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创新研究

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创新研究

根据联合国教育、科学和文化组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以非物质的形式存在的，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并一代又一代地继承的传统文化形式。非物质文化遗产因自身独特的文化价值而在保护民族优秀文化、继承民族优良传统、培养民族文化自觉、完善民族文化基因库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但相较于有形的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又因自身无形性、“活态”性、民间性和整体性等特点,使得长期以来在保护传承方面受到忽视。在保护方面,非物质文化遗产常规的保护程序过于强调“确认”、“立档”、“研究”、“保存”等基础性工作,而忽略了“宣传”、“弘扬”、“传承”和“振兴”等,致使生命力面临困境。更为严重的是,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遭受过度开发,而逐渐面临变质、濒危甚至失传的境地。究其根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问题只是其表,完善管理模式才是根本。要走出非物质文化遗产“轻保护重利用”的困境,应在其管理模式上进行探索。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点和使命对中国遗产管理模式改革有说服力的论证,必须基于遗产的价值特点和权属特点,必须着眼于遗产事业的整个使命,必须适应于中国的具体国情。(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特征1.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主要体现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曲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传统美术、传统(手工)技艺、传统医药和民俗等十大类。其类型多样,形式有别,内容迥异,具有历史、人类学、社会学、科学、精神、“原真性”和符号等方面的文化价值。当上述文化价值中的一部分开始成为社会型消费需求时,如人们在苏州昆剧院欣赏昆曲、在深圳欢乐谷观看杂技表演、在西双版纳参与傣族泼水节等情景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价值则派生出经济价值,开始具有经济功能。由此可见,相较于一般经济资源的单一性价值,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具有多维性,其中文化价值是核心价值,是主体。经济价值是其衍生价值,是附属。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主体价值定位的不同通常导致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和经营体制的差异。在西方发达国家,文化遗产管理(CHM)被视为保持文化资产的文化价值以满足当代和未来人类的享受需要而进行的系统化保护。在发展中国家,人们更容易舍本逐末,把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做一般经济资源来经营和管理。2.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富内涵原真性(Authenticity)是文化遗产领域重要的概念和术语,在英文的词典释义中,其含有“原初的”(original)、“真实的”(real)和“可信的”(trustworthy)三层意义。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说,原生态源于真实的生活、本色演出,是其独特价值和魅力所在,是其代代相传的不竭源泉。对“原真性”本质和内涵的理解差异决定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手段、经营方法和管理模式的不同。当前,在城市(镇)化进程中,我国许多民族文化、精神、韵味被商业化洗脑。一味求“洋”,求“现代”,使城市失去了“民族记忆”与“人文记忆”。例如,一些民族地区在发展旅游时,为迎合游客体验的短暂快感,采取了“舞台化”的表现手法对民俗文化进行庸俗表达或粗浅展现,最终导致文化符号本身在审美、精神需求方面的逐渐枯竭,究其原因,在于没有认识到民俗文化“原真性”价值的重要性。3.“不可替代”的特性“不可再生”是指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旦濒危、失传,其包含的文化信息和历史印痕等将逐渐失去生命力,最终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同时,“不可再生”在一定程度上还意味着“不可替代”,不论是世界级、国家级还是地区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无不具有典型意义上的“独特性”,甚至是“唯一性”。如纳西古乐的珍贵之处,是因为它早已失传于历史上发源并盛行的中原汉族地区,却在西南边陲丽江纳西族聚居地区保存至今。因此,“不可再生”这一特点决定了“保护为主,合理利用”构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创新的必然逻辑与命题。(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所有权特征1.公共权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保障在理论上,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典型的“公共产品”性质。一方面,限制任何一个消费者的消费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消费者人数的增加所引起的产品边际成本为零。这一性质决定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管理只能借助于公共权力来实现,因为政府掌握着公共场所资源的公共权力,代表公共利益。因此,应由当地政府结合具体情况,制定相对合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体制。但这一性质也必然会导致“公地悲剧”、“囚徒困境博弈”、“集体行动逻辑”和“搭便车”行为。2.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持续占用性,有利于人们为未来人类提供平等地践行的权利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公共性不仅应体现在当代人中间,而且应体现在代际之间,体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持续性享用上,应确保其能为未来人类平等地享用。因此,任何因保护不力或管理不当造成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濒危、异化、变质、失传等现象,不仅是对当今人们享用权利的漠视,也是对后代享用权利的剥夺。政府作为的管理者,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可持续发展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三)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的使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上述特性决定了其管理使命必然有别于一般的经济资源。根据联合国有关国际性公约、建议、章程、宪章和我国有关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法律法规,尽管对于文化遗产管理的使命有多种不同方式的表述,但基本可概括为两个词,即“保护”与“展示”。1.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保存工作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总则第一条开宗明义:制定本法的目的是为了继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保存工作。所谓“保护”,是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现、审批、登录、保存、管护等。保护是前提,是根本,只有保护好了,展示、开发才有可能。但保护不能孤立、片面地进行,保护也需要充裕资金的支持,只有通过保护性展示、适度开发,才能让保护活动更加高效。2.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谓“展示”,包括两类,一类是向研究者展示,另一类是向公众展示。向研究者展示,是为了揭示与开拓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蕴涵的知识信息、价值信息、功能信息,如从事赣剧的学理研究,这种情景下的展示是公益性的,通常是不付费的。向公众展示,是为了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各种信息和价值能为整个社会所分享,从而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与人文素质。在这种情景下,由展示派生出遗产产业,包括遗产展示与信息业(尤其是数字化技术与网络技术)和遗产旅游业。在我国,较为关注的是遗产旅游业;在发达国家,更为关注的是遗产信息业。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被人们非竞争性地、非排他性地享用。但实际上,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公共性的具体处理,每个国家可以也应当根据自身当时当地的经济和社会特点,选择并不完全相同的保护和管理方式。在我国,由于较硬的财政约束,政府资金投入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管理可谓杯水车薪。另外,社会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需求远大于供给,导致其在超过临界容量时,具有了一定的竞争性。非物质文化遗产实质具有了“准公共产品”、“俱乐部物品”的性质,从而使文化遗产产业的出现和发展成为了可能。二、管理模式的矛盾我国现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与文博事业的管理模式相类似,虽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所有权归国家所有,但真正的管理方为地方政府。现行的管理模式不可避免地导致多重目标性与文化遗产产业化之间的矛盾,而多重管理加剧了这种矛盾。这些矛盾最终造成管理目标的扭曲,即过度追求遗产的经济效益,而忽视了其文化价值,最终导致遗产的濒危、变质、异化乃至失传。(一)分工协作关系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第七条规定:“国务院文化主管部门负责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保存工作;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文化主管部门负责本行政区域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保存工作。”这一规定本身就难逃多重管理的窠臼。非物质文化遗产多来自民间,根据其文化价值和典型意义可分为国家、省、市、县(区)四级,其申报有严格的程序,先由县(区)级文化部门申报县级,再依次申请市级、省级、国家级,不可越级申报。因此,愈是高等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层次越多。譬如,陕西紫阳民歌属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要受到安康市文广局、陕西省文化厅、国家文化部等上级主管部门的控制,即所谓的条条管理。这些部门作为政府规制机构,行使行业规划、负责颁布行业法规和管理条例并负责监督执行等职责。此外,受到紫阳县政府、文广局等地方部门的控制,即块块管理。这些部门作为实际的主管机构,行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登录、申报、保护、管理等职责。具体如图1所示:多重管理不仅可能导致利益纷争,如各级管理部门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经济利益的争夺,也可能导致管理失位,如对文化遗产普查和保护等基础性工作的忽视和推脱。显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模式具有典型的委托代理特征。国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所有人,把非物质文化遗产委托给地方文化主管部门进行管理,国家所追求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文化效益,而一些地方政府更看重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经济效益。一些地方政府为争取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权,显然会有意弱化自己的逐利倾向而强化自己的保护动机,从而产生了逆向选择。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过程中,国家的主要职责是进行监管,但受精力、财力、时间所限,只能对结果进行检查而无法对过程进行控制,因而使地方政府的投机主义有了生存空间,产生了道德风险。具体如图2所示: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国家和地方政府两个控制机构的目标并不一致,两者的反馈系统缺乏交集。每个控制机构都只能用局部的眼光看待自己的控制问题,这种责任分离的结构特征意味着,每个控制机构只能在自己的职能范围内进行管理,这样做势必导致控制过程的不协调或者控制机构的不合作。(二)企业利益的冲突从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管理现状看,各级管理部门缺乏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使命的正确认知,导致非物质文化遗产并未一早就定格于文化遗产保护管理的先验性认知与制度设计的层面,其自始至终便依循了旅游开发管理的思维与模式。最常见的模式就是经营权与管理权相分离。在名义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仍然属于事业性,但实际上是作为企业来管理和经营的,企业的逐利性必然导致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漠视。或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一方面可使这套班子以拥有所有权的政府部门或机构的名义享受一切政府特权。另一方面又可以行使“经营权”的企业的名义,赚取利润。这种以个人、部门利益驱动损害和亵渎公共利益,导致文化遗产保护的公益性被削弱、经济性被凸显的错误做法完全是由于文化遗产地政府公共理性缺失造成的。根据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开发活动的不同性质,分别提供其低强度和高强度的激励。从理论上,其应该可以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实现“保护为主,合理利用”的遗产管理目标。但根据规制经济学理论,为同一个经营单位的两种经营活动提供不同强度的激励会产生交叉补贴问题,包括核算交叉补贴和配置交叉补贴,前者是指经营单位通过操纵账目,将一种活动的成本分摊到其他经营活动上。比如,将修剧院的成本转嫁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调查、保护资金上。后者是指将那些有经验或素质较高的管理人员、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更高质量的资本投人到激励较强的经营活动中,而将质量较差的投入用在激励较弱的经营活动上,表现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单位普遍存在的“重开发,轻保护”倾向。这种补贴形式相较于第一种更为隐形,不易监管。交叉补贴的存在,说明在同一个单位内对不同经营活动采取不同强度的激励是不相容的,最终激励会趋于均衡状态。加上我国的财政硬约束,以及社会赞助资金的缺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资金十分有限。在这种情形下,保护与开发利用实际上有同样的激励强度,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机构因此会想方设法减少不能明确规定的保护活动,或者说很难用合同的形式保证保护目标的实现,最终不仅不会提高经济和社会福利,而且还会扭曲资源的配置。具体如图3所示:(三)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部门和专业管理目前,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实行归口管理方式,按照“谁申报,谁负责,谁受益”的原则进行管理。从理论上讲,归口管理按行业、系统分工,可提高管理的专业化程度,防止管理缺位、错位和越位。但考虑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类型多样性、价值多维性和管理使命多元性,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不是某一学科类别的专家能解决的,要使其得到合理的保护和适当利用,必须吸收系统管理的思想,政府的制度、法规、政策,行业专家的指导,学界的研究,非政府组织的资助,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环境的营造等,如此才能实现文化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赢。当然,政府监管、社会监督、组织自律也是保证系统良性运转不可或缺的条件。因此,单一的部门或专业管理难于协调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主体、传承客体、传承载体、传承受众体和传承利益体的矛盾,必然导致管理水平的低下。具体如图4所示:(四)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策略的制度基础从当前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实践看,其更多地强调“制度管理”,即所谓“以制度管理人”。如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评定暂行办法》等。诚然,制度管理要求“统一思想”、“统一目标”,以达到“统一目的”,制度成为不可逾越的行为规范。但在强调“以人为本”核心理念的今天,这种管理方法显得有些生硬。尤其是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管理,对象主要是无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因其技能、技术和知识具有可传承性,突出了人的因素,人的创造性及主体地位,由此决定其管理模式的人本性。因此,若仅仅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等“物”的管理,而忽略对“人”的管理,尤其是传承人的保护和管理,非物质文化遗产将成为无源、断流之水,其持续性无法得到保障。三、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的创新(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的设计在中国对遗产地管理体制应该进行自上而下的强制性制度变迁,而不是等待遗产资源破坏事件促进自下而上的制度变迁。我国现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亟须自上而下的变革,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模式的设计与建立,应当由国家主管部门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具体特点及其所赋予的独特使命而进行,任何遗漏都意味着管理体制的缺失。根据上述分析,在具体的管理模式设计中,应当遵循以下原则:一是以保护为管理的首要使命,顾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享用的公益性和可持续性原则;二是重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系统保护和综合管理;三是以非营利性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制度的基本特征,并力获可容许经济收益,且收益不用于分红,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事业的再投入。(二)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的创新1.明确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政府职能我国各地经济发展差异大,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临的主要矛盾和问题也各不相同,很难找到适用于全国各地的、统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标准与模式。因此,当地政府应结合具体情况,建立相对合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体制。对于我国大部分地区来说,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由于较硬的财政约束,仍然要采取现行的委托代理模式(尽管其是一种满足预算约束的次优管理体制),由国家委托地方政府代为管理,为了规避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国家应从“成本—效益”与“成本—效果”双重角度建立文化遗产单位的管理标准,加强过程监督。同时,应大力扶植、鼓励非政府组织,充分发挥其监督职能。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职能,通过规范管理、招标、契约等方式,让渡给社会的民间组织(如公共事业组织)去完成,以免费提供场地、冠名权和适当资金补助等辅助形式,由民间组织操办民间文化活动,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社区居民文化结合,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逐渐内化为全民的文化自觉。对于沿海一些发达地区,如上海、广东、江浙等地,由于财政约束相对宽松,可以实行类似国家公园的管理体制,由上级政府集权管理。另外,文化遗产管理单位应根据各类文化遗产的价值、特点、隶属关系及相关资源的性质等实际情况,不断探索,逐步建立相对规范的分类、分级指导经营管理体系。2.强化非物质文化遗产企业经营管理的科学性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体制之争,实际上是经济制度选择之争,实质是地方政府联合当地旅游部门向文化遗产管理部门争夺经营权,而根本不具备管理与经营文化遗产知识能力的旅游部门,把文化遗产单位仅仅看做看门人,轻而易举取代,表明地方政府对文化遗产价值、保护、管理标准以及遗产事业使命缺乏完整而准确的理解。非物质文化遗产因其准公共产品的属性,决定了其经营权与所有权必然是天生一体的,其经营权与管理权必须统一于文化遗产管理单位,经营是“文化价值导向”而非“利润导向”。在这一点上,可学习国外的先进经验,通过保证非物质文化遗产管理财权与事权的对称,使管理者的牟利动机被较好地抑制,保证文化遗产管理机构的“非营利性”。同时,大力扶植、鼓励非政府组织,借助市场机制鼓励它们介入文化遗产经营管理,在扩大保护范围、提高服务质量和补充行政管理体制力量匮乏上发挥重要作用。当前,我国要保证文化遗产经营的营利与文化遗产事业的非营利性相一致:在向社会提供消费(如向游客展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