史，这一典型的历史模式决定了犹太文化漫长发展过程中的“父子”关系。事实上，任何犹太人在不停的流浪与迁徙中，都是在不由自主地离开旧地，来到新的世界并不断适应———也就是在面对一个不可避免的文化两难处境时，对犹太文化传统的保持、延续和在新世界的适应与改变。罗斯带有一定自传性的早期作品《波特诺的怨诉》呈现了一种隐性的父子冲突，特别强调了犹太子辈内心世界的困惑与无奈。而在《美国牧歌》中，显性的父子冲突贯穿着小说的叙述，利沃夫与他父亲的冲突无法解决，女儿梅丽与利沃夫的冲突则颠覆了彼此的伦理关系。事实上，从《波特诺的怨诉》到《美国牧歌》，父亲在罗斯几乎所有的作品中都是制造商，他们坚定地从事着这种职业，在一个并不友善的世界里为了经济利益而奋斗。他们的儿子们却轻视这种劳苦，也不在乎回报。他们努力寻找的是自我的发现。利沃夫同父亲的冲突最终以他获得暂时的胜利而结束，他违背了犹太家庭的传统同外族结婚，然而利沃夫与女儿的冲突则令他陷入了永远的失败:事业的衰败、家庭的破碎、婚姻的破裂、甚至妻子精神的分裂。利沃夫超越犹太传统的尝试与伦理身份的逾越使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精心构建的田园梦想只能如肥皂泡般随风而碎，父子之间的冲突最终导致和谐家庭的瓦解以及非理性的存在。

利沃夫一家的非理性存在并不是偶然的现象。犹太移民进入美国后的生活总是充满着挑

战。“当东欧犹太移民来到美国时，就开始了从中世纪向现代人转变的历程，在他们身上出现了种种不安与骚动，他们备受艰难与痛苦，为了摆脱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不断地进行自我反省和对传统的反叛，去接受新的思想和道德的挑战，并同时显示出由于与传统决裂和从几百年来半封建隔绝状态一下子进入喧嚣的现代世界而迸发的那种巨大的生命活力。犹太作家曾把早期的美国移民家庭生活归纳为“受挫的爱情、破裂的家庭、痛苦的婚姻以及无情的子女。这在利沃夫身上其实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年轻一代的犹太移民不再像父辈那样有着深厚的民族情结，他们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故土、宗教传统以及习惯职业与文化。父辈与子女之间的价值冲突成为了消解传统家庭纽带的重要力量，年轻一代渴望从束缚中解脱，从而融入到世俗化、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