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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狭邪小说研究综述
现代小说也被称为“优秀小说”和“妓女小说”,是在清咸丰时期形成并发展起来的一部小说。它以妓优士绅为主人公,选取妓院、梨园为主要表现空间,“以狭邪中人物事故为全书主干”,采用章回体为其文体形式,且篇幅“至数十回”。据统计,自《风月梦》算起至晚清末年,狭邪小说可考见者约四十余部,堪称近代章回小说之大宗。不仅如此,它独特的叙述风格与美学品质也在晚清说部中独树一帜,成为与侠义公案小说、谴责小说鼎足而三的重要小说类型。从近代小说的发展历程来看,狭邪小说上承古代“世情”、“人情”小说的叙事传统,下启民初的言情、社会小说创作,在中国传统小说向现代小说的接续发展与形态转变方面均产生过深刻的影响。然囿于题材的特殊性以及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的特定时代文化语境,长期以来,对狭邪小说的探索一直是小说史研究的薄弱环节,即便是有限的关注也颇多对研究客体负面的价值定性。所幸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上述情况有所改善,除一些文学史、小说史对近代狭邪小说作出较为客观、全面的评价之外,一批较高质量论文的出现也昭示出狭邪小说别具一格的魅力。本文试图对近代狭邪小说研究作一总体性把握,为日后的深入研究构筑一个学术平台。一融资—研究纵向述要近代狭邪小说研究最初见于相关小说序跋和文人笔记。前者论述虽简洁却也不乏切中肯綮之语,与文本内蕴若合符节,它主要涉及两方面内容:第一,强调文本的社会效用。栖霞居士在《花月痕序》中认为此书“写韦、刘、韩、杜四人”并非“怜才慕色文字”,而是为了“辅翼世教”、“惩恶劝善”。灵山野樵也认为观《九尾狐》“洵足醒世俗之庸愚,开社会之智识”,对“走马章台者”而言,不啻“当头棒喝也”。第二,揭示文本的创作动机。论者深味名士们的真实处境,小说“张皇众美”不过是“特为落魄才人反观对镜”“美人沦落,名士飘零”,才是“遭时不偶者”真实情状的概括。眼前的风花雪月不过是著者欲“借纸上之形声,供目前之啸傲”,是“悲歌慷慨而不能自已”的心灵饮泣。而后者对狭邪小说的论述主要是对作者的生平交往、作品本事来源的考辨。如杨懋建《梦华琐簿》谈及《品花宝鉴》的成书时间,《■罗延室笔记》写到陈森手挟抄本,“遍游江、浙诸大吏间,……获资无算”。谢章铤《魏子安墓志铭》和《课余续录》中对作者生平、《花月痕》成书过程的记录,《三借庐笔谈》中有关好友俞达的记载等。对狭邪小说整体研究而言,鲁迅先生有开山之功。《中国小说史略》中,他首次从小说类型学的角度给予狭邪小说明确的界定,考镜源流、寻其脉络并择其代表作进行论述,言简意赅、精辟独到。接下来的20多年里,研究多停留于个别作品内容、作家生平事迹以及小说相关人物原形的钩稽、索引,形式上以序跋、评点等传统批评方式为主,《〈花月痕〉作者之思想》、《〈花月痕〉的作者魏秀仁传》和《〈品花宝鉴〉考证》是此间为数不多的专题性论文。这一时期《海上花列传》的艺术成就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胡适和刘半农均对小说在结构形式、叙事方法、吴语运用等方面的成绩大加推崇,目之为“方言文学的杰作”。要言之,在狭邪小说研究初期,研究者尚未形成完整的“近代”观念,对刚刚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文学现象还难以上升到“史”的认知层面,但作为一种前期基础性铺垫,它也为日后展开深入论述提供了某些具有导向性的话题和启发。新中国成立后,文学研究开始受到各种政治思潮的影响和制约,直到1957年才出现第一篇有关狭邪小说的研究论文——《〈海上花列传〉的艺术成就及胡适对于本书的歪曲》,论文高度赞扬小说的写实笔法,认为“海上花列传在旧小说中,是红楼梦以后一部最有价值的现实主义小说。”认为这部书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的主要矛盾”,即“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的矛盾”。《〈品花宝鉴〉成书的年代》一文是这时期极有分量的研究成果,文章通过细密周致的资料考辨,有力地质疑了传统的1849年成书说。在此期的文学史和小说史中,狭邪小说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学界开始围绕着小说流行的原因、所反映的内容进行初步的探索,然由于特定的时代氛围以及研究者主观成见,研究对小说本身均采取了道德上的断然否定态度,也就更谈不上对小说特定内涵予以揭示了。6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泛滥,学术研究逐渐偏离了它的正常轨道,狭邪小说研究陷入停顿。研究的第二阶段,尽管出现了基于晚清小说史的探讨和小说文本整理与分析基础上的对近代狭邪小说的整体研究,然出于题材成见,加之阶级分析法片面强调作家与时代的关系、作家的世界观对作品的影响,文本分析难以深入,对作家及作品的评价有欠公允。1979年以后,随着思想禁锢的解除,研究禁区的突破,近代狭邪小说受到了更多的关注,晚清小说大系(台北,广雅书局)、中国近代小说大系(南昌,百花洲出版社)、中国近代文学大系(上海,上海书店)等书的编著也为狭邪小说研究提供了资料查检上的便利。这一时期狭邪小说研究有逐渐升温的趋势,出现了一批探讨狭邪小说的综论性文章,如卢兴基《清末的狭邪小说:清代人情小说论之二》、关爱和《19世纪侠妓小说流行的成因与主题模式》、杜志军《〈红楼梦〉与狭邪小说的兴起》,学者们开始尝试着从人物塑造、叙事结构、艺术特征、兴起原因以及分期等方面来考察这一类型小说的内涵。此外,对狭邪小说作家生平、著作的考辨,作品成书年代质疑的论文也不乏其例,如陈新《魏秀仁的生平及著作考》、官桂铨《读〈魏秀仁的生平及著作考〉》、魏绍昌的《〈海天鸿雪记〉的作者问题》等。至于分析单篇作品的论文更是不胜枚举,章培恒《〈海上花列传〉与其以前的小说》、陈平原《说〈九尾龟〉》、李蔚华《试论〈青楼梦〉》,就相关作品的内容、艺术特征、作者创作动机及作品间的相互关系等方面进行了有意义的探索。新世纪以来,海派狭邪小说的研究成为学界瞩目的焦点,寻绎中国文学现代性的目光亦在此驻足。姚玳玫《〈海上花列传〉叙事的近代转型》、栾梅健《论〈海上花列传〉的现代性特质》、袁进《略谈〈海上花列传〉在小说城市化上的意义》等论文,从不同的层面就现代城市的兴起、作家的职业意识、传播媒介的变化及小说商业化运作与狭邪小说创作间互为发生的内在关联加以深入探讨,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成绩。此外,海外学者在狭邪小说研究方面也颇有建树。在《〈九尾龟〉是色情文学还是“暴露小说”》一文中,法国学者琼·杜瓦尔从书名与序言的悖逆处着手,运用西方叙事结构理论对文本进行了细致地分析,认为《九尾龟》指明了“晚清白话小说在它最后时期的发展的趋向”。王德威以寻觅中国文学的现代性为旨归,选取近代狭邪小说中三部重要作品加以阐发,得出了诸如《海上花列传》迥异于其他狎邪小说,“端在它试图以一种真正的对话方式,进行一场美德与诱惑的辩证”等一系列颇值玩味的新见。韩南《〈风月梦〉与青楼小说》,从特定的地域文化切入,通过对小说中或显明或隐晦的扬州街巷地名、民俗风物的考索,提出《风月梦》是第一部“植根于特定地域”的城市小说。总体看来,第三阶段的研究呈现出一些新的趋向:一是研究视阈不断扩大,对近代狭邪小说发生、发展的历史文化语境考察有所加强,对小说的整体评价趋于理性和客观。二是在研究方式上,由原先对作品内容印象式介绍、鉴赏式分析转为结合作者生存背景的综合考量。研究方法上突破了原先单一的“现实-反映”模式走向多元化,如宋常立从叙述学的角度阐述《红楼梦》与近代狭邪小说间的内在关联,荆学义结合地域文化与传播学的理论考察晚清青楼小说的内在特征。这些新视角、新方法的引入,都显示出本阶段研究的纵深性、延展性。综上,在近代狭邪小说研究的历程中形成了这样几个研究热点:狭邪小说产生的原因;狭邪小说思想内蕴的总体评价;部分作品成书年代考证;狭邪小说的分期。二狭隘小说研究的一些重要方面1.统一的时代,资研究者们总结的近代狭邪小说兴起原因主要有如下几点。第一,近代中国半殖民地本封建社会的现实为狭邪小说的产生与兴盛提供了条件。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情势“在客观上为妓女队伍的扩大提供了条件。与此同时,由于封建统治阶级的日趋腐朽,以及帝国主义列强的文化侵略,加速了封建道德的崩溃,这又为嫖客队伍的扩大提供了条件。……在此情况下,狭邪小说自然得以大发展。”畸形发展的城市娼妓业与狭邪小说间具有某种对应关系,譬如“《风月梦》以扬州狭邪故事为素材,《青楼梦》记金挹香在苏州花丛中的经历。《绘芳录》则兼及金陵、扬州、苏州诸地娼妓事迹。几部著名的狭邪小说恰恰产生于上述地区,这显然与其娼业发达有很大的关系。”第二,它是怀才不遇的文人抒怀胸臆、遣释牢愁的“白日梦”。“他们羡慕贵族官僚的糜烂生活,为排遣自己颓唐无聊的思想感情,就到妓院中去寻找安慰,写出了大量以嫖妓为题材的长篇言情小说。”第三,狭邪题材本身独具魅力。狭邪故事“痛快淋漓地展示人类最基本的人性原则和情感指向”,它的演述“有着深广的社会心理基础和阅读心理期待”,“既与世俗社会保持着广泛的联结,又具有其自身活动的隐秘性”,因而“具有天然而无与伦比的文学禀赋”。第四,同属世情小说一脉,狭邪小说在艺术风貌上有直承才子佳人小说与《红楼梦》流风余韵的一面,嘉庆时期开始的大规模“续红”、“仿红”之风更直接催生了近代狭邪小说。“清中叶大批《红楼梦》续书出现,将才子佳人小说的模式与《红榜梦》的笔法有机地糅合一起。当人们厌烦续书之后,便开始以同样手法描写青楼、梨园生活,于是产生了狭邪小说。”2.价值观念的转变学界对近代狭邪小说的评价,大体上经历了一个由简单的价值评定向学术本位回归,从开始的否定、贬斥到逐步认识其小说史意义而给与肯定的过程。根据研究者选取的评价标准,大致可析为四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以文本内容与现实的契合度为依据,将近代狭邪小说分为“溢美”、“近真”“溢恶”三种类型,分别予以评价。所谓“溢美”是作者按自己的理想,将狎客、倡优加以美化,依旧不脱“明末的佳人才子这一派”,拾人牙慧。“近真”是把狎客、妓女写的“有好,有坏”,最贴近现实也最具价值。反观“溢恶”期小说,“所写的妓女都是坏人,狎客也像了无赖”,毫无艺术性可言。第二种观点以作者的阶级立场为评判尺度,对狭邪小说全面予以否定。北大主编的《中国小说史稿》,专设“狭邪小说批判”一节,目的就是要全面揭批其“反动本质”,书中详细列举出狭邪小说五条罪状,进而认定狭邪小说的作者“虽然生活在阶级矛盾异常尖锐、民族灾难深重的时代,可是他们却始终在肮脏的封建泥坑中滚来滚去,浸沉在不能升官发财的悲哀中,羡慕地主贵族的腐朽生活,乃至用幻想安慰其卑鄙欲望,……”第三种观点以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为判断标准,主张一分为二的评价其利弊得失。刘大杰认为,这一类的作品“文格不高,并时杂秽语,有害人心;但通过这些作品,也可看出当日城市有产者腐朽的生活状态和妓女艺人们的悲苦命运。”陈则光一方面承认狭邪小说是旧派文人“排闷解烦的消遣品”,同时,也肯定它们“反映了当时的某种社会现象或社会心理”,“亦有其不可漠视的历史意义”。从小说发展史的角度出发,论者聚焦文本,充分肯定狭邪小说在内容拓宽以及形象传递身处世变之封建文人的矛盾心理这两方面的价值。狭邪小说“撤去婚姻、家庭生活框架和以婚姻、家庭生活为唯一目的的情爱指向的限制,赋予男女主人公以更为自由、随意的交往和活动空间”。它“一方面不忘道德救世、整饬风欲的责任,另一方面则要宣泄人生失意的牢愁,夸示狎妓纵酒的风流。”3.《花月痕》在作者前后的“变”字考凿实史料的缺乏加之有关记载互相抵牾,《品花宝鉴》与《花月痕》的成书年代难以落实。众多学者也就这一问题进行了不懈的探索。具体而言,学界关于《品花宝鉴》的成书过程,存在两种看法:第一种意见以《梦华琐簿》为立论基础。(《梦华琐簿》中称“《宝鉴》是年仅成前三十回;及乙酉,少逸游广西归京,迺足成六十卷。”)《中国小说史略》中称“少逸,道光中寓居北京,出入菊部中,因拾闻见事为书三十回,然又中辍,出京漫游,己酉(一八四九)自广西复至京,始足成后半,共六十回。”赵景深更将“道光中”坐实为“道光十七年”。第二种观点以石函氏的《〈品花宝鉴〉序》为主要依据。周作人首先发现《梦华琐簿》与《品花宝鉴》自序有抵触,然未能尽脱前者影响,转而用道光年间的乡试年份考订《品花宝鉴》成书时间,认为前三十回成于“道光丁酉”,第二个十五卷成于道光“丁未”,后三十回“则在道光丁未年腊底续写,五阅月而成,已是戊申的夏天”,这显然是“强引自序的说法来解释《梦华琐簿》”。由于作者自序中曾提及《梅花梦传奇》,据《梅花梦传奇》前附《梅花梦事说》所载,“道光癸未(三年,1823),余游京师”,再结合《顺天府·选举志》,周绍良认为,“前十五回的写成”在“道光五年(乙酉,1825)”,“道光甲午(十四年,1834)”作者在回京途中“重续第二个十五回”,后三十回完成时“已是道光十五年乙未(1835)了”。此外,还有学者提出前十五回成于“道光十七年丁酉(一八三七)”,第二个十五回“道光二十七年丁未(一八四七),后三十回完成于“道光二十八年戊申”与前十五回成书于“道光六年”,续十五回于“道光十六年”,而全书的脱稿“似当在道光十八年”,两种不同的说法。三期成书说源自作者自序当比《梦华琐簿》的记载更为可靠。至于具体的成书时间,周绍良与尚达翔的论断颇为接近,但细究起来,自序言“有农部某君,十年前即见余始作之十五卷,今又见近续之十五卷……。余喜且惮,于腊底拥炉挑灯,发愤自勉,五阅月而得三十卷”,此君正是作者“客都中”时那位“同里某比部”。依此测算,《品花宝鉴》从开篇到定稿不过十年有奇,尚文中时间跨度已历十二载。未出现更确切的资料前,似应以周说为是。眠鹤居士在自序中对《花月痕》的成书过程只字未提,这无疑增大了研究的难度,学者唯有组合相关的笔记、年谱进行推测,自然歧论百出,莫衷一是。容肇祖据佚名的《文坛百话》与谢章铤《魏子安墓志铭》,参照小说前后的题序小传,认为《花月痕》是咸丰七年作者客晋幕时“写起”,随幕入蜀后次年(咸丰八年戊午)“三月,《花月痕》小说成,自为之《序》,并为《栖梧花史小传》。”80年代以来,随着福建图书馆1963年传抄本《续魏氏世谱》和林家溱《魏子安先生年谱》等新材料的发现,这一问题的研究逐步深入。陈新率先打破沉寂,结合历史史实,参之刻本所附题序再辅以《魏子安墓志铭》中的记述,首提《花月痕》“两次完成”说,他认为小说前四十四回写于咸丰八年(戊午)三月至九月,后八回“很可能”改写于“同治五年(1866)三月二十三日”。论据有二:一是《花月痕》第四十五回和四十九回分别叙述了发生于咸丰九年乙未和同治三年甲子的事情,小说第四十四回更明写“秋痕系戊午年七月初三日寅时缢死,年二十岁”。二是作者为《花月痕》所写的《前序》、《后序》和弱水渔郎的《题词》在时间上存在较大差异。(《前序》署“咸丰戊午暮春之望”,《后序》署“咸丰戊午重九前一日”,弱水渔郎《题词》署“同治五年三月二十三日”。)《读〈魏秀仁的生平及著作考〉》一文中,官桂铨在认同二次成书说的同时,对具体成书年代有不同看法。据《续魏氏世谱》所载资料,他提出“《花月痕》是魏秀仁在咸丰十年写于四川成都芙蓉书院的,同治七年‘增改’于福建建宁小湖碱务任上,此时‘录订成书’,他年已五十一岁”。众多资料记载的矛盾且无法证伪,故当研究者试图整合这些资料时难免左支右绌。尚达翔以《陔南山馆诗话》记录为准认为“秀仁旅居山西,就太原知府保眠琴太守馆,当在咸丰六年。他的《花月痕》故事产生时间,当在咸丰七年,属文当在咸丰七年冬前后。”接着据《清史稿·疆臣年表》的记载,文章推论“先生当于咸丰八年去川,‘最后主讲成都之笑蓉书院,于是君年四十矣。’”但为了与《课余续录》相一致,结论中又说“《花月痕》前四十四回创作于太原郡署中,时在咸丰八年。”《〈《花月痕》考证〉之考证》中,曾宪辉延续着同样的尝试。他先引《课余续录》与何梦庐赠诗自注说明“《花月痕》草于太原保龄郡属,是咸丰八年戊午(1858)的事”,又引《续魏氏世谱》与《陔南山馆诗话》论证“咸丰十年庚申和同治七年戊辰,对《花月痕》书稿作过两次增改。”但《世谱》中既已明确咸丰十年乃“著《花月痕》”,“增改”二字依据为何?近来有学者另辟蹊径,结合魏秀仁《陔南山馆诗钞》稿本、《碧花凝唾集》抄本等文献新资料,以小说引诗的来源为突破口,采取诗文互证的方法指出《花月痕》取材于作者“在太原时的生活经历”,认为《花月痕》“至迟应在咸丰八年(1858)三月开始构思或动笔”,令人信服,不过作者以赠诗自注作为初稿完成的下限,进而推定“同年九月之前完成初稿(即前四十四回)”,却仍有可商榷之处,目前尚无法认定何借读之《花月痕》,那时已写满四十四回。综观各家之言,小说分两次写成,魏子安先撰前四十四回,后八回为若干年后增补,这一点已成定论。至于具体的成书年代仍需新材料进一步的佐证。4.当代郁邪小说的界标:《海上花列传》是传统的“三年”,是后、后期、半封建半殖民地城市郁邪六十多年的创作历程,狭邪小说有一个显见的发展演变过程。这一问题上,学界存在着两种观点。前者以鲁迅先生的“三期说”为蓝本,以小说中娼妓形象与现实世界的接近向度为分判依据,认为“作者对于妓家的写法凡三变,先是溢美,中是近真,临末又溢恶。”由于这一思路符合狭邪小说思想倾向与审美趣味转变的事实,加之鲁迅先生对狭邪小说研究的突出贡献,为众多后辈学者沿用,成为文学史、小说史书写狭邪小说一章时的固定格式。当然,在这些框定的论述中也隐约透露出论者对此问题些许的个人关注,描写内容上的差异首先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刘大杰指出《海上繁华梦》、《海天鸿雪记》等小说的“经济背景是我们应当注意的。”北大本《中国小说史》中也明确地说“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是第一部吴语小说,在它影响下有《九尾龟》(张春帆著)和《海天鸿雪记》(李伯元著)产生,这些书开始了以上海为主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城市狭邪生活的描写。”作家秦瘦鸥还根据作品产生的环境,首次提出了海派狭邪小说这一称谓,并将其视为一个特殊亚类型从近代狭邪小说中分立出来,惜未加以详细论述也没能据此形成明确的分期意识。也有学者试图对鲁迅先生的论断加以变通,一方面提出近代狭邪小说“大致可以咸丰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同时又承认狭邪小说“有此‘三变’”,文章整体撰述布局也是“溢美”、“近真”、“溢恶”的三段式,本质上它依旧属于传统的“三期说”范畴。近年来,随着对中国文学现代性起源的探索、20世纪文学整体观的凸现以及海派文学研究的日益深入,学术研究格局发生了重大转变,研究视野也随之转换,这一切都为学界重新审度小说的分期提供了契机,“两期说”应运而生。《海上花列传》凭借其出众的艺术品质和现代化的期刊传播方式当之无愧地成为前、后期狭邪小说的界标,“近代狭邪小说分为前后两期,《海上花列传》是后期最早描写现代都市的小说”,它“是后期近代狭邪小说的发端”。除了从是否描写近代都市、反映都市文化的角度对狭邪小说文本予以甄别外,研究者还从文本内容、作家身份、生产机制、艺术旨趣等多个纬度对狭邪文本加以考量,“把这批以近代上海为背景,反映上海文化转折,体现近代上海人矛盾复杂的文化心态,反映近代都市生活,具有特殊文化形态和内涵的‘狭邪小说’单列出来,称之为‘都市狭邪小说’”。近代狭邪小说分期上的歧见,表面看来是研究者学术视野与研究取径的不同,实则缘自文学批评方法的转向,究其根柢乃是对晚清狭邪小说特质的认知程度的差异所致。三传统研究方法论的突破—研究的主要缺失与展望综观百年来尤其是近二十年来的研究历程,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一定程度上还原了狭邪小说的本来面目,新视角与研究方法的引入也为狭邪小说研究开辟了一些新的领域。但整体而言,近代狭邪小说研究还很薄弱,仍有诸多学术空白有待填补。研究内容上迄今为止,近代狭邪小说的研究论文不足百篇,且研究对象较为单一,多集中于一部或几部重要的作品上,相当一部分作品至今无人关注。以海派狭邪小说为例,据笔者统计,90年代以来有关《海上花列传》研究的专题论文不下20篇,以其为研究对象的硕士论文。相比之下,其他小说则鲜有问津。与晚清其他两类小说相比,近代狭邪小说的整体研究相对薄弱,无论是传统的三期说还是现今的两期说,目光都集中于其间的差异而缺乏对狭邪小说各板块之间勾连承传的总体关注,一部近代狭邪小说史庶几就是单个作品的艺术分析史。近代狭邪小说的研究思路,整体上并未突破鲁迅在20年代形成的批评框架。具体研究中,前期狭邪小说研究仍延续先前的艺术审美角度,而海派狭邪小说研究则多从挖掘社会史料出发。很大程度上,现有研究是在一个封闭自足的系统中完成的,真正的创获不多,能以极具说服力的史料论证推翻现有定论的更是凤毛麟角。突破现有的研究格局、拓展窄狭的研究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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