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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合同的合理期待解释原则两起典型重大疾病保险案件判决的法理分析

一引言重大疾病保险,简称重疾险,是指以被保险人患重大疾病为保险事故的保险。重疾险于1983年首先出现在南非保险市场上,1986年英国保险市场上开始有重疾险,1988年美国等国的保险公司也相继推出此险种,1995年重疾险传入中国。[1]在中国,重疾险从传入时起就一直争议不断。2006年初发生的“友邦重疾险风波”更是将这种争议推至高潮。[2]“友邦重疾险风波”发生后,中国保监会做出积极且审慎的回应,发表五点声明,表示将进一步规范和完善重疾险市场。声明包括:完善重疾险产品审批制度;出台重疾医务标准;加强重疾险销售管理;出台重疾险核保核赔流程标准;加强与相关行业合作等。这些是行政监管方面对规范重疾险所做的重大举措。在司法方面,人民法院作为纠纷的最终解决机构,一直在努力解决重疾险中的不规范、不完善之处,其努力不仅表现在2006年“友邦重疾险风波”中首次受理非理赔保险合同纠纷,间接推动了重疾险市场的规范,而且更在于对诸多重疾险纠纷的裁判达到了实质上的公平正义。本文即拟通过对两起典型重疾险案件裁判的法理分析,揭示司法的此种努力及其重大意义。二两起典型重疾险案件的裁判及法理分析(一)董宏思诉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等不履行给付重大疾病保险金义务案[3]1.基本案情2003年6月23日,董宏思与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云南省公司营业管理部(后因企业改制变更名称为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签订了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国寿康宁重大疾病保险(分红型)《保险合同》。该《保险合同》约定保险金额为10万元人民币,保险期限为终身,每年保险费5010元,交费期满日为2023年6月23日,交费方式为按年交纳,交费日期为每年的6月24日。保险条款第四条约定,“被保险人于本合同生效之日起一年后初次发生本条款约定的重大疾病,本公司按保险单载明的保险金额给付重大疾病保险金,本合同终止。”保险条款第二十一条约定:“本条款有关名词释义如下:重大疾病是指下列疾病或手术……(6)急性坏死性胰腺炎……”;注释6约定:“急性坏死性胰腺炎是指由本公司认可的专科医院确认为急性坏死性胰腺炎,需要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病灶切除或胰腺部分切除的手术治疗。”合同签订后,董宏思依约履行了交保费义务。2005年1月10日,董宏思因上腹持续绞痛入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三三医院,诊断为:(1)急性胰腺炎;(2)急性胆囊炎并胆囊结石。2005年1月11日,董宏思转至昆明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住院治疗,于1月13日接受胰腺胰床引流术治疗。术前诊断为:(1)胆囊炎急发、胆结石;(2)胆源性胰腺炎。术后诊断为:急性坏死性胰腺炎(行手术后)。2005年1月20日,董宏思委托他人向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昆明分公司(以下简称第一被告)办理保险委赔事项。2005年4月6日,第一被告做出书面拒赔通知书。经投诉、发律师函等无效后,董宏思遂于2005年8月5日将第一被告、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云南省分公司(以下简称第二被告)诉至昆明市盘龙区人民法院,要求判令二被告给付重大疾病保险金10万元,赔偿拖延保险理赔的滞纳金、违约金、原告律师代理费等合理费用3000元,并承担该案诉讼费用。第一被告辩称:从董宏思全部病历和医院拟定的手术方案来看,其手术治疗的主要方向是“胆道疾病”。涉及本案的焦点是针对胆源性胰腺炎病症,行胰腺胰床引流手术。董宏思术前诊断为“胆囊炎并胆结石、胆源性胰腺炎”,所以手术针对“胆源性胰腺炎”施用了“胰腺胰床引流术”,术后也被诊断为“胆囊炎并胆结石,胆源性胰腺炎”。医院并未对发现的“胰头部局部坏死灶”和“胰腺表面部分坏死”组织进行清除、切除手术治疗。事实也证明“胰腺胰床引流术”不是“坏死组织清除术”,更不是“病灶切除术”,故不在“急性坏死性胰腺炎”的承保范围之内。董宏思的“急性坏死性胰腺炎”(行手术后)或者“急性胰腺炎(坏死)”或者“胆源性胰腺炎”达不到保险合同条款规定的手术治疗标准或者说程度,故拒赔正确。第二被告以其不是适格主体为由不同意承担责任。2.法院判决及理由在审理案件过程中,法院委托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云南省法庭科学技术鉴定中心对“胰腺胰床引流术”和“胰腺坏死组织清除术”的医学界定做出司法鉴定。鉴定结论为,“胰腺胰床引流术”和“胰腺坏死组织清除术”都是治疗急性坏死性胰腺炎的手术方式,但二者的选择是根据胰腺坏死的程度来决定的。法院认为,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是否符合保险合同条款的约定是本案的争议焦点。根据保险合同第二十一条注释6的约定,急性胰腺炎的手术方式可分为:(1)坏死组织清除术;(2)病灶切除术;(3)胰腺部分切除术。原告董宏思所患疾病属于保险合同中约定的疾病“急性坏死性胰腺炎”,所施行的手术虽为“胰腺胰床引流术”,但该手术经云南省法庭科学鉴定中心《鉴定书》明确认可属治疗急性胰腺炎的手术方式,且该手术方式从医学原则、对症施治的实践证明,同样达到该合同注释6解释的“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的目的,且原告的转危为安、顺利康复更证明了原告施行“胰腺胰床引流术”不但符合医疗原则,而且更科学。中国《保险法》第三十一条规定:“对于保险合同的条款,保险人与投保人、被保险人或者受益人有争议时,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关应当作有利于被保险人和受益人的解释。”原告认为其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系坏死组织清除术的主张,在事实、医学鉴定、法律规定三方面的支持下,应当得到认可和支持,被告辩解原告患病的手术治疗方式达不到合同注释6的主张,法院不予支持。综上,一审法院依照《保险法》第四、五、二十四、三十一条等规定,判决第一被告给付原告重大疾病保险金10万元,并承担相应的滞纳金。3.法理分析本案的关键在于,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是否符合保险合同条款的约定。根据本案案情(即法院审理查明的事实),系争保险合同第二十一条注释6约定:“急性坏死性胰腺炎是指由本公司认可的专科医院确认为急性坏死性胰腺炎,需要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病灶切除或胰腺部分切除的手术治疗。”从上述约定的字面含义来看,双方并没有约定明确具体的手术名称或方式,只是指出了手术的目的。但根据第一被告关于“‘胰腺胰床引流术’不是‘坏死组织清除术’,更不是‘病灶切除术’”的辩称,第一被告显然认为坏死组织清除术、病灶切除术或胰腺部分切除术才是符合保险合同约定的手术方式。法院也认为,根据保险合同第二十一条注释6的约定,急性胰腺炎的手术方式可分为以上三种。从法院委托法医鉴定的内容和目的来看,在具体的手术名称或方式上,也存在“胰腺胰床引流术”与“胰腺坏死组织清除术”的区别,因此就产生了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是否属于保险合同约定的“坏死组织清除术”这一决定哪一方当事人胜诉的关键问题。对此,法院基于以下两点理由认定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系“坏死组织清除术”:一是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属于治疗急性坏死性胰腺炎的手术方式,且该手术同样达到了保险合同约定的“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的目的。该理由以云南省法庭科学技术鉴定中心的鉴定结论为依据。二是根据《保险法》第三十一条采取不利于保险人的解释,认定原告所施行的手术属于合同约定的“坏死组织清除术”。笔者认为,上述两点理由能否支持法院认定的结论,从而得出裁判结果,值得推敲。从第一点理由来看,法院以云南省法庭科学技术鉴定中心的鉴定为依据认为,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达到了保险合同约定的“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的目的,言外之意就是原告施行的手术符合保险合同的约定。法院得出上述结论存在如下前提,即,法院认为保险合同第二十一条注释6关于“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的手术治疗”的约定,是对手术治疗目的的明确,而不是对手术方式的限定。这一前提与事实不符。即便是将保险条款第二十一条注释6对疾病所需要手术的界定理解为是从手术的目的方面来界定,司法鉴定也没有说明“胰腺胰床引流术”能够达到保险条款第二十一条注释6所约定的“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病灶切除或胰腺部分切除”的手术目的。可见,作为证据的鉴定结论并不能支持“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达到了保险合同约定的进行坏死组织清除的目的”这一结论。从第二点理由来看,适用《保险法》第三十一条需要以对保险合同条款有争议为前提,但鉴定结论只是明确“胰腺胰床引流术”和“胰腺坏死组织清除术”均为治疗急性坏死性胰腺炎的手术方式,并没有肯定“胰腺胰床引流术”就是“胰腺坏死组织清除术”。也就是说,保险合同条款第二十一条注释6所约定的“坏死组织清除的手术治疗”与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是不同的手术方式,前者并不包含后者,二者彼此泾渭分明,故从条款本身看,以“胰腺胰床引流术”方式治疗不符合保险条款第二十一条注释6所约定的手术方式,其间应不存在不同解释的问题。综上,原告所施行的“胰腺胰床引流术”不符合保险条款第二十一条注释6的约定是肯定的。在此情况下,法院以《保险法》第三十一条进行裁决不具有说服力。(二)王庆才诉中国人寿保险公司灌云支公司重大疾病保险合同纠纷案[4]1.基本案情2000年10月17日,原告王庆才作为投保人以自己为被保险人向被告中国人寿保险公司灌云支公司投保了康宁终身保险。同年10月20日,被告向原告签发保险单。该保险合同主要内容为:保险期间终身,保险费2040元,缴费期间20年,基本保险金额人民币2万元。康宁终身保险条款共23条。其中第四条约定,“本合同有效期内,本公司负下列保险责任:一、被保险人在本合同生效之日起一百八十日后初次发生、并经本公司指定或认可的医疗机构确诊患重大疾病时,本公司按基本保额的二倍给付重大疾病保险金……若重大疾病保险金的给付发生于交费期内,从给付之日起,免交以后各期保险费,本合同继续有效。”关于何谓重大疾病,第二十三条约定,“重大疾病是指下列疾病或手术之一:……三、脑中风(注3)……”关于何谓脑中风,注释3称,“脑中风是指因脑血管的突发病变导致脑血管出血,栓塞、梗塞致永久性神经机能障碍者。所谓永久性神经机能障碍,是指事故发生六个月后,经脑神经专科医生认定仍遗留下列残障之一者:①植物人状态。②一肢以下机能完全丧失……”合同签订后,原告按约缴付了保险费。2004年7月28日,原告突发意识障碍伴左侧肢体活动障碍,经医院抢救,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左后交通动脉瘤。蛛网膜下腔出血,属于急性脑中风范围,一般需要开颅手术,解剖分离破裂出血的动脉瘤,进行夹闭手术,该手术风险大,可能出现术中死亡、术后偏瘫失语、长期昏迷、植物生存状态等后遗症。医院采用先进技术进行治疗,共花医疗费83576.90元,术后原告病情逐渐好转,同年8月25日出院。原告住院期间及出院后,由其亲属及本人多次向被告口头申请索赔,被告口头答复不作赔偿。原告遂起诉要求被告按合同约定给付基本保额的2倍即人民币4万元,免交以后各期保险费,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被告辩称:投保单是原告亲笔签名,原、被告之间的保险合同合法有效。原告所患疾病属于临床医学上所称的脑中风,而不是康宁终身保险条款中具体释义、注释中的脑中风后遗症,现原告身体状态恢复很好,无后遗症,被告依法不承担理赔责任。2.法院判决及理由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原、被告之间所签订康宁终身保险合同是被告方事先拟制的格式合同,被告方应当在订立保险合同时针对该免责、限责条款提请对方特别注意,向投保人做明确的说明或做特别的解释,以便让投保人能在对主要条款特别是免除条款、限责条款充分理解后,决定是否投保,如果保险人未做明确说明,则该条款对投保人不产生效力。本案中该条款的第四条是“保险责任”条款,在该条中保险人向投保人承诺的是患“重大疾病”时给付基本保额2倍的保险金,并没有在该条中对何谓重大疾病做具体解释,而是在第二十三条将重大疾病限定为10种,这一限定,远小于常人所理解的重大疾病的范围,是对第四条保险人承保的重大疾病范围的缩小,即保险人免责范围的扩大。同时,通过注释,又将“脑中风”限定为脑中风后遗症,而非普通人所理解的临床医学上的脑中风。因此,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及其注释3,是对第四条“保险责任”范围的缩小,是对第五条“责任免除”范围的扩大,其实质上是限责条款。作为格式合同提供方的被告人,由于没有将该内容列明于第四条“保险责任”项下及第五条“责任免除”项下,则更应当就该限责的具体内容向原告方做特别解释,要特别提请投保人注意。至于被告向法庭举证投保单,称投保单中有原告亲笔签名,能证明在投保时被告已向原告讲清了有关内容,法院认为,投保单内相关文件中确有“本人对保险条款的各项规定均已了解”,“业务员已对您如实讲解了保险条款,您对保险条款中列明的保险责任和责任免除规定已完全了解”等内容,但上述相关文件的内容、项目繁多,不具有单一的告知书性质,且其仍然是被告方提供的事先拟制好的格式文件,不容易引起投保人注意,而被告也没有证据证明原告在投保单上签名时,被告方的业务员确实已就投保单中相关文件的相关内容向原告做了解释、告知。因此,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的注释(注3)对原告不产生效力,被告以此为由不给付重大疾病保险金依据不足。综上,一审法院依照《合同法》第六、八、三十九、四十一条和《保险法》第五、三十一条的规定,判决被告于判决生效后十日内给付原告重大疾病保险金人民币4万元。被告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二审法院审理后认为:首先,临床医学上的脑中风概念仅指脑血管出血及栓塞、梗塞两种状况,而不以是否致永久性机能障碍作为赔付的前提,本案中,被告擅自扩大了对脑中风的解释,并且,从解释本身来看,是否两种情况均需构成永久性机能障碍还是仅发生栓塞、梗塞时发生永久性机能障碍才符合赔付条件,双方当事人对这一点的理解产生分歧,根据《合同法》第四十一条的规定,应做出不利于被告的解释,即出血性脑中风不以致永久性障碍作为赔付前提。其次,本合同的性质是重大疾病保险,但合同同时又将疾病范围限制为脑中风等十种,并且在每一种疾病后加注释,限定了理赔的范围,这本身就属于对自身赔付义务的限制。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对于限制责任条款,合同提供方应采取合理的方式予以提醒。本案中,被告虽以王庆才签署了相关的声明作为抗辩的理由,但其混淆了投保人自行阅读与保险公司主动解释及保险公司一般条款解释与免责条款特别提醒的界限,现被告拿不出证据证明签订合同时业务员已就限责条款进行了特别说明,故该辩称理由不能成立,法院不予支持。因此,二审法院维持了一审判决。3.法理分析本案一审法院支持了原告的诉讼请求。从一审法院认为的部分内容来看,其裁决理由主要是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的注释(注3)属于限责条款,因保险人未特别提请投保人注意,而对原告不产生效力。从其引用的法律条文来看,包括《合同法》第三十九条(格式条款提供人对免责、限责条款的提请注意、说明义务)、《合同法》第四十一条(格式条款的不利解释)、《保险法》第五条(诚实信用原则)和《保险法》第三十一条(不利解释原则)等条款。在此,需要指出两点不当之处:(1)一审法院虽然引用了《保险法》第三十一条,但其说理部分没有说明对系争保险条款存在何种不同理解;(2)一审法院引用的《合同法》第三十九条并没有规定格式条款提供人就免责、限责条款未尽提请注意、说明义务的后果,据此不能得出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注释3对原告不产生效力的结论。《保险法》中关于保险条款不产生效力的规定仅有一条,即《保险法》第十八条(该条规定了保险人对免责条款的明确说明义务)。一审法院很可能是注意到《保险法》第十八条适用的前提是免责条款,而其对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注释3定性为限责条款,与《保险法》第十八条的前提不符,所以未适用《保险法》第十八条,却又得出只有依据《保险法》第十八条才能得出的结论。上述两点不当之处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一审判决的说服力,但也提出了如下问题:保险公司对保险责任范围进行限制的保险条款的性质是什么?是限责条款,还是免除责任条款?保险公司在说明此类条款时应负何种义务?笔者认为,限责条款与免除责任条款在性质上是一样的,只是程度不同。本案二审维持了一审判决,但增加了一点裁判理由,即保险人和被保险人对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注释3存在不同的理解,法院应当采取不利于保险人的解释,不利于保险人的解释是永久性神经机能障碍不构成对脑血管出血的限定,即脑血管出血属于系争保险合同中的重大疾病范围。对此,笔者持不同意见。本案中,保险条款第二十三条注释3的文字表述为“脑中风是指因脑血管的突发病变导致脑血管出血,栓塞、梗塞致永久性神经机能障碍者……”虽然因为“脑血管出血”与“栓塞”后面的标点符号不同,似乎存在“永久性神经机能障碍者”是仅由“栓塞、梗塞”导致,还是由“脑血管出血、栓塞、梗塞”导致两种不同的理解,但依常理,应理解为,将“、”写为“,”是笔误,即应表述为“脑中风是指因脑血管的突发病变导致脑血管出血、栓塞、梗塞致永久性神经机能障碍者……”否则,采用前一种理解,将会使“栓塞、梗塞”缺乏“因脑血管的突发病变导致”的限定,这显然未能说明“栓塞、梗塞”的发病原因,不符合语言表达的逻辑。另外,在本案中,投保人在投保时已经签名承认被告已经履行了对条款的明确说明义务,而原告又不能提供证据证明被告事实上并没有履行前述义务,在此种情况下,法院仍以被告未明确说明为由支持了原告的诉讼请求。可见,本案的裁判过程同样并不严谨。三两起典型重疾险案件的裁判对现行《保险法》的突破上述两起重疾险案件从案情到裁判理由、裁判过程、裁判结果均有类似之处:从案情看,被保险人和保险人均是对保险责任范围即重大疾病的约定存在争议,而保险人单方界定的重大疾病范围对被保险人来说均过于苛刻,均不符合常人所理解的重大疾病范围。在董案中,保险合同以具体手术方式界定重大疾病范围,这与常人对重大疾病的界定方法不同,其本身的科学性也值得怀疑。在王案中,保险合同有关重大疾病的限定小于常人理解的范围,一审法院对此已经明确指出。从裁判理由和裁判过程来看,法院在两案中均运用不利解释原则等规定,以克服过于苛刻的条款对被保险人权利的限制,然而裁判过程均有值得推敲之处,即,虽然两案均适用了《保险法》第三十一条关于不利解释的规定,但从两案中双方当事人存在争议的保险条款本身看,不存在歧义。从裁判结果来看,法院在两案中均判决保险公司承担给付责任,有效地保护了被保险人利益。虽然两案的裁判过程有可推敲之处,但站在社会公众的立场上,两案的裁决结果还是正确的、妥当的。这种正确性需要有正当理由予以支持。让我们结合两案的具体案情和其提出的问题以及法院的说理,寻找影响法官做出如此裁决的正当理由。在董案中,保险合同中明确约定了“急性坏死性胰腺炎”属于保险范围,原告术后诊断结果为“急性坏死性胰腺炎”,仅仅因为施行的手术方式与合同约定不符,就认定原告所患疾病不属于保险合同约定的重大疾病范围。这显然是不符合人们的通常理解和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的。由此也提出如下问题:被保险人未采取保险合同约定的手术方式(至少是与约定的手术方式名称不符)治疗其所患重大疾病,保险人是否应当给付重大疾病保险金?在重大疾病保险合同中,保险人在对重大疾病进行定义时,常常通过限定具体手术方式的办法对保险责任范围内的重大疾病进行限制。应当说,明示合同条款必须严守和履行。但本案纠纷的发生也使我们不得不深入思考保险人的上述通常做法是否合理,笔者在此提出如下置疑:(一)以具体手术方式限定重大疾病范围是否符合人们的通常理解?按照人们的通常理解,重大疾病保险,保的是在患重大疾病时被保险人无力支付巨额医疗费用的风险。因此,一般的、医疗费用支出较小的疾病不在重大疾病保险范围之内。在人们的通常理解中,重大疾病并不会与某种具体的手术方式相联系。(二)以具体手术方式限定重大疾病范围是否违背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对于被保险人来说,其在患有重大疾病时,期望采用先进的、科学的、合理的、风险更小的手术方式得到有效的治疗,而不会想到为确保重大疾病保险金的给付而采取保险人限定的手术方式。从医生治疗的角度来看,也会根据患者的具体情况,采取风险小而效果好的手术方式。此外,虽然手术方式的具体名称不同,但功效是一样的,以名称确定的具体手术方式限定重大疾病范围将会产生被保险人合理的投保期待无法实现的结果,使重大疾病保险徒具形式。(三)以具体手术方式限定重大疾病范围,也就是将具体手术方式作为判断重大疾病的标准,是否具有医学根据?这个问题需要医学专家来回答。笔者需要指出的一点是,重大疾病保险的保险期往往为终身,在如此长的时间内,医学必定有大的发展变化,对某种重大疾病的治疗手术也会更新换代,以被保险人投保时的手术方式来限定若干年后被保险人患重大疾病时施行的手术,显然不符合医学的发展规律,对被保险人来说也不合理。本案董宏思施行的手术严格来说不符合合同约定,但由于以手术方式界定重大疾病存在上述不科学之处,因此,应当从人们的通常理解和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的角度解释董宏思所患疾病是否属于重大疾病,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以此作为裁判理由,判决第一被告给董宏思重大疾病保险金,更令人信服。可见,支持本案裁判结果正确性的正当理由就是“满足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同样,在王案中,被保险人所患脑出血虽然没有后遗症,但以此认定其不属于重大疾病,难以让人信服,有违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而且,从被保险人患病后的症状、治疗和支出(医疗费达8万多元)情况来看,一般人的通常理解是属于重大疾病。一审法院也认为,保险合同限定的十种重大疾病“远小于常人所理解的重大疾病的范围”,保险合同将“脑中风”限定为“脑中风后遗症”,并“非普通人所理解的临床医学上的脑中风”。二审法院也提及,“被告擅自扩大了对脑中风的解释”。可见,法院也认为保险合同对重大疾病的约定不符合一般人的通常理解和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由此可见,本案的深层次问题依然是重大疾病的科学界定问题。综上所述,两起典型重疾险案件产生了两方面的重要意义:一方面,向保险业提出了重疾险保险合同中重大疾病的科学界定问题,并引起了保险监管部门的高度重视,这在中国保监会的行动中已经得到证明。另一方面,两案裁判过程中的不严谨之处也反映出,《保险法》中已有明确规定的保险合同解释原则(如不利解释原则)不能满足司法在裁判保险合同纠纷时的需要,因为在很多情况下仅运用这些解释原则无法充分保护被保险人的利益。而两案所据以裁判的正当理由突破了现行《保险法》的明文规定,提出了一种新的保险合同解释规则,即合理期待原则。四保险合同解释的合理期待原则保险合同解释的合理期待原则是指,当保险合同当事人就合同内容的解释发生争议时,应以投保人或被保险人对于合同缔结目的的合理期待为出发点对保险合同进行解释。[5]合理期待原则由美国法院于20世纪70年代倡导并得到发展。1970年,美国的基顿法官在总结美国近四十年保险判例的基础上,发表了《在保险法上存在的与保单条款相冲突的权利》一文,该文指出:“许多保险判例的判决名义分别以疑义条款解释法则、显失公平、公共政策、禁止反言等法理作为裁决的理由,但它们实际上体现了一种共同的理念和判断,这就是以满足被保险人的合理期待为导向。”此后,合理期待原则逐渐为美国大多数法院接受,近年来英国法院也开始倾向于采纳该原则。[6]合理期待原则是在不利解释原则(即疑义条款解释法则)等保险法的传统理论不能妥善解决保险实务中的法律纠纷而应运发展起来的。基顿法官的上述论述证明了这一点。结合本文中的两起典型案例,我们会发现,中国法官在保险纠纷审判实践中遇到的问题早在美国已经发生并得到了解决。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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