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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网络提问顺序的影响因素分析
许多科学家在研究中国社会时,至少在隐喻意义上使用了社会网络和社会资本的概念。梁漱溟指出,中国社会既非个人本位,亦非社会本位,而是关系本位。费孝通在半个世纪以前通过对中国农民生活深入细致的人类学观察精辟地指出,中国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在这个格局中,“社会关系是逐渐从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联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P30)。“社会范围是从‘己’推出去的,而推的过程里有各种路线,最基本的是亲属:亲子和同胞”;“从己向外推以构成的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联系,每根绳子被一种道德要素维持着……相配的道德要素是孝和悌”(P33)。费孝通还指出,乡土社会中社会关系可以因应需要沿亲属差序向外扩大。但是构成社会圈子的分子幷不限于亲属关系。这个差序格局不仅为个人和家庭提供了发生社会联系的信道,而且成为他们生存和发展的重要社会资源。梁漱溟和费孝通的研究虽然是针对中国传统社会而言的,但仍然是研究当代中国社会结构的后人经常引据的经典。费孝通的差序格局论点提出以后,无论是对于传统中国农村社会、还是对现代工业社会,几乎没有学者用实证资料作定量研究。罕见的例外是李沛良教授用香港地区的抽样调查资料来考证该理论在现代工业社会中华人社会关系的差序格局和边燕杰运用中国大陆城市调查的资料研究家庭的社会网络资本的分布模式(PP275-296)。李沛良的实证分析表明,在发生纠纷、解决困难和经济资助三个方面,香港华人中间的差序格局十分明显。被访者愿意为家人和亲属解决困难和经济资助的比例明显高于提供道德和情感帮助的比例,这说明香港华人与其家人和亲属的关系偏重于工具性或经济方面的帮助,而不是道德和情感方面的支持。在此基础上,李沛良提出了“工具性差序格局”的概念。这个概念包含着如下命题:(1)社会关系是自我中心式的,即围绕着个人而建立起来;(2)人们建立关系时考虑的主要是实利可图,所以亲属和非亲属都可以被纳入到格局中;(3)从格局的中心向外,格局中成员的工具性价值逐级递减;(4)中心成员经常要加强与其他成员的亲密关系,特别是那些工具性价值较大的关系;(5)关系越亲密,越有可能被自我用来实现其实利目标。工具性差序格局的概念作为本土性的“适切研究”的产物(P74),其普遍适用性也有待于相关研究的验证。边燕杰第一次用“春节拜年网”测量了中国城市家庭的社会网络资本。调查发现,网络规模大,则网络中亲属关系比例小,网络资本总量高(网络规模效应和网络密度效应);网络位差(range)大,则网络资源总量就高(网差效应)。另外,网顶(celling)高,网络资源总量就大(网顶效应)。对这4个效应的实证检验说明,一个家庭若要提高社会网络资本,必须与地位较高的家庭和个人发展社会交往(提高网顶),同时必须发展非亲属关系,扩大网络规模,幷且与各种不同社会地位的家庭与个人交往(扩大网差)。边燕杰在另一篇论文中研究了吃喝网络(eatingnetworks)在中国城市居民发展和维持人情交换中的作用。他的发现体现在:第一,关系资源更可能嵌入在拟家庭关系1而不是亲属关系或其他类型的关系中;第二,吃喝伙伴倾向于在干部、专业人员和工人的社会阶层内部彼此联系。这意味着中国的关系资源不太可能跨越阶级或阶层的界限被动员;第三,吃喝网络比核心网络更多元化,这意味着网络桥梁和关系转让,而不是有形资源的转让是关系资本积累的主要机制。在以讨论重要问题为主题的社会网络研究中,从未有研究者对“差序格局”所隐含的理论假设进行实证检验。那么,这里是否存在着费孝通所描述的那种差序格局或李沛良所提出的“工具性差序格局”模式呢?一、研究设计1.联合被抽单位的确定本文的资料来自2000年7—8月在北京城市地区进行的大规模问卷调查。抽样程序如下:第一,首先按照概率比例抽样方法(probabilitiesproportionaltosize,简称PPS)从北京市中心和近郊8个区抽取12个街道作为初级抽样单位(PSU)。第二,根据PPS方法从每个被抽中的街道选取4个居民委员会。第三,从被抽中的48个居委会中按照简单随机原则获得1677个住宅地址作为调查样本,再从被选中的住宅中按照随机数表选择被访户。第四,在选定的被访户中,由访问员按照基什网格法(KishGrid)选择合适的被访者,最终成功访问了1004位18岁以上的在职或退休的城市居民。从样本资料和官方统计资料的对比来看,除了年龄分布以外,样本和总体在性别、婚姻状况、教育、职业和工作单位所有制等指标的分布比较接近,说明本次调查具有相当的代表性。2.主要指标的操作测量(1)被讨论的问题北京城市居民社会网络调查的提名问题(namegenerator)直接取自美国综合社会调查中的一个问题:“大多数人时常会和他人讨论重要的问题。在过去半年内,你和谁讨论过对你来说是重要的问题呢?”(PP293-339)为了与国内外同类研究进行比较,该调查沿袭了最多提名5位讨论网成员的惯例。除了询问每位讨论网成员的性别、年龄、教育水平和职业等资料,还追问了被访者与每个被提名的讨论网成员的关系密切程度、关系类别、关系持续期和交往频率。(2)性别合第1种首先将被访者与讨论网成员的角色关系分为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其他亲属、同事、同学、邻居、好友、普通朋友和其他非亲属11种,然后合并为亲属和非亲属两大类。在计算角色关系类别时排除了关系重叠的样本。(3)密切相关的程度被访者与社会网络成员的关系分为“密切”和“陌生”两类。根据被访者自己的判断,按照提名顺序分别自我与每个网络成员的关系密切的备份比。(4)关系的延续期按照被访者与社会网络成员认识的时间,依次分为“不足3年”、“3—6年”、“6年以上”三个类别。(5)交流频率按照被访者与社会网络成员交往的经常性程度,分为“每天”、“至少每周一次”、“至少每月一次”、“少于每月一次”、“不一定”几类。3.物质性根据费孝通的原始诠释和李沛良的实证研究,我们提出如下假设:H1.人们首先会选择那些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作为自己讨论网的成员,即与自我关系越密切的人,越可能较早进入自我的提名名单。H2.与自我的关系持续时间越久的人,越可能被自我较早地选作讨论网的成员。H3.与自我交往频率越高的人,越可能较早地进入自我讨论网的提名名单。H4.人们提名的顺序有可能沿着家人、近亲、远亲和非亲属的差序由里及外、由近及远推延。H5.作为一个以讨论个人重要问题的社会网络,所讨论问题的情感性内容和混合性内容随着提名次序的延后而逐渐减少,而工具性内容则逐渐增多。二、讨论网成员的身份从表1可以发现,自我与讨论网中亲属的关系密切比例从第一位的97.2%降低到第五位的74.6%,自我与讨论网中非亲属的关系密切比例也从第一位的93.2%降低到第五位的76.0%。在全部有效样本中,密切关系的比例从第一位的94.7%降低到第五位的77.6%。自我与各种亲属角色和非亲属角色的密切关系比例也都随着提名次序的延后而降低。上述的第一个假设得到验证,亦即与自我关系越密切的人,越可能被自我较早地提名为讨论网的成员。该统计以网络成员作为分析单位。表2的第一部分结果表明,与自我认识6年以上的讨论网成员的比例从第一位的86.1%降低到第五位的82.2%,而与自我认识不足3年的比例则基本上显示出随提名次序延后而提高的次序,从第一位的4.1%上升到第四位的7.6%。介于中间的与自我认识3—6年的比例在各提名次序中基本保持不变。这个结果证明了第二个假设:与自我关系维持时间越长久的人,越可能被自我较早地选作讨论网的成员。换言之,与自我关系维持时间较长的人构成了讨论网成员的主体。从表1的第二部分结果可以发现,每天与自我有交往的比例从第一位的63.0%下降到第五位的38.0%。而与自我交往至少每月一次和少于每月一次的比例分别从第一位的8.9%和3.4%分别上升到第五位的16.9%和9.9%。上述结果说明与自我交往频率越高的人,越可能较早地出现在自我的讨论网提名名单中。相反,与自我交往频率越低的人,被自我较早选作讨论网成员的机会越少。这个结果支持了第三个假设。从表1的结果还可以发现,提到亲属的比例从第一位的48.4%下降到第五位的19.3%,提到非亲属的比例则相应地从第一位的51.6%上升到第五位的80.7%。从第一位提名的各种亲属关系的相对比例来看(表1第一列数字),百分比的大小反映了各种亲属关系在自我心目中的相对重要性,基本上沿着由近及远的路线从配偶、父母、子女延伸到兄弟姐妹和其他亲属(远亲)。非亲属关系的提名次序比较复杂。就非亲属关系占有最重要地位的同事而言,提到这种关系的比例从第一位的25.4%急剧下降到第二位的11.6%,此后则基本维持不变的比例。就好友和普通朋友来说,这两种获致性关系的比例随着提名次序的延后而不断上升。好友和同事在整个讨论网中的比例分别占23.4%和16.5%(参见表1)的事实说明家庭之外的各种获致性社会关系正在发挥越来越大的社会支持功能。第四个假设也大致上得到证实,不过在非亲属中各种关系的提名次序没有呈现出一致的模式,可能与各种关系的性质不同和所发挥的不同支持功能有关。我们再看表3的结果,自我与网络成员所讨论的工具性内容从第一位成员的12.2%上升到第五位的74.8%,混合性内容则从第一位的79.4%下降到第五位的22.6%。情感性内容所占的比例从第三位以后开始下降。社交性内容比例的变化则相对复杂,从第一位到第三位逐步上升(从2.3%到5.6%),然后从第四位开始下降(从3.1%到1.1%)。这个结果与第五个假设的预测结果基本一致,也与第一个假设的预测相关,即人们可能优先与关系密切的成员讨论情感性问题和混合性问题,而与那些关系不太密切的成员讨论工具性问题。这个发现与前面关于提名顺序与网络密度及关系构成的发现具有某种一致性:最早提到的网络成员,通常是与自我关系特别密切的人,认识时间较早和关系持续期较长及交往频率较高的人,与这些人所讨论的问题也通常是与自己的个人情感或友谊直接相关的“重要问题”。而那些提名顺序排列在后的成员,相对而言与自我的关系不那么密切,因此讨论的问题幷不那么具有私隐性和个人性。由此可以说,关系密切的程度决定了讨论问题的性质甚至一种社会网络的性质。三、北京讨论网的差序格局从上述关于讨论网中的差序格局的分析中可以发现,提名顺序与网络密度、交往频率和所讨论的重要问题的性质相关。与自我关系越密切的人,越会较早进入自我的网络提名名单。与此相关的是,关系持续越长久和交往频率越高的人,越早成为自我的讨论网成员。同时,越早提到的网络成员,与自我讨论的问题更可能是混合性的。工具性内容随着提名的延后而增加,而情感性内容则随着提名的延后而减少。上述研究发现在很大程度上验证了费孝通先生在半个世纪以前提出的用于描述中国传统社会结构的“差序格局”理论。北京城市居民讨论网的提名顺序,在另外的意义上也说明,不仅在工具性行动中存在着一种由亲到疏、由近及远的差序格局(如李沛良所证明的那样),而且在包含工具性、情感性和社交性内容的混合性功能的讨论网中也存在着大致相同的模式,这也许是差序格局理论的现代扩展。其实,费孝通自己也承认,传统中国社会关系的差序格局是工具性和道德性责任感的统一(P33)。人们优先提名那些与自我血缘关系密切的家人和近亲,也许是亲属之间有较强的道德性责任感的体现。但是,请注意,我们在讨论网提名次序中所发现的差序格局跟费孝通先生50多年前的发现又有所不同。在费孝通的中国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中,主轴在父子之间、婆媳之间,是纵向的而非横向的关系,夫妇则是配轴。其次才是兄弟姐妹和其他远亲(P41)。而在北京城市居民的讨论网中,配偶关系成为主轴,其次才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和其他远亲。如果我们按照各种亲属关系在总体讨论网中所占的比例排列先后次序,则是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和其他远亲(参见表1)。各种亲属排列次序的变化实际上反映了中国家庭结构的巨大变迁以及由此引起的家庭重心的转移,这种变化本质上是由中国宏观社会结构变迁所直接导致的。总结上述关于提名次序与差序格局的研究发现,关系密切程度、关系持续时间、交往频率是人们是否与某个社会成员建立和维持核心社会网络关系的关键因素。人们按照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其他远亲的差序形成自我的重要问题讨论网络,在很大程度上也与这些角色和自我有不同密切和信任程度的关系相关。在一个以个人重要问题为重心的讨论网中,人们是否选择某人作为网络的核心成员,在很大程度上考虑的是与该人的关系是否密切、是否可以信任。因为高度密切和可以信赖的关系,可以保证将具有个人私隐性质的信息和问题的传播范围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从而维护个人的尊严和面子。以家庭伦理为基础的亲、熟、信三位一体的义务交换关系是中国人关系网络的根本特征。一般而言,亲属关系比非亲属关系更能体现亲密、熟悉和互信的一体化特征。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北京城市居民的讨论网中亲属关系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北京讨论网差序格局中重心从纵向的父子关系向横向的夫妻关系的转移,从大家族中的兄弟姐妹关系向小家庭中的亲子关系的转变,幷没有改变社会网络以自我为中心的特征,只不过自我的中心从大家族转向核心家庭。实际上,上述研究发现证实了李沛良“工具性差序格局”的第一个命题,即社会关系是自我中心式的。李沛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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