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论到实践：被遗忘权制度建构的深度剖析与展望

一、引言1.1研究背景与意义在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互联网已经深入到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67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5.6%。在数字时代，人们在享受互联网带来的便捷服务的同时，个人信息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个人信息在网络空间中被广泛收集、存储、传播和使用，从日常的网络购物、社交互动，到各类在线服务的使用，我们的姓名、身份证号、联系方式、消费记录、浏览历史等个人信息都在不经意间被各类平台和机构获取。个人信息的泄露和滥用事件频繁发生，给个人的生活和权益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从2017年的“徐玉玉案”，因个人信息被泄露，导致准大学生徐玉玉被骗走学费，最终心脏骤停离世；到2018年的Facebook数据泄露事件，涉及约8700万用户的个人信息被不当获取，用于政治广告投放等目的，引发了全球范围内对个人信息保护的关注。这些案例只是冰山一角，现实中还有大量未被曝光的个人信息泄露事件，使得人们的隐私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个人的尊严和自由受到侵害。与此同时，数字记忆的永久性和信息传播的广泛性，使得个人过去的信息难以被遗忘。曾经的错误、尴尬经历或负面事件，可能会因为网络的传播而长期存在，对个人的声誉和未来发展产生持续的负面影响。在这样的背景下，被遗忘权作为一项新兴的权利，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被遗忘权旨在赋予个人对其个人信息的控制权，使其能够在一定条件下要求删除或限制传播与自己相关的过时、不实或有害信息，从而实现个人信息的自我管理和保护，维护个人的人格尊严和自由发展。对被遗忘权制度的建构进行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理论价值。1.2国内外研究现状被遗忘权作为一个新兴的研究领域，在国内外都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国外对被遗忘权的研究起步较早，在2014年欧盟法院通过“谷歌西班牙诉冈萨雷斯案”正式确立被遗忘权后，相关研究迅速展开。在被遗忘权的法律界定方面，欧洲法院通过判例明确了个人有权要求搜索引擎删除不准确、过时且与公共利益无关的个人信息，但对于何为“与公共利益无关”，在不同的案件和学者观点中仍存在争议。在实施机制研究上，学者们探讨如何在技术层面和法律层面实施被遗忘权，如评估标准、删除程序的透明度和效率等。如在评估信息是否应被删除时，需要综合考虑信息的准确性、时效性、相关性以及对数据主体和公众利益的影响等多方面因素。在探讨被遗忘权与其他权利的平衡问题时，国外研究主要聚焦于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历史记忆等权利的冲突与协调。例如，新闻媒体在报道中可能涉及个人的过往信息，当个人要求行使被遗忘权时，如何在保障个人信息权益的同时，不损害新闻媒体的正常报道和公众的知情权，成为研究的重点。在跨境数据保护方面，由于互联网的全球性，数据在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流动，如何在全球互联网环境下处理数据的跨境问题，确保被遗忘权在不同司法管辖区得到有效实施，也是国外研究的重要方向。我国对被遗忘权的研究虽然起步较晚，但近年来随着个人信息保护意识的提高和相关法律的制定与完善，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在被遗忘权的引入与讨论方面，学术界积极探讨其在我国的适用性和必要性，以及如何与我国现行的法律体系相结合。一些学者认为，随着我国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个人信息泄露和滥用问题日益严重，引入被遗忘权有助于加强个人信息保护，维护公民的人格尊严和合法权益。在法律法规的探索上，部分学者和法律实务界人士尝试提出在《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相关法律中加入被遗忘权的相关条款。例如，在《个人信息保护法》中，虽然没有直接提及被遗忘权，但其中关于个人信息处理者的义务、个人信息主体的权利等规定，为被遗忘权的引入和实施提供了一定的法律基础。在案例分析方面，通过分析国内涉及个人信息删除的案例，如网络名誉侵权、隐私泄露等，探讨被遗忘权在实践中的具体运用。以“任甲玉诉百度公司案”为例，该案被称为我国被遗忘权第一案，法院在审理过程中对被遗忘权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探讨，虽然最终未明确支持被遗忘权，但为后续相关案件的处理提供了参考。在技术与法律相结合的研究中，研究如何利用技术手段，如数据加密、匿名处理等，来辅助实现被遗忘权的保护。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如何通过技术手段实现对个人信息的精准删除和有效管理，成为研究的热点。在公众意识与教育方面，通过媒体、讲座等形式提高公众对被遗忘权的认识，倡导个人信息保护的意识。一些媒体通过报道个人信息泄露事件和被遗忘权相关案例，引发公众对个人信息保护的关注和思考。然而，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被遗忘权的研究都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在概念界定上，虽然欧盟对被遗忘权有相关规定，但在具体内涵和适用范围上仍存在模糊之处，导致不同学者和司法实践中的理解和判断存在差异。在与其他权利的平衡方面，虽然进行了大量探讨，但在实际操作中，如何准确衡量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等权利的权重，缺乏明确的标准和具体的操作指南。在实施机制上，如何建立高效、透明且可监督的被遗忘权实施机制，确保权利人的权利得到有效保障，同时不影响信息的合理流通和利用，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完善。在跨境数据保护方面，国际间缺乏统一的标准和协调机制，导致在数据跨境流动过程中，被遗忘权的实施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1.3研究方法与创新点在研究过程中，本论文将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以确保研究的全面性、深入性和科学性。文献研究法是本研究的重要基础。通过广泛查阅国内外关于被遗忘权的学术著作、期刊论文、研究报告、法律法规以及相关的政策文件等资料，对被遗忘权的起源、发展历程、理论基础、国内外研究现状以及相关的法律实践等进行系统梳理和分析。例如，深入研究欧盟《一般数据保护条例》（GDPR）中关于被遗忘权的具体规定，以及欧盟法院在相关判例中对被遗忘权的解释和应用，从中汲取有益的经验和启示。同时，关注国内学者对被遗忘权的研究观点和建议，以及我国现行法律体系中与被遗忘权相关的条款，如《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为后续的研究提供坚实的理论支撑。案例分析法能够使研究更加贴近实际。本研究将收集和分析国内外涉及被遗忘权的典型案例，如“谷歌西班牙诉冈萨雷斯案”“任甲玉诉百度公司案”等。通过对这些案例的详细剖析，深入了解被遗忘权在实践中的具体应用情况，包括权利主体的诉求、义务主体的责任、法院的判决依据和标准等。从案例中总结经验教训，发现被遗忘权在实施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和挑战，如权利行使的条件和范围不明确、与其他权利的冲突难以协调等，为提出针对性的制度建构建议提供实践依据。比较研究法有助于拓宽研究视野。将对不同国家和地区关于被遗忘权的法律制度和实践经验进行比较分析，包括欧盟、美国、中国等。对比欧盟在被遗忘权立法和实践方面的领先经验，如明确的权利定义、完善的实施机制和严格的监管措施；分析美国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的不同理念和做法，以及其对被遗忘权的态度和实践探索；探讨我国在引入和发展被遗忘权过程中与其他国家的差异和共性。通过比较，找出适合我国国情的被遗忘权制度建构模式，借鉴国际先进经验，避免走弯路。跨学科研究法能够从多个学科角度深入理解被遗忘权。被遗忘权涉及法学、信息科学、伦理学、社会学等多个学科领域，本研究将运用这些学科的相关理论和方法，对被遗忘权进行综合分析。从法学角度，探讨被遗忘权的法律性质、权利构成、侵权责任等法律问题；从信息科学角度，研究如何利用技术手段实现被遗忘权的有效实施，如数据删除、加密、匿名化等技术；从伦理学角度，思考被遗忘权背后的道德伦理价值，如个人隐私保护、人格尊严维护等；从社会学角度，分析被遗忘权对社会秩序、公众认知和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影响。通过跨学科研究，为被遗忘权制度的建构提供全面、综合的理论支持。本研究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研究视角的创新。从多维度对被遗忘权制度进行分析，不仅关注被遗忘权的法律层面，还深入探讨其在技术、伦理、社会等方面的问题，打破了以往研究仅从单一学科角度进行分析的局限，为被遗忘权制度的建构提供了更全面、更深入的思考。二是在分析被遗忘权与其他权利的冲突与平衡时，提出了基于利益衡量原则的具体平衡方法，通过构建详细的利益衡量指标体系，为解决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公共利益等权利的冲突提供了具有可操作性的思路和方法。三是在制度建构方面，结合我国的实际国情和法律文化传统，提出了具有针对性和创新性的被遗忘权制度建构方案。该方案不仅包括完善的法律规范，还涵盖了具体的实施机制、监管机制以及权利救济机制等，同时注重与我国现行法律体系的衔接和协调，具有较强的实践应用价值。二、被遗忘权制度的理论基石2.1被遗忘权的概念溯源2.1.1起源与发展脉络被遗忘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1世纪初，随着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个人信息在网络空间中的传播和存储变得愈发便捷和广泛。人们逐渐意识到，过去的信息可能会对个人的现在和未来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于是对个人信息的控制权和遗忘权的需求应运而生。在欧盟，被遗忘权的发展经历了一系列重要的法律事件和立法进程。2010年，西班牙公民马里奥・科斯特亚・冈萨雷斯（MarioCostejaGonzalez）起诉谷歌公司和一家西班牙报纸机构。冈萨雷斯发现，谷歌搜索结果中显示了有关他1998年被收押处所拍卖公告的信息，这些信息已过时，且侵犯了他的隐私权。这一案件引发了广泛关注，成为被遗忘权发展历程中的标志性事件。2014年，欧洲法院对“谷歌西班牙诉冈萨雷斯案”作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判决。法院认为，谷歌在欧盟的运营属于数据控制者，冈萨雷斯有权以数据主体的身份要求谷歌删除具有可识别信息的链接。这一判决正式确立了被遗忘权在欧盟法律体系中的地位，使得个人有权要求搜索引擎删除不准确、过时且与公共利益无关的个人信息。2016年，欧盟通过了《一般数据保护条例》（GDPR），该条例对被遗忘权进行了进一步的规范和细化。GDPR第17条明确规定了数据主体有权利申请数据控制者将个人数据删除，即“被遗忘权”。这一规定不仅强化了个人对其个人信息的控制权，也为欧盟成员国在实施被遗忘权方面提供了统一的法律框架。自GDPR生效后，已有超过50万人要求谷歌从其搜索结果中删除个人信息，这充分体现了被遗忘权在实践中的广泛应用和影响力。随着欧盟对被遗忘权的确认和推广，这一概念逐渐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讨论和关注。许多国家和地区开始思考如何在本国的法律体系中引入和实施被遗忘权，以适应数字化时代对个人信息保护的需求。在巴西、日本等国家，虽然没有完全照搬欧盟的模式，但也在谨慎地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个人信息保护措施，其中不乏对被遗忘权理念的借鉴。而在美国，由于其对言论自由的高度重视和不同的法律文化传统，对被遗忘权持较为谨慎的态度。美国法律专家罗伯特・波斯特（RobertC.Post）在对谷歌西班牙一案的分析中指出，欧洲法院的判决在试图保留数据主体控制个人信息的权利和维护个人尊严之间存在不确定性。美国对言论自由的保护较为宽泛，认为“被遗忘权”的概念可能会对谷歌等公司与公众的“第一修正案”权利造成侵犯，从而限制了信息的自由流通和公众的知情权。尽管如此，美国也并非完全忽视个人信息保护，在加利福尼亚州于2018年推出的《加利福尼亚消费者隐私法案》（CCPA）中，授予了与GDPR类似的“被遗忘权”，但范围有限，仅适用于营利性企业和本地用户。在中国，2015年的“任甲玉诉百度公司案”被称为我国被遗忘权第一案。原告任甲玉认为在百度网页键入其名字时显示的相关搜索词条对其造成了负面影响，主张百度公司侵犯了其“被遗忘权”。虽然一审、二审法院最终均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认为现行法律中没有关于“被遗忘权”的规定，亦无此权利类型，但该案引发了国内学界和社会对被遗忘权的广泛讨论。此后，我国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的立法不断完善，如《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律法规的出台，虽然没有直接提及被遗忘权，但其中关于个人信息处理者的义务、个人信息主体的权利等规定，为被遗忘权的引入和发展提供了一定的法律基础和思考空间。随着社会对个人信息保护意识的不断提高，被遗忘权在我国的讨论和研究也日益深入，未来如何在我国法律体系中合理引入和实施被遗忘权，成为学术界和实务界关注的重要问题。2.1.2不同法域下的概念界定不同法域对被遗忘权的概念界定存在一定的差异，这反映了各国在法律文化、价值取向以及对个人信息保护理念上的不同。欧盟作为被遗忘权的发源地，对其概念的界定具有重要的引领作用。根据欧盟《一般数据保护条例》（GDPR）第17条的规定，被遗忘权是指数据主体有权要求数据控制者删除与其相关的个人数据，当出现以下情形时：数据与收集时或其他处理目的不再相关；数据主体撤回同意；数据主体行使反对权；个人数据非法处理；为履行欧盟或者成员国的法律义务，数据控制者应删除个人数据；个人数据是基于特定规定为了提供信息社会服务而进行收集时。从这一定义可以看出，欧盟所定义的被遗忘权主要聚焦于个人数据的删除权，强调数据主体对其个人数据的控制和管理，以确保个人信息在不再必要或合法的情况下能够被及时删除，从而保护个人的隐私和数据权益。欧盟对被遗忘权的定义还特别关注数据控制者的责任，要求数据控制者在接到数据主体的删除请求后，应在合理的时间内采取措施删除相关数据，并且要通知正在处理这些数据的第三方停止处理。这体现了欧盟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的严格要求和全面性，不仅保护了数据主体的权利，也对数据控制者的行为进行了规范和约束。美国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有着独特的理念和法律体系，其对被遗忘权的态度和概念界定与欧盟有所不同。美国更注重言论自由和信息的自由流通，认为过度强调被遗忘权可能会对这些价值造成损害。然而，随着个人信息保护意识的不断提高，美国也在一定程度上对被遗忘权进行了探索和实践。例如，加利福尼亚州的《加利福尼亚消费者隐私法案》（CCPA）授予消费者在一定条件下要求企业删除其个人信息的权利，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欧盟的被遗忘权概念，但范围相对有限，仅适用于营利性企业和本地用户。美国对被遗忘权的界定更侧重于消费者对其个人信息的控制，强调在商业活动中，消费者有权要求企业删除其不再需要或不愿意被企业保留的个人信息。与欧盟不同的是，美国在平衡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等权利时，更倾向于保护言论自由，认为信息的自由传播对于民主社会的发展至关重要。因此，在美国，被遗忘权的行使通常会受到更严格的限制，需要在保障个人信息权益的同时，充分考虑言论自由和公众知情权等因素。在我国，虽然目前法律体系中尚未明确引入被遗忘权的概念，但在相关法律法规中，如《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对个人信息主体的权利和个人信息处理者的义务进行了规定，这些规定与被遗忘权的理念存在一定的关联。《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在处理目的已实现、无法实现或者为实现处理目的不再必要；个人信息处理者停止提供产品或者服务，或者保存期限已届满；个人撤回同意；个人信息处理者违反法律、行政法规或者违反约定处理个人信息等情形下，个人有权请求删除个人信息。从这些规定可以看出，我国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强调个人对其个人信息的自主决定权，当个人信息的处理不符合法律规定或不再必要时，个人有权要求删除。虽然没有直接使用“被遗忘权”的表述，但在实践中，这些规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与被遗忘权类似的保护作用。我国对个人信息保护的概念界定更注重与本国的法律文化和社会现实相结合，强调在保障个人信息安全的同时，也要考虑到社会公共利益和信息的合理利用。在我国的法律体系中，个人信息保护不仅是对个人权利的保护，也是维护社会秩序和促进数字经济健康发展的重要手段。综上所述，不同法域对被遗忘权的概念界定既有差异，也存在一定的共性。差异主要体现在对被遗忘权的具体内容、适用范围以及与其他权利的平衡方式上，这反映了各国在法律文化、价值取向和社会现实等方面的不同。而共性则在于，都认识到在数字化时代，保护个人信息权益的重要性，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赋予个人对其个人信息一定的控制权，以应对信息时代带来的挑战。这种差异与共性为我们在构建被遗忘权制度时提供了多维度的思考，需要我们在借鉴国际经验的同时，充分结合本国国情，制定出符合我国实际需求的被遗忘权制度。2.2被遗忘权的法理基础2.2.1人格权理论人格权是民事主体对其特定的人格利益享有的权利，关系到每个人的人格尊严，是民事主体最基本的权利。被遗忘权作为一项新兴的权利，与人格权理论密切相关，它体现了对个人人格尊严和人格自由发展的保护。人格尊严是人格权的核心价值，它要求每个人都应被尊重和平等对待，其个人的尊严和价值不应受到侵犯。在数字时代，个人过去的信息可能会因为网络的传播而长期存在，这些信息可能会对个人的声誉和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从而侵犯个人的人格尊严。例如，某人曾经因为年少轻狂犯下错误，如在大学期间因违反校规被处分，多年后他已经改过自新，在工作和生活中表现出色。然而，这些过去的处分信息在网络上被传播，导致他在求职、社交等方面受到歧视和误解，这无疑损害了他的人格尊严。被遗忘权的出现，使得个人有权要求删除这些过时、不实或有害的信息，从而避免过去的经历对其现在的人格尊严造成损害，维护个人在社会中的尊严和地位。人格自由发展是人格权的重要内容，它保障个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发展自己的人格，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在信息时代，个人的信息被大量收集和传播，这些信息可能会限制个人的发展空间。例如，一个曾经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经过治疗已经康复，他希望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职业梦想。但由于网络上存在关于他过去疾病的信息，导致他在求职时多次被拒绝，无法实现自己的职业发展目标。被遗忘权赋予个人对自己信息的控制权，当个人认为某些信息阻碍了其人格自由发展时，可以要求删除这些信息，为个人的自由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从人格权理论的角度来看，被遗忘权是个人人格权在数字时代的延伸和拓展。它通过赋予个人对其个人信息的删除权和控制权，保护个人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促进个人人格的自由发展。在司法实践中，也有许多案例体现了被遗忘权与人格权理论的紧密联系。例如，在一些侵犯个人名誉权的案件中，个人过去的负面信息被网络广泛传播，对其名誉造成了损害。法院在审理这些案件时，会考虑到个人的人格尊严和自由发展的权利，支持个人要求删除相关信息的请求，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被遗忘权的理念。2.2.2隐私权理论隐私权是指自然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人信息秘密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扰、知悉、收集、利用和公开的一种人格权。被遗忘权与隐私权密切相关，它在一定程度上延伸和拓展了隐私权的保护范围。在传统的隐私权保护中，主要强调对个人隐私信息的保密和不被非法获取。例如，个人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身份证号码等敏感信息，未经本人同意，他人不得随意获取和传播。然而，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个人信息的传播和存储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仅仅保护信息不被非法获取已经不足以满足个人对隐私保护的需求。被遗忘权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它关注的是个人信息在网络空间中的存续状态。当个人认为某些已经公开的信息不再符合自己的利益，或者这些信息已经过时、对自己造成了负面影响时，有权要求删除这些信息，以实现对自己隐私的进一步保护。以一个网络社交平台上的例子来说明，用户在多年前发布了一些个人生活照片和状态，当时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信息会对自己产生长远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用户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这些过去的信息可能会暴露自己的隐私，或者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此时，用户可以依据被遗忘权，要求社交平台删除这些信息，从而保护自己的隐私。这种情况下，被遗忘权的行使是对隐私权保护的延伸，它不仅关注信息的获取阶段，更关注信息在网络上的后续传播和影响，确保个人隐私在信息时代得到更全面的保护。从法律规定和司法实践来看，被遗忘权与隐私权的关联也十分明显。在一些国家和地区的法律中，虽然没有明确使用“被遗忘权”的表述，但在隐私权的相关规定中，已经包含了类似被遗忘权的内容。例如，欧盟的《一般数据保护条例》（GDPR）在保护个人数据隐私的框架下，规定了数据主体有权要求删除与其相关的个人数据的情形，这实际上就是被遗忘权的体现。在司法实践中，当个人以隐私权受到侵犯为由，要求删除网络上的个人信息时，法院在判断是否支持其请求时，会综合考虑信息的性质、传播范围、对个人隐私的影响等因素，这也反映了被遗忘权与隐私权在实践中的紧密联系。2.2.3信息自决权理论信息自决权是指个人对自己的信息所享有的自主决定的权利，包括对信息的收集、使用、传播等方面的控制权。被遗忘权作为个人信息保护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核心在于保障个体对自身信息的自主控制和决定权，是信息自决权理论的具体体现。在信息时代，个人信息成为了一种重要的资源，被广泛收集和利用。然而，个人往往在信息的收集和使用过程中处于被动地位，缺乏对自己信息的有效控制权。例如，在网络购物过程中，消费者需要向商家提供个人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等信息，这些信息可能会被商家用于营销目的，甚至被转卖给第三方。消费者对于这些信息的使用方式和传播范围往往缺乏了解和控制。被遗忘权的出现，赋予了个人对自己信息的一种反向控制权。当个人认为某些信息的存在或传播不符合自己的意愿时，有权要求相关主体删除或停止传播这些信息，从而实现对自己信息的自主管理。以搜索引擎为例，用户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自己的名字时，可能会出现一些过时、不实或对自己不利的信息链接。这些信息可能是多年前的新闻报道、论坛帖子等，它们的存在可能会影响用户的声誉和形象。用户依据被遗忘权，可以要求搜索引擎删除这些相关链接，使得这些信息不再容易被他人获取，从而实现对自己信息的自主控制。这种对信息的自主控制和决定权，体现了信息自决权理论的核心价值，即个人对自己的信息拥有主导权，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信息的命运。从法律和伦理的角度来看，信息自决权是被遗忘权的重要理论基础。在法律层面，许多国家和地区的法律都开始重视个人信息自决权的保护，通过立法赋予个人对自己信息的控制权。例如，我国《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个人有权向个人信息处理者查阅、复制其个人信息；有权要求个人信息处理者对错误、不完整的个人信息予以更正、补充；有权要求个人信息处理者删除其个人信息等。这些规定都体现了对个人信息自决权的保护，也为被遗忘权的实施提供了法律依据。在伦理层面，信息自决权体现了对个人尊严和自主的尊重，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信息如何被他人知晓和使用，被遗忘权正是这种伦理价值在法律制度中的具体体现。三、被遗忘权制度建构的实践与挑战3.1国外被遗忘权制度的实践考察3.1.1欧盟被遗忘权制度的实践与成效欧盟在被遗忘权制度的实践方面走在世界前列，“谷歌西班牙案”成为欧盟确立被遗忘权的标志性案件。2010年，西班牙公民马里奥・科斯特亚・冈萨雷斯起诉谷歌公司和一家西班牙报纸机构。冈萨雷斯发现，谷歌搜索结果中显示了有关他1998年被收押处所拍卖公告的信息，这些信息已过时，且侵犯了他的隐私权。2014年，欧洲法院判决谷歌在欧盟的运营属于数据控制者，冈萨雷斯有权以数据主体的身份要求谷歌删除具有可识别信息的链接。这一判决正式确立了被遗忘权在欧盟法律体系中的地位。在“谷歌西班牙案”之后，欧盟进一步完善了被遗忘权制度。2016年通过的《一般数据保护条例》（GDPR）对被遗忘权进行了详细规定。根据GDPR第17条，数据主体有权要求数据控制者删除与其相关的个人数据，当出现数据与收集时或其他处理目的不再相关、数据主体撤回同意、数据主体行使反对权、个人数据非法处理、为履行欧盟或者成员国的法律义务应删除个人数据、个人数据是基于特定规定为了提供信息社会服务而进行收集等情形时。这使得被遗忘权的行使有了明确的法律依据和具体的操作标准。自GDPR生效后，被遗忘权在欧盟得到了广泛的实践。谷歌作为主要的数据控制者，收到了大量的数据删除请求。截至2022年，谷歌已收到超过100万条来自欧盟用户的被遗忘权请求，涉及约400万个网址链接。在这些请求中，约40%的链接被谷歌删除。这表明被遗忘权在欧盟的实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个人对其个人信息的控制权得到了有效保障。欧盟的被遗忘权制度也面临一些挑战。在实践中，如何平衡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和公众知情权之间的关系成为一个难题。例如，在一些涉及公众人物的案件中，公众人物要求删除与自己相关的负面信息，但这些信息可能与公众的知情权密切相关。在“某知名体育明星要求删除早年涉毒传闻报道链接”的案件中，该体育明星认为这些报道已过时，且对其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要求搜索引擎删除相关链接。然而，媒体和部分公众认为，这些信息是公众了解该体育明星过往经历的重要内容，删除这些链接会损害公众的知情权。这就需要在具体案件中，通过利益衡量等方法，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来确定被遗忘权的行使是否合理。被遗忘权的实施还面临技术和成本方面的挑战。对于搜索引擎等数据控制者来说，要准确判断哪些信息应被删除，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技术资源。在处理大量的被遗忘权请求时，如何确保处理的准确性和效率，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3.1.2美国被遗忘权相关实践与特点美国在被遗忘权方面的实践与欧盟有所不同，其更注重言论自由和信息的自由流通，对被遗忘权持较为谨慎的态度。然而，随着个人信息保护意识的不断提高，美国也在一定程度上对被遗忘权进行了探索和实践。加利福尼亚州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走在美国前列，其于2018年推出的《加利福尼亚消费者隐私法案》（CCPA）授予了消费者在一定条件下要求企业删除其个人信息的权利，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欧盟的被遗忘权概念，但范围相对有限，仅适用于营利性企业和本地用户。CCPA规定，消费者有权要求企业删除其收集的个人信息，除非企业有合法的理由保留这些信息，如履行合同义务、遵守法律规定等。在儿童被遗忘权方面，美国也有相关规定。例如，加州通过的《橡皮擦法案》规定，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有权要求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删除其发布的内容。这一规定旨在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和权益，避免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受到过去不当言论或行为的影响。在实际实施过程中，互联网服务提供商需要建立相应的机制来处理未成年人的删除请求，确保他们的个人信息得到及时删除。美国的被遗忘权实践具有以下特点：一是强调行业自律。美国在个人信息保护方面，更倾向于通过行业自律来规范企业的行为。许多互联网企业和行业协会制定了自己的隐私政策和数据保护标准，以回应消费者对个人信息保护的关注。例如，谷歌、苹果等大型互联网企业都公布了详细的隐私政策，明确了对用户个人信息的收集、使用和保护方式。二是注重平衡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等权利。美国对言论自由的保护较为宽泛，在处理被遗忘权相关问题时，会充分考虑言论自由和公众知情权等因素。在判断是否应满足被遗忘权请求时，会综合考虑信息的性质、传播范围、对公众利益的影响等多方面因素。例如，在涉及公共事务的报道中，即使个人要求删除相关信息，也可能因为言论自由和公众知情权的考量而不被支持。三是法律规定相对分散。美国没有一部统一的联邦法律来规范被遗忘权，相关规定主要分散在各州的法律和一些行业法规中。这种分散的法律体系使得被遗忘权的实施在不同地区和行业存在差异，增加了法律适用的复杂性。3.2国内被遗忘权制度建构的现状与困境3.2.1国内相关法律规定与不足在我国，虽然尚未明确确立被遗忘权，但在一些相关法律法规中，已经存在与被遗忘权理念相关的规定，主要集中在个人信息保护领域。《网络安全法》作为我国网络空间安全的重要法律，对个人信息的保护做出了规定。其中第四十二条规定，网络运营者不得泄露、篡改、毁损其收集的个人信息；未经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但是，该法主要侧重于对个人信息的安全保护，防止信息被非法获取和滥用，对于个人主动要求删除信息的权利，即类似于被遗忘权的规定，并未明确提及。《民法典》作为我国民事领域的基本法律，在人格权编中对个人信息保护进行了规定。第一千零三十七条规定，自然人可以依法向信息处理者查阅或者复制其个人信息；发现信息有错误的，有权提出异议并请求及时采取更正等必要措施。自然人发现信息处理者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或者双方的约定处理其个人信息的，有权请求信息处理者及时删除。这一规定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个人对其个人信息的控制权，当信息处理者存在违法或违约行为时，个人有权要求删除信息。但该规定与被遗忘权仍存在一定差异，被遗忘权更强调个人对过时、不实或有害信息的删除权，而不仅仅局限于信息处理者违法违约的情形。2021年施行的《个人信息保护法》进一步完善了我国个人信息保护的法律体系。该法第四十七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个人信息处理者应当主动删除个人信息；个人信息处理者未删除的，个人有权请求删除：处理目的已实现、无法实现或者为实现处理目的不再必要；个人信息处理者停止提供产品或者服务，或者保存期限已届满；个人撤回同意；个人信息处理者违反法律、行政法规或者违反约定处理个人信息；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情形。这些规定虽然赋予了个人在一定条件下的信息删除权，但与被遗忘权的完整内涵相比，仍存在不足。被遗忘权不仅关注信息处理的合法性和必要性，还强调个人对自身形象和声誉的维护，当个人认为某些信息对其造成负面影响时，即使信息处理者不存在违法违规行为，也应有权要求删除。我国目前的法律规定在被遗忘权制度方面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缺乏明确的被遗忘权概念和定义，使得在实践中对于被遗忘权的理解和适用存在困难。不同的法律规定虽然涉及到个人信息的删除等相关内容，但并未明确界定被遗忘权的内涵和外延，导致在具体案件中，对于个人是否享有被遗忘权、在何种条件下可以行使该权利等问题，缺乏统一的判断标准。二是权利行使的条件和范围不够明确。现有法律规定中，对于个人信息删除权的行使条件，虽然列举了一些情形，但在实际操作中，对于这些情形的判断仍存在模糊之处。例如，对于“处理目的已实现、无法实现或者为实现处理目的不再必要”的判断标准，缺乏具体的解释和指引，不同的信息处理者和司法机关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三是缺乏与被遗忘权相关的实施机制和救济途径。在实践中，当个人要求行使被遗忘权时，如何向信息处理者提出请求、信息处理者应在多长时间内做出回应、如果信息处理者拒绝请求，个人如何寻求救济等问题，都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这使得被遗忘权在实践中难以得到有效的保障和实施。3.2.2典型案例分析“任甲玉案”被称为我国被遗忘权第一案，对研究被遗忘权在国内司法实践中的问题具有重要意义。原告任甲玉系管理学领域的从业人员，其于2014年7月1日起在无锡陶氏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从事相关的教育工作，至2014年11月26日解除劳动关系。2015年，任甲玉向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称，从2015年2月初开始，其陆续在百度网站上发现“陶氏教育任甲玉”“无锡陶氏教育任甲玉”等字样的内容及链接，由于陶氏教育在外界颇受争议，这些侵权信息给其名誉造成极大侵害。任甲玉曾多次发邮件给被告百度公司要求删除相关内容，但是被告没有删除或采取任何停止侵权的措施。任甲玉提交了两份湖南省怀化市天桥公证处分别于2015年4月8日和2015年5月21日做出的就百度网页上“任甲玉”相关显示内容的公证书。其起诉请求百度公司立即停止对侵犯其姓名权、名誉权以及一般人格权中的“被遗忘权”实施的一切侵权行为，并赔礼道歉、消除影响；支付精神损害抚慰金2万元；自2015年3月12日至百度公司停止一切侵权行为期间，每月支付经济赔偿金5万元；支付为维权支付的合理费用。被告百度公司辩称，其只提供了互联网搜索引擎服务，“关键词相关搜索”是搜索引擎自动统计一段时间内互联网上所有网民输入的搜索关键词的频率，抓取该关键词相关联的搜索频率最高的关键词进行显示，随着所有网民输入关键词的内容和频率的变化，相关搜索中的关键词也会自动进行更新，在服务过程中百度公司未做任何人为的调整和干预，具有技术中立性和正当合理性。同时，任甲玉之前确实与陶氏教育有过现实的业务合作与媒体宣传，这些客观信息反映在互联网上，根据搜索引擎的机器算法法则，涉案的搜索关键词会进行自动显示，不属于侵犯任甲玉姓名权的行为。一审法院认为，百度公司“相关搜索”服务显示的涉及任甲玉的检索词没有受到该公司的人为干预，百度公司没有实质性侵权的目的。“陶氏教育任甲玉”等反应的是真实信息，百度公司不构成对任甲玉名誉权的侵犯；百度公司不存在干涉、盗用、假冒任甲玉姓名的行为，不构成对原告姓名权的侵犯。关于被遗忘权，法院认为任甲玉主张的应“被遗忘”(删除)信息的利益不具有正当性和法律保护的必要性，以公众知情权的优先保护为由，认定任甲玉的诉讼请求不成立。二审法院大体沿袭了一审法官的论证思路，驳回了任甲玉的上诉请求，维持了一审判决。从“任甲玉案”可以看出，被遗忘权在国内司法实践中面临以下问题：一是被遗忘权的权利性质和归属不明确。在本案中，原告主张被遗忘权属于一般人格权项下的人格利益，但法院对于被遗忘权的性质和法律适用并未给出明确的判断。这反映出在我国法律体系中，被遗忘权的权利定位尚不清晰，导致在司法实践中难以准确适用法律。二是被遗忘权与公众知情权的冲突难以平衡。法院在判决中以公众知情权的优先保护为由，否定了任甲玉的被遗忘权主张。然而，在具体案件中，如何准确衡量被遗忘权与公众知情权的权重，缺乏明确的标准和方法。公众知情权并非在所有情况下都绝对优先于被遗忘权，需要根据具体情况进行综合考量。三是技术中立抗辩的认定标准不明确。百度公司以技术中立作为抗辩理由，主张其对搜索关键词的显示没有人为干预，不应承担侵权责任。但在实践中，对于技术服务提供者在何种情况下应承担对内容的监管义务，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和判断标准。技术中立并不意味着技术服务提供者可以完全免除对其平台上信息的管理责任，如何在技术中立和信息监管之间找到平衡，是司法实践中需要解决的问题。3.3被遗忘权制度建构面临的共性挑战3.3.1与言论自由、知情权等权利的冲突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公众知情权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冲突，这是被遗忘权制度建构过程中面临的一个重要挑战。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的冲突主要体现在信息的传播和表达方面。言论自由是公民的基本权利之一，它保障了公民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以及传播各种信息。然而，被遗忘权的行使可能会限制某些信息的传播，从而对言论自由造成影响。当个人要求删除网络上关于自己的负面信息时，这些信息可能是他人言论的一部分，如果删除这些信息，就可能会限制了言论发布者的言论自由。在一些涉及公众人物的事件中，公众人物可能要求删除对其不利的报道，但这些报道可能是媒体行使言论自由的结果，删除这些报道可能会被认为是对媒体言论自由的侵犯。在“某明星要求删除早年负面新闻报道链接”的案件中，该明星认为这些报道已经过时，且对其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要求搜索引擎删除相关链接。但媒体认为，这些报道是其合法的新闻报道，是言论自由的体现，删除这些链接会限制媒体的报道权。这就凸显了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之间的冲突，如何在保障个人被遗忘权的同时，不损害言论自由，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被遗忘权与公众知情权的冲突则主要体现在信息的获取和了解方面。公众知情权是指公众有权了解社会公共事务、政府行为以及与自身利益相关的信息。然而，被遗忘权的行使可能会导致某些信息被删除或限制传播，从而影响公众对这些信息的获取和了解。在一些涉及公共利益的事件中，个人要求行使被遗忘权，删除与自己相关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可能与公众的知情权密切相关。在“某官员要求删除其早年违纪行为报道”的案件中，该官员认为这些报道已经过去很久，对其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困扰，要求删除相关报道。但公众认为，了解官员的过往行为是公众知情权的一部分，删除这些报道会影响公众对官员的监督和评价。这种冲突反映了在不同的权利价值之间进行平衡的困难，需要在具体的案件中，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来确定被遗忘权和公众知情权的优先顺序。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公众知情权冲突的原因主要在于这些权利所保护的利益不同。被遗忘权主要保护的是个人的人格尊严和隐私利益，旨在避免个人因过去的信息而受到不必要的困扰和损害。而言论自由和公众知情权保护的是公众的信息获取和表达利益，以及社会的公共利益，如民主监督、信息传播等。当这些利益发生冲突时，就需要在不同的价值之间进行权衡和取舍。信息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也是导致冲突的原因之一。在网络时代，信息的传播和存储方式变得更加复杂，同一条信息可能涉及多个主体的权利和利益，这就增加了协调被遗忘权与其他权利冲突的难度。3.3.2技术实现的难题在被遗忘权制度建构过程中，技术实现面临着诸多难题，这些难题严重阻碍了被遗忘权的有效实施。数据存储和备份是技术实现中的一个重要难题。在当今数字化时代，数据被大量存储在各种服务器和数据库中，并且为了确保数据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往往会进行多次备份。当个人要求行使被遗忘权，删除相关数据时，要确保这些数据在所有的存储设备和备份中都被彻底删除是非常困难的。许多企业和机构采用分布式存储系统，数据可能存储在不同地区的多个服务器上，要逐一删除这些数据，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还可能存在遗漏的风险。一些云存储服务提供商为了提高数据的可用性和容错性，会将数据存储在多个节点上，并且定期进行备份。在这种情况下，要完全删除数据，需要协调多个节点和备份系统，技术难度较大。数据的关联性和共享性也给被遗忘权的实现带来了挑战。在大数据环境下，数据之间往往存在着复杂的关联关系，一个数据可能与多个其他数据相关联，并且可能被多个不同的系统或应用共享。当删除某一数据时，可能会影响到其他相关数据的完整性和准确性，甚至可能导致整个数据系统的运行出现问题。在一个电商平台中，用户的购买记录可能与商品信息、商家信息、物流信息等多个数据相关联。如果用户要求删除自己的购买记录，可能会导致商品销量统计、商家信誉评价等功能出现异常。数据的共享也使得删除数据变得更加复杂，因为数据可能被共享给多个第三方，要确保这些第三方也同时删除相关数据，需要建立复杂的协调机制。技术的更新和演进也增加了被遗忘权实现的难度。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新的存储技术、数据处理技术和网络架构不断涌现，这使得数据的存储和管理方式不断变化。在这种情况下，要确保被遗忘权的实现技术能够跟上技术发展的步伐，保持有效性和兼容性，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一些新兴的区块链技术，数据被存储在分布式账本上，具有不可篡改和可追溯的特点。在这种技术环境下，如何实现被遗忘权，即如何删除区块链上的数据，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由于区块链的特性，删除数据可能会破坏整个账本的完整性和一致性，这就需要研究新的技术方法来实现被遗忘权在区块链环境下的应用。3.3.3责任主体与认定标准的模糊在被遗忘权制度中，责任主体的认定存在困难，这给被遗忘权的有效实施带来了阻碍。在网络环境中，信息的传播和存储涉及多个主体，包括数据控制者、数据处理者、网络服务提供商等。然而，在具体的案件中，很难明确确定哪个主体应当对被遗忘权的行使承担责任。以搜索引擎为例，搜索引擎在信息传播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当个人要求删除搜索引擎上的相关信息链接时，搜索引擎是否应当承担删除责任存在争议。一方面，搜索引擎认为自己只是提供信息检索服务，信息的发布者是其他网站，自己不应承担删除信息的责任。例如，在“任甲玉诉百度公司案”中，百度公司辩称其只提供互联网搜索引擎服务，“关键词相关搜索”是搜索引擎自动统计生成的，在服务过程中未做任何人为调整和干预，不应承担侵权责任。另一方面，个人认为搜索引擎作为信息的展示平台，对搜索结果有一定的控制权，应当对搜索结果中的信息承担一定的管理责任。在一些情况下，信息的传播可能涉及多个网站和平台，每个平台都可能认为自己不是主要责任主体，从而导致责任推诿。在信息从一个社交平台转发到另一个新闻网站的过程中，当个人要求删除信息时，社交平台和新闻网站可能都认为对方应当承担删除责任，使得被遗忘权的行使无法得到有效落实。被遗忘权行使的认定标准也存在模糊性。在法律规定中，对于被遗忘权的行使条件，如信息的过时性、不相关性、对个人权益的损害程度等，缺乏明确的判断标准。这使得在实践中，对于个人的删除请求是否合理，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对于“过时性”的判断，法律没有明确规定信息在多长时间后可以被认定为过时。在不同的领域和情境下，信息的时效性可能不同，例如，对于新闻报道，几天或几周后可能就被认为过时；而对于一些学术研究成果，可能几年后仍然具有价值。对于“不相关性”的判断，也缺乏具体的标准，如何判断信息与个人当前的生活和发展是否相关，存在主观性和不确定性。在判断信息对个人权益的损害程度时，也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难以确定何种程度的损害可以支持被遗忘权的行使。这种认定标准的模糊性，导致在实践中，信息控制者和个人之间容易产生争议，增加了被遗忘权行使的难度。四、被遗忘权制度建构的原则与要素4.1被遗忘权制度建构的基本原则4.1.1利益平衡原则在被遗忘权制度建构中，利益平衡原则是至关重要的。这一原则旨在协调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公众知情权、信息自由流通等其他权利和利益之间的关系，确保在保护个人被遗忘权的同时，不损害其他重要的社会价值。在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的平衡方面，需要明确两者的边界。言论自由是公民的基本权利之一，它保障了公民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以及传播各种信息。然而，被遗忘权的行使可能会限制某些信息的传播，从而对言论自由造成影响。当个人要求删除网络上关于自己的负面信息时，这些信息可能是他人言论的一部分，如果删除这些信息，就可能会限制了言论发布者的言论自由。为了平衡这两种权利，在判断是否应支持被遗忘权请求时，需要综合考虑信息的性质、发布目的、对个人权益的影响以及言论自由的价值等因素。对于涉及公众人物的信息，如果这些信息与公众的知情权密切相关，且言论发布者是基于正当的新闻报道、评论等目的发布的，那么在保障公众知情权和言论自由的前提下，可能会对被遗忘权的行使进行一定的限制。而对于一些纯粹私人领域的信息，且对个人权益造成较大损害的，在不影响公共利益的情况下，应优先保障个人的被遗忘权。被遗忘权与公众知情权的平衡也需要谨慎考量。公众知情权是指公众有权了解社会公共事务、政府行为以及与自身利益相关的信息。在某些情况下，被遗忘权的行使可能会导致公众无法获取某些信息，从而影响公众知情权的实现。在一些涉及公共利益的事件中，个人要求行使被遗忘权，删除与自己相关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可能与公众的知情权密切相关。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权衡被遗忘权与公众知情权的重要性。如果信息对于公众了解公共事务、监督政府行为或维护自身利益具有重要意义，那么在保障公众知情权的前提下，可能会对被遗忘权的行使进行限制。例如，对于政府官员的腐败行为报道，即使官员要求删除相关信息，由于其涉及公共利益和公众的监督权利，一般不应支持其被遗忘权请求。而对于一些个人的隐私信息，且与公共利益无关的，应优先保障个人的被遗忘权，以保护个人的隐私和人格尊严。在实际案例中，“谷歌西班牙案”就充分体现了利益平衡原则的应用。在该案中，西班牙公民冈萨雷斯要求谷歌删除关于他的房产拍卖信息链接，这些信息已过时且对他造成了困扰。谷歌则认为删除这些链接会影响言论自由和信息的自由流通。欧洲法院在判决中综合考虑了各种因素，认为在某些情况下，个人的被遗忘权应优先于搜索引擎的言论自由和信息传播利益。法院指出，当信息与个人当前的生活不再相关，且对个人的隐私和尊严造成损害时，个人有权要求删除相关信息。但同时，法院也强调，在判断是否应删除信息时，需要考虑信息的公共利益价值，如信息是否与公众的知情权相关，是否涉及重大公共事件等。这一案例表明，在被遗忘权制度中，通过利益平衡原则，可以在不同权利和利益之间找到合理的平衡点，实现个人权益与社会公共利益的协调发展。4.1.2比例原则比例原则在被遗忘权制度中起着关键作用，它要求在行使被遗忘权时，必须确保权利的行使与所追求的目的之间保持合理的比例关系，避免过度行使权利对其他权利和社会公共利益造成不必要的损害。目的正当性是比例原则的首要要求。被遗忘权的行使应当具有正当的目的，即保护个人的人格尊严、隐私和合法权益，避免过去的信息对个人的现在和未来造成不合理的负面影响。当个人的过去犯罪记录在其已经改过自新且对其重新融入社会造成阻碍时，个人要求删除相关信息以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和重新开始的权利，这种目的是正当的。而如果个人仅仅是为了逃避公众的监督或掩盖自己的不当行为而要求行使被遗忘权，这种目的则不具有正当性。在“某明星要求删除早年吸毒报道”的案例中，如果该明星已经彻底戒毒，且报道对其重新回归社会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其要求删除报道以保护自己的人格尊严和重新开始的权利，目的具有正当性；但如果该明星仍在从事演艺活动，且吸毒行为对公众具有警示意义，其为了维护自己的商业形象而要求删除报道，目的则不具有正当性。适当性要求被遗忘权的行使手段应当能够实现其保护个人权益的目的。在实践中，当个人要求删除网络上的信息时，相关平台或机构应采取适当的措施来满足其请求。对于搜索引擎来说，删除相关信息链接是一种适当的手段，既能满足个人被遗忘权的需求，又不会对信息的整体传播造成过大的影响。而如果采取更激进的措施，如删除整个网站或禁止相关信息的所有传播，可能会对言论自由和信息的自由流通造成过度的限制，不符合适当性要求。必要性原则强调在实现被遗忘权目的的前提下，应选择对其他权利和社会公共利益损害最小的手段。在面对个人的被遗忘权请求时，如果存在多种可行的解决方案，应选择对言论自由、公众知情权等其他权利损害最小的方式。在处理涉及公众人物的信息时，如果公众人物要求删除相关信息，除了直接删除信息外，还可以考虑采用匿名化处理的方式，即在不影响公众获取信息的前提下，对个人身份信息进行处理，使其无法被识别，这样既能保护公众人物的被遗忘权，又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公众知情权和言论自由的损害。均衡性原则要求被遗忘权的行使所带来的利益与对其他权利和社会公共利益造成的损害之间应当保持均衡。在判断是否支持被遗忘权请求时，需要综合考虑个人权益的保护程度以及对其他权利和社会公共利益的影响程度。如果个人行使被遗忘权所带来的利益远远小于对言论自由、公众知情权等其他权利造成的损害，那么就不应支持其请求。在“某官员要求删除其早年违纪行为报道”的案例中，如果该官员的违纪行为对公众监督政府行为具有重要意义，且报道已经成为公众了解政府治理情况的重要信息，此时官员要求删除报道以行使被遗忘权，虽然可以保护其个人权益，但会对公众知情权和社会监督造成较大损害，根据均衡性原则，不应支持其请求。4.1.3正当程序原则正当程序原则在被遗忘权制度中具有重要地位，它贯穿于被遗忘权的行使和保障的全过程，确保被遗忘权的实现既符合程序正义，又能有效保护权利人的合法权益。在被遗忘权的行使程序方面，应明确规定权利人提出请求的方式、对象和期限。权利人应当以书面或其他法定的形式向信息控制者提出被遗忘权请求，详细说明请求删除的信息内容、理由以及相关证据。请求对象应明确为对相关信息具有控制和管理权限的主体，如搜索引擎公司、社交平台、数据存储机构等。同时，应规定合理的请求期限，确保权利人能够及时行使权利，避免因时间过长导致证据灭失或信息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在“某用户要求社交平台删除其过去发布的不当言论”的案例中，用户应在发现言论对自己造成不良影响后的合理期限内，如30天内，向社交平台提交书面请求，说明言论的发布时间、内容以及要求删除的原因。信息控制者在收到被遗忘权请求后，应遵循严格的处理程序。首先，信息控制者应当在规定的时间内，如15个工作日内，对请求进行审查，核实请求的真实性和合法性。在审查过程中，信息控制者可以要求权利人补充相关证据或信息。如果信息控制者认为请求符合被遗忘权的行使条件，应及时采取删除、屏蔽或断开链接等措施，确保相关信息不再被公众获取。如果信息控制者认为请求不符合条件，应在规定时间内，如10个工作日内，向权利人作出书面答复，说明拒绝的理由，并告知权利人有权进行申诉。在被遗忘权的救济程序方面，应建立健全的申诉和争议解决机制。当权利人对信息控制者的处理结果不满意时，有权向相关的监管机构或第三方争议解决机构提出申诉。监管机构或争议解决机构应在规定的时间内，如60天内，对申诉进行调查和处理，并作出公正的裁决。如果裁决结果支持权利人的请求，信息控制者应按照裁决要求及时履行义务；如果裁决结果不支持权利人的请求，应向权利人详细说明理由，并告知其有权通过司法途径解决争议。在司法救济方面，权利人如果对申诉结果仍不满意，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通过司法程序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在诉讼过程中，法院应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和证据，对被遗忘权的行使是否合法、合理进行审查，并作出公正的判决。4.2被遗忘权制度的构成要素4.2.1权利主体被遗忘权的权利主体主要是自然人。这是因为被遗忘权的核心目的是保护个人的人格尊严、隐私和合法权益，避免过去的信息对个人的现在和未来造成不合理的负面影响，而这些权益的主体通常是自然人。在“谷歌西班牙案”中，西班牙公民冈萨雷斯作为自然人，其个人信息被谷歌搜索结果展示，这些信息已过时且对他造成了困扰，他作为被遗忘权的权利主体，要求谷歌删除相关信息链接，最终欧盟法院支持了他的请求。这表明在实践中，自然人作为被遗忘权的权利主体，能够通过行使被遗忘权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法人或其他组织也可能成为被遗忘权的权利主体。当法人的商业秘密、内部管理信息等被不当传播，且这些信息与法人当前的经营活动不再相关，对法人的商业信誉和正常运营造成严重影响时，法人可以主张被遗忘权。在企业并购过程中，目标企业的一些历史财务数据被泄露并在网络上广泛传播，这些数据对于当前企业的经营状况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且可能会误导投资者和市场，此时目标企业作为法人，有权要求相关信息控制者删除这些数据，以维护自身的商业利益和声誉。但法人作为被遗忘权主体的情况相对较少，且其行使被遗忘权的条件和范围应受到严格限制，以避免对市场信息的正常流通和公众的知情权造成过度影响。在未成年人作为被遗忘权主体时，需要特殊的保护和考量。未成年人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其个人信息的泄露和不当传播可能会对他们的身心健康和未来发展产生更为严重的影响。在一些涉及未成年人的网络欺凌事件中，未成年人的个人信息被曝光，导致他们在学校和社会中受到歧视和孤立。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权益，应赋予未成年人更广泛的被遗忘权。同时，由于未成年人缺乏独立的行为能力，其被遗忘权的行使应由其法定代理人代为行使，以确保其权利的有效实现。法定代理人在行使未成年人的被遗忘权时，应充分考虑未成年人的利益和意愿，做出合理的决策。4.2.2权利客体被遗忘权的权利客体主要是个人信息，这些个人信息涵盖了多个方面。身份信息是个人信息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姓名、身份证号码、出生日期、性别等，这些信息能够直接识别个人身份。当这些身份信息被不当传播或与当前的使用目的不再相关时，个人有权要求删除或限制传播。在一些网络诈骗案件中，受害者的身份信息被泄露并在网络上被用于非法活动，受害者可以依据被遗忘权要求相关信息控制者删除这些信息，以避免进一步的损失。联系方式如电话号码、电子邮箱地址、家庭住址等也属于被遗忘权的客体范围。在个人更换电话号码或住址后，旧的联系方式可能会被不法分子利用，对个人造成骚扰或威胁。此时，个人有权要求相关平台或机构删除旧的联系方式，以保护自己的隐私和安全。在某些社交平台上，用户曾经填写的家庭住址信息被泄露，用户可以要求平台删除这些信息，防止个人隐私被侵犯。个人的健康信息、医疗记录同样是被遗忘权的客体。这些信息涉及个人的隐私和健康状况，一旦被不当传播，可能会对个人的生活和就业等方面产生负面影响。例如，某人曾经患有某种严重疾病，但经过治疗已经康复，其过往的医疗记录如果被公开，可能会导致他在求职时受到歧视。在这种情况下，个人有权要求医疗机构或相关信息存储平台删除或保密这些信息，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网络活动信息如浏览历史、搜索记录、社交平台上的发言和动态等也在被遗忘权的客体范围内。这些信息反映了个人的兴趣爱好、思想观点和行为习惯，当个人认为这些信息不再符合自己的利益或可能对自己造成不良影响时，有权要求删除。在一些社交平台上，用户曾经发布的一些不当言论或照片，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对用户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用户可以依据被遗忘权要求平台删除这些内容。被遗忘权的客体并非涵盖所有个人信息，而是存在一定的范围限制。对于已经公开的个人信息，如果这些信息涉及公共利益、历史事实或具有新闻价值等，个人行使被遗忘权时可能会受到限制。在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中，公众人物的个人信息被广泛报道，这些信息对于研究历史和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即使公众人物要求删除，也可能因涉及公共利益和历史记忆而不被支持。对于一些依法应当保留的个人信息，如税务记录、犯罪记录等，在法律规定的保留期限内，个人也不能随意要求删除。犯罪记录是对犯罪行为的一种记录和警示，在一定期限内保留这些记录有助于维护社会的安全和稳定，个人不能因为行使被遗忘权而要求删除这些记录。4.2.3权利行使方式与限制被遗忘权的行使需要遵循一定的程序。权利人应向信息控制者提出书面请求，在请求中明确说明要求删除或限制传播的个人信息内容、行使被遗忘权的具体理由以及相关的证据材料。在“某用户要求社交平台删除其过去发布的不当言论”的案例中，用户应向社交平台提交书面请求，详细说明言论的发布时间、内容以及要求删除的原因，并提供相关的截图等证据材料，以证明该言论对自己造成了不良影响。信息控制者在收到请求后，应在规定的时间内，如15个工作日内，对请求进行审核。审核过程中，信息控制者需要核实权利人的身份，确保请求的真实性和合法性。信息控制者还需对权利人提出的理由和证据进行评估，判断是否符合被遗忘权的行使条件。如果信息控制者认为请求符合条件，应及时采取删除、屏蔽或断开链接等措施，确保相关信息不再被公众获取。如果信息控制者认为请求不符合条件，应在规定时间内，如10个工作日内，向权利人作出书面答复，说明拒绝的理由，并告知权利人有权进行申诉。被遗忘权的行使并非绝对，存在多种限制情形。当个人信息涉及公共利益时，被遗忘权的行使可能会受到限制。在一些涉及公共安全、重大公共事件或政府行为的信息中，即使个人要求删除，也可能因公共利益的考量而不被支持。在“某官员要求删除其在重大公共项目中决策失误的报道”的案例中，该官员的决策失误信息与公共利益密切相关，公众有权了解这些信息以监督政府行为，因此官员的被遗忘权请求可能会被拒绝。当个人信息具有历史价值、学术研究价值或新闻价值时，被遗忘权的行使也会受到限制。一些历史事件的记录、学术研究成果以及具有新闻价值的报道，对于社会的发展和公众的知情权具有重要意义，不能因为个人的被遗忘权请求而被随意删除。在研究历史人物时，其过往的负面信息可能对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即使该人物要求删除，也可能因历史价值的考量而不被支持。在法律规定的特定情形下，被遗忘权的行使也会受到限制。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某些个人信息在特定的时间内或特定的条件下，必须予以保留。税务记录在一定年限内必须保留，以满足税务监管和审计的需要；犯罪记录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也不能被随意删除，以维护社会的安全和秩序。4.2.4责任主体与法律救济被遗忘权的责任主体主要包括信息控制者和信息处理者。信息控制者是指决定个人信息处理目的和方式的主体，如搜索引擎公司、社交平台、电商平台等。这些主体对个人信息的收集、存储、使用和传播具有控制权，当权利人行使被遗忘权时，信息控制者有义务对请求进行处理。在“谷歌西班牙案”中，谷歌作为搜索引擎公司，是信息控制者，当冈萨雷斯要求删除相关信息链接时，谷歌有责任对其请求进行审核和处理。信息处理者是指代表信息控制者处理个人信息的主体，如数据存储机构、数据分析公司等。信息处理者在处理个人信息时，也应当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和信息控制者的指示，当被遗忘权的行使涉及到其处理的信息时，信息处理者应协助信息控制者履行相关义务。在一些电商平台中，数据存储机构负责存储用户的个人信息，当用户要求行使被遗忘权时，数据存储机构应配合电商平台（信息控制者）对相关信息进行删除或处理。当权利人的被遗忘权受到侵害时，应提供多种法律救济途径。权利人可以向相关的监管机构进行投诉。在我国，网信部门、市场监管部门等都对个人信息保护负有监管职责。当权利人认为信息控制者或信息处理者未依法履行被遗忘权相关义务时，可以向这些监管机构投诉。监管机构在接到投诉后，应依法进行调查和处理，对违法违规的主体进行处罚，并要求其采取措施保障权利人的被遗忘权。权利人还可以通过仲裁或诉讼的方式解决纠纷。如果权利人与信息控制者或信息处理者之间存在仲裁协议，权利人可以向仲裁机构申请仲裁。仲裁机构应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和仲裁规则，对纠纷进行裁决。如果没有仲裁协议，权利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在诉讼过程中，法院应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和证据，对被遗忘权的行使是否合法、合理进行审查，并作出公正的判决。在“任甲玉诉百度公司案”中，任甲玉认为百度公司侵犯了其被遗忘权，向法院提起诉讼，法院通过审理对案件进行了判决，虽然最终未支持任甲玉的请求，但为类似案件的法律救济提供了参考。五、被遗忘权制度建构的路径探索5.1完善法律法规体系5.1.1制定专门的被遗忘权法律在当今数字化时代，个人信息的保护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制定专门的被遗忘权法律具有迫切的必要性。随着互联网的广泛普及，个人信息在网络空间中被大量收集、存储和传播，信息泄露和滥用的风险日益增加。据相关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因个人信息泄露导致的经济损失高达数百亿元，涉及大量个人的隐私和权益受到侵害。在这样的背景下，制定专门的被遗忘权法律，能够为个人提供更明确、更有效的权利保障，使个人在面对信息滥用和不当传播时，有更有力的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专门的被遗忘权法律应涵盖多方面的主要内容。在权利主体方面，应明确规定被遗忘权的权利主体为自然人，同时考虑到未成年人的特殊情况，对其被遗忘权的行使应给予特殊保护和规定，确保未成年人的个人信息不被滥用，保护其身心健康和未来发展。在权利客体方面，应详细列举被遗忘权所涉及的个人信息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身份信息、联系方式、健康信息、网络活动信息等，明确这些信息在何种情况下可以成为被遗忘权的客体，为权利人行使权利提供清晰的指引。在权利行使的条件和程序上，法律应做出具体规定。对于权利行使的条件，应明确规定当个人信息出现过时、不相关、不准确或对个人权益造成损害等情形时，权利人有权行使被遗忘权。在程序方面，应规定权利人向信息控制者提出请求的方式、期限和具体要求，以及信息控制者的审核期限、处理方式和反馈义务等。权利人应以书面形式向信息控制者提出被遗忘权请求，详细说明请求删除的信息内容、理由以及相关证据材料，信息控制者应在收到请求后的15个工作日内进行审核，并将审核结果及时反馈给权利人。法律还应明确责任主体的义务和责任。信息控制者和信息处理者作为被遗忘权的主要责任主体，应承担起保护个人信息和履行被遗忘权请求的义务。如果信息控制者或信息处理者违反法律规定，未履行相关义务，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包括民事赔偿、行政处罚等。对于故意泄露个人信息或拒绝履行被遗忘权请求的信息控制者，应依法追究其民事赔偿责任，并给予相应的行政处罚，情节严重的，还应追究其刑事责任。5.1.2协调与其他法律的关系被遗忘权法律的制定需要与我国现有的法律体系进行紧密的衔接与协调，以确保法律体系的一致性和完整性。在与《民法典》的衔接方面，《民法典》作为我国民事领域的基本法律，其中关于人格权、隐私权和个人信息保护的规定，为被遗忘权法律的制定提供了重要的基础。被遗忘权法律应在《民法典》的框架下，进一步明确被遗忘权的具体内容和行使方式，使其与《民法典》中的相关规定相互呼应。《民法典》规定自然人享有隐私权，个人信息受法律保护，被遗忘权法律可以在此基础上，具体规定当个人信息的存在或传播侵犯个人隐私权时，个人如何行使被遗忘权来保护自己的隐私权益。与《网络安全法》的协调也至关重要。《网络安全法》主要侧重于网络运营者对个人信息的安全保护义务，而被遗忘权法律应与《网络安全法》共同构建起个人信息保护的法律体系。在网络运营者收集、存储和使用个人信息的过程中，《网络安全法》规定了网络运营者的安全管理义务和数据保护措施，被遗忘权法律则应规定在个人信息不再必要或对个人造成损害时，个人如何要求网络运营者删除或限制传播这些信息，两者相互配合，共同保障个人信息的安全和合法使用。《个人信息保护法》作为我国个人信息保护的专门法律，与被遗忘权法律的关系更为密切。被遗忘权法律应与《个人信息保护法》在权利主体、权利客体、权利行使方式等方面保持一致，同时对《个人信息保护法》中关于个人信息删除权等与被遗忘权相关的规定进行细化和补充。《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了个人在一定条件下有权请求删除个人信息，被遗忘权法律可以进一步明确这些条件的具体判断标准，以及在不同情况下个人信息删除的具体程序和要求，使《个人信息保护法》中关于个人信息删除的规定更加具有可操作性。在实际操作中，可能会出现被遗忘权法律与其他法律规定相互冲突的情况。当被遗忘权与言论自由、公众知情权等权利发生冲突时，应依据利益平衡原则和比例原则进行协调。在判断是否应支持被遗忘权请求时，应综合考虑信息的性质、传播目的、对个人权益的影响以及其他相关权利的价值等因素，通过合理的利益衡量，在不同权利之间找到平衡点，确保法律体系的协调统一。5.2技术支持与保障5.2.1研发先进的数据删除与管理技术在数字时代，随着个人信息的大量产生和广泛传播，研发先进的数据删除与管理技术对于实现被遗忘权至关重要。当前，数据存储技术不断发展，数据量呈爆炸式增长，这给数据的删除和管理带来了巨大挑战。据统计，全球每天产生的数据量高达数万亿字节，如何在如此庞大的数据中准确、彻底地删除特定个人信息，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了实现被遗忘权，需要研发能够确保数据彻底删除的技术。传统的数据删除方式往往只是删除文件的索引，数据本身仍可能存储在存储设备中，存在被恢复的风险。因此，需要开发基于数据擦除技术的删除方法，如多次覆写技术，通过多次用随机数据覆盖要删除的数据，确保数据无法被恢复。区块链技术也为数据删除提供了新的思路，通过智能合约实现数据的不可篡改和删除，当满足被遗忘权的条件时，智能合约自动执行数据删除操作，确保数据的彻底删除。数据管理技术的优化对于实现被遗忘权也具有重要意义。建立高效的数据分类和索引系统，能够快速定位和管理个人信息。利用大数据分析技术，对个人信息进行分类标记，当个人提出被遗忘权请求时，能够迅速找到相关信息并进行处理。引入数据生命周期管理理念，明确个人信息的存储期限和使用范围，在信息达到存储期限或不再符合使用目的时，自动触发删除机制，实现个人信息的有效管理。5.2.2建立数据安全防护机制在被遗忘权实现过程中，数据安全至关重要，建立完善的数据安全防护机制是保障被遗忘权的关键。随着网络攻击手段的不断升级，数据泄露事件频繁发生，给个人信息安全带来了严重威胁。据相关报告显示，2022年全球共发生数据泄露事件超过5000起，涉及数十亿条个人信息，这凸显了建立数据安全防护机制的紧迫性。为了保障数据安全，需要采用先进的数据加密技术。对个人信息进行加密存储和传输，确保信息在存储和传输过程中的安全性。采用对称加密和非对称加密相结合的方式，对个人信息进行加密处理，只有授权用户才能解密和访问数据。在数据存储方面，使用加密算法对数据进行加密，防止数据被窃取或篡改；在数据传输过程中，采用SSL/TLS等加密协议，确保数据在网络传输中的安全性。访问控制技术也是数据安全防护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设置严格的访问权限，限制只有经过授权的人员才能访问和处理个人信息。采用基于角色的访问控制（RBAC）模型，根据不同人员的职责和工作需要，分配相应的访问权限，确保个人信息的访问和处理在可控范围内。定期对访问权限进行审查和更新，及时发现和纠正权限滥用的情况。数据备份与恢复机制的建立也不容忽视。虽然被遗忘权要求在一定条件下删除个人信息，但在数据删除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误删或其他意外情况，因此需要建立数据备份与恢复机制，确保在数据丢失或损坏时能够及时恢复。定期对个人信息进行备份，并将备份数据存储在安全的位置。在数据恢复时，要确保恢复的数据符合被遗忘权的要求，避免恢复已被要求删除的信息。5.3加强社会监督与行业自律5.3.1强化社会监督机制公众在被遗忘权制度实施中具有重要的监督作用。公众作为信息的接收者和使用者，能够及时发现信息控制者在处理个人信息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侵犯被遗忘权的行为。当公众发现某些网站或平台上的个人信息已过时、不准确或对个人造成了不合理的影响，但信息控制者未采取相应的删除或处理措施时，公众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进行监督。公众可以向相关监管部门进行举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