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纬通卦验》补校

《易纬通卦验》补校

日本学者安顿山和中村章八的编纂、修订和整合，可以说是对记录残疾记录的巨大成功的总结。日文版采用旧式标点,吕宗力、栾保群等中国学者以新式标点重新点校、整理,1994年,一部凝聚中日两国学者心血的中译本《纬书集成》,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然由于种种原因,这部《纬书集成》标点断句仍难免存在某些缺憾,如同吕宗力、栾保群在该书《前言》中说:“至于一些限于学力不能解决的标点问题,我们只好一仍其旧,有俟高明。”(第11页)笔者在参加国家重大项目《中华大典·民俗典》的编纂过程中,遵照“尽量采取繁体竖排现代整理本”的有关规定,使用了《纬书集成》一书。经仔细阅读,发现该书的确存在一些标点断句错误。今仅就该书《易纬通卦验》部分七处点破词句现象,分作五个小类加以分析引证,谨向点校者及学界方家求教。为将正文和注文相区别,特于注文前以方括号标明“[郑玄注]”;例中错误处以及笔者论述中所引证的关键词语,为醒目起见均予以加黑处理。错误例句以括号标出《纬书集成》的页码,其余引证均以尾注标明。一、中间加劾,误从“相推,移也”(1)鸟龟排。[郑玄注]相推,移也。鸟,南方之象。龟,北方之象也。今赤将亡,故鸟与龟相推移,水沴火也。(第191页)这一段的郑玄注文,是对“鸟龟排”的训释。具体说来,其中“相推,移也”,是解释“排”字的。可是,中间加逗号点断,就造成了文意歧异淆乱,“相推”何意?“移也”何谓?这是未辨“推移”是个双音复合结构(今天看就是个复合词),而误把它拆开了。正确的标点应该是:“相推移也。”其实后面就有一句“故鸟与龟相推移”,堪为确凿证据。另外我们再举出一个“相推移”的例子以资佐证。南朝梁武帝《首夏泛天池诗》:“舟楫互容与,藻苹相推移。”此可证“相推移”不应断开。按:此例错误,山东大学林忠军教授《易纬导读》已纠正。惟林先生又将“相”字断开,以为“有误”(第189页),似可进一步斟酌。二、由“甲之言”和训释词之间的固定结构,如果关系到“一说”(2)苍灵唯精,不慎明之,害类远振。[郑玄注]……唯之,言专也。观象于天地,取鸟兽万物之具,专精于此,而作八卦。(第190页)(3)扶者,谀臣进,忠臣退。[郑玄注]扶声相进,字因然。世云:谀之言,裕也,臣为裕,君使政不行。(第205页)这两例的问题都是出在郑玄注中。众所周知,训诂学上有一个专门的训释术语“之言”,汉代人常用。给《易纬通卦验》做注的郑玄就是东汉人,他的注释中就常使用“之言”。“之言”的用法是放在被释词和训释词之间,形成“甲之言乙也”的格式或曰固定结构。这个结构不能点断,尤其不能在“之言”中间和后面点断。例(2)的“唯之,言专也”是把“之言”点断了,例(3)的“谀之言,裕也”是在“之言”与训释词之间点断了,致使其动宾结构训释关系遭到破坏。因而这两例标点都是错误的。另外“之言”所联系的被释词和训释词之间是声训关系,即声音相同或相近。《说文解字》“祼”下段玉裁注引《周礼》注“祼之言灌”,谓:“凡云‘之言’者,皆通其音义以为诂训。”(第6页)但由于时代的久远,有的训释已经看不出声音的相近了。如例(2)的被释词“唯”和训释词“专”,今天的读音就已经相去甚远了。但循诸古音,还是不难看出它们的声音相通关系的。“唯”中古音属余母(喻四),“专”的中古音属章母(照三),联系所谓“喻四归定”和“照三归端”的学说,它们的声母在上古音中就属于同一大类了。再者,以谐声偏旁论,“唯”的声旁是“隹”(音zhuī),声母也是章母(照三),今天读起来“隹”“专”仍有双声关系。以“隹”为谐声偏旁的“堆”“推”,以“专”为谐声偏旁的“抟”“团(團)”,更是在端系声母里成为一个大类了。声母有了关系,韵母的转变就更容易了。例(3)的被释词“谀”和训释词“裕”,即以中古音而论也是余母(喻四)双声,只是韵母有阴、入之别,现代均为零声母,仍然读音相近。我们指出其声训关系,更能证明“之言”是个训释用语,由它形成的固定结构不能点破。上两例正确的标点法应该是“唯之言专也”和“谀之言裕也”。三、正确的“出宫”(4)正此之道以日,冬至日始,人主不出,宫商贾人众不行者五日,兵革伏匿不起。(第199页)这一段中的“人主不出,宫商贾人众不行者五日……”,中间逗号误点,应移至“宫”后。之所以将“出宫”点破,而误使“宫”字属后,应是将“宫商”误认为音乐术语所致。这种点法,“宫商”倒是有意义了,但与“贾人众”靠在一起却毫不相干,跟其他的事项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正确的应该点做:“人主不出宫,商贾人众不行者五日……”。(“日,冬至”有误,俟后再论)。原来,中国古代习俗,从冬至这一天开始一连五天,君王不能出宫,商人百姓也不能出行。即使想出行也不可能,因为所有关口桥梁都封闭了。《易·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第39页)《后汉书·章帝纪》:“冬十一月壬辰,日南至,初闭关梁。”(第153页)其中“至日”“日南至”均谓冬至,这都是冬至“人主不出宫,商贾人众不行”的佐证。此外,《易纬通卦验》这段话还有其他的相关佚文。《后汉书·律历志上》“效则和,否则占”刘昭注引《易纬》曰:“冬至人主不出宫,寝兵,从乐五日,击黄钟之磬。”(第3016页)《开元占经》引《易纬》曰:“日冬至人主不出宫室,寝兵,听乐,日击黄钟之磬。”(第32页)斯足证“冬至人主不出宫”是古代一件重要的文化事象,“出宫”二字绝不可断开。按:此错误句读亦经林忠军先生《易纬导读》改正,将“出宫”连为一体,与后面断开。(第194页)四、金朝“天王上帝”的名字(5)孔子曰:太皇之先,与燿合元,精五帝期,以序七神。[郑玄注]皇,君也。先,犹本也。燿者,燿魄宝。北辰,帝名也。此言太微之帝,本与北辰之帝同元。元,天之始也。其精有五,谓苍帝灵威仰之属也。其布列用事各有期,期各七十二日,主叙十神二十八舍北斗也。(第189页)此段郑玄注中的“燿者,燿魄宝”后面的句号应该改为逗号,“北辰,帝名也”中间不应点断。这是不识“燿魄宝”含义,而误将“北辰帝”点破了。“燿魄宝”亦作“曜魄宝”“耀魄宝”(“燿”“曜”“耀”一字异体),是中国古人观念中最高天神的名字。这位天神燿魄宝另有“昊天上帝”“天皇大帝”“太一帝君”等许多名号,在中国历代史书中多有记载。《史记·孝武本纪》:“天神贵者泰一。”司马贞索隐:“宋均以为天一、太一,北极之别名。《春秋纬》:‘紫宫,天皇曜魄宝之所理也。’”(第456页)《晋书·礼志下》:“钩陈口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宝,主御群灵,执万神图。”(第289页)《隋书·天文志上》:“钩陈口中一星,曰天皇太帝。其神曰耀魄宝,主御群灵,秉万神图。”(第530页)《元史·祭祀志上》:“二曰神位。《周礼·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注谓:‘昊天上帝,冬至圜丘所祀天皇大帝也。’又曰‘苍璧礼天’。注云:‘此礼天以冬至,谓天皇大帝也。在北极,谓之北辰。’又云:‘北辰天皇耀魄宝也,又名昊天上帝,又名太一帝君,以其尊大,故有数名。’今按《晋书·天文志·中宫》‘钩陈口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耀魄宝’。《周礼》所祀天神,正言昊天上帝。郑氏以星经推之,乃谓即天皇大帝。然汉、魏以来,名号亦复不一。汉初曰上帝,曰太一,曰皇天上帝。魏曰皇皇帝天。梁曰天皇大帝。惟西晋曰昊天上帝,与《周礼》合。”(第1785页)吕思勉《吕著中国通史》第十八章:“郑玄谓天有六,即五帝和昊天上帝燿魄宝。”(第307页)这些记载颇能说明问题,尤其《元史》的引证和辨析极为详细。“燿魄宝”正是这位昊天上帝的名号,可简称“燿”。其神位在北辰(北极星),故谓之“北辰帝”。“北辰帝”是个偏正结构的概念,中间不可点断。此句正确的标点应该是:“燿者,燿魄宝,北辰帝名也。”五、日东北部,日南至,日北至(6)正此之道以日,冬至日始,人主不出,宫商贾人众不行者五日,兵革伏匿不起。人主与群臣左右,从乐五日,天下大中,亦在家从乐五日,以迎日至之大礼。(第199页)(7)谨候日,冬至之日,见云送迎,从下乡来,岁美,人民和,不疾疫。无云送迎,德薄岁恶。故其云青者饥,赤者旱,黑者水,白者为兵,黄者有土功,诸从日气送迎,此其征也。是故人主动而得天地之道,则万物之精尽矣。(第206页)这两例的问题相同,例(6)的“正此之道以日,冬至日始”和例(7)的“谨候日,冬至之日”,中间的逗号均属误加。这是不识“日冬至”是一个固定结构而点破。“日冬至”是冬至别名,然而遗憾的是,不惟一般辞书失收,就连后出转精、卷帙浩繁的《汉语大词典》也未收,大约觉得“日冬至”怪怪的,看起来似乎不像个词。“日冬至”在古代的用例是很多的。例如《淮南子·天文训》:“距日冬至四十五日,条风至。”(第38页)“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阳气冻解,音比南吕。”(第41页)“阳生于子,故十一月日冬至,鹊始加巢,人气钟首。”(第42页)《春秋繁露·治水五行》:“日冬至,七十二日木用事。”(第79页)《大戴礼记·夏小正》:“日冬至,阳气至始动,诸向生皆蒙蒙符矣,故麋角陨,记时焉尔。”(第46页)《史记·律书》:“日冬至则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故曰虚。”(第1244页)《汉书·郊祀志下》:“日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皆并祠五帝,而共一牲,上亲郊拜。”(第1264页)还有一条确凿证据能够证明“日冬至”为一个不可拆解的概念和固定结构,那就是:古人还把夏至说成“日夏至”,且每每与“日冬至”相对举。《淮南子·天文训》:“日冬至则斗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气萌,故曰夏至为刑”;“日冬至则水从之,日夏至则火从之,故五月火正而水漏,十一月水正而阴胜。”(第40页)《汉书·郊祀志下》:“以日冬至使有司奉祠南郊,高帝配而望群阳,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后配而望群阴。”(第1266页)《后汉书·礼仪志中》:“日夏至,禁举大火,……日冬至,钻燧改火云。”(第3122页)“日冬至”“日夏至”之说是如何得来的呢?原来,古人认为天是一个浑圆形的球体,天球表面距离南北两极相等的圆周线叫做天赤道(实际是地赤道在天球上的投影),日月五星运行,常出入于天赤道左右。太阳行于天赤道南北,于冬至运行到极南之处,于夏至运行到极北之处。故古人谓冬至、夏至为“日至”,“至”为极义,“日”当然就是太阳,兼取其运行之意。为了将冬、夏这两个“日至”区别开来,便把它们分别叫做“冬日至”和“夏日至”,或者“日冬至”和“日夏至”;又因日行极南、极北之故,也叫做“日南至”和“日北至”。表示冬至和夏至的这三组六个词语,一般辞书都漏收,就连收词最全的《汉语大词典》也只收了“日南至”一条,致使与之紧密相关的其余五条逍遥“法”外。“日冬至”和“夏日至”一组的例子已见上举,为了更能说明问题,也更能证明“日冬至”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结构,我们再钩稽另两组词语的相关例证,扼要列举数条。先看“日南至”和“日北至”一组的例子。《左传·僖公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杜预注:“周正月,今十一月,冬至之日,日南极。”(第1794页)张衡《西京赋》:“日北至而含冻,此焉清暑。”李善注:“日北至,谓夏至。”(第50页)《后汉书·章帝纪》:“冬十一月壬辰,日南至,初闭关梁。”(第153页)《后汉书·明帝纪》:“闰月甲午,南巡狩,幸南阳,祠章陵。日北至,又祠旧宅。”李贤注:“北至,夏至也。”(第113页)再看“冬日至”和“夏日至”一组的例子。《周礼·春官·大司乐》:“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奏之,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奏之,若乐八变,则地示皆出,可得而礼矣。”(第789页)《易纬通卦验》卷上:“夏日至之礼,如冬日至之礼,舞八乐,皆以肃敬为戒。……此谓冬日至成天文,夏日至成地理。”(第202页)《淮南子·天文训》:“夏日至则阴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