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的畸变：传言与现代社会课件

传播的畸变

——传言与现代社会

周晓虹南京大学社会学院xhzhou@1一、SARS危机与“谣盐”泛滥

2003年已经过去了8年，对这一年的中国甚至整个世界来说，最具影响力的事件将莫过于SARS（SevereAcuteRespiratorySyndromes，即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病毒或非典型性肺炎（AtypicalPneumonia）的流行。这一起始于2002年11月广东佛山市的严重呼吸道传染性疾病，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已经蔓延到包括香港和台湾在内的全国20余个省市自治区，并开始影响到包括加拿大、美国、印度支那和欧洲各国在内的全球近30个国家。4月14日，因SARS肆虐而亲赴广州考察的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用了“我们很揪心”、“感到焦急”来表达对疫情的严重关切。截至5月20日，感染SARS病毒的全球人数已经达到8000人以上，其中中国大陆5248人，死亡人数294人，这还不包括近2000例疑似病人。2SARS是一场社会危机3谣言至今依旧不断：日本大地震与“谣盐”2011年3月16日，在日本3月11日福岛地震后仅仅5天，中国发生了大面积的“抢盐”狂潮：围绕食盐形成的“谣言”（人们形象地称之为“谣盐”）满天飞，据说那几天江浙沪一带的通话量爆炸性增长，“谣言”通过电话、手机短信和网络呈几何级数式增长；全国各地尤其是沿海城市到处都是排队买盐的人群，一些小盐商们也随行就市，乘机加价销售，那两天商店里的食盐销量是平日里的几十倍，一时间卖了个干干净净；“抢盐”大战中，武汉人郭先生拔得头筹，一举购得6500公斤食盐（有意思的是，1988年因人民币贬值出现抢购潮时，抢购食盐的“冠军”也在武汉，不过那一次只有200斤）；接着，这股食盐现货市场上的“恐慌”抢购情绪蔓延到股市上，17日，A股市场上为数不多的盐业股集体飚升，云南盐化更是风光无限、“一字涨停”，从3月15日的2000万元交易量，一路蹿升到18日的2.86亿元！5盐不能当饭吃，但盐可以当药吃：缓解心理焦虑6网络助推：谣言如何泛滥？7贾俊鹏事件之反响—18二、流言、谣言和传言：概念的界定流言（gossip）和谣言（rumor）都是在社会大众中相互传播的无根据不确切的信息。流言和谣言虽然都是无根据不确切的信息，但两者严格说来还是有区别的：前者是无意讹传的，后者则是有意捏造的。考虑到流言和谣言的传播是匿名的，且以几何级数的方式扩展，很难寻访到它们的最初来源，以致我们常常无法确定传播者的动机，从而无法有效地将这两者分开；加之有些传闻事后证实并非毫无根据，只是在传播之时尚未获得官方渠道的证实，所以在本文中我们常常会将流言和谣言统称为传言（Legend）。想象几何级数：1张纸对折50次的厚度＝地球到月亮的距离10SARS研究：南京大学社会学系2003的千户电话访谈12三、SRAS传言的社会成因解读

14SARS及相关传言流行的简单回顾2002年12月到2003年1月间，随着非典在珠江三角洲的传播和蔓延，有关“非典”的种种传言就出现在广东省的河源、中山、东莞等地，但大规模的传言及与其相伴随的强烈的社会恐慌却出现在2003年春节后的广州。3月，因为热火朝天的美伊战争和“两会”的召开，公众的注意力被从非典型性肺炎的流行上移开，而此时SARS病毒正以北京为中转站，悄悄地向全国各地流行。5月初，随着疫情的发展和民工返乡的增长，一些地区的农民也开始参与到“神秘男婴”的流言和谣言的制作与流传中来。它将自今年2月起的“非典”传言推向了顶峰。15谣言形成的条件

我们在前文曾提及G.奥尔波特和L.波斯特曼给定的形成谣言的两个条件——事件的重要性和信息的模糊性，这一看法此后一直是有关谣言形成的标准观点。事实上，正是重要性和模糊性，决定了人们获得对某件事件的解释的强烈动机。16五大城市调查结果之一

在我们的五大城市调查中，公众对非典流行表现出了高度的关注程度，对此“非常关心”和“比较关心”的比率之和达到88.0%（城市间的差异与不同城市在调查时期非典流行的严重性及脱敏程度有关，比如广州自2月起就流行非典，3个月以后关注度已有所降低）。按照盖洛普民意测验的调查，在现代社会，能让80％以上的人对同一问题产生兴趣的可能性很小（罗伯逊，1988：795）。这说明,非典的流行对公众确实具有相当的重要性。17SARS病毒为何引起恐慌

其实，SRAS病毒对公众的重要性并不单单取决于其对生命的危害程度，也在相当的程度上取决于它的不可控性。（1）艾滋病（AIDS）病毒个案；（2）车祸的死亡率也大大超过非典。例如，单单一个江苏省，在2003的1－4月，死于车祸的人就为2419人，是全国SARS死亡人数的8倍以上。

公众需要的是有关事件的清晰说明，借此来了解事件的严重性及确定自己的对应行为，而有关这一事件的信息的模糊则会增加人们通过议论获得某种合理性解释的动机。但是，我们已经看到，在SARS传播的初期，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无一例外的集体性“失语”。

18传言的产生：群体议论和传播的结果

重要的是，无论流言或是谣言，它都不是个人智力游戏的结果，而是群体议论和传播的结果。在我们的访谈中，专家也谈到，正是因为一方面主流媒体的信息匮乏，另一方面公众的求知欲太强，这两面合围造成了传播的某种畸变即传言的产生。有关信息渠道的若干数据。20（2）同认知的歪曲相比，判断的歪曲是通过对观察尤其是获知的信息的不当判断造成的。对一些原本具有较强的理性意识的人来说，他们原本未必相信SARS流行时期的各种传言，但是当面临新的信息和新的情况时，他们的判断可能出现失误，并因为这种失误而导致他们相信甚而传播各种传言。北京地区4月21日后有关SARS传言的大规模流行，显然就与公众对信息的判断不当有关。

从上述北京的个案中能够看出，在SRAS流行初期，对公众的错误判断以及在此基础上传言信息的畸变，我们的政府部门要负相当的责任。这种责任既包括工作不力（如统计失误），也包括对疫情通报有意无意的拖延和隐瞒。广州个案（军警戴口罩）。21五、畸变之二：传播过程中的再造作为一种集群行为，无论是流言还是谣言都不是一种既定的、毋需加工的信息。相反，它既是一种信息的传播过程，又是这一传播过程的产物。换言之，无论流言或是谣言在传播过程中都面临再造的问题，这是造成传播畸变的又一原因。传言的再造或信息的畸变并非是没有规律可循的，前述G.奥尔波特和L.波斯特曼对1942年美国“珍珠港事件”中战时谣言的分析，最突出的贡献就是揭示了传言再造过程中公众的三种基本的嵌入过程（embeddingprocess）或机制：削平、磨尖和同化。23三种基本的嵌入过程

削平（Leveling），即再传者会按自己的理解，将接受到的信息中的不合理的成分削去，重新安排某些细节，使之变得“更短、更明确、更容易被理解和传告”。磨尖（Sharpening）是传言再造的第二种常规机制，它指的是从大量的背景材料中选择数量有限的细节加以知觉、记忆和传播的现象。这一机制和削平有着密切的联系，“磨尖无疑是削平的互补过程。这两者中任何一个都不会脱离另一个而存在，因为经过削平以后的谣言所剩下的不多的内容正好不可避免地被突出了”。

同化（Assimilation）这一典型的公众嵌入行为，它说明在传言的传播过程中，人们会依照自己或群体的习惯、兴趣、希望、担忧、预期、常识、传统以及文化价值观等来进行信息的取舍和细节的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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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案：尼克松盗偷“九龙杯”在这个今天50岁以上的人都还能记得的传言中，显然体现出了30年前中国人的价值观、政治信仰和文化准则：其中包括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谈判桌上，美国人都不是勇敢而智慧的中国人的对手；5000年中华文化悠源流长，即使是全世界头号发达国家的总统也对我们的文物垂涎三尺；聪慧而勤勉的周恩来总理是我们的“好当家”；以及中华文化对“面子”的顾及（直接讨还九龙杯是不当的）。26六、畸变之三：民间传言对传统的借用

在SRAS传言的制造和传播过程中，同化这种典型的公众嵌入行为，在我们前面提及的5月3日－6日飞传全国14省的民间谣言中获得了最为充分的表现。对比SARS肆虐期间北京、广州等地流行的现代都市传言和前述14个省的乡村及小城镇地区流行的民间传言，能够发现，因为后者大量借用了包括民间信仰和民俗行为在内的传统因素，使得SARS传言的畸变更为突显。27民间谣言具有明显的“巫魅”特征28都市传言是人们对现代生活危机的一种警示，因此可以说是现代性的一种产物；“弯钩事件”是西方人对性解放的警示：电影IKnow30现代社会为何是风险社会危险（danger）自古有之，但风险（risk）是现代性的产物。用吉登斯的话来说，当16世纪和17世纪西方冒险家们用“风险”这个概念来表示驶向未知海域的航海探索的时候，这个词被创造了出来，并用于指代与未来社会有关联的各种各样的不确定性。区别危险和风险其实很容易，那就是后者所具有的不确定性。说风险是现代性的产物，并不是说今天的社会生活比先前的常规生活更为危险，而是说在今天的生活中许许多多的风险都来源于现代工业文明，比如现在人们常常谈及的全球性的环境危机、经济崩溃、核裂变和基因重组技术，以及颇具“中国特色”的食品安全问题——从含有三聚氰胺的三鹿奶粉到含有瘦肉精的双汇火腿肠。31危险与风险当一个人从摩天大楼跳下来的时候，只有危险而无所谓风险，因为虽然他每下落一层的时候尽可以大喊“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但粉身碎骨的结果其实是已经确定了的。32民间谣言分析

单以《叫魂》为例，1768年的“叫魂”谣言最初始于德清县慈相寺的恶僧，其目的是阻止香客前往另一处寺庙——观音殿烧香。谣言的原版是，没有承揽到德清城东水门和通往观音殿路上的桥梁工程的海宁石匠，为了报复承揽到生意的仁和县石匠吴东明，在路上做了法。在谣言传播的过程中，原先的版本演变为，吴东明要偷盗灵魂（这是“叫魂”的最初雏型）来加固水门和桥梁。自这以后，谣言几经变化，并很快传遍江南以至其他地区。显然，“叫魂”谣言的流行，是以民众确信“妖人”能够通过剪割发辫、偷取衣物甚或呼唤姓名的方式盗取他人的灵魂的民间信仰为心理基础的，而乾隆帝也有理由将“剪辨”与对清王朝的不满或威胁联系起来33哈佛大学历史学系

孔飞力教授的力作：《叫魂》34在中国，至今“叫魂”仍是一项职业35SRAS的民间传言及原因分析有关SARS的民间传言仍然具有明显的巫魅性质，在那里面有韦伯所说的“神秘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而人们常常“为了控制或祈求神灵而求助于魔法”。有关SARS的民间谣言所具备的“巫魅”特征，同乡民生活和农村中依旧盛行的传统文化有着相当的联系。在这样的认知背景下，神异之事或神异之人是谣言制造者的首选素材（比如，制造神异之人或神异之事就常是中国历代农民造反者动员民众的手段之一）；而神异之事或神异之人对谣言的信奉者和传播者来说也是坚信不疑的对象。36七、谣言的现代特征与商业利用现代社会风险的增长，加之传播的便捷性——2003年SARS传言的传播借助了当时刚流行的手机短信，后来的多起群体性事件和今年的“谣盐”传播在手机短信之外又用上了新流行开来的微博，自然会增加包括谣言和流言在内的传言尤其是都市传言的滋生可能，并同样会增加恐慌在人群中的蔓延和扩张的可能。不过，谣言和流言的社会后果并不限于无事生非和寻衅滋事，在现代社会生活中有时它也会有诸多积极的意义。既然现代都市传言常常是因新事物的风险性而生的，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有可能成为这种风险的预警机制之一。换言之，谣言和流言的传播可能会切实减少我们所面临的风险。372011年4月的“恐艾症”38“阴性艾滋病”：所有自感患病者的HIV病毒检测均为阴性，但“患者”就是感觉有病。尽管卫生部曾经采集了59人的血样，甚至将血样也送到美国的实验室检验，结果都没有问题，但疑病者依然坚信自己是“不明患病者”。他们自觉与家庭成员相隔离，上网相互交流，同时也都忧心忡忡。媒介报道时有些医生称这一现象为“恐艾症”，我觉得倒更像是集体性癔病。唯一的新特征是，在传统的集体性癔病中，现实的人群面对相同的恐怖来源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而在我们现在谈论的“阴性艾滋病”中，虚拟人群的相似恐惧特征是通过网络传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