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刘帝诱兵之策

谈刘帝诱兵之策

到目前为止，作者知道的关于博登的研究著作包括岑仲勉先生的博登语源和发音阅读、林干先生的博登单调、扎拉希伯来纳的介绍（p36）、文吉先生的匈奴一代英雄领袖和博登鸟人的优秀领袖。高静新先生是匈奴的著名领袖。（p23-26，50-51，62-63，66），叶新民先生的博登休息。自1948年至2001年,50余年间,计7篇(部)。此外,日本善邻协会蒙古研究所译《匈奴研究史》和内田吟风《北ァジァ史研究匈奴篇》中都多处提到冒顿,但都不是专门研究冒顿的论著,故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然而与惜墨如金的司马迁相比,我们的研究还显不足。在《史记·匈奴传》里,冒顿代父自立,骄灭东胡,西击月氏,南并河套,北服丁零,创建起一个强大的游牧政权,逐渐取得了百姓们的高度信任,真可谓栩栩如生。司马迁用这么多笔墨描写边远地区民族部落里的一个人物非常罕见,这种情况本身就说明,冒顿是位很值得深入研究的历史人物,对他进行深入研究,可使我们对匈奴民族的认识更趋客观全面和正确。关于刘邦被“诱”至平城,《汉书·高帝纪》作:“七年冬十月,上自将击韩王信于铜堤,斩其将。…上从晋阳连战,乘胜逐北至楼烦,会大寒士卒隧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用阵平秘计得出”(《高祖本纪》);《匈奴传》:“匈奴得[韩王]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隧指者十二三。于是冒顿阳败走,诱汉兵。汉兵遂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羸弱。于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响。”其中,《本纪》的记叙笼统含糊,颇有粉饰避讳之嫌,让人误以为当年刘邦被围于平城,汉军失败是因“天大寒”,刘邦北上仅为平叛,与冒顿的“诱兵”策无关。《匈奴传》多了一层内容,冒顿曾“详败走,诱汉兵”,并曾“匿其精兵,见其羸弱”。《刘敬传》更详细:“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之。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共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三十余万众,兵已业行。上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械系敬于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广武,郝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建信侯。”前述七篇(部)研究成果,有的只用了《本纪》的史料,有的还兼用了《匈奴传》的记载。但《刘敬传》、《韩王信传》及《夏侯婴传》等中,与平城之役有关的记载,却都没被使用,故造成我们对冒顿“诱”兵策认识的深度不够以及认为是因冒顿“解围”,因而刘邦得脱的误解。现据此补充刘邦被围白登的原因如下。班固曾评价说刘邦“好谋、能听”(《高帝纪》),很是确当。当年刘邦得知冒顿屯驻“代谷”,很想有所作为,而且在他从晋阳北上平城前,形势大好,汉军各路皆捷,详情容后叙述。但刘邦还是不放心,又先后派出十余“辈”“使者”刺探情报。然而这十余“辈”“使者”返回后,“皆言匈奴可击”,就连曾被司马迁誉为辅佐刘邦“计谋用兵”、“定海内”、“脱挽辂一言,建万世之安”(卷99《叔孙通传》)的建信侯刘敬,也是因为百姓们在冒顿组织与安排下伪装得太像,认为大战之际,冒顿“匿其壮士,但见老弱”,因而推测冒顿“必欲见其短”,为的是“伏奇兵以争利”,故他“以为匈奴不可击”。但刘邦却根据当时各路汉军都获胜的所谓“实际”情况,相信了那十余“辈”使者的话。刘敬的意见不但没被采纳,反而因此被“械系”广武,证明刘邦确实“好谋”,很谨慎,也说明冒顿不但能“骄”敌之心,培养敌人产生轻易取胜的骄躁情绪;且能“诱”之入瓮,把汉军一步步引到平城,甚至能瞒过十余“辈”使者,这又说明当时刘邦被冒顿制造的假像蒙蔽得很深,判断也一再错误,加上他想乘“胜”擒王的心理,所以才反被冒顿围困了7天。虽然他自白登得脱后,把在刘敬之前出使匈奴的使者全部斩杀,却已于事无补。诚然,当时匈奴强而西汉弱,但惠、吕、文、景,尤其是惠、吕时期,障塞南北力量对比仍没发生多大变化,而惠、吕、文、景却都没被围困,故双方力量对比不是刘邦被围的直接原因。对于匈奴及冒顿来说,把能征服群雄统一中国,登上开国皇帝宝座的刘邦诱至平城,围在白登,很不容易,并不那么轻而易举,需要极大的耐心、高超的智谋以及杰出的组织调动能力。另一方面,若无各路汉军皆捷、形势一片大好的基础,若无冒顿对汉军实施的“骄”兵策略并取得成功的基础,刘邦不但不会相信这十余辈使者们的报告,甚至不会派出这些“使者”。西汉高祖六年,刘邦“论功与诸列侯剖符行封”时,认为韩王信“壮武”、“更以太原郡为韩国”、“乃诏徙韩王信王太原以北”(卷8《高祖本纪》);(卷33《韩王信传》),让他从原先的阳翟(翟音zhi在今河南禹县(P111))徙居晋阳(古邑名,故址在今山西太原市南晋源镇(P213)),以“备御”匈奴。不久,韩王信上书说:他的封“国”地处北境,经常遭受侵扰;而他居住的晋阳,距边塞远,不便“备御”匈奴,故求请迁其“治”于马邑(今山西朔县)。刘邦允准,韩王信“乃徙治马邑”。同年秋九月(《高帝纪》),冒顿集结“精兵”四十万骑(《匈奴列传》)大举南下,马邑也遭重兵围困。韩王信数次派人出使匈奴,请求“和解”,时汉廷也发兵来援救,但因发现他数次“间使”匈奴,疑他“有二心”,故刘邦派人前来“责让”他说:“专死不勇,专生不任。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责于君王”(《韩王信传》)。韩王信“得书”,恐遭诛杀,“因与匈奴约”,共谋“攻汉”,反,以马邑投降匈奴。于是匈奴大军迫降马邑,南逾句注,攻略太原,兵临晋阳,对刚刚结束了“陈王”起义、“楚汉”战争,连年兵燹的中原政权造成了巨大威胁。七年冬十月,刘邦亲自率兵在铜堤(在今山西沁县南)(P241)“击破”韩王信的军队,“斩”其部将王喜。于是韩王信逃入匈奴,与其旧将曼丘臣、王黄等,立“故赵苗裔赵利为王”,还收集“败散”的兵卒,“与冒顿谋攻汉”。冒顿的“诱”兵之策,最晚此时已开始实施。时冒顿只派出40万中的“万余骑”,且让职位非常高显的左右贤王统领,与赵利、王黄、曼丘臣等屯结于“广武以南”拒汉。见汉军没什么行动,又派出一支单兵继续南下,甚至来到当时刘邦屯驻的晋阳,才求得与汉军的交战。“汉破之”,匈奴西逃离石,汉军“追至离石”,“复破之”,匈奴又“聚兵”于“楼烦西北”,“汉令车骑击破匈奴”(《韩王信传》)。于是,汉军取得了此役第一阶段的胜利。此外,当年跟随刘邦北上作战的几位汉将的活动,也能满足我们从不同角度观察此役第一阶段战况的要求,例如:绛侯周勃“以将军从高帝击反韩王信于代”,先在繁峙地区“降下”“霍人”县,继而北败“胡骑”于武泉之北,南下攻破铜堤,又北上“降太原六城”,败“韩信胡骑”于“晋阳下”,并夺回晋阳,后在楼烦西北的“沙石”破“韩信军”,“追北八十里”,“还攻楼烦三城”,“因击胡骑平城下”;灌婴“以车骑将军从击反韩王信于代,至马邑,受诏别降楼烦以北六县,斩代左相,破胡骑于武泉北。复从击韩信胡骑晋阳下,所将卒斩胡白题将一人。受诏并将燕、赵、齐、梁、楚车骑,击破胡骑于沙石。至平城,为胡所围”(卷95《颍阴侯灌婴传》);夏侯婴“以太仆从击代,至武泉、云中,因从击韩信军胡骑晋阳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为胡所围,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高帝出,欲驰,婴固徐行,弩皆持满外向,卒得脱”(卷95《汝阴侯夏侯婴传》);樊哙“以将军从高祖攻反韩王信于代。自霍人以往至云中”(卷95《舞阳侯樊哙传》);信武侯靳歙“以骑都尉从击代,攻韩信平城下”(卷98《信武侯靳歙传》)。这时在刘邦看来,汉军已取得此役的初步胜利。而冒顿从派出一支单兵南下晋阳,求得与汉军交战至此,他所希望的“匈奴常败走,汉乘胜追北”(《韩王信传》)的战局,也初步营造成功。汉军连战皆捷,屯驻在晋阳的刘邦自然很高兴,而且他已得知当时冒顿就屯驻在“代谷”。为能扩大“战果”,刘邦“使人视冒顿,还报曰:‘可击’”。刘邦意在冒顿,“遂至平城”(《韩王信传》),于是冒顿“诱”刘邦北入平城的基础,宣告夯实。关于刘邦如何自白登脱围,除上引前二史中《本纪》的有关记载外,《史记·夏侯婴传》作:“为胡所围,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遗阏氏,冒顿开围一角”;《匈奴传》:“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久]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韩王信传》:“上遂至平城。上出白登,匈奴骑围上。上乃使人厚遗阏氏……居七日,胡骑稍引去。时天大雾,汉使人往来,胡不觉。护军中尉陈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请令强弩,傅两矢,外向,徐行出围。」入平城”。若按《本纪》《夏侯婴传》及《匈奴传》,是因冒顿怀疑过期没到的王黄、赵利等“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主动放走刘邦的。这种观点影响很大。例如林文:“如果不是陈平使用‘秘计’,使汉将与匈奴勾结未成,冒顿主动撤围,刘邦几乎脱不了险”;林书:“同传又载:冒顿单于围困刘邦于平城之时,阏氏对冒顿说……,冒顿乃采纳阏氏之言,解开包围圈的一个角落,刘邦因得脱围”(P172);叶书:“冒顿……便听从阏氏之言,主动撤离一角,让刘邦突围”(P7);高文:“冒顿答应了刘邦「讲和」的要求,下令解围”(P100);文文:“将刘邦团团围困于平城……,冒顿接受妻子的劝告,……主动让开一角,解去平城之围”。笔者认为,花费很长时间,消耗很多精力,付出很大代价,好不容易才包围起来的对方的皇帝,仅凭最高统帅爱妻的讽言,仅怀疑来降的将领有二心,是不可能轻易就“主动撤围”而放出去的。姑且不谈当时汉军是否有能力对匈奴发动全面反攻,仅以当时的社会状况及政治军事形势,让三四十万百姓的思想在短期内来个180°的大转弯,还要完全统一,并彻底贯彻执行,也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匈奴民族“故其战,人人自为趣利,得人以为奴婢,见敌则逐利,苟利所在,不知礼义”(《匈奴传》);(《匈奴传》)。造成这种错误观点的原因主要是由于我们没注意没使用《韩王信传》等中的有关史料。当年陈平献给刘邦的秘计(间使厚遗阏氏),确实起过重要作用,但不是决定性作用,这就是:使匈奴没及时对白登山发起总攻,并松懈了匈奴的警惕和包围,还拖延了时间。就是这六七天的时间,使匈奴上下都逐渐产生麻痹心理,甚至“胡骑稍稍引去”,还开劈出“汉使人往来,胡不觉”的局面。在这样的背景下,刘邦又利用了偶然机会“时天大雾”,并借助着“大雾”的掩护,装出汉军使者的模样,耐着性子慢步行走,才脱出包围圈的。如果真是冒顿主动解围放行,则刘邦脱出时空气就不会如此紧张,陈平就没有必要特意说出匈奴施围者使用的武器全都是“弓、矛”而没有“杂杖”,也不需要请刘邦命令身边的士兵全都使用“强弩”护卫,而且要“傅两矢外向”,陈平应该更没有必要也没有胆量强调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