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介入基地的设计策略

1、聊聊介入基地的设计策略2009-10-15 07:54:37（1）我在space的博文中，多次谈到了如今建筑师对于基地的冷漠，并呼吁人们转变当下对待基地的态度。这样的呼吁已不新鲜。这就像在平凡人身上发现闪光点、在圣人身上看到其平凡面一样，我们对于基地的体验，就设计师而言，是要打开基地的秘密之门，窥到基地的核心。早在70年代末，贡布里希的好朋友、同样著名的心理学家、生态学家James J. Gibson就在理解地景的生态学中提出了一个类似现象学的概念，叫Affordance。这个词的基本意思是说，当你能够仔细地观察土地时，你就会发现土地上的格局、品质与可能性就会向你逐渐呈现出来。Gibson说的

2、土地属性不是简单的物理属性，也不是人的主观感受，而是实实在在潜藏在世界身上的对于动物行为的诱导可能性。这个说法，弄得像万物有灵论似的。对比之下，笛卡儿世界真是太被动。空间、土地、树林都沦落成了死尸，要靠精神和神去推动。现代人对于自然的理解也同样陷入了一种绝对唯物论的地步。第一，我们总觉得，“我”不存在了，地球照样转，世界有着一个可以忽略“我”而“超然存在”的客体和规律；第二，我们所理解的客观世界，不可思议地把所有不是“我”的人、动物、植物、矿物，甚至我们“自己的身体”，都理解成为那个与我的心灵对立的“客”。彷佛动物、植物都跟石头似的，或者其他生灵都跟蚂蚁似的，靠着本能在地球上瞎忙活。这里，我们

3、肯定不会像笛卡儿那样，一定要相信有什么“精神”能从遥远的地方照过来，来推动万物运转。但是，我们也不必“唯物”到真地忽视了“我”和世界之间的那种亲密关联。简单地说，我们同时存在于一种“我之为我”以及“我作为他人存在的条件”的状态中。我们不是跟所有的人都友好，可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家人和友人和爱人的心。我们的好，也是他们的好，我们的快乐也是他们的快乐。在一个具体的微观环境中，比如，我们走入森林时大喊了一声，那一刻，我们的行为可能对于鸟儿来说，就是一场没有预料到的灾难，而对于老虎老说，天，是猎物到来的信号！虽说地球照转，但那一刻，在某个角落，因为我们的举动，诱发了一系列关

4、系的改变：鸟飞走了，树叶落下了，然后老虎来了。而鸟飞去的地方，可能是更高、更密的树冠，老虎来时，是借助了草深林密的条件。这也就意味着，生灵们是在借助着某种物质的可能性，来谋求生存。彷佛把之前的“潜在”条件，那一刻，都转化成了正在发生的事实。这种关联性的互动与“缘起”，以及在某个瞬间的过去潜能忽然转化成了现实，哲学上有着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呈现”彷佛从远处的黑暗世界里，某些形象就这么走到了我们的眼前（梅洛庞蒂现象学中最让我着迷的词汇还真就是那个嬗变的“深度”，这个“深度”跟建筑设计的关系极大）；宗教上有着一个更为神圣的名字叫做“灵显”就在一刹那，我们等了许久却不知何时降落的启示，忽然降临了。而

5、生态学上，就是Gibson所说的，是一种生态体系里的“可供借用的能力”affordance转化成了实在的新结构。画家也常有类似的体验。塞尚说过不止一次，“那些山峦总在看着我”、“我要画的不是山的形象，而是内在的结构”。塞尚说的，也似一个类似的过程，就是从对地景表面的爱，到沉浸，到理解，到明白，到捕捉住自然中闪光的东西，到整体地在画布上表达下来。画家做的工作跟设计师理解基地的过程非常近似。有人会说，上帝呀，你说的这个东西原来是这么神秘呀，怎么跟宗教仪式似的，不癫狂还不成活呀。我这里还真不想讨论宗教体验尽管宗教体验是一种很值得讨论的非常具有“强度”的体验。我这里说的，就是基地体验需要一种不断反复的

6、过程；好多建筑师会选择不同的时间段去探勘基地，目的在于抵达一种他们希望的对基地的了解程度。他们时不时地在基地上询问自己：我看到了基地的那个“天眼”了吗？我看到的，是不是太过局限了？我的设计真地给这块土地增彩了吗？还是糟蹋了这块地的潜质？这的确不是能够靠一把米尺就能测量出来的“时刻”，更因为你的年纪、阅历，你看世界的方式，你询问基地的角度和姿态之不同，而有所不同。就像前面那个森林的例子。人家土著猎人走到森林里时，根本不会大大咧咧地乱喊一气。人家早就知道哪里栖息着鸟，哪里是老虎的通道。该怎样摹仿动物走路的声响，或是保持沉默，不去扰乱一个原本有着自己节奏的小世界。一句话，人家对森林的介入，远比我们城

7、里人对于森林的介入深刻、自然、从容、熟练得多。同样，当我们走在上海的街道里，知道到哪里去吃小馄饨，到哪里淘碟，到哪里勾搭情人时，我们也犹如那位土著猎人一样，在城市森林里如鱼得水，从容老练。也就是说，我们对于城市的基地已经有着非常身体性的知识。问题在于，森林也好，城市也好，你要想充分认识到基地的affordance，就得不断地转化自己的身份。当我们能够像一位外乡来的记者去采访自己的家乡时，或是用一种当地人的生活方式，潜入基地上的小饭馆吃饭听老板娘聊天时，我们才有了打开基地秘密之门的钥匙。（2）所谓设计的困难，如果从认知论的角度看，就是知识的相互不贯通，以及知识的不断老化。我们常常会听到一些学生讲

8、到概念时，把概念讲上了天。哦，中国设计师吹嘘世博会海宝、北京奥运会祥云火炬时，也能把意义讲上了天。但我们常常会发现，有些人有好的概念，却无法把好的概念转变成为好的设计；有些人有了好的设计，却没有实现设计的好的技术。结果，最终出来的产品让人大失所望。“海宝”，真不错的名字，可出来的东东怎么看都像洗衣粉广告；“祥云”也真吉祥，可那个火炬可能算奥运史上最沉重的火炬。唉，中国人设计出来的东西，彷佛都轻不起来。对于基地潜质的转化，建筑师也该同样小心，十八般武艺一样都不能少。我昨天在帖子里留言时，再次举了Patkau夫妇（著名的温哥华建筑师夫妇）在纳奈莫岛设计的那个小房子。如果您到加拿大旅游过的话，您就知

9、道从温哥华往北航行，森林越来越密，山也越来越高，山体之间是幽深的大河与内海海峡。如果您还看过一些加拿大七人画派的画作的画，您大概可以想象到，这种衫林笔直郁郁葱葱的景象，本身就很夺人。你不用是诗人，就会感到自然的壮丽和人类的渺小。纳奈莫岛已经在殖民之后被开垦了几百年，所以，自然的壮丽已经没有北部那么强烈了。不过，这里的基地仍然弥漫着一种基本的气质，就是任何突出的人造物，都会令人讨厌。你要说，这里的基地有着怎样的潜质那就是，这里的基地普遍讨厌人的存在，包括人造建筑的存在。这倒不是纳奈莫，但是是温哥华北地貌的特征。图上中下部的圆圈就是基地的位置。怎么办？基地讨厌人，讨厌建筑物，你还要在这里退休养老，

10、建别墅。选择一种合适的介入基地的姿态是极其重要的。我给低年级的学生改过图（非常非常有限）。你听到小孩子说得最多的就是“我想这样，我想那样。这样多棒，那样多炫！”在这些的说法中，的确，就少了一些“我”以外的立场。因此，我常强调，“基地会需要这个东东吗？”基地当然是沉默的，老虎不会说话，森林也不会说法。但是，你还是能够在同一块基地上，看到你是存在着诸多的那个“我”以外的选择的。不信，劝同学们去揣摩揣摩优秀的建筑竞赛。比如，长安街上的国家大剧院竞赛。同一块基地，差不多的甲方设计要求（功能，任务书，造价），出来的设计方案有几百个，最后被划分成了5类或是3类。为什么在3类之中，总有做得更好的，以及做得有

11、些缺陷却又让人难以割舍的？所以，研究介入基地的策略，首先建议同学们多去揣摩同一基地上的不同设计师给出的不同方案，看看每个人对于项目和基地的解读存在着什么异同？另一个好的方法是揣摩同一个项目在同一块基地上先后的调整，尤其是针对基地的调整。像斯卡帕在维诺纳的那个银行，之所以做成了今天的模样，是因为斯卡帕觉得原来的基地太小，不够长度，扩张了之后，才有了信心；像谭先生在UBC的音乐厅，外面厅的落地玻璃的定位，是因为设计照顾到夜晚演出间休时人们在厅里该如何视看森林里的星灯和海上的渔火，才倾斜的。这些，都是针对基地特质，进行了设计微调，而这样的微调，特别值得体味。Patkau夫妇当然看到了纳奈莫岛的郁郁葱

12、葱。他们给自己的建筑人为地设置了一些底线：比如，建筑不得高过前面的树丛（arbutus），比如，建筑要藏起来。他们还注意到了这个基地的affordance: 就是这个基地处于海湾的转角处，可以朝北，朝西，这两个方向上看海峡。还有，就是基地上有一条巨石之间的浅沟类似于森林里鸟儿可以飞去的高枝。如果Patkau夫妇还生活在Erickson的时代，那么，这栋建筑肯定是一个盒子建筑，而且要强调一览无余的落地海景。庆幸得很，无论是建筑师夫妇还是房主夫妇，都懂得放下身姿尊重自然。所以，我们就看到，从简单地尊重自然，到找到建筑设计的底线，到发现基地的痕迹和潜能，建筑师一步步地把概念转化成了设计的具体姿态。这

13、个能力，这种知识，正是学生们非常缺少的东西。建筑被塞进了基地的浅沟里。岔开一下。今年春天，我在同济讲课时，交大F老师喊我去他们那里讲一次，结果，听了交大二年级学生一个下午关于一块汽车站后林地解读的介绍。很惊讶，因为大二的学生对于基地解读得这么好，令我感动、欣慰：我想，我二年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能力。后来一直等F老师把学生作业贴出来，老F没贴。我在最后去做评委的FL博士的博客上，听到了FL老师的一些批评。大概的意思是说，对于基地的解读不错，弄到建筑身上，变得很泛泛。我没有看最终的成果，仅就中期介绍，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我不会像FL老师那么心急。他们只是大二的学生，如果他们能够如此老辣地把基地

14、的分析跟建筑的设计贴切地咬合在一起的话，那他们真就是神人了。FL老师说的也许没错，或许，我们常常失望的地方也就在如此。我们都会看到纳奈莫的森林讨厌房子，也知道不要把建筑做高。但在接下来的环节上，学生们会像Patkau夫妇那样注意到这块地的“特质”吗？注意到那道浅沟，那突出在转弯处的两条视线吗？好，即便是注意到了这些微妙的特质，学生们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是白人在这里盖房子，土著居民有着怎样的生活方式，土著会怎样处理这样的基地吗？平台上的圆圈就是户外的火塘。过去，还需要一座小桥。这种墙面、桥，通道的设计，增加了人们感受檐口的压低和外探，都跟建筑的匍匐有关。浅沟之下，建筑留了一条缝隙。显然，做一位合格的

15、建筑师，还必须是研究者，体验者，和一定意义上的民俗历史学家。跟着，重要的一笔就在于：Patkau夫妇把赖特们喜欢的室内壁炉，扔到了建筑的户外，作为一个关键的“眼”，那个源自土著人烧篝火的习俗的户外火塘，微妙地成了这个建筑最为重要的一点。而它，不在建筑内部。这个姿态相当谦虚。这栋建筑不仅克服了自己难以克服的看海的欲望，没有做成无敌海景窗，还把建筑的体量削成了楔子，塞进了浅沟里，更重要地，是这栋建筑的“眼”，不在室内。这就相当于我们走出一道大门，然后谦卑地拉开门，躬着腰等待父亲或是母亲等前辈出来，我们处于一种“客位”、一种“晚辈”的位置和身体的姿态中，而把主角让给了父母和长辈。请问，在一个如今到处

16、都希望自己的建筑是天下第一的时代里，这样来自加拿大建筑师的对于自然的谦卑姿态，难道不弥足珍贵吗？正是这么具体的文化姿态，才造就了这个建筑对于基地潜质的“呈现”。当建筑的地位落后到来基地上树的后面，落后到了火塘和海的后面时，“神启”的时刻才忽然降临了。就像塞尚说，他看到了山峦在回望他，我们也可以说，整个的纳奈莫海峡也在“回望”着这个小房子。当然，这种回望不是厌恶，不是感激，可能就是大海奔流过去之后很平凡的一瞥。而活在这样房子里的人，基本上可以安心：我的房子起码没有扰乱之前的秩序。我没有跑到森林里无知无畏地大喊大叫。（3）当设计走到了Patkau夫妇的火塘以及楔子的地步，基地的情绪基本上就被建筑师

17、抓准。后面还有几步仍然关键，那就是室内外的空间关系，以及细部的建造。此处，我们就不讲了。我们今天讲的就是基地的潜质如何能够变成设计策略。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可以兜一个小圈子。这样面向基地的设计策略，有没有什么一定之规呢？哦，答案肯定是否定性的，不然的话，建筑师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就作废了。然而，基地策略的形成似乎也有一些动态的路径可寻。在某种意义上，面向基地的设计策略等于在续写一部小说。在续写之前，你必须深入地读懂原作者的用心、走势、文笔、词句。当你续写时，你无外乎是替人家“修补”一下，使之呈现出一种更加完整的秩序（这就是修补性的基地介入策略），或者，走向一种新的悬疑（这就使得本来熟悉和老去的环境得

18、以大的更新，姑且叫做“更新策略”吧）。有时，我们是通过自己的介入在制造场地的波澜，另一些时候，我们可能是要给场地提供良好的节奏。举个都市里的例子，在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上，有经验的城市设计师，是要找到各类商业活动之间彼此的关联关系，并且在10里长街上，按照各类人群行走的能力，在不同的节点上提供休息的座位。对于老人和儿童行人来说，这种节奏的提供，尤其重要。我们都清楚，续篇都比原著困难，它承担着双重的任务，一个是照看过去，一个是创新未来。写不好，狗尾续貂；写得好，功劳多归于原著。这还真就看续写者的心态了，是想一鸣惊人，炫耀技巧？还是想发发随感，写写小诗？还是想平静地做到要做的本职工作？这个心态，往往也影响到了设计师对基地下手的“狠劲儿”。想一鸣惊人者，多会把基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