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的他山之石论《黑暗的心》中叙述者马洛的作用

马洛的他山之石论《黑暗的心》中叙述者马洛的作用

约瑟夫康拉德（josephcorad，1857-1924）是一位著名的现代小说家，被称为与劳伦乔伊斯（ronid）等现代大师并列。他在1902年发表了短篇小说《黑暗的心》(HeartofDarkness)。这部小说在西方和第三世界文学批评界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是20世纪英语文学经典作品之一。“小说所描述的刚果之行,不仅是进入黑非洲腹地的航程,同时也是一个探索自我、发现人内心黑暗世界的历程”。90年代以来,中国学者对作品的解读和评论逐渐形成一股“热潮”。研究者从主题思想、叙事技巧、种族主义批评、后现代性以及影响研究等方面对作品进行阐释[2,3,4,5,6,7,8,9,10,11]。就叙事技巧而言,研究者从叙事结构、叙事视角等方面进行探讨,而针对马洛(Marlow)这一叙述者在作品中的具体作用的研究尚不多见。因此,本文通过分析作者对马洛这一独具匠心的角色设计,揭示了这一角色具有3个方面的重要作用:(1)通过马洛的观察与思考,引领读者深入小说世界,从而巧妙地安排了小说的叙事结构;(2)透过马洛的刚果之旅,从地理和心理层面上探索“黑暗”的内涵,剖析人类内心深处的丑陋本质,从而在揭示和深化小说主题方面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3)基于马洛与作者的关系,作者能既融于叙述之中,又拉开与作品的距离,从而达到置身其中又游离于外的叙事效果。一、建构背景—马洛与小说结构在《黑暗的心》中,作者以倒叙的方式展开故事。故事从马洛在伦敦泰晤士河的一只巡航艇上,回忆他的刚果之行开始。马洛曾受雇于一家疯狂掠夺刚果财富的比利时贸易公司,驾船经过数月的航行,执着地寻找该公司最好的代理人——库尔兹(Kurtz)。一路上,通过与会计员、经理、俄国青年等人的接触,马洛对库尔兹的了解得以不断加深,并意识到库尔兹的堕落。当马洛见到库尔兹时,库尔兹已奄奄一息了。小说主人公库尔兹一出场便具有浓郁的神秘色彩。经过马洛的回忆和意识的过滤,康拉德将库尔兹神秘的面纱层层剥去,让他真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那么康拉德到底把马洛放在一个怎样的角度来叙述这个故事呢?根据叙事学理论家弗里德曼(Friedman)的观点,叙事角度可分为8种类型,其中第一人称叙事情境又可分为“目击者”和“主人公”2种类型。在“目击者”类型中,“叙述者的工作由一个‘我’全面接管过来,目击者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他多少卷入故事的行动,与主人公保持着某种程度的联系”。在《黑暗的心》中,康拉德就采用这种叙事角度——让马洛既以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身份讲述故事,又充当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参与故事的发展,而且自始至终都与主人公库尔兹保持不同程度的联系。由此可见,在康拉德的笔下,马洛是非常典型的“目击者”型的第一人称叙事者,即一个具有双重视角的载体,他既是故事叙述者又是故事情节的参与者。(一)故事的叙述框架《黑暗的心》不仅“采用了典型的故事中套故事的框架”,还使用了2个第一人称叙述者——首要叙述者“马洛”和次要叙述者“我”。故事的外部框架,是次要叙述者“我”,即听马洛讲故事的4名水手之一,在开篇部分以接近全知全能的角度,描绘了小说的叙述背景:泰晤土河夜幕降临的情景。接着从“我想起那非常古老的时代,罗马人初到这里的时代”开始,故事便转交给马洛,而“我”则引导读者进入被叙述者的位置,倾听马洛讲述刚果河上的历险经历。直至小说的最后一段,“我”重新出现,并再次以接近全知全能的视角,刻画故事叙述背景的变化:“我抬起头。远处海面上横亘着一带乌云,那通向天涯海角的静静的河道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昏沉地流动着——仿佛是流入一片广阔无边的黑暗的心中。”小说首尾呼应,以强化主题所揭示的“黑暗”。而故事的内部框架,即构成整个故事主体的核心内容则是由首要叙述者马洛以第一人称进行讲述。通过故事套故事的叙述框架,作者不仅让马洛讲了一个故事,而且通过“我”描绘了听众所目睹的马洛的表情和手势,如“马洛停止了,模模糊糊、一声不响地坐到一边去了,姿态像个跌坐默思的菩萨”。作为对主题的衬托,这些话语渲染了故事的氛围并强化了故事的效果。“较之主人公来说,目击者的视野宽广、灵活”。作为“目击者”型的第一人称叙述者,马洛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直接见证人,能够观察并描述所见所闻。当读者随着马洛踏上刚果之旅,一幅幅生动细致的画面便在他的叙述中具体形象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危险的航程、阴森森的树林、奄奄待毙的黑人和土人的袭击等。当马洛不在现场,无法直接目击事件的发生时,他就会设法以令人信服的间接方式获得信息,如马洛无意中听到经理叔侄之间的谈话,以及由俄国青年等人所提及的关于库尔兹的种种传闻等。总之,随着马洛视野的变化,读者也时时与他共同感受到“有形”和“无形”的黑暗的心。作为首要叙述者的马洛,不仅仅是旁观者和转述者,而且还是评论者。马洛在叙述时表达的不仅是他的所见所闻,还有他的所思所想。康拉德力图通过马洛的评论来揭露资本主义的罪恶和表达对黑人的同情。当马洛见到垂死的库尔兹时,他亲眼目睹了贪婪与罪恶的欲火依然在库尔兹心中熊熊燃烧的怪异形象:“我看见他咧开大嘴——这使他的面貌显得不可思议地贪婪,好像他要吞掉整个天空,整个大地,和所有他面前的人”;当马洛看到黑人们的悲惨遭遇:繁重的体力劳动、失去工作能力后等死的惨状、恶心的食物等时,他觉得他们“既非蒙昧初民,也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对死去的黑人舵手,马洛非常惦念并认为“他是做了点儿事情的,他掌过舵”,“这是一种伙伴关系啊”,“他(舵手)被击中受伤时投向我的目光”,“仿佛是在宣称一种在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中确定下来的遥远的血缘关系”。(二)叙事之技:马洛从到公司的办事处开始,马洛就在2个织黑绒线女人神秘莫测的表情以及老医生莫名其妙的问题中觉察到一些不祥的预兆;马洛日渐感到经理对库尔兹的迫害,致使他的航程一再受到有意的干扰与延误;而当库尔兹身负重伤再次从船上挣扎逃回旷野时,马洛则奋不顾身地将他追回;在小说的结尾,面对库尔兹未婚妻的深情与坚强信心,马洛对她撒了一个谎,说“他最后说出来的一个词是——您的名字”。在所有这些故事情节中,马洛都是参与者,并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念进行评价。总而言之,在小说故事套故事的叙事框架中,在次要叙述者“我”的衬托下,马洛作为首要叙述者的功能得以突显,并且马洛还是小说故事情节的参与者。因此,在马洛的观察、描述、判断和评价中,种种事件经由他心灵与情感的熔铸,激起读者对人性问题的探索;马洛在叙述中就此拉近了读者与叙述者的距离,并引导读者参与叙述的情感历程,对叙述事件产生感同身受的内在体验,进而大大加强了叙述的感染力。由此可见,在康拉德构建的小说结构中,马洛的确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二、身份迷失对理想的观小说中马洛的双重身份,使他在揭示和深化小说的主题方面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黑暗的心》的主题之一是理想与现实、野蛮与文明之间的对立和冲突,崇高的理想无法实现反而被无情的现实彻底地粉碎,现代文明无法征服野蛮反而被野蛮无情地吞噬。这种残酷的对立在小说中都是通过马洛的视角表现出来的。小说的主题就是围绕主人公库尔兹和叙述者马洛的理想展开的。库尔兹初到刚果时,满怀人道主义的理想,并期望能在蛮荒的土地上播撒文明的种子。在写给国际禁止野蛮习俗协会的一份报告中,他以雄辩的事实,振振有词地鼓吹人道主义。对经理这样的当地殖民者,库尔兹宣扬“每个贸易站都应该像道路上的一盏能够指向更美好事物的指路明灯……也应该是一个博爱进步和教化的中心”。由此,人们都认为库尔兹是“一位怜悯、科学和进步的使者”。然而,胸怀人道主义理想的库尔兹面对刚果这片原始大陆上所蕴藏的丰富宝藏,他无法抗拒并彻底丧失了理性与勇气。库尔兹凶残地剥削和掠夺土人的财物,还诱骗土人以最原始的宗教仪式将自己奉为神明,进行顶礼膜拜。库尔兹从一名人道主义的使者堕落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殖民主义者——“他成了环境的牺牲品”。“他送来的象牙跟所有其他人送来的加在一起一样多”。而且库尔兹拒绝回归文明,只要一息尚存,就挣扎着要逃回旷野去实现自己殖民主义的梦想,最后死在回航的船上。库尔兹临死前“吓人啊,吓人”的呼喊,表示他终于在最后时刻认清自己道德沦丧、罪恶累累的可怕与凶残。马洛评价道:“任何雄辩都不能像他最终倾吐的真话那样足以摧毁你对人类的信任了。”库尔兹以传播文明与科学的理想为起点,但人格彻底的堕落与理想的幻灭成为他生命终结的句号。康拉德通过描写库尔兹对理想孜孜不倦的追求到其最终彻底堕落的结局,深刻揭露了殖民主义者的凶残本质和人类内心深处的黑暗。自从踏上刚果之旅,马洛便以寻找并救助库尔兹为自己的理想。马洛并非静止的人物,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发展,他对库尔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起初马洛并不急于会见在狂热攫取象牙中日渐堕落的库尔兹,他心里甚至“感到厌倦和烦躁。该死的库尔兹”。而当马洛躺在甲板上无意中听了经理叔侄间的谈话,他对库尔兹的印象顿时清晰起来:“我那时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了库尔兹这个人”;而且“颇为急切地期待着能够很快和库尔兹会见”。在一步步地接近贸易站的航行中,马洛目睹了经理等人的卑劣行径,深深感到库尔兹的险恶处境,因此他“想要加把劲赶到”。听说库尔兹死了,马洛感觉自己失去了生活的目标,“这时候我(马洛)明白过来,我一心盼望的事情正是——跟库尔兹先生谈话”。随着马洛一步步地深入到黑暗的中心,他对库尔兹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感觉自己在精神上转向库尔兹,并“发现自己已被归入库尔兹一类”。因而面对道德上的抉择,他毅然选择站在库尔兹一边,并忠诚于他,“我们之间亲密关系的基础既然已经奠定——那么就得坚持——坚持——直到最后——直到更久远”。从踏上刚果之旅到库尔兹的死亡,马洛的理想彻底破灭了。他见证了殖民主义对土著文化惨无人道的破坏,“这是以传播西方文明为幌子的破坏,这里所谓的西方文明只不过是个口号而已,真正代表了贪婪、腐化以及对人性的亵渎”。但这次从地理至心理意义上的旅程,使马洛认清了人类内心的黑暗本质。经历种种挫折后,马洛变得成熟了。告别了年轻时的单纯与梦想,他终于踏上归途。可回到伦敦后,他却变得愤世嫉俗,感到自己与身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从本质上看,作者通过描述马洛追求理想及其幻灭的过程,揭示了现代人理想的失落与精神的迷惘。从某种意义上说,库尔兹和马洛俩人在追求各自理想的道路上都是失败者,但在作者笔下二者的理想却是紧紧交织在一起的。在执着追寻库尔兹的艰难历程中,马洛看到库尔兹的理想彻底破灭的过程,并在自我的心路历程中获得对人类本性的深刻认识。由此可见,马洛这个人物在小说主题的揭示与深化方面所起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三、对殖民主义罪恶行径的愤怒以及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康拉德试图通过马洛这一人物表达自己对殖民主义罪恶行径的愤怒以及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那么在小说中叙述者马洛和作者康拉德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呢?(一)生活经历及社会背景在康拉德的笔下,马洛是一名水手,也是一个流浪汉,“他是我们(水手)中唯一仍然‘依海而生’的人。对他所能说的最坏的一句话只是,他不能代表他的阶级”。马洛的家就在他身边——船;马洛的祖国也就在他身边——大海。马洛这种浪迹天涯的流浪生活基本上可以看做是康拉德本人的真实写照。康拉德出生在沙俄统治下的波兰,颠沛流离的童年生活、父母早丧的沉重打击以及孤苦伶仃的中年生活使他形成孤独、忧郁和内向的性格。他长期在大海之中过着漂移不定的生活:17岁在一条法国船上当水手;21岁第一次到英国,最终成为英国商船的船员。长期的航海生活是他小说创作的重要源泉。“康拉德越来越将海洋及船上的生活环境……作为一种手段,用以探索人类经验中深刻的道德含义”。尽管他也曾因自己无法回到波兰而深感遗憾,但对在英国的生活也表现出随遇而安的心态。他曾经说:“我走上世界,从法国到英国,在这两个国家,我从未感觉到自己是陌生人,从思想到制度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由此可见,在生活经历及社会背景方面,马洛与作者康拉德的确有相似之处。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应该贸然地把二者等同起来。正如著名美学家M·比尔兹利(M.Beardsley)所说:“文学作品中的说话者不能与作者划等号,说话者的性格和状况只能由作品的内在证据提供,除非作者提供实在的背景或公开发表声明,将自己与叙述者联系在一起。”(二)康拉德对马洛的塑造任何文学作品都是作者通过对语言的掌握与运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感受。因此,在文学作品中读者或多或少都可以看到作者的影子并听到他的声音。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带有很大的自传成分,1890年的刚果之行就是该小说的创作基础。“他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写道:‘这是古往今来,使人类良心和地理探险的历史受到玷污的最卑鄙最龌龊的攫取赃物的勾当’,可见康拉德的这次刚果之行,对他来说,是一次启昏发聩的经历,感受是十分强烈的。”而马洛的刚果之旅,同时也是他的精神所经历的一次航程。这次“深入丛林的旅行也是追溯人的历史,回归到人的原始起源的旅行。马洛(故事的叙述者)冒险闯入沉沉的黑暗,这种黑暗的核心也存在于人的胸膛之内”。因此,在一定程度上马洛确实反映了作者康拉德的感受。但是为了避免过多地涉入作品,在叙述技巧方面,康拉德采用故事套故事的叙事框架,在次要叙述者“我”的衬托下,首要叙述者马洛不停地在现实与幻觉、自己与听众之间来回穿梭,用语言表达自身的种种情绪,而不是作者的说教,从而带领读者在他的回忆中体验一段心路历程,实现意识与无意识的交流。因此,“作者之所以让马洛作为第一叙述者,主要原因是为了让他能以回忆者的身份出现在故事里,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回忆的氛围中以便能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