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袁枚的讽喻诗

论袁枚的讽喻诗

作为封建作家，袁枚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有阶级印记，被认为是人类的建议。但细究他的讽喻诗就会发现他并非完全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文人,其内心深处激荡着一股忧国忧民的忠义正气的思想感情,有反封建的民主倾向。本文主要从袁枚的为人品行、民本思想、揭露腐败、尊重女性等方面对袁枚讽喻诗作简要分析。一、官、吏、民:袁浚之为人袁枚的为人品行正如他的诗一样,受到众多非议。但从一些史料记载中可看出,袁枚的人品有积极、正义的一面,有着社会所认可、发扬的优点,并影响了袁枚的一生,尤其是在袁枚为官期间以及挂冠归隐中占了主要地位。袁枚的人生观原本是积极入世,但当尝尽“为大官做奴”之苦而痛下决心挂冠归隐时,他赋诗曰:“仰视天地间,飞鸟亦徐徐”(87)(《解组归随园》其二),仿佛如游鱼返渊,飞鸟归林,高吟“陶潜归去来兮”(87)(《又作六言三章》其三),并在《答陶观察问乞病书》中曰:“民事,仆所能也;供张储摭,仆所不能也……苦吾身以为吾民,吾心甘焉。而今之昧宵而犯霜露者,不过台参耳,迎送耳,为大官做奴耳”(268)。他“能”的是为百姓办事,“不能”的是“为大官做奴”。看不惯“三年没阶趋下风,九转丹成跪拜工”(58)(《俗吏》)的恶习,因而挂冠归去。他的这种不与世同流合污的精神使得他在为官期间做了许多颇为人民所敬仰的政绩:枚常言:“为首令者当严肃家奴吏役,使官民无壅隔,则百弊自除。”其为政终日坐堂皇,任吏民白事。有小讼狱,立判遣,无稽留者,多设耳目方略,集乡保询盗贼及诸恶少姓名,出所薄记相质正,使不能隐,则榜其姓名,许三年五犯湔雪之,奸民皆敛迹。又曰:……初袁为溧水知县,其父子广西来,虑枚年少,不谙吏治,乃匿姓名访诸野。有女子高曰:“吾邑袁知县,政若神明。”其父乃大喜入署。其后土人多以枚断讼事附会为小说。迄枚侨居江宁,山无枪垣,数十年盗贼不忍攘其什物者,其得民如此(全文载《清代碑传全集》卷一○八)。从这些史料来看,袁枚尽管做官时间不长,但为官期间给百姓办了许多实事,深得百姓的尊敬与爱戴。阳湖钱振鍠曾撰文详细介绍袁枚的为人品行,实乃真知卓识,曰:袁作令之法,尽见于答门生王礼圻书,直隶总督方观承尝谓吏曰:“袁枚,循吏也!虽宰江宁省会,而尽心于民事,尔曹宜师之。”门人王铭琮学枚为政,亦以循吏名。枚撰《州县心书》,不传。顾枚之不可及不在此。田文镜,世宗宠臣也,枚碑版文厉斥其过恶无遗力焉。黄廷贵,文镜类也,枚上书稽之如训子弟。谢济世终身坎凛,罪人也,枚方为他人传,往往有意为济世发愤。卫哲治巡抚广西,陷济世父子事,后枚追书严责之。且夫世宗于臣下所喻之不去口者,文镜也;所昲之不去口、目为朋党者,核文镜之李黼,蔡济世也。使枚在朝列,必与文镜为仇,与黼、济世为朋矣,岂非奇男子乎?使当时有发枚文字为谤书者,枚又何辞。枚固幸免于当时文字之狱耳。然且以死愤笔,岂寻常绳墨文字,漫无痛痒者可几及哉?好接引人物,寒士得一语即信气。其所荐士或不受,则贻书骂之。蒋编修士铨尝曰:“使公为宰相,三百六十官皆得其才而用之,天下宁有废物?”此语也,固非枚之所难。不信佛、老、阴阳,见人祸福,不论因果,平生最恶一“庸”字。世但知枚以性灵为诗,不知枚以肝胆为文;但知枚有乐天之易,不知枚有史迁之愤(钱振鍠《袁枚评传》见《名山八集》)。“钱氏看到了袁枚性灵为诗、乐天之易之表象下的‘以肝胆为文’、‘有史迁之愤’的一面,这是袁枚为人为诗的本质内容”。在文字狱盛行的雍正、乾隆年间,袁枚敢在碑传文中斥责雍正的宠臣田文镜,赞扬被雍正批为“朋党”的谢济世,冒死愤笔,主持正义,这是需要有巨大的勇气和胆量的。“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何伤焉”(710)(《独秀峰》),因此,“袁枚不仅是循吏,而且还堪称直臣,尽管他未必做过朝廷大官,或许正因为此,他才做不到大官,连小官也难以做下去,于是只能在难遣的压抑悲愤中壮年辞官,筑于市隐,以诗酒自娱”。从他的这种敢于反抗、伸张正义的精神中可以看出他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文人,他敢于挑战恶势力,冒生命危险去抒胸中的不平之气,就足以证明他的为人品行,而且他的这种为官清廉、敢于反抗、伸张正义的精神与他倡导的“真性情”诗也有其内在必然的联系,并在他的讽喻诗中占了主导地位。二、“贵爵而尚齿”袁枚的许多作品揭露了清朝统治的黑暗,表达了对封建制度的不满与愤恨,笔力强健,文字犀利,可谓心声尽诸诗文,给没有胆量的文人们出了一口恶气,代表了他们的心声。如其《府中趋》(57)有“束带猴鸡唱,腰笏事奔驰。众人犹狐疑,后至颜忸怩”、“起居称万福,愿得尊者知。尊者方欠身,起问夜何其?司阍有酒气,传入犹孤疑。息气坐寒廨,闭口忍徂饥”、“材官麾以肱,鸟散而云归”,将拜谒长官的经过、谒见的艰难、长官的傲慢以白描之笔生动刻画与讽刺,反映了官场的丑恶与吏治的腐败。袁枚小的时候曾非常倾慕科举功名,曾“闻客有科名,仰之如华嵩”(242)(《偶然作》其九),而后来作者参加乡试阅卷之所见却是:沉沉棘院华堂,……百鸟从中一鳄见,再拜亲标其官荐。朱衣可得点头无?偷眼还看主司面。……可惜一卷文超群,“五经”纷纷井大春。主司摇手道额满,怪我推挽何殷勤。明知额满例难破,额内似渠有几个?狱底生将宝剑埋,掌中空见明珠过。吁嗟乎!科名有命文无功,君不见李方叔、苏文忠!(50)(《分校》)眼前的丑恶与自己曾经向往的科举功名完全背道而驰,曾经的崇仰终究化为空无,顿时满腹惆怅。这里他以愤懑之情揭露了录取的不公,真正有才之士被拒在门外的不幸。而更不幸的是下层寒士即使考取功名,也依然是难以糊口,颠沛流离甚至背井离乡。如:……于今二十年,都成可怜虫。孝廉难糊口,进士愁飘蓬。酒味减京口,米价增江东。贵爵而尚齿,吾将笑周公(242)(《偶然作》其九)。读书人十年寒窗挑灯夜战,为的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好不容易得个举人、中个进士,有个一官半职,结果却还是难以谋生,为四处漂泊而愁苦不堪。考中的人尚且如此,那些落第的士子和正在用功的书生们的生活就更可想而知有多艰难了。此诗以讽刺的口吻将人人都“啧啧羡其容”的中举之人最终变成难以维持生计的飘蓬“可怜虫”,将“贵爵而尚齿”的世俗观念予以非议,语言平易如家常话,颇见性灵诗的特色。“联系同时代吴敬梓所写的《儒林外史》这部当年读书人的‘痛史’来看,袁枚此诗所云想必也是事实”(250)。而揭露吏治腐败的诗则更加引人注目,如《鸡》(505):养鸡纵食鸡,鸡肥乃烹之。主人计自佳,不可使鸡知。诗中看似赞颂主人养鸡实则是揭露统治阶级使用愚民政策肆意盘剥劳动人民。使“鸡肥”的目的是“烹之”,“主人”与“鸡”的关系是“宰”与“被宰”、“食”与“被食”的关系,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针见血地刺向了统治者,诗言简意赅却意义深远。类似的揭露统治阶级丑恶嘴脸的诗还有《养马图》、《纸鸢》、《大风过凤阳》等等,都将矛头指向了封建制度的不合理和统治阶级的安逸享乐。“它虽然不及《红楼梦》揭示封建社会大厦将倾那样深刻,但在抨击封建制度这一点上却不无共同之处”(251)。不得不承认在当时文字狱盛行的年代,袁枚这种敢于直言的精神确实是需要有足够大的勇气和胆量的,当然这也正是他真性情的一种流露。三、水旱灾灾下的仁爱之心袁枚虽然也做过官,但他并未和那些统治阶级们同流合污,而是关心下层、体恤民众,乐百姓之乐、忧百姓之忧。特别是在遇到天灾人祸时,诗人更会生出同情的仁爱之心,感同身受,这在他的诗中随处可见。如乾隆八年江苏沭阳连续发生水旱灾,身为县令的袁枚忧心如焚,又束手无策,写下了《苦灾行》(40)诗:沭阳八年灾,……野狗衔髑髅,骨瘦亦无肉。自恨作父母,不愿生耳目。赖有皇帝仁,施粮更煮粥。饥口三十万,鸿恩无不沐。……父母杀子孙,胡不悔生育?万物本天地,胡为穷杀戮?人心尚悔祸,天道应剥复。下吏或当诛,百姓有何恶?取我瓣香来,朝夕向天祝:上念尧舜仁,下念父老哭。急命行雨龙,及早施霡霂;虽已无麦禾,犹可救穜稑。贫家何所言,雨水即雨谷;富家何所言,得雨如得玉。永志喜雨亭,稽首谢天禄。“诗人继承了白居易诗‘唯歌生民病’的讽喻精神”(21),不仅实录了灾害给百姓带来的浩劫,更抒发了诗人面对灾情心急火燎,泄愤于天地的仁爱之心,完全发自肺腑的“苍生我辈忧”(400)(《寄梅岑》其三)的仁爱情怀。其中“父母杀子孙,胡不悔生育”与杜甫“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34)(杜甫《兵车行》)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境语皆情语也”(45),在这诸画面中无不真切地再现了水旱灾给百姓带来的惨剧。另外像《捕蝗歌》、《征漕叹》、《苦旱》等诗都以纪实手法把眼前的景象生动真切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以讽刺的口吻揭露了统治者的腐败,字里行间流露出诗人对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和无限惆怅。“如果诗人没有真实的经历,没有深入下层的生活实践,他是不可能去‘无病呻吟’的,因为他尊崇真性情的流露。”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引了明代郑少谷诗学少陵而其友林贞恒讥讽他的一句话曰:“时非天宝,官非拾遗,徒托于悲哀激越之音,可谓无病而呻吟矣。”引完后袁枚说“学杜者不可不知”(189),正说明了他写诗的由来是从真实感受出发,用真情写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思想感情,因而才能将灾害带给百姓的痛苦写得生动真切,令人潸然泪下。与此相近,袁枚写自己对金钱的态度时,他认为将金钱惠及天下才是明智之举,才是金钱应有的作用,如《咏钱》诗其三(238):人生薪水寻常事,动辄烦君我亦愁。解用何尝非俊物,不谈未必定清流。空捞姹女千回数,屡见铜山一夕休。似把婆心向天奏,九州添设富民侯。在这里,“‘解用’当懂得使用讲,‘屡见’是指钱多不一定能守住,‘婆心’是指仁慈之心”(90)。诗人认为钱是身外之物,生前聚敛财富再多死了也不会都带进棺材里,而且个人钱财多到一定程度会给国家带来灾难,造成严重的贫富不均,轻则穷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重则危及政权,所以金钱不可少亦不可贪,要“解用”就未必不是“俊物”。一人富不算富,要以“婆心”之情怀使天下民众都富才是富,充分体现了他“不讳好财”,“九州添设富民侯”的金钱观念的民本思想。又如描写黎明百姓离别的痛哭不比君王离别的痛哭少的诗,《马嵬》其二(147):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诗人以唐玄宗与杨贵妃在马嵬坡之死别与杜甫《石壕吏》所描写的平民百姓之生离两相对照,一反历来统治阶级对待劳动人民的鄙视态度,把眼光从最高封建统治者那里移到广大人民群众的身上,对他们所遭受的苦难寄予深切的同情,抒写了民为贵、君为轻的民本思想。四、反封建思想中女性的思想在封建社会,女性一直是处于被压迫的地位,是供人玩赏取乐的对象,她们很少得到公正、公平的待遇。但在袁枚的诗里却能看到女性地位上升的影子。袁枚对女性非常关心、同情,不管她们出身的高低贵贱,他都以男女平等的思想来关照她们,并且敢于为女性的不平翻案,这在他的讽喻诗中有许多描写。如面对封建社会妇女婚姻的不幸,袁枚曰:“世上儿女多误嫁,诸龙休恼洞庭君”(8)(《题刘毅词》)。此诗不仅仅是写龙女婚姻的不幸,更是指千千万万的女性的不幸遭遇。生在这样一个荣华富贵之家的龙女都过不了幸福的生活,更何况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休恼洞庭君”的背面实则是袁枚自己对于女性婚姻不幸的愤怒。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完全埋葬了女性的“生命”,将女性看做是男性的附庸,摧残了女性的人格,将她们幽禁于深闺之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性读书识字的权利理所当然地就被剥夺了,贯穿于她们心目中的是“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稍有差池,就失去了妇德,遭人唾弃。因而“红颜祸水”的论调也常常被不分青红皂白地强加在女子身上,却从不辨别是非对错,而男子高高在上,言行举止都是毋庸置疑的。而袁枚却大胆地为女性翻案,敢于指责男子的错误,这在当时是很少有人敢做的。如《再题马嵬驿》其二(156):到底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玉环领略夫妻味,从此人间不再生。一个“负”字将玉环的命运掷地有声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君王尚且重江山,“到底”还是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白居易《长恨歌》)之誓给放弃了。那么“愿世世为夫妇”(陈鸿《长恨歌传》)的盟约岂不是在作弄玉环,是欺骗、玩弄女性吗?诗人在这里将同情的泪水洒向了玉环。又曰“不须铃曲怨秋声,何必仙山海上行!只要姚崇还作相,君王妃子共长生”(156)(《再题马嵬驿》其四),一反“女人是祸水”的女人亡国论,认为真正的罪过在男子,在“君王”,而“妃子”只是被动者,是个被任意玩弄的弱势群体,反映了诗人对于妇女命运的同情,对帝王鄙薄的斥责。不得不承认其反封建思想相当胆大,这种思想在《西施》、《张丽华》等诗中都有体现。“袁枚对‘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以大胆的否定和猛烈的抨击,显示了诗人进步的妇女观。”袁枚也非常重视女性的才学,把她们与男性视为同等地位。如《上官婉儿》(30):论定诗人两手诗,簪花人作大宗师。至今头白衡文者,若个聪明似女儿?在这里,诗人打破了重男轻女的观念,极力赞美女子的聪明才智。对于初唐诗人上官婉儿的赞美或许过高,然而唯有如此,才能显示出袁枚对于女性的重视。他之所以广招女弟子,使她们从深闺中走出来,赋予男子同等的权利,实则是男女平等思想的体现,这种思想与他重视下层人民实质是相同的。尽管他招来众多非议,但对于女性的平等地位、思想解放却是功不可没的。另外,袁枚认为女子也有同男子一样的雄心壮志,也有不甘示弱的勇气,并非仅男子有刚强热血,红粉佳人只情多。如《题柳如是画像》(239):生绡一副红妆影,玉貌珠冠方绣领。眼波如月照人间,欲夺鸾篦须绝顶。怀刺黄门悔悟投,遗珠草草尚书收。党人碑上无双士,夫婿班中第二流。绛云楼阁起三层,红豆花枝枯复生。斑管自称诗弟子,佛香同事古先生。勾栏院大朝廷小,红粉情多青史轻。扁舟同过黄天荡,梁家有个青楼样。金鼓亲提妾亦能,争奈江南不出将!一朝九庙烟尘起,手把刀绳劝公死:“百年此际何归乎?完论从今都定矣!”可惜尚书寿正长,丹青让与柳枝娘。柳如是本是流落于烟花场所的名妓,后嫁给钱谦益为妾,俩人居绛云楼,读书论诗相对甚欢。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