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T•S•艾略特作品《四个四重奏》

解读T·S·艾略特作品《四个四重奏》

[摘要]《四个四重奏》是艾略特对人类苦难毕生探索的结晶,也是他诗歌艺术的巅峰。赏析艾略特的诗歌创作艺术,必须深入了解和分析他对人类苦难根源及其意义的探索。而这一切,又与艾略特强烈的“寻根”意识、家庭背景、童年经历和他所生活的时代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

[关键词]艾略特;《四个四重奏》;寻根意识

美裔英籍诗人、评论家和剧作家T·S·艾略特（1888～1965）是二十世纪声望最高的现代派诗人之一，亦被西方评论界誉为新批评理论的奠基人之一。其发表于1922年的长诗《荒原》是20世纪西方文学史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诗歌杰作，它奠定了艾略特在英美诗坛的领袖地位。而创作于1935年至1943年的《四个四重奏》使他赢得了194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四个四重奏》是艾略特后期诗歌创作的代表作,标志着艾略特诗歌艺术生涯的巅峰。全诗由四首长诗组成,每首长诗分为五个乐章,围绕人类苦难、时间、永恒、老年、智慧等多个主题展开。其中,人类苦难为中心主题。长诗对人类苦难这一中心主题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索后,在上帝的时空中找到了苦难产生的根源及意义。深入分析诗人家庭环境、所处的时代及其强烈的寻根意识,笔者认为,诗人这种对信仰的回归和对上帝的回望绝非偶然现象,而是其所置身的文化传统和个人精神特质的真实反映和必然结果。

一、苦难的由来

在《四个四重奏》中,艾略特对人类苦难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索,诗人从精神到物质立体地描述了人类面临的种种苦难,并对人类为什么会遭遇苦难、苦难的根源和意义以及怎样才能摆脱苦难获得拯救进行了深刻的思索。在《四个四重奏》中,孤立的尘世生活似乎是一些无望的碎片,失去了所有可能的意义；人们每天都生活在无休止的烦恼、焦虑、空虚和无意义的悲痛中,无力思考,没有希望,也没有欢乐,仿佛一些碎纸片,在冷风中漫无目的地飘荡。与此同时,万物又是如此的脆弱,转瞬即逝,几乎不值得任何的信赖;象征人类辛苦劳作的土地变得枯竭、“干裂”、毫无生机,人类辛勤劳作的成果——“城市”与“庙宇”以及所有人类文明赖以存在的“基础”遭到摧毁。生命的唯一期待只会是不幸与痛苦。

人类为什么会遭遇如此深重的苦难?原来亚当对上帝的违抗将原罪带到了世俗世界,人类的苦难从此开始。在艾略特看来,苦难是原罪的必然结果,同时,也是上帝对人类关爱与救赎的行为,它预示了人类将在更为广阔的时空里,走出苦难,获得拯救。认识了人类苦难的根源和意义,艾略特便能泰然接受苦难,他对上帝心存敬畏,并指出面对全能的上帝,不完美的人类“可以希望得到的唯一智慧/是谦卑的智慧,谦卑是无穷尽的。”此时的艾略特重新看到了人类的希望和生命的意义。于是在《四个四重奏》第二乐章《东库克村》中出现了这样和谐的生活景象。人们又听到来自人间但又超越时空的久违了的“深藏的瀑布的飞湍声”以及“苹果树中孩子们的欢笑声”了。

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与迷茫之后,艾略特终于完成了对人类苦难的艰辛探索,在基督教文化中找到了苦难的意义。此时,诗人平静而深沉地预言:“一切终将安然无恙，世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二、回归信仰

通过自己创建的一套基督教理论,艾略特从广博深远的人类苦难中解脱了出来。诗人的探索把自己重新带回到信仰之中,他的探索过程就是他重新走向信仰、回归上帝的心路历程。对信仰的回归使诗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解脱,调和了诗人与生活之间的冲突。诗人回归信仰的主要原因,可以从其家庭背景、所处的时代和诗人所具有的强烈的寻根意识这3个方面加以阐释。

艾略特出生于地地道道的19世纪美国贵族家庭,他出生的地点,洛卡斯特大街2635号,是一所有两层楼大的房子,这里曾雇佣了几个家仆,其中包括艾略特的保姆。在艾略特的成长过程中,家庭给了他决定性的影响,是他一生力图创立的私人关系和社会关系的楷模。祖父威廉·艾略特是家中说一不二的人。他是唯一神教派的传教士和牧师,在传道上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为了在荒芜的边疆创建唯一神教信仰,他离开了哈佛大学,放弃了舒适的生活,还专门建起了自己的教堂。

艾略特家族在他们所在地的唯一神教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母亲夏洛特·尚普·艾略特除了是一名聪慧的唯一神教信徒之外,还致力于宗教题材的诗歌创作,她对艾略特的影响在他身上从未消失过,多年以后,当夏洛特已经去世,艾略特在哈佛教授当代文学时,他还对学生们提起,没有一位心理学家在写“母爱”时能像D·H劳伦斯写得那样敏锐。劳伦斯在书中暗示,理想的母爱能够滋补孩子的智力与精神的发展。

艾略特童年时代非常亲近的人中还包括保姆安妮·邓恩。安妮·邓恩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当艾略特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时,她就和他大谈上帝存在的证据,还曾带他去过当地的天主教堂,虽然艾略特从未讲过那时的感受,但正如他本人所说的那样,童年的那次经历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艾略特就这样出生并生长在一个具有浓郁的宗教精神的家庭氛围中。在他很小甚至还未出生时,他呼吸的就是这种空气。信仰逐渐地渗透到他的心灵,融入到他的精神,成为他自身的一部分。当他背离自己家庭的宗教,加入英国国教时,这只是艾略特在较能使人信服的信仰和“最能使人信服的信仰”之间所做的选择。信仰本身从未从他的意识中剥离。在艾略特人生的每个重要时期,他所尊崇的信仰都会以独有的方式,显示出它的作用,表现出它的影响。当艾略特艰辛探索人类苦难这一重大课题,已经内化了的信仰再次发挥作用,使诗人在基督教文化中找到了苦难的意义,这一结果就显得非常自然了。

三、人生的转折

影响艾略特对人类苦难的探索的另一个因素是其所生活的时代。艾略特生于1888年,逝于1965年。这时的西方世界科学突飞猛进,经济迅猛发展,对宇宙、自然和人类自身的认识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于是人们不断质疑宗教,越来越疏离信仰,成了自己生存的立法者。没有了信仰,人类失去了凝聚人心的焦点,种种欲望膨胀,个人主义泛滥,人们生活在没有美的世俗社会里。

世俗社会对物质的关注使世界成了物的世界,使人成了物的奴隶,引发出人的兽性和魔性的泛滥。当时的西方国家,实利主义风气到处蔓延,人们崇尚金钱,贪图享受,不择手段地追求物质财富,以物质享受慰藉心灵的拜物主义占据了每个人的心灵。这种拜物主义表现在国家层面上就是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资本主义国家争夺世界资源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多国参与的大规模的血腥战争。战争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灾难,严重破坏了人类创造的财富,无数鲜活的年轻生命被剥夺,数千年的传统价值开始土崩瓦解,而新的价值又尚未形成,此时的西方世界,整整一代人陷入了精神幻灭与绝望之中。整个时代处于迷惘状态。

艾略特是经历了这一时期的文人代表。人们精神生活的空虚和两次大战暴露出来的人性的残酷给艾略特的精神世界涂上了悲观与绝望的色彩。然而,艾略特是一位具有社会责任心而又敏感的知识分子,他不会允许自己一味地绝望或幻灭下去,他总要为时代探索一个方向或寻找一条道路,最终对社会采取某种积极而肯定的态度。事实上艾略特一生都在寻找和探索。他的早期诗作主要反映了他对人类文明和精神的“空”和“荒”的认识,到了晚期代表作《四个四重奏》,艾略特的探索便出现了重大转折,他重拾人们渐渐疏离了的信仰,在基督教文化中找到了苦难的根源和意义,使生活中的种种苦难不再成为苦难,现世的苦难成了不完美的人类获得拯救、达到永恒的崇高途径。

四、寻根的情怀

艾略特一生都具有强烈的寻根意识,这种寻根意识是影响他对人类苦难探索的又一重要因素。艾略特始终认为一个民族的精神扎根于本民族故乡的土地中。这种对文化传统之“根”的渴望使得艾略特成为古老传统的追逐者,古典审美趣味的推崇者,世俗文明的否定者和基督教社会的构想者。艾略特的寻根意识还具体体现在他重拾信仰,加入英国国教和英国国籍这些现象上。正如我们所知,西方文明就是基督教文明,数千年来,基督教文化一直是一代又一代西方人的精神寄托和心灵归宿。1927年,在经历了多年迷惘和徘徊之后,艾略特终于加入英国国教。艾略特皈依宗教不仅是对他英籍祖上宗教的复归,更是他对欧洲传统的渴求和对英国文化精神的追寻,是他内在寻根意识所驱使的必然结果。V·A·德曼特曾这样谈论艾略特:“在宗教、甚至可能在皈依宗教一事上,他感到身不由己,是已经被选择好了的,而不是去选择。”在某种意义上说,是被他的寻根意识早已规范了的。

在他深厚的“根”的意识作用下,在艾略特的心目中,他的出生地美国圣路易斯市并不是他的故乡,只有祖先的来源地英国才是他精神和身体的家园。艾略特把自己描述为一个美国的“异乡人”,把自己的出生地美国则说成是一个没有完整传统和历史的社会,对它怀有一种可怕的虚无感。哈佛大学毕业后,艾略特便决定离开美国到欧洲去寻找美国所缺乏的文化之根。在欧洲的游学经历,更坚定了他欧洲是历史传统文明之源的认识。他开始长期留在英国,并与一位英国女子结婚,1927年加入了英国国籍。之后,有人看见他头戴英式圆形高顶礼帽,身穿方格长裤出没人群之中。对艾略特来说,这身穿着是一种仪式的象征,它象征着欧洲深厚的文化之源和古老的文明之根。

对“根”的渴望和对“源”的渴求是爱略特与身具有的精神特质,它在一定程度上规范了艾略特的人生轨迹,影响了他人生道路的每一次选择。当艾略特对人类苦难进行探索,最终在基督教文化中找到了苦难的根源和意义,这一生来就有的“寻”根寻“源”意识无疑是导致这一探索结果的重要因素之一。

结语

艾略特的组诗《四个四重奏》创作于1935年至1943年，这一时期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洗劫。人类的混乱无序、自相残杀，使诗人陷于无限的痛苦之中，从而求助于宗教的救赎。艾略特的宗教是对不真实的现实世界采取的反讽。诗中显露的历史地点，是诗人想在历史性的时间及其嬗变中去发现宗教的永恒意义。《《四个四重奏》中对人类苦难这一中心主题进行了多方位、多层次、多角度的探索,最终在基督教信仰中找到了苦难的根源和意义,使人类苦难获得了“新生”和“永恒”的含义。这一探索结果并非偶然现象,有其内在的必然性。其必然性与艾略特所具有的强烈的“寻根”意识、家庭背景、童年经历和他所生活的时代特点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关联。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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