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要论》存世全文及译文

《世要论》存世全文及译文《世要论》‌是三国魏时期政治家桓范所撰写的一部政治哲学著作，成书于正始时期（240～249年）。该书包含十二卷，主要讨论了治国理政的各个方面，反映了当时儒法兼综的官方政治哲学倾向‌。在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尽管该书在宋代以后逐渐失传，但现代学者对其进行了辑佚和整理，进一步揭示了其思想渊源和学术价值‌。为君难或曰：仲尼称“为君难”。夫人君者，处尊高之位，执赏罚之柄，用人之才，因人之力，何为不成？何求不得？功立则受其功，治成则厚其福，故官人舜也，治水禹也，稼穑弃也，理讼皋陶也，尧无事焉，而由之圣治，何“为君难”邪？【译文】有人问：孔子曾说"做君主很难"。但君主身居至高无上的尊位，掌握着赏罚大权，能任用贤能之士，借助众人的力量，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什么愿望达不到？功业建立就坐享其成，天下大治就安享福禄。就像任命官员有舜，治理洪水有禹，管理农事有后稷，审理案件有皋陶，尧帝看似无所作为，却成就了圣王之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说"做君主难"呢？曰：此其所以为难也。夫日月光照于昼夜，风雨动润于万物，阴阳代以生杀，四时迭以成岁，不见天事而犹贵之者，其所以运气陶演，协和施化，皆天之为也。【译文】（回答）说：这正是为君之难所在啊！日月轮转照耀昼夜，风雨适时润泽万物，阴阳交替主宰万物消长，四季更迭成就年岁轮转。人们看不见上天刻意作为的痕迹，却依然敬畏推崇天道，正是因为天通过运行气数、陶冶演化、调和万物施行教化，这些看似无形的力量，才是天道真正的作为。是以天万物之覆，君万物之焘也。怀生之类，有不浸润于泽者，天以为负；员首之民，有不沾濡于惠者，君以为耻。是以在上者，体人君之大德，怀恤下之小心；阐化立教，必以其道；发言则通四海，行政则动万物；【译文】所以说，天如穹盖覆育万物，君似广被庇佑苍生。天地间一切生灵若有未被雨露滋润者，上天会视作自己的过失；人世间所有百姓若有未蒙受恩泽者，君主会当作自身的耻辱。因此居于高位者，既要秉持君主统御万方的宏德，又要怀揣体恤臣民的谨慎；推行教化建立法度，必须遵循根本大道；发号施令则通达四海人心，施行政策则调动万物生机；虑之于心，思之于内；布之于天下，正身于庙堂之上，而化应于行里之外。虽黈纩塞耳，隐屏而居，照幽达情，烛于宇宙，动作周旋，无事不虑。服一采，则念女功之劳；御一谷，则恤农夫之勤；决不听之狱，则惧刑之不中；进一士之爵，则恐官之失贤；赏毫厘之善，必有所劝；罚纤芥之恶，必有所沮。【译文】君主将治国方略在心中反复考量，在内心深处周密思虑；待政令颁布天下时，以端坐庙堂之姿正己修身，却能让教化如春风般浸润闾巷乡野。即便垂旒蔽目以显不偏听，深居简出以示不妄动，仍能明察幽微通达民情，其智慧如明烛照亮寰宇；举手投足间周旋万机，无事不在其深思熟虑之中。身着五彩华服时，必思及织女穿梭之辛劳；食用一粟米粮时，定体恤农夫躬耕之勤苦；裁决疑难案件时，常怀刑律失当之戒惧；擢升士人爵位时，总忧心官职错授而失贤才。奖赏毫厘之善行，必求能激励天下向善；惩戒纤芥之恶举，定要能震慑世间止恶。使化若春风，泽如时雨；消凋污之人，移薄伪之俗；救衰世之弊，反之于上古之朴；至德加于天下，惠厚施于百姓。故民仰之如天地，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此下盖有删节。）且佐治之臣，历世难遇，庸人众而贤才寡。是故君人者，不能皆得稷契之干，伊、吕之辅，犹造父不能皆得骐骥之乘，追风之四（“四”即“驷”）也。御踶啮必烦辔衔，统庸臣必劳智虑，是以人君其所以济辅群下，均养大小，审核真伪，考察变态，在于幽冥窈妙之中，割毫折芒纤微之间，非天下之至精，孰能尽于此哉！【译文】要使教化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恩泽似应时甘霖普惠众生；涤荡奸邪堕落之徒，扭转浇薄诈伪之风；匡救衰世的积弊，让社会回归上古时代的淳朴本真；以至高德行泽被天下，将深厚恩惠广施万民。因此百姓仰望君主如仰望天地，爱戴君主如爱戴父母，敬畏君主如敬畏神明，震慑于君主权威如震慑雷霆。更何况辅佐治世的贤臣，历经数代都难逢难遇，平庸之辈充斥朝堂而德才兼备者凤毛麟角。因此统治天下的君主，不可能都得到稷、契这样的栋梁之才，伊尹、吕尚这般的辅弼之士，就如同造父驾车不可能总配有骐骥这样的千里马、追风这类的绝尘四骏。驾驭烈性马匹必须时刻紧握缰绳，统御平庸臣子必定劳心费神，所以君主若要有效统领群臣、均衡调配各方势力、甄别真伪虚实、洞察情势变迁，就必须在幽微难测的朝局中，于纤毫芒刺间精准剖断。若非具备天下极致精微的智慧，又有谁能完全做到这些呢！故臣有立小忠以售大不忠，效小信以成大不信，可不虑之以诈乎？臣有貌厉而内荏，色取仁而行违，可不虑之以虚乎？臣有害同侪以专朝，塞下情以壅上，可不虑之以嫉乎？臣有进邪说以乱是，因似然以伤贤，可不虑之以谗（本误作奸，依《长短经·臣行》改。）乎？【译文】因此，臣子中或有标榜小忠以掩盖大不忠者，或有表演小信以成就大失信者，君主怎能不警惕其欺诈？臣子中或有外表刚正而内心怯懦者，或表面伪饰仁义而行为背道者，君主怎能不防备其虚伪？臣子中或有残害同僚以独揽朝权者，或堵塞下情以蒙蔽圣听者，君主怎能不忧虑其妒忌？臣子中或有进献邪说以淆乱是非者，或借似是而非之言以中伤贤良者，君主怎能不防范其谗言？臣有因赏以偿（偿字依《长短经》加。）恩，因罚以作（本误作“佐”，依《长短经》改。）威，可不虑之以奸乎？臣有外显相荐，内阴相除。（“除”字依《长短经》加。）谋事托公而实侠（《长短经》作“挟”，“侠”与“挟”通。）私，可不虑之以欺乎？臣有事左右以求进，托重臣以自结，可不虑之以伪乎！臣有和同以取谐，苟合以求进。（本作“荐”，依《长短经》改。）可不虑之以祸乎？臣有悦主（本作“君”，依《长短经》改。）意以求亲，悦主言以取容，可不虑之以佞乎？【译文】臣子中或有借奖赏之权偿还私恩，假刑罚之威树立私威者，君主怎能不警惕其奸邪？臣子中或有表面上相互举荐，暗地里彼此倾轧者；谋划政事假托公义却实际谋取私利者，君主怎能不防范其欺瞒？臣子中或有巴结近侍以求晋升，攀附权臣以图结党者，君主怎能不戒备其虚伪！臣子中或有盲目附和以博取和谐之名，苟且迎合以求升迁者，君主怎能不忧虑其招致祸患？臣子中或有取悦君主意志以求宠幸，逢迎君主言论以图自保者，君主怎能不戒备其谄媚？此九虑者，所以防恶也。臣有辞拙而意工，言逆而事顺，可不恕之以直乎？臣有朴騃而辞讷，外疏而内敏，可不恕之以质乎？臣有犯难以为上，（本误作“士”，依《长短经》改。）离谤以为国，可不恕之以忠乎？臣有守正以逆众意，执法而违私志。（《长短经》作“欲”，当误。）可不恕之以公乎？臣有不曲（《长短经》作“屈”。）己以求合，不耦世以取名。（本作“容”，依《长短经》改。）可不恕之以贞乎？【译文】以上九种警惕（九虑），是用来防范奸恶的。但臣子中或有言辞笨拙却见解精到者，言语逆耳却行事顺理者，君主怎能不以耿直宽容待之？臣子中或有质朴木讷而言辞迟钝者，外表疏阔却内心敏锐者，君主怎能不以质朴宽容待之？臣子中或有冒死犯难以尽忠君上，甘受诽谤以报效国家者，君主怎能不以忠诚宽容待之？臣子中或有恪守正道违逆众意，严明执法违背私情者，君主怎能不以公心宽容待之？臣子中或有不愿屈节迎合以求苟同，不屑随波逐流以博虚名者，君主怎能不以坚贞宽容待之？臣有从侧陋而进显言，由卑贱而陈国事，可不恕之以难乎？臣有孤特而执节，介（本误作“分”，依《长短经》改。）立而见毁，可不恕之以劲乎？此七恕者，所以进善也。（“也”字依《长短经》加。）接下之理，（本有“也”字，以意删。）御臣之道，岂徒“七恕”、“九虑”而已哉？（《群书治要》）【译文】臣子中或有出身微贱却敢进献真知灼见者，地位卑下仍能直陈国家大计者，君主怎能不以艰难处境宽容待之？臣子中或有特立独行坚守气节，卓然自立反遭毁谤者，君主怎能不以刚劲风骨宽容待之？以上七种宽容（七恕），正是用来擢拔贤良的。然而统御群臣的奥义、治理国家的真谛，又岂是区区"七恕"与"九虑"就能穷尽的？昔孔子言“为臣不易”，或人以为易，言“臣之事君，供职奉命，敕身恭己，忠顺而已。忠则获宠安之福，顺则无危辱之忧，曷为不易哉”？此言似易，论之甚难。【译文】从前孔子说"做臣子不容易"，有人却认为容易，他们说："臣子侍奉君主，不过是履行职责执行命令，严于律己恭敬谨慎，只要忠顺就可以了。忠诚就能获得君主的宠信和安稳的福分，顺从就不会有危险屈辱的忧患，怎么能说不容易呢？"这种说法表面看似容易，真要深入探讨却极其困难。夫君臣之接，以愚奉智不易，以明事暗为难，唯以贤事圣，以圣事贤为可。然贤圣相遭稀，又周公之于成王，犹未能得，斯诚不易也。且父子以恩亲，君臣以义固，恩有所为亏，况义能无所为缺哉？苟有亏缺，亦何容易！【译文】君臣之间的相处，以愚钝侍奉聪慧已属不易，以明智侍奉昏昧则更为艰难；唯有贤臣辅佐圣君、圣臣襄助贤主才算得宜。然而贤主与圣臣相遇本就稀少，即便如周公这般圣德辅佐成王，尚且未能尽善尽美，这确实证明为臣不易啊！况且父子以血脉恩情维系，君臣却靠道义责任固结，连天然亲情都可能出现亏欠，何况人为的道义岂能毫无缺失？若君臣之义有所缺损，为臣之道又谈何容易！且夫事君者，竭忠义之道，尽忠义之节，服劳辱之事，当危之难（句有脱误，疑作“当危难之时”。）肝脑涂地，膏液润草而不辞者。（疑当有“诚欲”二字。）以安上治民，宣化成德，使君为一代之圣明，己为一世之良辅，辅千乘则念过管、晏，佐天下则思丑稷、禹，岂为七尺之躯，宠一官之贵，贪充家之禄，荣华嚣之观哉？（当有“是”字。）以忠臣之事主，投命委身，期以成功立事，便国利民，故不为难易变节，安危革行也。然为大臣者，或仍旧德，藉故势，或见拔擢重任，其所以保宠成功；承上安下，则当远威权之地，避嫌疑之分，知亏盈之数，达止足之义；动依典礼，事念忠笃，乃当匡上之行，谏主之非，献可济否，匪躬之故，刚亦不吐，柔亦不茹。【译文】况且那些侍奉君主的人，本应竭尽忠义之道，恪守忠义之节，承担劳苦屈辱之事，面对危难时刻，即便肝脑涂地、血肉滋润野草也在所不辞。（这难道不是）真心想要安定君主、治理百姓，传播教化成就德政，使君主成为一代圣明之主，自己成为当世贤良辅臣，辅佐千乘之国便以超越管仲、晏婴为志，协理天下大政则以比肩稷、禹为耻，岂会仅为保全七尺身躯，贪恋一官半职之显贵，满足家族俸禄之充盈，沉溺浮华喧嚣之虚荣呢？真正的忠臣侍奉君主，应当献出生命托付身心，志在成就功业、建立事功，使国家便利、百姓受益。因此不会因处境艰难或安逸而改变节操，不会因局势安危而更易品行。然而身为重臣者，或需承袭先辈德望，借助既有权势；或受拔擢肩负重任，他们若要长久保持恩宠、成就功业，实现上承君命、下安黎庶的职责，就必须远离威权过盛的境地，避开遭人猜忌的界限，通晓盛衰盈亏的规律，领悟适可而止的真义；行事必依典章礼法，谋政常怀忠贞赤诚，更应匡正君主的过失，谏止主上的谬误，进献可行之策以补救缺失，不因涉及自身而畏缩，对待刚强不屈服，面对柔弱不欺凌。所谓大臣，以道事君也。然当托于幽微，当行于隐密，使怨咎从己身，而众善自君发，为群寮之表式，作万官之仪范，岂得偷乐容悦而已哉？然或为邪臣所谮、幸臣所乱，听一疑而不见信，事似然而不可释，忠计诡而为非，善事变为恶，罪结于天，无所祷请，激直言而无所诉。（疑作“激直而言无所告诉”。）深者即时伏剑赐死，浅者以渐斥逐放弃。盖比干、龙逢所以见害于飞廉、恶来，孔子、周公所以见毁于管、蔡、季孙也。斯则大臣所以不易也。【译文】所谓国家重臣，本应以道义侍奉君主。然而他们往往需要将谋划深藏于幽微，将行动隐没于无形，使怨恨罪责归于自身，而让所有善政都显为君主所发；既要成为群臣的表率，又要作为百官的风范，岂能苟且偷安、谄媚取悦了事？可即便如此，仍可能被奸邪之臣诬陷、受宠幸之臣惑乱，君主因一次疑心便不再信任，事情看似合理却无从辩白，忠贞的谋划被曲解为罪过，善意的举措被扭曲成恶行，冤罪通天而无处申告，激昂直言却无处倾诉。境遇深重者即刻被赐剑自刎，处境尚轻者也逐渐遭贬谪流放。这正是比干、关龙逢之所以被飞廉、恶来残害，孔子、周公之所以遭管叔、蔡叔与季孙氏诋毁的根源所在。由此可见，为臣之道实属不易。为小臣者，得任则治其职，受事（当有“则”字。）修其业，思不出其位，虑不过其职，竭力致诚，忠信而已。然或困辱而不均，厌抑而失所，是以贤者或非其议，豫非其事，不著其陋，不嫌其卑，庶贯一言而利一事。然以至轻至微，至疏至贱，干万乘之主，约以礼义之度，匡以行事之非，忤执政之臣，暴其所短，说合则裁自若，不当则离祸害；或计不欲人知，事不从人豫，而已策谋适合，陈义偶同。（当有“在”字。）上者或显戮其身以神其计，在下者或妒其人而夺其策。盖关思见杀于郑，韩非受诛于秦，庞涓刖孙膑之足，魏齐折应侯之胁，斯又孤宦小臣所以为难也。【译文】至于基层官员，得到任命就应勤理本职事务，接受职事便须精修分内之业，所思不越权位，所虑不逾职责，竭尽心力恪守真诚，秉持忠信而已。然而他们或困于屈辱待遇却无处申诉，遭受压制排挤而失去立足之地，因此贤能者有时不得不对不当决策提出异议，预先阻止错误事务的推行，不因自身地位低微而隐匿见解，不因职位卑下而羞于发声，唯愿每进一言能有益于一事。然而这些地位最卑微、身份最轻微，关系最疏远、阶层最低贱的小臣，却要冒犯万乘之尊的君主，用礼义法度约束其行为，匡正其施政的过失；违逆当权重臣，揭露他们的短处，若进言合乎上意则裁决如常，若不合时宜则立即招致祸患；有时谋划不欲人知，行事不与人谋，而自己的策略恰能切中要害，陈述的道理偶合圣意。在上位者或公开处决他以神化其计谋（如借小臣之死彰显天威），在下位者或嫉妒其才华而剽窃其策略。就像关思在郑国献策反遭杀害，韩非在秦国献书终被诛杀，庞涓因忌才砍断孙膑双足，魏齐为泄愤折断范雎肋骨，这正是孤臣小吏处境艰难的真实写照。为小臣者，一当恪恭职司，出内惟允，造膝诡辞，执心审密，忠上爱主，媚不求奥灶而已，若为（有脱误。）苟若此，患为外人所弹，邪臣所嫉，以职近而言易，身亲而见信，奉公侠私之吏，求害之以见直，怀奸抱邪之臣，欲除之以示忠。言有若是，事有似然，虽父子之间，犹不能明，况臣之于君而得之乎？故上官毁屈平，爰盎谮晁错，公孙排主父，张汤陷严助，夫数子者，虽示纯德，亦亲近之臣所以为难也。【译文】身为低级官员，本当恪尽职守恭谨行事，处理政务公允得当，私下进言时婉转措辞，秉持本心审慎周密，忠君爱国而不谄媚权贵。但即便如此，仍可能遭外人弹劾、被奸臣嫉妒，因其职位接近权力中枢而言论易被采纳，身份亲信君主而见解易获信任；那些假公济私的官吏，企图通过构陷他来彰显自身正直；心怀奸邪的臣子，想要铲除他以显示忠诚。进谏之言或许正确，所行之事看似合理，但即便是父子之间尚难完全理解，何况君臣之间岂能毫无嫌隙？因此上官大夫诋毁屈原，爰盎进谗害死晁错，公孙弘排挤主父偃，张汤构陷严助，这些贤士即便彰显纯良德性，仍难逃近臣身份带来的灾祸，这正是侍奉君主身居要职者的艰难所在。为外臣者，尽力致死，其义一也。不以远而自外，疏而自简，亲涉其事而掌其任。苟有可以兴利除害，安危定乱，虽违本朝之议，诡常法之道，陈之于主，行之于身，志于忠上济事，忧公无私，善否之间，在己典主可也。然患为左右所轻重，贵臣所壅制，或逆而毁之，使不得用，或用而害之，使不得成，或成而谮之，使不得其所。吴起见毁于魏，李牧见杀于赵，乐毅被谗于燕，章邯畏诛于秦，斯又外臣所以为危也。【译文】至于镇守边疆、治理地方的官员，本应竭尽所能效忠至死，其忠义之道与朝臣并无二致。不因远离中枢而自我疏离，不因地位边缘而怠慢职责，亲自处理政务执掌权责。但凡有兴利除弊、安邦定乱之策，即便违背朝廷成议、突破常规法度，也要向君主陈情，身体力行，立志忠君济世，忧心公事而无偏私，只要举措善恶分明，自己秉持法典、君主认可即可。然而忧患在于，这些良策或被左右近臣操纵权重，遭权贵重臣阻挠压制：有的逆向诋毁使其不得施行，有的表面采用却暗中破坏使其无法成功，有的待其见效又进谗言使其功绩湮没。吴起在魏国被谗害，李牧在赵国遭诛杀，乐毅在燕国受离间，章邯在秦朝惧极刑，这正是外放之臣身处危境的明证。此举梗概耳，曲折纤妙，岂可得备论之哉？（《群书治要》）【译文】上述所言不过梗概而已，其中曲折精微之处，又岂能详尽论述？治本〔《治要》连属上篇，审观之，别是一篇也。篇名当是《治本》〕【译文】〔《群书治要》将此段与上文相连，细察文意，实为另一篇章。篇名应为《治本》〕夫治国之本有二，刑也，德也。二者相须而行，相待而成矣，天以阴、阳成岁，人以刑、德成治，故虽圣人为政，不能偏用也。【译文】治国的根本有二：刑法与德教。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犹如天以阴阳二气成就岁时，人以刑德兼施成就治世。因此即便圣王执政，也不能偏废其一。故任德多，用刑少者，五帝也；刑德相半者，三王也；杖刑多，任德少者，五霸也；纯用刑强（《初学记》二十、《御览》六百三十三无“强”字。）而亡者，秦也。夫人君欲治者，既达专持刑德之柄矣，位必使当其德，禄必使当其功，官必使当其能：此三者，治乱之本也。位当其德，则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禄当其功，则有劳者劝，无劳者慕（有脱文。）未之有也。凡国无常治，亦无常乱；欲治者治，不欲治者乱。后之国士人民，亦前之有也；前之有，亦后之有也。【译文】因此，德政为主、刑罚为辅的，是五帝的治国之道；刑德并用的，是三王的治国方略；依赖刑罚多、施行德政少的，是五霸的权宜之术；纯粹使用严刑峻法而最终灭亡的，是秦朝的暴政。想要治理好国家的君主，在掌握刑德二柄的基础上，还必须做到：职位必须与德行相称，俸禄必须与功劳匹配，官职必须与才能相当，这三者才是治乱的根本。职位与德行相称，就能使贤者居高位、庸者处下位；俸禄与功劳匹配，就能激励有功者、消除无功者的非分之想；官职与才能相当，就能各尽其职、避免滥竽充数。国家没有永恒的治世，也没有永恒的乱世；励精图治则天下安，荒废政事则社稷危。后世的国家与人民，本质上与前代并无不同；前代拥有的治理规律，同样适用于后世。而禹独以安，幽、厉独以危：斯不易天地异人民，欲与不欲也。吴坂之马，庸夫统衔，则为毙乘，伯乐执辔，即为良骥，非马更异，教民亦然也。故遇禹汤则为良民，遭桀、纣则为凶顽，治使然也。故善治国者，不尤斯民，而罪诸己；不责诸下，而求诸身。《传》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由是言之，长民治国之本在身。故詹何曰：“未闻身治而国乱者也。若詹者，可谓知治本矣。”（《群书治要》）【译文】大禹独自开创太平盛世，周幽王、周厉王却招致国家危亡，这并非天地变异或百姓不同，而在于君主是否愿意施行善政。就像吴坂的骏马，若由庸人驾驭，就会沦为劣马累死途中；若由伯乐执缰，则成为千里良驹。并非马匹本身有何不同，教化百姓也是同样的道理。因此百姓遇到禹、汤这样的明君就成为良民，遭遇桀、纣这样的暴君就变成顽民，这是治国之道决定的。所以善于治国者，不会归咎百姓，而是反省自身；不苛责臣民，而求诸己身。《左传》有言："大禹商汤归罪自己，其国运勃然兴盛；夏桀商纣怪罪他人，其统治骤然崩溃。"由此可见，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于君主自身修养。正如詹何所说："从未听说君主修身严谨而国家混乱的。像詹何这样的智者，可谓深谙治国根本之道了。"政务凡吏之于君，民之于吏，莫不听其言而则其行，故为政之务，务在正身；身正于此，而民应于彼。《诗》云：“尔之教矣，民胥效矣。”是以叶公问政，孔子对曰：“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又曰：“苟正其身，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故君子为政，以正己为先，教禁为次。若君正于上，则吏不敢邪于下；吏正于下，则民不敢僻于野。国无倾君，朝无邪吏，野无僻民，而政之不善者，未之有也。凡政之务，务在节事。事节于上，则民有余力于下；下有余力，则无争讼之有乎民。（当有误。）民无争讼，则政无为而治，教不言而行矣。（《群书治要》）【译文】大凡官吏对于君主、百姓对于官吏，无不是听其言而效其行的，因此为政的关键，根本在于端正自身；执政者在此处以身作则，百姓就会在彼处响应追随。《诗经》说："你的教化如何，百姓就效仿如何。"所以叶公问政时，孔子回答："您率先垂范行正道，谁敢不走正道？"又说："若能使自身端正，治理政事有何困难？若不能端正自身，又如何匡正他人？"因此君子执政，以端正自身为首要，教令与禁令次之。若君主在上端正，官吏就不敢在下行邪；官吏在下端正，百姓就不敢在乡野作恶。国家没有昏庸之君，朝廷没有奸邪之吏，民间没有邪僻之民，如此而政治不善的情况是绝不会出现的。治国理政的核心，关键在于节制事务。上层能节制事务，百姓在下就有余力；百姓有余力，就不会产生纷争诉讼。百姓没有纷争诉讼，政治就能无为而治，教化不必刻意推行而自然畅达。节欲夫人生而有情，情发而为欲；物见于外，情动于中。物之感人也无穷，而情之所欲也无极：是物至而人化也。人化也者，灭天理矣。夫欲至无极，以寻难穷之物，虽有圣贤之姿，鲜不衰败，故修身治国之要，莫大于节欲。《传》曰：“欲不可纵”。历观有家有国，其得之也，莫不阶于俭约；其失之也，莫不由于奢侈。【译文】人生来就有情感，情感萌发便产生欲望；外物显现于外，情感激荡于内。外物对人的诱惑无穷无尽，而情感的欲望永无止境：这就是外物至极致使人性异化。人性一旦异化，天理也就泯灭了。欲望膨胀到极点，去追逐难以穷尽的物质享受，即使有圣贤的资质，也难免衰败堕落，因此修身治国的关键，莫过于节制欲望。《左传》有言："欲望不可放纵。"纵观历代家国，其兴盛者无不以节俭为根基，其败亡者无不因奢侈而倾覆。俭者节欲，奢者放情。放情者危，节欲者安。尧、舜之居，士阶三等，夏日衣葛，冬日鹿裘。禹卑宫室而菲饮食。此数帝者，非其情之不好，乃节俭之至也。故其所取民赋也薄，而使民力也寡；其育物也广，而兴利也厚。故家给人足，国积饶而群生遂，以（“以”衍文。）仁义兴而四海安。孔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且夫闭情无欲者上也。【译文】节俭者节制欲望，奢侈者放纵情欲。放纵情欲者必陷危殆，节制欲望者得享安康。尧舜所居之处，土阶不过三级，夏日穿葛布衣，冬日披鹿皮裘。大禹宫室低矮而饮食粗简。这几位圣帝并非没有常人之欲，而是将节俭践行到极致。因此他们征收的赋税微薄，役使民力有限；滋养万物广博，兴办利民之业深厚。故而家家丰裕人人富足，国库充盈而万物繁盛，仁义之风兴盛则四海升平。孔子说："因节制而失误者实属罕见。"真正能封闭私欲、断绝贪念者，方是最高境界的圣人。咈心消除者次之。昔帝舜藏黄金于崭岩之山，抵珠玉于深川之底，及仪狄献旨酒而禹甘之，于是疏远仪狄，纯（当作“绝”。）上旨酒，此能闭情于无欲者也。楚文王悦妇人而废朝政，好獠猎而忘归，于是放逐丹姬，断杀如黄，及共王破陈而得夏姬，艳其国色，王纳之宫，从巫臣之谏，坏后垣而出之，此能咈心消除之也。既不能闭情欲，能抑除之，斯可矣，故舜、禹之德，巍巍称圣，楚文用朝邻国，恭王终谥为恭也。（《群书治要》）【译文】克制违背本心的欲望者次之。昔日舜帝将黄金藏于险峻山崖，把珠玉沉入深渊之底；当仪狄献上美酒时，大禹虽觉甘美却疏远仪狄，彻底戒绝美酒，这才是能彻底断绝私欲的圣人。楚文王因沉迷美色而荒废朝政，痴迷狩猎而忘返归期，最终放逐宠妃丹姬，斩杀猎犬如黄；楚共王攻破陈国得绝世美人夏姬，惊艳其倾国之色欲纳后宫，但听从巫臣谏言，拆毁后宫围墙遣其出宫，这便是能克制私欲的明君。若不能完全断绝情欲，只要能抑制消除它也算可贵。因此舜、禹之德巍巍如天被尊为圣人，楚文王使邻国朝拜，楚共王终得"恭"之美谥。详刑夫刑辟之作，所从来（“来”字依《御览》六百三十六加。）尚矣，圣人以治，乱人以亡，是以古昔（本作“故古今”，依《御览》改。）帝王，莫不详慎之者，以为人命至重，一死不生，一断不属故也。夫尧舜之明，犹惟刑之恤也。是以后圣制法，设三槐九棘之吏，肺石、嘉石之讯，然犹复三敕。（本误作“判”，依《御览》改。）佥曰“可杀”，然后杀之，罪（本作“罚”，依《御览》改。）若有疑，即从其轻，此盖详慎之至也。故苟详则死者不恨，生者不忿；忿恨不作，则灾害不生；灾害不生，大平之治也。【译文】刑法的制定，其由来久远。圣人用之治国则天下太平，暴君用之则自取灭亡，因此古代帝王无不审慎对待，认为人的生命至高无重，死亡不可复生，断首不可重续。即便圣明如尧舜，仍怀体恤用刑之心。所以后世圣人制定法制，设立三槐九棘之司法官员（注1），设置肺石（注2）、嘉石（注3）的申诉与示众制度，更需经过三次复核。众人皆言"当杀"方可处决，若罪行存疑则从轻发落，这已是审慎至极的体现。因此，若能详查慎断，则死者无怨，生者无愤；愤怨不起，则灾祸不生；灾祸不生，便是太平盛世。注1三槐九棘：《周礼》载，外朝植三槐象征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九棘象征九卿，此处代指高级司法官员。注2肺石：红色石头立于朝廷门外，百姓可击石鸣冤，源自《周礼·大司寇》"以肺石达穷民"。注3嘉石：有纹理的石块，轻罪者戴械具坐石示众，令其反思悔过，见于《周礼·大司寇》。是以圣主用其刑也，详而行之，必欲民犯之者寡，而畏之者众。明刑至于无刑，善杀至于无杀，此之谓矣。夫暗乱之主，用刑弥繁，而犯之者益多，而杀之者弥众，而慢之者尤甚者何？由用之不详，而行之不必也。不详则罪不值，所罪不值则当死反生，不必则令有所亏，令有所亏，则刑罚不齐矣。失此二者，虽日用五刑，而民犹轻犯之。故乱刑之刑，刑以生刑；恶杀之杀，杀以致杀。此之谓也。（《群书治要》）【译文】因此圣明的君主运用刑罚时，必定审慎施行，力求使民众中触犯刑律者减少，而敬畏法度者增多。严明的刑罚终将导向无刑之境，审慎的诛杀终将实现无杀之治，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而那些昏乱的君主，刑罚越繁苛，触犯者却越多；诛杀越严酷，民众轻慢法度却更甚，这是为何？皆因他们用刑不审慎、执法不坚决。不审慎则定罪失当，定罪失当则当死者反得生路；不坚决则法令缺损，法令缺损则刑罚标准混乱。失去审慎与坚决这两大原则，即便每日动用五刑，民众仍会轻易触法。所以说：混乱的刑罚，反而催生更多罪刑；残暴的诛杀，只会招致更多杀戮。这便是刑罚失当的恶果。兵要太古之初，民始有知则分争；分争则群，群则智者为之君长；君长立则兵兴。兵所从来久矣，虽圣帝明王，弗能废也。但用之有道耳。故黄帝战于阪泉，尧伐驩兜，舜征有苗，夏禹殷汤，周之文武，皆用师克伐，以取天下焉。（《御览》二百七十一）【译文】远古文明初开之时，民智渐启便生纷争；纷争促使群体聚合，群体聚合便推举智者为领袖；领袖确立则战争随之兴起。战争的源流久远如此，即便圣帝明王，亦不能废止战争，唯能以道义驾驭而已。故黄帝战炎帝于阪泉，尧帝讨伐驩兜部落，舜帝征讨三苗之乱，夏禹平定九州，商汤革夏桀之命，周文王、武王伐纣兴周，皆以正义之师克敌制胜，从而取得天下。圣人之用兵也。将以利物，不以害物也。将以救亡，非以危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耳。然以战者危事，兵者凶器，不欲人之好用之，故制法遗后；命将出师，虽胜敌而反，犹以丧礼处之，明弗乐也。故曰好战者亡，忘战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也。【译文】圣贤用兵之道，旨在造福万物而非戕害生灵，志在拯救危亡而非危害存续。因此必待万不得已方动干戈。然而战争终究是险恶之事，兵器终归是不祥之物，圣王不愿世人轻启战端，故制定法度垂训后世；即便命将出征凯旋而归，仍以丧礼规格处置战事，明示并无欣悦之情。所以说：穷兵黩武者必亡，废弛武备者必危，不好战亦不忘战，方为天下真正的王者。夫兵之要，在于修政；修政之要，在于得民心；得民心，在于利之；利之之要，在于仁以爱之，义以理之也。故六马不和，造父不能以致远；臣民不附，汤武不能以立功。故兵之要在得众，得众（本不重言“得众”，《御览》二百七十一加。）者，善政之谓也；善政者，恤民之患，除民之害也。故政善于内，则兵强于外也。（“则”字、“也”字并依《御览》加。）【译文】治军强兵的根本在于修明政治；修明政治的关键在于赢得民心；赢得民心的要诀在于为民谋利；为民谋利的核心在于以仁爱关怀百姓，以道义治理国家。正如六马不协和，造父也无法驱驰千里；臣民不归附，商汤周武亦不能建立功业。因此强军之道首在赢得民众支持，而赢得民众支持正是善政的体现；所谓善政，即体恤百姓疾苦，消除民间祸患。故而内政修明，则外有强兵。历观古今用兵之败，非鼓之日也。民心离散，素行豫败也；用兵之胜，非阵之朝也，民心亲附，素行豫胜也。故法天之道，履地之德，尽人之和，君臣辑穆，上下一心，盟誓不用，赏罚未施，消奸慝于未萌，折凶邪于殊俗，此帝者之兵也。德以为卒，威以为辅；修仁义之行，行恺悌之令；辟地殖谷，国富民丰；赏罚明，约誓信；民乐为之死，将乐为之亡；师不越境，旅不涉场，而敌人稽颡，此王者之兵也。（《群书治要》）【译文】纵观古今用兵败亡的案例，其祸根并非决战之日才埋下，而是因平日民心离散早已注定败局；用兵取胜的关键，也不在列阵交锋之时，而在于平日民心归附已奠定胜基。因此效法天道运行，践行大地厚德，凝聚人世和谐，君臣和睦共治，上下同心同德，无需歃血盟誓，不必滥施赏罚，便能在奸邪未萌时消弭隐患，于异域殊俗间折服凶顽，这才是帝者之师的境界。以仁德为士卒之本，以威严为辅助之策；修养仁义品行，推行宽和政令；开垦土地广种五谷，使国家富强百姓丰足；赏罚分明如日月，盟约信守似山河；民众甘愿为之赴死，将领乐于为之捐躯；大军不必越境征伐，士卒无需血战沙场，而敌国已俯首臣服，这才是王者之师的风范。篇名缺，当是“择将”夫事之安危，实在于将，故曰将不知兵，以其主与敌；主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也。然择将者，不务求其策，而先索其勇；不取于威严，而用之于软缓；此所谓弃本而要其末也。【译文】国家的安危存亡，实系于将帅之选。所以说：将领不知用兵之道，等于将君主送给敌人；君主不慎重择将，等于将国家拱手让敌。然而当今择选将帅者，不优先考察其谋略智慧，却先索求其匹夫之勇；不注重威严统御之才，反而任用优柔寡断之人，这正是舍本逐末的荒谬做法。昔霸王之战，策贵神胜，故曰上兵伐谋，而战胜也。吴起临阵，虽剑不持，项羽初学剑，后学兵略：此勇难独用，况无勇乎？【译文】昔日霸王争雄的战役，制胜关键首在神机妙算，故《孙子兵法》云"上策伐谋，不战而胜"。吴起临阵指挥，虽不持剑而破敌；项羽初学剑术称雄，终须研习兵法谋略：可见仅凭勇猛难以独当大任，何况无勇之辈？太公誓师，后至斩。故云执桴鼓，立军门，有不可犯之危。严，故能行其法；威，故能著其令。【译文】姜太公誓师出征时，对迟到者立斩不赦。所以说：手持鼓槌立于军门，便具不可侵犯之威严。军纪严明，方能贯彻法令；统帅威严，才能推行号令。今之择将，宜参准往古之数，说于当时之法，得其壮而责任之，所谓坐车上而御骐骥，不劳而致千里者也。【译文】当今选拔将领，应当参照古代标准，结合时势需求，选拔壮年才俊委以重任，这就像端坐车舆驾驭骐骥，无需劳苦即可致千里之外。古之论将者，言长于计策，则课以将敌；言善于治军，则考以政事；勇于奋击，则责以战斗。若无此三者，则不委之以境外之任，付之以安危之事。（已上五条，并《御览》二百七十三）【译文】古人评定将才的标准是：若某人长于谋略策划，就考察其运筹帷幄之能；若善于治军整训，就考核其理政安民之功；若勇猛善战，就要求其临阵克敌之效。若不具备这三项才能，便不可委以戍边征伐之重任，托付国家安危之大事。简骑夫骑者，军之锋锐也。临敌则冲锋陷坚，退而鹗下鹰击；往必如电发，去必如风过。（《北堂书钞》未改本一百十七）【译文】骑兵，实为军队最精锐的突击力量。迎敌时能冲锋攻破坚固防线，撤退时却如猛禽俯冲般展开反击；进攻时迅疾如雷电迸发，撤离时快捷如疾风过境。辨能夫商鞅、申、韩之徒，其能也，贵尚谲诈，务行苛克，废礼义之教，任刑名之数，不师古始，败俗伤化，此（“废礼”下十九字依《长短经·适变》加。）则伊尹、周、邵之罪人也。然其尊君卑臣，富国强兵，守法持术。（此四字依《长短经》加。）有可取焉。【译文】商鞅、申不害、韩非子之流，其治国之术，重在崇尚权谋诈术，推行严刑苛政，废弃礼义教化，专任刑名权术，不效法先王古制，败坏风俗、伤害教化，实为伊尹、周公、邵公等圣贤之道的罪人。然而其学说中"尊崇君权、贬抑臣权"的集权思想，"富国强兵"的实用目标，以及"恪守法制、运用权术"的治理手段，仍有可取之处。逮至汉兴，有（此五字依《长短经》加。）甯成、郅都之（“之”字依《长短经》加。）辈，放商、韩之治，专以杀伐（“杀伐”二字依《长短经》加），残暴为能，顺人主之意，希旨而行，要时趋利，敢行祸败，此又商、韩之罪人也。（“顺人主”下二十五字依《长短经》加。）然其抑豪强，抚孤弱。（“豪”字、“孤”字依《长短经》加。）清己禁奸，（此四字依《长短经》加。）背私立公，尚有可取焉。【译文】及至汉朝兴起，有甯成、郅都之流，效法商鞅、韩非的治国之术，专以杀戮刑罚、严酷暴虐为能事，曲意逢迎君主心意，揣摩圣意而行，追求时势之利，敢于施行祸乱败坏之政，这又是商鞅、韩非思想的异化罪人。然而他们压制豪强权贵，抚恤孤苦弱小；自身清廉以禁绝奸邪，背弃私利而恪守公义，尚有值得肯定之处。至于（此二字本作“其”，依《长短经》改。）晚世之所谓能者，乃犯公家之法，赴私门之势，废百姓之务，趣人间之事，决烦理务，临时苟辨，但使官无谴负之累，不省下民吁嗟之冤，复是申韩、甯、郅之罪人也。而俗犹共言其能，执政者选用不废者，何也？为贵势之所持，人间之士所称，听声用名者众，察实审能者寡，故使能否之分不定也。夫定令长之能者，守相也；定守相之能者，州牧刺史也。然刺史之徒，未必能考论能否也。未必能端平也。【译文】至于后世所谓的能臣干吏，实则触犯国家律法，趋附权贵私门，荒废百姓生计，追逐世俗名利，处理政务敷衍塞责，遇事临时苟且应付，只求自身仕途无过，全然不顾民间疾苦冤情，这更是对申不害、韩非、甯成、郅都等先贤思想的彻底异化与背叛。然而世俗仍众口一词称颂其才能，执政者依旧选用而不废黜，这是为何？只因他们受权贵势力庇护，被趋炎附势之徒吹捧，听虚名而任官者众，察实绩辨才能者寡，导致贤能与庸劣的界限模糊不清。本应由郡守国相评定县令长的才能，由州牧刺史考核郡守国相的政绩。然而刺史之流，未必具备考辨才能的智慧，也未必能持守公正的立场。或委任下吏，听浮游之誉；或受其戚党贵势之托，其整顿传舍，待望迎宾，听其请谒，供其私求，则行道之人言其能也。治政以威严为先，行事务邀时取辨，悕望上官之指，敬顺监司之教，期会之命，无。（有脱文。）降身以接士之来，违法以供其求，欲人间之事无不循，言说之谈无不用，则寄寓游行幅巾之士言其能也。有此三者为之谈，听声誉者之所以可惑，能否之所以不定也。（《群书治要》）【译文】或有官员将考核权委任下属胥吏，只听信虚浮不实的赞誉；或接受亲戚党羽、权贵势力的请托，他们修葺官署驿馆以装点门面，殷勤接待往来宾客，听任私人请托，满足一己私欲，于是过往行人皆夸其能。治理政务以严酷威势为先，办事专求应付时效、博取表面政绩，揣摩上官意图唯恐不周，奉承监察官员的训导不遗余力，限期完成之令急如星火，却不肯屈尊接待来访士人，不惜违法以满足权贵需求，欲使权门请托无不如愿，游士建言无不采纳，于是寄居游说的清谈之士皆称其能。此三者（虚誉、私求、清谈）为其造势，使听信声望者受其迷惑，贤能与庸劣的界限愈加混沌难辨。尊嫡凡光祖祢、安宗庙，传国土、利民人者，在于立嗣继世。继世之道，莫重于尊嫡别庶也。故圣人之制礼贵嫡，异其服数，殊其宠秩，所以一群下之望，塞变争之路，杜邪防萌，深根固本之虑。历观前代，后妻贱而侄媵贵，太子卑而庶子尊，莫不争乱，以至危亡。是以周有子带之难，齐有无知之祸，晋有庄伯之患，卫有州吁之篡。故《传》曰：“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群书治要》）【译文】大凡光耀祖先、安定宗庙，传承国土、造福百姓的根本，在于确立继承人延续社稷。继承制度的要义，没有比尊崇嫡子、区别庶子更重要的了。因此圣人制定礼法以嫡长子为尊，通过差异化的服饰等级、区别化的恩宠官秩，来统一臣民的期望，堵塞变乱纷争的通道，杜绝奸邪于萌芽之时，这正是使统治根基深固的长远谋虑。纵观前代历史，但凡出现正妻地位被贬低而姬妾受尊宠、太子遭轻视而庶子得势的情况，无不引发争夺祸乱，直至国家危亡。因此周朝有王子带之乱，齐国有公孙无知之祸，晋国遭庄伯之患，卫国遇州吁篡位之灾。所以《左传》警示道："妾室等同正后，庶子匹敌嫡嗣，权臣分庭抗礼，藩镇势比中央，这些皆是祸乱的根本源头。"谏争夫谏争者，所以纳君于道，矫枉正非，救上之谬也。上苟有谬，而无救焉，则害于事；害于事，则危道也。故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扶之之道，莫过于谏矣。故子从命者，不得为孝；臣苟顺者，不得为忠。是以国之将兴，贵在谏臣；家之将盛，贵在谏子。若托物以风喻，微生（旧校云，“生”疑“言”。）而不切，不切则不改，唯正谏、直谏，可以补缺也。【译文】进谏诤言的目的，在于引导君主遵循正道，纠正偏差匡正错误，挽救上位者的过失。君主若有过失而不加补救，就会危害国事；危害国事即走向危亡之道。正如孔子所言："国家危殆而不扶持，社稷倾覆而不匡救，还要辅政之臣何用？"而匡救危局最重要的手段，莫过于直言进谏。所以说，子女一味顺从父命，不能算作真正的孝道；臣子苟且迎合君意，不能算作真正的忠诚。因此国家将要兴盛时，最珍贵的是敢于直谏的臣子；家族将要昌盛时，最宝贵的是勇于规劝的子弟。如果借用外物隐喻讽谏，言辞隐微而不切中要害，不切要害则不能促使改正，唯有正谏（正面规劝）、直谏（直言不讳），才能真正弥补过失。《诗》云：“衮职有缺，仲山甫补之。”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正谏者也。《易》曰：“王臣謇謇。”《传》曰：“谔谔”（本作“愕愕”，依《御览》四百五十七改。）者昌。”直谏者也。然则咈人之耳，逆人之意。（此二句《御览》在抑人之欲下。）变人之情，抑人之欲，不尔不为谏（《初学记》十八有“争”字。）也。虽有父子兄弟，犹用生怨隙焉；况臣于君，有天壤之殊，无亲戚之属，以至贱于至贵，以至稀间至亲，何庸易邪？恶死亡而乐生存，耻困辱而乐荣庞，虽甚愚人，犹知之也。况士君子乎？今正言直谏，则近死辱而远荣庞，人情何好焉？此乃欲忠于主耳。夫不能谏则君危，固谏则身殆，贤人君子，不忍观上之危，而不爱身之殆。故蒙危辱之灾，逆人主之鳞，及罪而弗避者，忠也！义也！深思谏士之事，知进谏之难矣。（《群书治要》）【译文】《诗经》有言："天子政令若有缺失，仲山甫便竭力匡补。"既不欺凌弱小，也不畏惧强权，这便是正谏者的风骨。《周易》云："忠臣刚正不阿"，《左传》载："直言敢谏者昌盛"，这说的便是直谏者的精神。然而直言进谏往往逆耳违心。谏诤的本质在于改变人的情感取向，抑制人的欲望冲动，若非如此便不算是真正的谏诤。即便是父子兄弟之间，尚且因谏言而生嫌隙；何况臣子面对君主，有着天壤之别的身份差异，既无血缘亲情的纽带，又要以极卑微之身介入极尊贵的私域，以极疏远的关系干预极亲密的事务，这谈何容易？厌恶死亡而乐于生存，羞耻困辱而向往荣宠，纵然是愚昧之人也明白的道理，更何况是士人君子呢？如今如果直言劝谏，就会立刻面临死亡屈辱而远离荣耀恩宠，以人之常情来说谁会喜欢这样呢？这其实是出于对君主的忠诚之心啊！如果不敢劝谏就会使君主陷于危难，如果坚持劝谏则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贤明的君子不忍心看着主上陷入危难，而不顾惜自身可能遭遇的危险。因此甘愿承受危难屈辱的灾祸，冒犯君主的威严，即使面临罪责也不逃避的行为，正是忠诚！正是大义！深入思考谏臣的处境，就能明白进谏是何等艰难了。决壅夫人君为左右所壅制，此有目而无见，有耳而无闻。积无闻见，必至乱正。故国有壅臣，祸速近邻。人臣之欲壅其主者，无国无之，何也？利在于壅也。壅则擅宠于身，威权独于己，此人臣日夜所祷祝而（本作“面”，以意改。）求也。人臣之壅其君，微妙工巧，见壅之时不知也。率至亡败，然后悔焉。为人君之务，在于决壅；决壅之务，在于进下；进下之道，在于博听；博听之义，无贵贱同异，隶竖牧圉，皆得达焉。【译文】君主若被身边的近臣蒙蔽操控，就如同有眼睛却看不见，有耳朵却听不到。长期处于这种视听闭塞的状态，必然导致是非颠倒、政事混乱。所以国家一旦出现蒙蔽圣听的奸臣，灾祸很快就会降临（如同近邻般迫在眉睫）。想要蒙蔽君主的臣子，没有哪个国家不存在，为什么呢？因为蒙蔽君主能带来利益啊！通过蒙蔽君主，他们就能独享恩宠，垄断威权，这正是奸臣日夜祈求想要得到的东西。臣子蒙蔽君主的手法精微巧妙，君主在被蒙蔽时往往浑然不觉。直到国家濒临灭亡时，才会悔悟。作为君主的要务，在于破除蒙蔽；破除蒙蔽的关键，在于使下情上达；实现下情上达的方法，在于广泛听取意见；广泛听取的真谛，在于不分贵贱差异，即便是奴仆、牧童、马夫的意见，都能顺畅传达至君主。若此则所闻见者广，所闻见者广，则虽欲求壅，弗得也。人主之好恶，不可见于外也；所好恶见于外，则臣妾乘其所好恶以行壅制焉。故曰人君无见其意，将为下饵。昔晋公好色，骊女乘色以壅之；吴王好广地，太宰陈伐以壅之；桓公好味，易牙烝首子以壅之。及薛公进美珥以劝立后，龙阳临钓鱼行微巧之诈以壅制其主，沈寞无端，甚可畏矣。古今亡国多矣，皆由壅蔽于帷幄之内，沈溺于谄谀之言也。而秦二世独甚，赵高见二世好淫游之乐，遗于政，因曰：“帝王贵有天下者，贵得纵欲恣意，尊严若神，固可得闻，而不可得睹。”高遂专权欺冈。（本作“内”，以意改。）二世见杀望夷，临死乃知见之祸，悔复无及，岂不哀哉？（《群书治要》）【译文】若能如此，君主听闻、察知的范围就会广阔；听闻察知的范围广阔，即使有人想要蒙蔽君主，也做不到。君主的喜好与厌恶，不可显露在外；如果好恶显露于外，臣子们就会利用君主的喜好与厌恶来实施蒙蔽操控。因此说：君主不可显露自己的心意，否则就会成为臣下操控的诱饵。从前晋献公沉迷美色，骊姬就凭借姿色蒙蔽他；吴王夫差热衷开疆拓土，太宰伯嚭便怂恿征伐来操控他；齐桓公嗜好美味，易牙竟蒸煮长子献食以迷惑他。至于薛公进献华美耳环助推立后之事，龙阳君借垂钓之机施展精妙诡计挟制君主，这些蒙蔽手段深沉隐秘无迹可寻，实在令人畏惧啊！古今灭亡的国家太多了，都是因为君主被身边的佞臣蒙蔽视听，沉溺在阿谀奉承的谎言之中。而秦二世的遭遇尤其惨痛，赵高发现秦二世沉迷淫逸游乐、荒废朝政，趁机进言："帝王之所以尊贵拥有天下，贵在能够纵情享乐肆意而为，维持神明般的威严。这些道理君主只需知晓，不必亲自操劳。"赵高于是独揽大权欺上瞒下。等到秦二世在望夷宫被逼自杀时，临死才醒悟自己被蒙蔽的灾祸，却悔之晚矣，这难道不悲哀吗？赞象夫赞象之所作，所以昭述勋德，思咏政惠，此盖《诗·颂》之末流矣，宜由上而兴，非专下而作也。世考之导。（旧校云，疑有误字。）实有勋绩，惠利加于百姓，遗爱留于民庶，宜请于国，当录于史官，载于竹帛，上章君将之德，下宣臣吏之忠。若言不足纪，事不足述，虚而为盈，亡而为有，此圣人之所疾，庶几之所耻也。（《群书治要》）【译文】那些赞颂功德的文辞创作，本应用来彰明记载功勋德行，追思咏赞政绩仁惠，这类文体实属《诗经·颂》的流变余绪。此类文章应当由上层发起（国家主导），而非专由臣下私自撰作。考察历史先例，真正值得记载的人，必须确有功勋政绩，恩惠利益施及百姓，仁爱遗风留存民间。此类事迹应当由国家审定，交付史官记录，载入典籍史册，如此上可彰显君主将帅的德行，下可传扬臣子官吏的忠诚。如果言论不值得记载，事迹不足以传述，却以空虚冒充充实，将无伪装有，这正是圣人所痛恨、百姓所耻笑的行为。铭诔夫渝世富贵，乘时要世，爵以赂至，官以贿成。视常侍黄门宾客假其气势，以致公卿牧守所在宰莅，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为臣无忠诚之行而有奸欺之罪，背正向邪，附下罔下，此乃绳墨之所加，流放之所弃。而门生故吏，合集财货，刊石纪功，称述勋德，高邈伊周，下陵管、晏，远追豹产，近逾黄邵，势重者称美，财富者文丽。后人相踵，称以为义，外若赞善，内为己发，上下相效，竞以为荣，其流之弊，乃至于此，欺曜当时，疑误后世，罪莫大焉！且夫赏生以爵禄，荣死以诔谥，是人主权柄而汉世不禁！使私称与王命争流，臣子与君上俱用，善恶无章，得失无效，岂不误哉！（《群书治要》）【译文】那些败坏世道攫取富贵之人，趋附时势迎合世俗，爵位靠贿赂获得，官职凭钱财买成。看那宦官（常侍、黄门）与其门客仗势弄权，致使中央重臣到地方长官，全无清明仁政却如饕餮般残害百姓。作为臣子毫无忠诚操守，尽行奸邪欺诈之事，背离正道趋附邪恶，对上欺瞒对下勾结，这些正是法律应当严惩、该当流放驱逐的败类。而那些门生故吏，聚敛钱财，刻石立碑纪述功绩，夸耀称颂勋劳德行，上则妄比伊尹、周公，下则僭越管仲、晏婴，远追古代贤臣叔豹、子产，近超当世名士黄琼、邵信。权势煊赫者被吹捧功高盖世，家财万贯者碑文雕琢华美。后世之人竞相效仿，还美其名曰彰显大义，表面看似颂扬善行，实则暗藏私心。上下级相互仿效，争以此为荣，这种风气的流弊，竟发展到如此地步！不仅欺瞒当世，更贻误后人，此乃罪大恶极！君主通过授予爵位俸禄来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