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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万历朝与明朝援朝之战
万历支持朝鲜的抗日战争,朝鲜称为伦昌益战,日本称为文禄、庆昌酋长战争。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国际战争,在中日战争中是前所未有的。这是16年前西方远东之后,在东亚国际关系史上的重大事件。这也是明末外交政策的重大政治事件。一般说来,明亡于万历,亡于党争,大抵已成一种定论,但论明朝党争,历来主要集中于国本、三案等内部事务,往往忽略从当时重大对外事务反映出的明朝政治实态进行考察。实际上,外交是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有将内政与外交结合起来考察,才能对万历朝政治有一个较为完整的认识。援朝之战,在万历朝是作为军事三大功绩之一而载入史册的,迄今为止,关于这场战争,中国、日本、韩国学者已有大量研究成果,然而,主要聚焦于战争过程及其性质意义的考察,不同程度上忽视了与战争密切相关的明朝政治因素,没有将这一重大事件与明后期政治态势结合分析,对这场战争作为明后期政治的一个转折关键,鲜有揭示,也影响了深入剖析这场战争。本文的目的,是着意于党争以外的一个特定视角,从战争发展过程考察明朝政治实态,剖析其中透视出的明朝政治的诸多问题和明后期的政治态势,进而探讨这场对外战争在明朝政治以至社会所具有的特殊意蕴。一、府院关系的变革:从战争看明代政局援朝御倭之战,是以中国和朝鲜为一方,日本为另一方的一场侵略和反侵略战争,战争的意义,是应当完全肯定的。从国际背景来说,16世纪初,葡萄牙人扩张东来,占据了印度果阿,又强占了马来半岛的满剌加(马六甲),打破了亚洲原有的格局,对明朝建立的朝贡体系形成了冲击。16世纪中叶以后,西班牙人在菲律宾宿务登陆,不久占据了马尼拉,成为西方海外扩张对东方楔入的又一个钉子。此时东亚内部的关系结构也在酝酿发生变化。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日本平秀吉成为关白,次年,拜为太政大臣,赐姓丰臣。丰臣秀吉的上台,意味着东亚呈现更加复杂的局面,对明朝在亚洲的朝贡体系构成新的威胁。丰臣秀吉进行了一系列战争,在基本统一了日本全国后,野心不断膨胀,于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出兵近16万,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朝战争。诸多文献充分表明,丰臣秀吉出兵朝鲜,是欲侵明,而他的最终目的是建立日本在亚洲的霸权,或者说是以日本为中心的亚洲新的朝贡体系。1于是,一场关系中、日、朝三国,以朝鲜为战场,历时七年的国际战争由此爆发。为了探讨从战争折射出的明朝政治实态,有必要简单回溯一下战前明朝政治情况。万历初年,张居正改革,重整朝政,取得了相当成效,给王朝注入了新的活力。然而张死后,改革终止,万历帝也在声色私欲方面,越走越远;张居正改革时所倾心任用的有所作为的官员,大都遭到贬斥,此后的政局中,从君到臣,自君臣之间至同僚之间,不谐和成为常态,严重侵蚀了朝廷政治。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七月,战争尚未正式开始,明朝刚刚得到日本即将进犯的报告,大学士许国等人即上本曰:昨得浙江、福建抚臣共报日本倭奴招诱琉球入犯。盖缘顷年达虏猖獗于北,番戎蠢动于西,缅夷侵扰于南,未经大创,以致岛夷生心,乘间窃发中外。小臣争务攻击始焉,以卑凌尊继焉。以外制内,大臣纷纷求去,谁敢为国家任事者,伏乞大奋乾刚,申谕诸臣各修职业,勿恣胸臆。2本中所述,正是援朝之战前夕,明朝所面临的国内环境:北部自俺答封贡,保持和平几二十年,但俺答死后,万历十五年(公元1587年)扯力克袭顺义王封号,万历十八年(公元1590年)夏,发生扯力克、火落赤等攻掠甘青地区的事件,被明朝革除了市赏;此后不久,爆发了宁夏哱拜叛乱和播州杨应龙反叛;更在此前,南部自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就有缅甸入犯云南。周边地区的动荡,给本不平静的朝廷掀起波澜,在对火落赤事件的处置上,辅臣间出现分歧,申时行主“款贡”,许国主“大创之”,于是均为对方门生所攻。3因此,大学士许国等疏中出现“大臣纷纷求去”,“谁敢为国家任事者”的忧愤之言。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拉开了明朝援朝御倭战争的序幕。这场长达七年的战争,大致可划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初战阶段,二是和谈阶段,三是再战阶段。每一阶段都伴随有激烈争议。无休止的纷争,构成了当时政局的鲜明特色。现择其要点叙述如下。(一)“以朝鲜为兵,必争之地”得知日本侵朝后,援与不援首先成为明廷争论的中心。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四月,日本侵朝战争爆发。朝鲜“浃旬之间,三都失守,八方瓦解”4。朝鲜国王不断派遣使臣到明廷求救。初得报告,兵部即上本报告,言日本侵朝“情形已真”,认为声东击西是“倭奴故态”,提醒“分道入犯,难免必无”,沿海一带必须加强防范。5此后,面对战争,在朝廷大臣中引起了两种比较对立的反映,一是许多人清醒地看到了日本的野心所在,积极出谋划策。山西道御史彭好古认为:日本“以劲悍之贼,起倾国之兵,度其意料必置朝鲜于度外,而实欲坐收中国以自封也,然不遽寇中国而先寇朝鲜者,惧蹑其后也”,提出“今日御倭之计,迎敌于外,毋使入境,此为上策;拒之于沿海,毋使深入,是为中策;及至天津、淮阳之间,而后御之,是无策矣”6。兵科给事中刘道隆奏称:“宜急从台臣之请,召募勇敢之士万人以分布沿海要害之地……”7二是对出兵援朝提出异议,主要有兵科给事中许弘纲的上奏:“夫边鄙中国门庭也,四夷则蓠辅耳。闻守在四夷,不闻为四夷守。朝鲜虽忠顺,然被兵则慰谕,请兵则赴援,献俘则颁赏,尽所以待属国矣。望风逃窜,弃国授人,渠自土崩,我欲一苇障乎……即欲立功异域,又臣等所大惑矣。”8吕坤在《忧危疏》中,曾对局势进行了分析,全面论述了出援的合理性:倘倭奴取而有之,藉朝鲜之众为兵,就朝鲜之地为食,生聚训练,窥伺天朝,进则断漕运,据通仓,而绝我饷道;退则营全庆,守平壤,而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师坐困,此国家之大忧也。夫我合朝鲜,是为两我,两我尚怀胜负之忧;倭取朝鲜,是为两倭,两倭益费支持之力。臣以为朝鲜一失,其势必争。与其争于既亡之后,孰若救于未破之前;与其以单力而敌两倭,孰若并两力而敌一倭乎?乃朝鲜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或言为属国远戍,或言兵饷难图,谚曰“小费偏惜,大费无益”。今朝鲜危在旦夕矣,而我计必须岁月。愿陛下早决大计,并力东征。9对于明朝内部的争论,朝鲜文献中也有记录。朝鲜陈奏使郑昆龙自北京回朝报告:臣行到帝京,则朝廷论议尚不定,或以为当御于境上,或以为两夷之斗不必救。当初许弘刚上本力陈不可救之意,今则石尚书锐意征剿矣。10在争议中,明朝最终决定出援。表面上看,朝鲜是与明朝关系最为密切的藩属国,因此“廷议以朝鲜属国,为我藩蓠,必争之地”11;事实上,正如大学士王锡爵所言:“倭奴本情实欲占朝鲜以窥中国,中国兵之救朝鲜,实所以自救,非得已也。”12明朝出兵,是清楚地了解日本意图“谋犯中国”的结果。由于朝鲜通中国的道路,陆上只有辽东一路,而海上则有七路可达天津、山东等处,日军“可以旦夕渡鸭绿,内窥畿辅,外扦山东,皆举手之易”13。所以明朝出兵的直接目的,是“务以一倭不入为功”14。也就是说,不仅具有道义上援助的意义,而且是为了本身安全势在必行。进一步考察,明朝对传统关系的质疑,实际构成了争议的关节点,援与不援,包含有维护还是放弃朝贡体制的问题,即直接关系到明朝外交体系的存亡,也正因为如此,明朝出援成为必然的选择。(二)开贡市是日本人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初,明军平壤大捷继之小挫后,即在朝鲜息战,当时朝廷内部对“讲和”未取得一致意见,疑虑重重,争议纷纭,争议中心是封与贡的问题。接替经略宋应昌之职的顾养谦上疏,请封贡并许,即允许日本册封和通贡。他谈到兵部尚书石星派遣沈惟敬初入朝鲜和谈,就已经应许日方封贡,并提出:“贡道宜在宁波,关白宜封为日本王,请择才力武臣为使,以惟敬从,谕行长部倭尽归,与封贡如约”15。事实是,自沈惟敬从日营回来,就有“和亲之说”,而仪制郎中何乔远等“忿请罢封”;给事中林材上本参“督臣朋欺”;御史唐一鹏劾李如松“开封衅”;辽镇都御史韩取善疏言“倭情无定,请封贡并绝”。兵部尚书石星态度“亦张皇,恐关白不能就羁縻”16。顾养谦以宁波为贡道之议,遭到大学士沈一贯从乡土观念出发的坚决反对:“贡市一成,臣恐数十年后无宁波矣。”17争议持续,直至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四月仍无结果,其间论争激烈。石星上疏辩,万历帝逮参劾者诸龙光下镇抚司狱,顾养谦以封贡议请罢免,帝以孙鐄代之,并下旨:“这封贡都着罢了”18。五月,帝命九卿、科道会议,在一片纷争中,也仅决定“以罢款议守为主,不得已而与款,犹当遵明旨,守部议”19。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究竟是封贡并许,还是只许封不许贡,这是关系到外交和平解决的关键性问题。日本侵略朝鲜,除了领土野心以外,达到通贡,即贸易,也是其重要的目的。朝鲜史籍记载日本人曾言:“中国久绝日本,不通朝贡,平秀吉以此心怀愤耻,欲起兵端。”20针对许不许通贡,明朝有人指出:“倭之求封者,因何岂图空名哉,终而为求贡也;其求贡者,因何岂真犯中国哉,不过利中国之货物而有无相易也,此其情也。”21也有人进一步主张开贡市,请求委官到对马岛接受贡物,“许闽、浙、辽东大贾通市舶矣”。但是,多数大臣对嘉靖年间倭寇在东南沿海地区的恶行记忆深刻,因此,“在廷诸臣无虑数十人,皆力言其不可”22,就这样,拒绝许贡的意见占了上风。但当时就有人指出,沈惟敬和谈之初已答允日本人封与贡,因此不是一封就可以了事,于是提出加强备战23,应该说这是一种清醒的认识。七月,在总督顾养谦的要求下,朝鲜国王也疏请许贡保国。此后,情形急转直下,万历帝下旨切责阻挠封贡的诸臣,将先前得罪的御史郭实等削职为民,诏日使小西飞入朝。明朝向小西飞提出三点:一是勒令日军全部返国;二是只给册封,不许通贡;三是要日本发誓不再侵犯朝鲜24。至这一年年底,通贡被否决,封议也才得到了确定。(三)朝中官员针对朝鲜“不救朝鲜”,实行部署,“共担”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二月,册封失败,丰臣秀吉派兵大举侵朝,明朝不得已再议东征。然而,援与不援再度成为争议中心,而战争受挫时,又出现了撤兵之议。当时,明朝不仅“连岁用兵,国计频绌”,而且“奈何封事一起,已将东征士马尽撤回籍”,当初南兵撤离时,还因没有给赏,发生了士兵鼓噪被杀1300人的事件,所以此时“人心迄愤惋,故召募鲜有应者”25。朝中厌战情绪强烈。侍郎周思敬上疏,提出朝鲜之役“劳敝中国”,倡不救朝鲜之说。针对此说,御史周孔教提出“盖朝鲜与辽东接壤,乃我卧榻之侧也”,“若关系国之存亡安危,不得言费”26,又一次为明朝必战争辩。当时朝廷任命兵部尚书邢玠为经略,发兵出援。到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十一月十一日,明军中路败报传来,朝中大臣又开始了新一轮争论:有的以师久无功,提出撤兵;有的坚决主张进剿,夺取战争胜利。“其议撤兵者,抱虚内事外之忧,欲息肩而省耗费;其不欲撤兵者,执攘外安内之议,期灭贼以图全胜。”正值此时,福建巡抚金学曾奏报丰臣秀吉已死,日本国内将发生内乱,建议乘机征讨27。兵部上奏说,往年碧蹄馆之败是一次失误,“止兵之令一下,遂致不可收拾,而封议起”,比时“自失转败为胜之机”,而此时虽有败报,但“天下事尚可为”28。于是,明廷总结了初战阶段教训,决议乘势再战。(四)战争后期的聚讼模式战争帷幕落下时有一段插曲,争议重心是功罪的判定,而实际上成为官员互相攻击的口实,而且争议愈演愈烈,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正月,兵部赞画主事丁应泰论总督经略邢玠等“赂倭卖国”、尚书萧大亨与科道张辅之、姚文蔚等“朋谋欺罔”29。邢玠上《奏辩东征始末疏》,对丁应泰与左给事中徐观澜说他贿赂“倭酋”以讲和的诋毁做了辩解,并详述东征将士在战争最后阶段的功绩。疏中说明,直至战争最后一刻,朝中以首辅赵志皐为首,仍有讲和的想法;并揭露丁应泰“当临敌之时,一时欲斥总督斥巡抚斥监军斥总兵斥偏将,夫临敌易将且不可,泰乃举朝廷东征救属保邦之臣一网打尽”30。而因丁疏中有“朝鲜阴结日本”之语,连朝鲜国王也上疏辩。此后,吏科给事中陈维春疏论丁应泰“党倭误国”,《明神宗实录》记:“乃应泰既以赂倭诋诸将,维春又以党倭诋应泰,嘻亦甚矣!”31对这种达到极端的互相攻击大不以为然。研究政治的变化,不能不考虑在战争过程中的各种争议,聚讼难解之处,恰恰蕴涵了深刻的政治原因。自战事起,明朝议出援——议封贡——议再援——议撤兵——议功罪,大臣章疏数十百上,“聚讼无已时”构成了当时政治的鲜明特色。根据战事的演进,在战争不同发展阶段中,明朝先后争论的焦点不一,然而战与和始终是其核心,初战阶段表面看是以战为主,实际上和战并行;和谈阶段和议占上风,轻易撤军,放弃战备;再战阶段虽以战为主,进入相持后撤兵之议又起,直至出现偶然因素,促成了战争向有利明朝和朝鲜的方向发展。由于战争的复杂性,朝廷中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但“将士以力击贼于外,议论者以舌击任事之臣于内”32的情况却是不正常的。这种政治纷争失去了是非的判断,使朝廷决策受到阻碍,政局混乱,更直接影响了对外战争的战局发展。二、从战争过程来看,明代政治的许多问题都存在于明代以这场战争为线索,考察万历中叶以后的政治实态,可以看到,明朝在战争中暴露出了政治的诸多问题。(一)关于唐应昌“始封议入倭”在重大对外战争中,政策的确定,对战争胜败有着关键作用。如上所述,明朝出兵不仅具有道义上援助的意义,而且是为了本身安全,势在必行,更有维护朝贡体系的意义,那么战争理应进行得很坚决,但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自战争一开始,虽然明朝决策出兵援朝,和谈却在政治秤盘上始终占有极为重要的分量。朝中主战派与主和派相持,朝鲜战场和谈若明若暗,战和踯躅,充分表现出政策的游移性。明朝兵部尚书石星,战初似乎也曾同意出兵,但其实一直对和谈心存幻想,是朝中力主和平谈判解决的主和派代表。他首先派遣市井游客沈惟敬,到朝鲜“宣谕倭营”,寻机进行和谈33。《朝鲜李朝实录》中记:(六月)丁巳,时贼势日炽,天朝深忧之。兵部尚书石星密遣沈惟敬假称京营添住游击,托以探贼,实欲挺入贼营,与贼相见,啗贼讲和。惟敬简其驺从,疾驰渡江,言语张皇,是日馆于义州。34由此可知,明朝大兵未到,和谈之使先行。确切地说,宋应昌受命为经略在万历二十年九月,而沈惟敬“始封议入倭”在二十年七月35,当沈惟敬在朝鲜进行和谈活动时,宋应昌正在辽东集结兵力。当时,沈惟敬与日方商定六十日内,不攻朝鲜36。经略宋应昌坚决主战,反对和谈,对沈惟敬说:“我奉命讨贼,知有血战耳,汝毋以身试法”,将沈系于军中,不许他再入倭营,同时加紧进行战争准备37。此后,虽然宋应昌也曾利用沈氏和议烟幕,争取时间调兵歼敌,但事实说明,明朝虽然决策出兵,内部主和派却实际干预了战争具体运作,使战与和在初战阶段成为并行的两条线索,而这两条线索决非是完全和谐的。政策游移,后果十分恶劣,不仅造成朝鲜战场上和战并行,号令不一;更影响到明军遇有小挫即议撤兵,不能激励将士英勇作战,反而助长了畏敌情绪;而轻易撤兵,遗患无穷。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正月,自宁夏平定哱拜回师奔赴朝鲜的提督李如松告捷于平壤,但不久,以轻敌败于碧蹄馆。碧蹄馆之败是战争的一个转折点,其后明朝官军中士气低落,以李如松为首的主战派,也发生了变化。有学者指出,碧蹄馆之败从损失来说,并不算是大败。然而从当时人的记载来看,实际影响确实很大。据朝鲜大臣柳成龙报告:“自碧蹄不利之后,天将之意,一向退缩,每委以天晴路干则当进,而犹疑京贼之多”38。更据明朝大臣王德完上疏“无奈碧蹄大败,魄散胆破,乃悚心坚意,惟封贡是图,不复言战斗事矣”39。战和并行,一旦战事遇有挫折,主和派势力就完全占据了上风,息兵和谈成为明朝统治层的决策。在李如松四月自平壤还兵开城前,沈惟敬已“再入京城,诱敌退兵”40。当时朝中大学士王锡爵等认为:“抑恐远追穷寇,全胜难期”41,提议撤兵42;兵科右给事中侯庆远的疏中表述更为明确:“我与倭何仇,为属国勤数道之师,力争平壤,以权收王京,挈两都授之,存亡兴灭,义声赫海外矣。全师而归,所获实多”43,都是认为战争应到此为止的论调。万历帝也错误地认为已到撤兵和谈的时机,并基本否决了宋应昌派兵留守的建议44,下令让朝鲜国王还都王京,整兵自守,明军“以次撤归”。就这样,明朝不但没有抓住战机,反而“一意主款”,撤兵回国,给了日本人以喘息机会,遂使战争无限延长。至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日军再次大举在朝鲜登陆,明朝以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邢玠为经略,出兵朝鲜,遇到的是“兵已尽撤,募者不至”,在三月,辽东总督孙鐄“所征南北官兵止一万九千余名”45,这个数字只及先前宋应昌集结兵马的1/3。初战阶段轻易撤兵的恶果完全显示了出来。而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如此,再战阶段的明朝政策也仍具有游移不定的特征,稍有败报,就出现新的摇摆46。政策的游移,深刻影响了战局发展,贻误了战机,造成战与和都不能成功的严重后果,更拖长了战争过程,加大了战争耗费。由此反映出明朝从皇帝到中枢决策大臣,都始终对外交和平解决寄托希望,随时准备妥协,说明了此时明王朝对外关系的被动保守状态,已经完全丧失了明初外交上的恢宏气魄,只是勉强维护朝贡体制而已。(二)朝中官员及团主职从等为主、从其入朝在这场战争中,和谈时期远过于战争状态是一大特点。主和派以石星为首、以沈惟敬为中心的和谈活动,实际贯穿了援朝之战的前两个阶段,即初战与和谈阶段。碧蹄馆之役以后,和议形成主流,此后,明朝在和谈中不辨真相,不能知己知彼,决策失当在所难免,根本达不到和平的目的。首先,明朝对敌情不明。如前所述,经过激烈的争议,明朝决定册封丰臣秀吉。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二月,万历帝以“临淮侯勋卫署都督佥事”李宗城、“五军营右副将署都督佥事”杨方亨为正副使,前往日本,对丰臣秀吉“封以日本国王,赐以冠服、金印、诰命”47。然而,确切地说,此时丰臣秀吉意欲建立起以日本为中心的新的朝贡体系,明朝朝贡体系已被破坏殆尽,明朝仍然运用传统的册封方式,甚至不许通贡而试图羁縻日本,当然不能满足丰臣秀吉野心,因此不能解决问题。但兵部尚书石星一味听信沈惟敬,天真地以为只要册封成功,就可得到和平。直至此时,明朝不清楚沈惟敬早已答应日本的不仅是册封一桩,对日本方面在和谈期间提出的七个条件也懵然无知,处于被动的地位48。使团出使后滞留朝鲜,一直拖延不能渡海去日本,日本在朝鲜的军队也迟迟不撤,明朝不知所以,朝堂之上空发议论。于慎行曾评论当时统治层对日外交无知的状况:关白封贡之议,一时台谏部司上疏力谏,月无虚牍。争之诚是也,然皆揣摩情形,消化泛论事理,至于日本沿革,绝不考究。有谓祖训绝其朝贡,二百年来不与相通者,览之为失笑……四夷封略,在礼部验封司,大司马石公徒欲取效目前,不暇深考,竟不知日本为何国,关白为若何人。盈庭之言,皆如啽呓。49明朝册封之事归礼部掌管,不归兵部,石星不了解日本与中国的既往关系,甚至对日本是什么国家,关白是什么人都弄不清,就独揽封事;而朝中大臣只凭揣摩,不知底里,就事论事,大谈封贡,这种对外交事务的无知,直接影响到战争过程的决策,难怪于慎行发出“以此御难,何以为国”的慨叹。就这样,和谈使团一去无音讯,明朝在空洞理论的氛围中,一直对传来的消息将信将疑。直至正使逃去,明朝改由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使团才终于在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六月渡海进入日本,此时距首次任命派遣使团已有一年多了。九月,使团在日本完成了对丰臣秀吉的册封。当狂妄的丰臣秀吉得知明朝仅封他为日本国王时大怒,直云:“明主册封不满我意,然姑忍之,朝鲜和讲,我决不许。册使亦不可留,明日速发遣。再起大兵,以灭朝鲜。”50日本不能达到目的,自然不肯罢休,和谈破裂不可避免,战事再起成为必然,丰臣秀吉迅速策划新一轮战事。而明朝使节杨方亨回国后,只言册封成功,明廷直至战报到来,方知和谈失败。其次,明朝对己情也不明。在重大外交活动中,不仅任人不当,而且偏听偏信,以致误国。“国家托付非人”51,明朝先后派出的使节沈惟敬、李宗城,就是两个典型。在与日本的和谈中,明朝重用的沈惟敬来历不明52,他至多只是听到过一些有关日本的传闻,却得到兵部尚书石星的完全信任,委以使节重任,且言听计从。明朝时人云:“司马既以封贡事委之,言无不合。言路交攻,不为动”53。就连朝鲜大臣都知道,石星一向偏听沈惟敬,“虽朝议多异,而星奋然以身当之”54。明朝大军未行,石星先遣他入朝,借机和谈,而他一到朝鲜,就给了朝鲜大臣吴亿龄“其人貌寝而口如悬河,盖辩士也。且言与平义智、平秀吉相知云矣”的印象55。他对日本人夸下“不云和亲,辄曰乞降”之海口不能兑现,于是一直“时露时藏”,不断蒙骗朝廷,隐瞒日方意图,使明朝相信可以和平解决战争,从朝鲜战场撤兵,并派出册封使团。使团出使后,沈惟敬因未被任为册使,大失所望,而册封使李宗城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使他心生怨恨。使团被拖延渡海去日本,“不曰风潮不顺,则曰宫殿未成;不曰礼节未备,则曰不可不加慎重”56。在此期间,沈惟敬在内倚仗石星,在外密令人扬言封事失败,促使李宗城畏惧逃跑,使自己得以被任为使团副使,并先行渡海赴日。他教杨方亨谨记“支吾中国,奉承日本而已”之语57,充分暴露了卖国的丑恶面目。册封失败后,沈惟敬妄图再次欺瞒朝廷,“乃私市珍异为秀吉物以诡报”,打算像以往那样私购物品假作国礼,但日军已开始陆续渡海,他继续蒙骗不成,又欲投降日军,最终伏法。总之,沈惟敬根本不熟悉外交事务,只知尔虞我诈的伎俩,明朝却让他担负外交重任,并对他偏听偏信,以致以私害公,两边欺瞒,误国不浅。李宗城是临淮侯长子,系朱元璋外甥曹国公李文忠的后裔58。他以祖上功勋署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五军都督府官员的贵族化和素质的低下,在明中叶以后已引起朝廷正直官员的注意,这批人平时无事,恬不知兵,遇有战事,束手无策。李宗城正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他以石星推荐,出任册封使。出使后,他本性难移,昏昏终日,溺于酒色,以致陷入日本人圈套。日军迟迟不撤兵,“遂羁二使于倭营一载,度其窘,以危言惕之”59,而李宗城竟“日夜涕泣思归”,后听沈惟敬营千总谢隆传言,日本20万大兵将至,信以为真,夜弃印信诏敕,变服逃跑60。消息传至京师,御史周孔教言:“奈何当时儿戏视之,而以一竖子辱命,取轻外国,如是尚为中国有人乎?”61一语点破了明朝外交用人之不明。(三)宋应昌,李如松,武人必为人之“偏”战争初起,明朝先期入援的3000骑兵兵败平壤,几乎全军覆没。消息传来,举朝震动,京师戒严。明朝决定以宋应昌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蓟、辽、山东、保定等处防海御倭军务,出师征讨。据称:当时“中外汹汹,计画无所出,朝廷悬赏格,有能复朝鲜者,赏银万两,封伯爵世袭。朝臣举股战舌虩虩无应者,乃稽首推公往”62。宋应昌受命于危难之际,然而,正当他踌躇满志,计划出战时,已有御史郭实上疏,“虑远道颠危,劾司马尝试国事,指陈切直”63,宋应昌不得已,上《辞经略疏》。出援后,宋应昌受到多方面的牵制,束缚住了手脚,曾叹:“夫国家亦时常用兵矣,曳襟掣肘未有若今日。”64事实上,明朝内部争议纷纭,延伸于外,在外主战派与主和派各行其是,文臣与武将、南兵与北兵的矛盾尖锐,严重削弱了明朝军力,也暴露了明朝军事上存在的问题。初战阶段,不仅有沈惟敬直接受命于中枢、与日军的单独媾和活动,而且李如松以总兵提督军务,也“与经略宋应昌不相下”。史载他谒见宋应昌时不按规矩礼节,“以监司谒督抚仪,素服侧坐而已”65。这说明了战争中文臣与武将关系的紧张状态。明朝历来是以文臣出掌军务,武将地位在文臣之下,李如松是镇守辽东多年的李成梁之子,手握重兵,骄横抗礼,根本不把宋应昌放在眼里。王锡爵曾述经略宋应昌的难处有六,其中有“边臣伸缩自由,而经略则空名客寄,俯仰随人”,“李氏盛满,人心不附,而又立万金之赏,悬封拜之格,忌宁远者并以忌公”等等66。此外,据朝鲜史籍记载,由于李如松是北将,在首战平壤这样关键的战役中,曾“痛抑南军,恐其成功”;当碧蹄之败,李如松轻敌冒进,“所领皆北骑,无火器,只持短剑钝劣”67。后来顾养谦疏中谈到宋李二人之功,言问题出在“南北将领分为二心,彼此媒孽”68。不和谐的将帅、将领关系自然会影响到战争中的配合,并直接影响到战事成败。最重要的牵制,是来自中枢。息战以后,不少朝中大臣指责援军统帅宋应昌和李如松。兵科给事中吴文梓攻李如松等“不能相机决策,以彰天威”,反而纷然讲和无已,畏缩退怯,并攻宋应昌“款贡未奉明旨”69。实际上,宋应昌自有难言之隐。鲜为人知的是,在息战撤兵问题上,作为主和派首脑的兵部尚书石星曾利用手中权力,对朝鲜战场兵力调动作了釜底抽薪,他“密令惟敬议款,忌公转战,所调兵悉令支解”。于是,中枢的掣肘,使在外统帅实际不可能再战,“一意主战守之事,封贡一着,置之不论”70的宋应昌,不得不慨叹:“令我以疲卒当锐师,抑徒手杀贼耶?!”71当时他这个经略的所能,只有上疏力图留兵戍守,以保已有战争胜利果实了。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年底,朝廷下令宋应昌、李如松回国。宋应昌在四次上疏乞归后,于次年回故里,从此“绝口不谭东事”72。这不仅是宋应昌个人的悲剧,也是明朝政治的悲剧。初战的经略如此,再战的经略邢玠又如何呢?邢玠的首次大规模军事进击以失败报闻,受到攻击,诸葛元声评论说:“邢公之计虑是矣,其调度则未也。”73认为邢玠不等水兵来到,进行水陆夹攻,轻易出战是完全错误的。然邢玠自有难处,他曾上疏自辩道:堂堂天朝于岛夷何有,但倭之人情一,我之人情二。一则始终不挠,可以持久;二则自相攻击,能不摇撼?恐久不得战,哄然群议,不曰师老则曰财匮,不曰进迟则曰退速,或忌妒之口又从而飞语流谤,其间人情忧讥,畏罪之不暇,又何镇静观成之可望,此我所以持久不如倭也。74直接道出了朝中官员互相攻讦,纷乱异常,不仅使决策受到障碍,更形成对具体运作的动辄掣肘状态,出援大臣顾虑重重,不能进退自如,甚至无所措手足。军事上战场瞬息万变,在外统帅最忌多方干预。在这种情况下,大臣即使有抱负,也不可能得到施展。当时人冯琦曰:“嗟嗟世议何极之有,功之未成,则曰是固不可成也;既成,即曰是不难,非但不难,且亡功,非但亡功,且有罪。倭不退,且以不退罪之;倭退,且以退罪之。”75这道出了任事者的艰难处境。整个战争过程里,战争指挥层发生多次重大人事调整,造成“七易岁,再易本兵,四易制府,三易大将,若攻之,若封之,皆罔功”的局面76,出现既无良臣、又无良将的恶性循环。数度更换大臣,影响战局发展,更是明朝政策过程不能顺畅的表现。(四)石星案:统一了明代政治的突出阶层作为决策群体,难解难分的内部冲突,深刻影响了皇帝与大臣的关系逐渐向不可逆转的恶化方向发展,在战争进程中,明朝政治上层的重组也在进行中,战争实际体现了明朝政治深层结构的问题。在战争期间,万历帝明显厌倦了政治,对内阁和言官失去信任,章奏留中不报。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首辅赵志皐等上疏说:“迩年以来,章奏有留中不下者,而近日为甚”77。当时十多个本章,推补二十余员大臣,皆留中不报。此后赵志皐多次奏请,都如泥牛入海。这是皇帝与内阁及群臣矛盾加深,上下日益隔阂的结果。不仅如此,万历帝更转而信任宦官,将兴趣移到了搜刮财宝上面。一年以后,左副都御史张养蒙上疏,指出部院科道之职渐轻的趋势,具体而言,部院缺位不补,且“争正事则十疏而九不行,遇正推则十人而九不点”;科道情况也大体相同:“五科都给事中久虚不补”,“西台东省列署半空”;而为了开矿之事,抚按上奏被阻隔,千户、中官反参奏抚按,纲纪为之倒置78。万历帝怠政,造成了君臣相猜,上下不交,政事荒废的局面,出现近乎瘫痪的政治状况。皇帝怠政,中枢又如何呢?自册封使出,迟迟不见动静,力主册封的兵部尚书石星,理所当然成为群臣指责的对象,而一直依违于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实际是主和派支持者的内阁,也一并受到攻击。李植上疏直指册封决策失误,提出“遣勘使,罢中枢”,指责辅臣赵志皐、枢臣石星“百计阻言战守”,一误再误,建议立即选官会同督抚、巡按“前往探勘”,并请皇上令赵志皐、石星致仕,回籍听勘79。御史周孔教也论石星误国,言词激烈,矛头直指内阁。他认为石星罪不容赦,“而罪之首者”是辅臣赵志皐,指责赵志皐“曲昵私交,引用同乡宋应昌”;因“语侵志皐”,贬逐郭实;纵容石星,许封日本。提出“勒令二臣致仕”80。册封失败后,朝中更是“议者蜂起”,“劾星者必及志皐”81。战事再起,大小九卿科道官会议的结论是“欲救朝鲜,须亟更枢管,石星前事多误,方寸已灰,军国机宜,岂堪再误”82。于是石星下狱,而弹劾赵志皐者不断。战争进入再战的胶着状态,直接导致了明朝政治最高层的人事变动。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日兵二十余万分五路入朝,七月,闲山要害失守,直接威胁到中国沿海,战争形势严峻。十一月,经略邢玠调集明军分为三协,在朝鲜军配合下,向日军发动攻击。这场战役“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结果却“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83。究其缘由,战争由胜转败,首先是经理杨镐“震惧”逃跑,随后“士皆奔窜”,造成明军损失过半84。战后,杨镐隐瞒伤亡实情不报,“诡以捷闻”,于是赞画主事丁应泰疏劾杨镐“丧师党欺”,述及“当罪者二十八事,可羞者十事”85。所谓“党欺”,直指内阁大学士张位。他指责张位招权纳贿,接受杨镐贿赂,力荐杨镐经理朝鲜军务,夺情视事,并与杨镐密书来往86;与此同时,还揭发大学士沈一贯也私下致书杨镐,甚至将御史汪先岸论杨镐的“拟票留中之旨”,也秘密给杨镐看,因此并劾张位与沈一贯“扶同作奸”87。此疏道出了明朝吏治腐败,以及内阁贪污受贿的状况。万历帝得报大怒,罢免杨镐,令大学士张位免职闲住,沈一贯引咎得免。战争至此,导致了明朝政治最高层的人事变动。战争进行七年中,统治上层政治分化重组也加速进行,明朝内阁组成主要是赵志皐、张位、沈一贯。其间王锡爵、陈于陛有短暂的在阁时间。赵与张于万历十九年(公元1591年)入阁,陈与沈于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入阁。值得注意的是,赵与张都是由申时行“密荐”入阁的,吏部尚书陆光祖曾为此上言,认为阁臣例由廷推,而二人由密荐而入,“恐开徇私植党之门”88。二十二年,由吏部会推阁臣,推举了王家屏、孙丕扬等七人,当时在阁的王锡爵与赵志皐、张位,不愿孙丕扬等正直大臣入阁,以违制将这次会推作废,主持此事的文选郎中顾宪成由此削籍,而入阁的是陈于陛和沈一贯,陈入阁不久即去世。赵志皐为首辅的内阁,实际是主和派的支持者,因此,内阁因援朝之战成为论争对象,自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起,赵养病,张削职闲住,沈告罪后为万历所挽留,自从张居正死后,至此,可以说内阁衰微到了极点。以上事实说明,在战争过程中暴露出明朝政治的诸多问题:皇帝怠政,内阁衰微,大僚空署,上下乖离;士大夫丧失伦理道德,受贿谋私,朝廷之上,各不相谋,争端迭起,务实乏人;面对燃眉的军政大事,中枢运转失常,影响决策过程以及具体政策运行,致使对外战争战和不力,数年无功;凡此种种,无一不表明明朝统治集团的腐败和无能,折射出的是明朝政治的一种自在的衰落过程和政治危机。三、明后期的战争为明代衰落标志明朝出兵援救朝鲜,中朝联合打败了入侵朝鲜的日本侵略军,取得了战争的胜利,维护了朝鲜主权和领土完整,这应当充分肯定。当时人冯琦曾从对外政治意义的角度,评论这场战争:古人通西域以制虏,今日救属国以制倭。倭自南,虏自北,即使偶发而畸至,彼谋不合,我力不分,于中国自疥癣耳……载籍以来,亦有出师大海外救人者否?主上之于朝鲜,起死而肉白骨也,存一亡国,摧一强国,以风示四夷之君长,莫不稽首内向,罔敢越志。天子恭已受重译之朝,国势强,国体尊。89战争胜利者是中国与朝鲜,但胜利又给了万历朝什么呢?显然是明朝威信的提高,重要的还有在明朝朝贡体系中,始终被认为是异己的日本终于被战败,从而使困扰明朝自开国以来200多年的倭寇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然而,如果我们观察历史表层下深藏的事实,就会发现诸多问题,这些问题清楚地反映出了明后期的政治态势。明朝为了打赢这场战争,可以说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但战争胜利后远不是升平有望,事实上,这场战争成为明朝衰落的标志。作为明后期政治的一个关键转折,体现在内外两方面。(一)是对朝的战争明初建立的朝贡体系在历史上规模空前,而明朝遭遇的外扰也是史无前例的。对朝贡体制下明朝与属国的关系,明太祖在祖训中曾有明确的不征规定,而万历时面临战祸,明朝不得已加入了战争。明朝大臣于慎行在一篇贺功叙中说:“圣上为华夷共主,宠绥四方……故知今日出师之名义而后上之威德益弘明。”90援朝之战是维护明朝朝贡体系之战,也即具有维护明朝君主在东亚的“华夷共主”形象的意义。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在外国土地上作战的事例,体现了明朝对外政策与以往王朝政策的历史继承性。在唐朝时期,唐与朝鲜的关系中,出兵是为了自卫,“守在四夷”,同时也是为了“兴亡继绝”,负有道义的使命;到了明朝,仍然是这两方面的原因促使出兵援朝。战后,明朝遵循对朝鲜无寸土要求,就这一意义上说,万历朝继承了历史上传统对外政策,也遵循了明太祖的祖训。根据文献记载分析,领土扩张是丰臣秀吉发动战争的主要动机,吞并朝鲜,灭亡明朝,将中、朝领土纳入日本版图,在亚洲内陆建立日本帝国,这一野心前所未有,是日本侵华的嚆矢,并在以后日本的侵华战争中得到进一步的实施。进一步分析,作为国际关系的一个转折点,其背后显示出的是国际贸易关系发生的重要变化。日本丰臣秀吉的兴起,与西方东来引起亚洲内部格局变化有着密切联系。如果说明初已受到日本倭寇的骚扰,那只是非国家组织的小规模侵扰,那么这一次战争是西方东来后日本的国家行为;日本活跃的国际贸易活动的背后,是经济需求的巨大驱动,而日本发动战争,丰臣秀吉的侵华野心,可以视为世界性的连锁运动。西方东来,亚洲旧有的国际关系体系被破坏殆尽,新的国际关系体系尚未建立,日本乘机逸出朝贡体系,成为东亚侵略扩张的因素,向明朝挑战。可以说,16世纪的明朝不仅面临西方东来的挑战,而且同时遭遇到东亚的挑战,换言之,明朝遭遇的是东西侵略扩张的风暴。不仅朝贡体系受到致命冲击,而且本身安全也受到威胁,就这一意义而言,援朝御倭之战,不仅是维护明朝朝贡体系之战,也是国际关系风云变幻形势下的国土保卫战。总之,这是一场全新意义的战争,既是对以中国为中心的朝贡体系的挑战,又是西方东来以后东西方贸易大炽,经济需求增长的反映。经历东西两面夹击的外在挑战,明朝建立的朝贡体系已被破坏殆尽。(二)统治者的应对:战争的开展政治衰退是一种长期的过程,而内外矛盾的互动,全面酝酿了明朝的统治危机。战后,明朝国力大减,危机日重,迅速走向灭亡。1.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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