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罗旺斯盛开的一场圆舞.doc

在普罗旺斯盛开的一场圆舞第一个转身，科蒙机场。你是谁？第一次长途飞行以后，我在候机大厅被一个大个子接过行李。那人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身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吧？我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心里想我知道吧。因为你举着“欢迎新同学”的旗子，还因为后边有几个小女生红着脸窃窃私语，那你自然就是学联主席邵云了。你放心了，拖着我的箱子走得飞快。这里是法国，在写了那么多的荷兰瑞士西班牙以后，我终于决定写写这里。在我必须放弃的时候，在我们已经离散以后。普罗旺斯终年有风，我落到这里刚开始觉得好，后来便常茫然。这里的流言也如风一样，开学不久就听到别人都在传说，邵云对周轻苔好，那好是万般小心地保护。而我只知道你隔一周打次电话给我，但总是两三句就挂掉。有时候来帮我找保险公司和实惠的银行，有时候带来蔬菜水果填满我的冰箱，还有一次信用卡出了问题第二天你就送了钱过来。但我总觉得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像只候鸟并没有停留的迹象，我想或许这些都是你工作分内的事情吧。越来越多的人来询问，我都是严肃否认。这些传闻无人告解，更不能讲给易禹听，他本来已经对两地感情感到辛苦。我只能在电话和邮件里都对他重复着，我很好，但也很忙。印象中和邵云熟悉起来是在春节前后。恰好有编辑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来约稿子。我群发了信息问谁能写一个旅游稿，邵云说他可以试试看。原本在生命外围游离的两个人就因为这一应一答偏离了轨道。本以为是傻傻的工科男生，只会找些资料而已。没想到，你竟写出比我华丽千倍的文字，普通的旅游，于景物中渗出的伤感，一路蜿蜒。我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愣住了。你在我手机里的名字是“啊，邵云。”因为电话簿按照音序排列，所以你的号码总在第一位。或许那时候并没有当作心事，只是像冬夜里坐在地毯上背靠暖气，你对于我是一份身后的温暖。所以当我在街角的电话亭胃疼到缩做一团，自然拨通你的电话。你带我回家，看我一口口喝下牛肉粥。你坐在对面，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竟伸出手来，像对待一只小狗狗一样摸摸我的头发。我抬头看你，你猛地缩回手，一朵粥溅在我手腕上，微微地疼。你慌乱着，不看我的眼睛，我心里却开出一个泡泡，倒映着你的样子。这泡泡慢慢变大，占了一些位置。第二个转身，首都国际机场。海豹你寂寞吗？七月，我给你打电话说想回国了。你说好，第四天就帮我订了机票。想到这里我越来越觉得你那时候多么像我的监护人，居然有我的全套资料的复印件。那一次的旅程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比如在各色饮料啤酒中多出一杯热水，空姐们不等我说话就递过来，还有三次转机我的行李都自动排列在手推车上。还有我本来打算突然出现在易禹面前给他一个大惊喜，没想到他就等在出口手持玫瑰。我刚刚扑向易禹怀里，邵云从后面出来了。当时的场面是我当场呆掉，他送他一只小海豹，然后两个人深情对视，握手。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从来就不是你冬季校园里的长发女生，而只是兄弟背后的女人。原来你对我的那些好，道义两个字就解释得清楚。我心里那个泡泡，啪一声碎了。易禹很开心，开心到几欲落泪。他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搭着邵云的肩膀，好像得到全世界最大的幸福。可是邵云，那时候我对你是有一些怨恨的，但更多的却是伤感。这两万里的路以及两个黑夜，我们为什么竟不能若无其事地说声hi？我一边想着一边放慢脚步，你回头看看我，那眼神是不是错觉？第三个转身，雨果广场。午夜狂奔。后来，你总是在上课前五分钟拨我电话，这样就有了不尴尬的借口迅速挂断。其实那年秋天以后我就和易禹分开了，可能是因为距离，也可能这感情掺杂了太多心机早已命悬一线。而我们之间却还如同不熟悉的老邻居，白天打扫，晚上祈祷；我说你好，你说打扰。直到五月熏衣草都开了。你说来吧，我们一起走遍普罗旺斯。我答应了，相信你心里和我一样藏着许多不能说的心事。你带我去卢瓦河看城堡。在达芬奇参与设计的楼梯上，我们比赛谁能先到顶端。开始你兴奋地来抓我，然后，彼此都愣住了。那楼梯围绕一个轴心盘旋向上，像相爱的人挽着手臂。而它的巧妙之处就在于，看似一体，其实有两套独立的结构。楼梯上的两个人，时时相望，却，永不能相逢。说了永远，再说不，这是多么残忍，多么残忍的结构。我不看你，踩着旋转的舞步走出城堡。归途的车上，你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问我，刚才跳着什么舞。是那部著名的小说，我背给你听：“有一种舞，叫圆舞。无论转到哪一方，跳下去，终究会遇到最初的人。”你不说话，打开车载音响，窗外夜色苍茫，突然觉得很累。我们之间，或许是放错了曲子的午夜场，是错了步子的圆舞。眼前这个人，是上一个舞伴带来。遵循了这样的轮回与节拍，就注定我们还会被抛给下一个，再下一个。那小说里为什么没有写，再遇到最初的人还是会再走开的。我们聊天，讲很多很多的话。大部分时间是你在说我在听着，你的思绪像是一团从里面绕着的毛线，A话题里引出B，B里又引出C.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然而我总觉得那中间缺少了些什么，但是具体少什么也说不清楚。像一个不懂音乐的人听到有划痕的密纹唱片，只是觉得空白，却不知道应该补什么音在里面。直到现在，坐在这趟列车上越过蔚蓝海岸，我才突然明白你有意识空掉了一段，那是和易禹分享的生活。第一次独自过生日是搬家以后了，邵云几天前问了我的新地址说寄张卡片。那天我去了平时觉得很贵的餐厅，买了一直想要的蛋糕，借了几张绝版CD.我觉得生日过得还算充实，最后想了想买票去看了一场+16的电影，因为这也算平时一直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谁知道电影无聊透顶，看到一半我就拎着蛋糕回家了。天已经全黑了又冷得厉害。拐进家门口的小路，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显然已经等了很久，背着帆布包在门口走来走去地不时往手心呵口气。那是邵云。我愣了一下，在他转身的瞬间开始奔跑，停也停不下来。我不是奔向他，而是找了一个旅馆住下。整个晚上睡得不安稳，很多梦。忽而是那年的向日葵丛中他叫我，轻苔看这边。我扭头留下最喜欢的一张相片，却不是微笑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着他总是皱眉头。忽而想到冰箱里满满的橙子，每一个都画了笑脸还有编号。我埋怨他，橙子又不会坏，放在冰箱里占地方。他说你一定要每天吃一个，他会奉命检查。这个下命令的人，自然是易禹了。邵云，你知道吗？我们逃不掉的，即使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的。你可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一些事情吗？大一时候班主任来告状，说班里有个叫易禹的不交作业，成天躲在桌子下面写情书。我作为班长趾高气扬地走过去对他说，同学，情书可以下课再写嘛。然后我却看到他面前的红格子信纸，上面写着“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也是我最喜欢的词，那男生定定地看着我，眼睛中透出苍茫的昏黄的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光芒昏暗，我有些恍惚。第一次约会是看电影，没有字幕的捷克老片子。我觉得闷，靠着他睡去。而他却看得入神。那片子是讲男子在战争中失去了记忆，在没有麻药的手术中一次次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只会念一句话，他说玛雅你不要走，玛雅不要走，你不要走。那表情居然没有疼痛，洁白无助如同婴儿。我能感觉到他在身边即将落泪，专注地看着屏幕，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他拉我的手，那么紧。嘴唇嚅动，跟着那男子说，玛雅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是那一刻我被震动了，觉得身边是一个值得守护的人。这些可能你都不知道，而我却知道你们之间的一些往事。比如中学时候他为你挡掉一场责难，几乎被学校劝退；比如你高考落榜，在一个小县城的学校补习。整整一年易禹写了一百多封信给你，抄名言警句诗词歌赋，那曾是你唯一的希望与生活乐趣。还有很久以前你就听说过我，一次我和易禹吵架，他喝得大醉。还有最近他给你打电话总是无言，有时候一声叹息而已。邵云，即使我没有经历过男生的友谊，但我想那应该是有许多义气在里面的。我和易禹之间比较高大的是他，而时刻充当保护者的却是我。他是那样一个容易伤感的人，总会让些片段渗透到骨子里变成一根刺。我与他，即使已经分手，却还有许多残渣在里面，那里有的是恩情还有一起度过的两千个日子。他曾对我说过祝福，我想这个祝福可以给予我和其他任何人，但不能是你，不能是你。我放不开，你就可以吗？天渐渐亮起来。旅馆在火车站旁边，我听到汽笛的声音，想着你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吧。不知道那样寒冷漫长的夜你是怎样度过的，我尽量不去想，怕在人潮中蹲下来放声哭泣。第四个转身，迎宾路。荒凉。我常问自己，为什么不是罗马，不是柏林不是维也纳而是普罗旺斯。用法语读这个词，舌头要绕一圈半。这样转来转去的，一圈就是一个轮回。后来很长时间你都没有再和我联络，我时常看着手机发呆，反复拨语音信箱听留言。都没有你，我想这是一些惩罚吧。半年以后，与我们都相识的一个女生打电话来，我淡淡问起你近况，她说你在初冬时候大病了一场，先是重感冒然后转成肺炎。治了很久才勉强痊愈，课也耽误了不少。又说你最近在办移民，MSN上的签名变成“私奔是一种梦想”。我听她讲完，挂掉电话想出去走走，在门旁边却忍不住大哭起来，那些泪水一转身，碎裂成行。我始终没有说过，上一场相遇以后我也病了，本来并不严重但是却拒绝吃药，拖过了整个季节。我希望以这种方式偿还，你一路的陪伴与张望。我对你，并没有愧疚，愧疚是给那些不爱却欠着的人，想起你我有的只是疼痛。我想了那么久，想了那么那么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我的头发已经过肩，在打折的时候买了长长的白裙子和缀满花边的浅紫色上衣。我需要和别人分享，又打电话给那个女生，说决定在今年暑假开始一段新感情了。她沉默了许久，小声说，昨天邵云也给我打电话了，说想试试能不能在暑假爱上别人。我的假期在八月，而你的在七月。最后一次见你是在家旁边的羊肉汤小铺门口，是我从中学开始就常去的地方。我曾经向你提起过的，你说好，回家一定要同去。结果我果然看到了你，在我进门的时候你走出来，旁边有一个女子牵着你的手。我并没有穿你喜欢的长长裙子而是穿了运动短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