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词中的修养境界

本课程拟从小词这种古代文体的创作与评论入手，对深隐其中的中国传统士大夫的修养、品格与境界进行分析阐释，也是较为系统地引介西方文学理论对中国词史和词学批评史加以观照和解说，并在具体词例赏析中将中西诗论加以比较，得出各自的得失短长。小词修养境界之所在一词之缘起与美感特质本讲开篇讲了什么是小词，它的特点是什么，他和诗有什么不同，从古至今人们对小词的认识。词是一种配合曲调传唱的文学样式，它产生于隋唐之际，成熟于晚唐五代之时，大盛于宋代，成为一代文学的代表。由于音乐的广泛流传；当时的都市里有很多以演唱为生的优伶乐师，根据唱词和音乐拍节配合的需要，创作或改编出一些长短句参差的曲词，这便是最早的词了。为什么叫做小词呢？第一，小词不同于诗，它有篇幅的限制，篇幅短小，而内容也没有言志的，这样载道德高雅的内容。诗是言志的，文是载道的，小歌词就写那些个文人诗客跟歌妓酒女的爱情，所以我们看不起它，鄙俗的，所以当时宋朝很多人不肯把词集编到自己的正集里边，都编在附集，编在后边，这是词之所以是小词的第二个原因。从宋朝的很多文人，不把小词编到集子里去，一直到明代的时候很多人还是把小词的地位看的很卑微的那为什么又提出了“小词之中的修养境界”呢？就是在这种写美女跟爱情的，不登大雅之堂的这样的作品里边，表现了那些个才智之士，有理想的那些读书人，他们的修养和境界。小词之中，外表虽然是爱情，可是里边有了修养和志意。小词写的是美女跟爱情，但就是因为它可以提升到一个很高的修养的境界层次，就是说爱情你把你真正的感情都投入进去了，把这个的感情都奉献出去了，这是一种很崇高的，很神圣的感情，你愿意完全奉献你自己，不管是对于学问也好，对于事业也好，对于工作也好，有这么一种境界，那么对于这些的投注，跟对于爱情的投注，有某一点相似之处，所以可以从中体会到一种修养境界，除了这个本质上的感情的专一投注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中国的道德，一向讲有三纲五常，在夫妇的男女感情之中，无形之中跟君臣的那一纲有相似之处，因此，很多人，就从写爱情的小词里边，看到一种臣子的钟爱，看到一个读书人的奉献的感情的投注，这是说本质上有一种联想的可能。词本来只是隋唐时期配合流行的燕乐歌唱的歌词，篇幅短小，也没有言志、载道的用心，但正是这种无心的创作，反而透露出男性作者潜意识中“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因而读者可以从中看出作者的修养境界。张惠言词中的儒家修养清代著名经学家、词学家张惠言，不但从《花间集》写美女爱情的小词之中看出了深远的比兴寄托之意，其自作的《水调歌头》五首也很好地体现出其高深的儒家修养和学道者自我完成的境界。《水调歌头》五首是写给他学生的，他是用道德，儒家的修养来勉励的它的学生。用五首写春天的美丽的小词，写儒家的人生修养，几个不同的层次，几个不同的阶段，几种不同的境界。“东风无一事，就妆出了万重花”，你做事的时候，你有什么目的这样做，你是为了求名，还是为了求利，可是宇宙，天地，大自然，没有任何功利的意思，他就是这样子的，所以天地生长万物，他就自然而然，天地有好生之德，所以东风无一事，春风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最求，他就给我们的世界装点出这么美丽的，各种各样的万重花朵。天地以好生为德，所以儒家说你要以天地之心为心，任何一个人见到孺子将入与井，就要有恻隐不忍之心，这是仁心而现在如果你败坏了，社会的道德败坏了，连这个就不动心了，就是死了。“闲来阅遍花影，唯有月钩斜”大家都忙于自己的功名利禄，没有眼睛，没有闲情去欣赏那天地的好生的万重花，所以闲来阅遍花影，只有谁在欣赏，只有天上那一钩斜月，可是我，这个词人，我被万重花，我被天地的好生的美丽感动了。“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天地给了我花，我以什么来报答天地，我有江南铁笛，李太白说有什么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李白说我吹的是一支玉笛，张蕙言说我有的是一支铁笛，可是铁笛就很妙了，是哪里的铁笛，是我有江南铁笛，这说的真的是妙。铁是何等坚硬的，何等刚强的，可是江南是让人联想到的是那种水乡，那种温柔，那种婉转，我虽然是铁笛，可是我有江南的感情，我呀吹一个美丽的曲子，报答那美丽的万重花的春天，我要在什么地方吹，我要靠在一个树枝，一个树枝上开满了芬芳的雪一样的花。张惠言与王国维词论之比较一温庭筠、欧阳修、秦张惠言之寄托说词可以用西方文艺批评的“语码”论来作解释；王国维“词品”论认为“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欧阳修和秦观的爱情词有其独特的境界，可以很好地诠释这一点。词，它不像是言志的诗歌，不像是载道的古文，就是游戏的笔墨，讲男女的相思爱情的，可是就是这样不是严肃笔墨的歌词的词，反而里边会表现这个士大夫甚至与在他们言志的诗歌里面都不能够表达出来的最深隐的，他们内心深处的一种修养境界。王国伟的《人间词话》曾经说了一个理由，宋朝的人诗不如词，因为他们写在诗里面的内容情意，不如他们写在词里面的情意更诚实，更真切，为什么？因为诗被认为是言志的，就是表达我自己的思想，志意，所以诗人写诗的时候，先存了这样一种意念，都是找那种光明的,体面地话那些话来说，当然，很多诗人是真诚的，可是有的时候总是做一个外表给人看，就不免有假大虚空之处，可是歌词的词呢？他就是写给歌女歌唱的，是不严肃的，就是宋朝的黄庭坚，他也写词，写美女跟爱情，然后就有一个学道的朋友，就警告黄庭坚说，说你多写诗没有关系，艳歌小词，说你写这种艳歌,写这种不正经的小词，说可罢之，你算了吧。你不要写这种无聊的，相思爱情的歌词呢，那黄庭坚他说，空中语耳，他说我写的相思怨别，美女爱情的小词，不是说我真有婚外的感情了，不是说我真的跟一个女子发生关系了，我不过是游戏笔墨，是空中语，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观念，所以他觉得我随随便便都可以写进去，这个不代表我自己，我把任何的浪漫相思的感情都可以写进去，这不是我的言志，所以他们写的时候精神上就放松了，而这放松以后，他才把他本来的面目彰显出来。小词，唯其因为他不是严肃的，不是言志的诗篇，所以反而流露了那些个诗人词客内心之中最幽微深隐的一种情思王国维三层境界说与接受美学王国维借词中名句以论“成大事业、大学问”的三层境界，既有中国传统诗论的“断章取义”之特点，也可以用西方接受美学理论加以阐释。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第一境界以西风刮得绿树落叶凋谢，表示当前形势相当恶劣，而也只有他能爬上高楼，居高临下高瞻远瞩，看到远方看到天尽头，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说明他能排除干扰，不为暂时的烟雾所迷惑。他能看到形势发展的主要方向，能抓住斗争的主要矛盾。这是能取得成功的基础。这一境界是立志、是下决心，只有具备了这个条件才会有第二、第三境界。第二境界出自宋代柳永的《蝶恋花》。原词是：“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概括了一种锲而不舍的坚毅性格和执着态度。描述了如何为此下决心而努力奋斗。人瘦了、憔悴了，但仍“终不悔”。就是说尽管遇到各式各样的困难，还要坚持奋斗，继续前进，为了事业一切在所不惜。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都没有平坦大道，要敢于创新，也要善于等待。这是执着地追求，忘我地奋斗。王国维则采用了宋代词人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中的词句。辛弃疾的原词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第三境界是指在经过多次周折，经过多次的磨练之后，逐渐成熟起来，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也能明察秋毫，别人不理解的事物他也会豁然领悟贯通。这时他在事业上就会有创造性的独特的贡献。这是功到事成。这是用血汗浇灌出来的鲜花，是用毕生精力铸造的大厦。词之显微结构与双重特征一一南唐二主词之境界探词中的“微言”可以用西方的“显微结构”及双重性别、双重语境理论来阐释，王国维评南唐中主《摊破浣溪沙》就是很好的例证；对于后主词，王国维则透过其表面的“微言”体会到深刻的含意，从而肯定其在词史上的地位。小词是一种很微妙的文学体式，不像是诗很明白的说出来，小词呢，需要读者的合作，来玩味和体会，可是呢张蕙言他玩味体会，他说词的方法跟王国维不完全相同，张蕙言是喜欢从比较具体的，比较切实的语言或者作者的背景来想象小词的言外之意，那么王国维的解说有几种不同的方式，他第一种办法是从这个小词的品格来看的，“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但是王国维还有第二种解释的方法，就是用中国旧传统的断章取义的方法，王国维所说的词有三种境界。可是那个是晏殊的一首小词，不是讲什么成大事业，大学问的几种境界，所以像王国维的这样讲是断章取义，他说“南唐中主词，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南唐的本身这首词说的是思妇，作者不见得真是为了同情思妇怨妇，要写一个思妇的小词，而是说中国古代的词是配合音乐来歌唱的歌词，歌词是要给美丽的歌女去唱的，要写女子的感情，所以歌词的传统就一定是这个传统，都是相思，都是怨别。词之潜能与读者反应一一冯延巳、王国维词释例词的诠释有多种可能性，从而给人以丰富的感受和联想，这就是词的“潜能”所在。“潜能”既与作者有关系，也与读者有关系；冯延巳和王国维词都能给人非常丰美的意蕴，这也与接受美学的读者反应论非常契合。王国维的词话，它看到很多超乎语言文字之外的，不但是内容的含义，而且是在整个词的发展的历史的长河之中，它的开拓，它的地位和价值。王国维说李后主的词是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这是他说看到的李后主的词的值得注意的成就，是从歌词之词变到诗人之词的，那么王国维还看到五代时候的南唐的另外一个作者，就是冯正中，它的名字叫冯延巳，他号叫做正中，王国维说，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说冯正中的词也是五代的风格，也是写春花秋月，美女爱情，相思离别，所以不失。没有离开五代的风格。冯延巳的《鹊踏枝》写道：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也是写春天，也谢了春天的话，可是冯正中的词跟《花间集》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呢，“谁道闲情抛掷久”，写的内容不同，写的是闲情，他没有说出来什么是闲情，闲情是你一到闲下来的时候就有一种感情涌上心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曹丕曾写过一首四言的诗：高山有陵，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高山一定有一个山峰，也如同林中的树木，一定有一个树枝，我内心之中有一种感情，有一种忧伤，他跑到我的心头，不知道从哪里来，所以是闲情。你是为了离别，为了相思，为了怀念，为了故国,没有啊，就是你一闲下来，就有一种感情用上来。这已经是冯正中与《花间集》的一个不同。我们常常讲到韵文说“诗词”，一般人也认为诗词都是抒情、写景的，都是押韵的文学作品。可是，其实早期的词跟诗是有很大分别的。为什么叫它“小词”，因为这个词的演进有一个过程。在晚唐五代，词这种文学体式刚刚出现的时候，本来就是当时在社会市井之间配合流行歌曲来演唱的歌词，跟诗是不同的一个传统。诗的传统从《诗经》开始，《诗经》前面的《大序》中说“诗言志”，说诗是“志之所之也”，所以诗表现的是你内心的情志，你的心思，你的意念，你的理想。看杜甫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他的理想是要使国君成为在尧舜之上的国君，写的是自己的怀抱和理想。可是词不是这样，在当时就是配合流行歌曲来演唱的歌词。而演唱歌词的都是那些年轻、美丽的歌女。所以这些诗人、文士写的歌词都是给那些美女去歌唱的，给美女写歌词又不能像杜甫那样写“穷年忧黎元”、“路有冻死骨”等等那样的情形，写的都是美女和爱情。这样的歌词出现以后，就使这些士大夫产生了困惑。因为在我们中国，从来都是以伦理道德的思想意识来衡量作品的优劣高低，以为这种意识形态是非常重要的。但现在都是写美女和爱情，诗人和文士都很喜欢写这样的歌词。诸位想想，每天都要板起面孔来写仁义道德的大道理是很无聊的。所有的诗人、文士都是男性，每个男性在内心深处都有对美女和爱情的向往。平常，在那些言志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