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田都村上与苏相戏戏神文化比较研究

泉州田都村上与苏相戏戏神文化比较研究

戏剧神是戏曲成熟的象征，也是戏曲艺术不可或缺的内在灵魂和精神支柱。戏神的盛行表明,戏曲艺术是不可亵渎和破坏的神圣的文化实体。古代泉州戏曲艺术十分发达,在其早期的发展过程中,同许多文化门类一样,需要以神文化的力量和价值确立其艺术地位的存在。崇尚戏神和突出戏神文化的特殊价值,一直就是泉州戏曲艺术不断发展与进步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本文拟对泉州人戏戏神与偶戏戏神所存在的种种复杂情况进行梳理,既是为了说明泉州戏神文化本身的价值精神,也是为了说明泉州文化开放与包容的个性品质。一、戏神的两组面古代泉州的戏神文化有许多独到之处:首先,其崇拜的范围很广泛,在泉州不仅所有的剧种剧团崇拜戏神,而且众多的老百姓也崇拜戏神。其次,崇拜程度很深,形式很隆重,如“人戏”戏神主要供奉于台后台外,烧香礼拜,冥求发达,而“偶戏”戏神则要直接登台献演,且场面十分热烈,先动鼓三遍,焚香燃烛,放鞭炮,烧纸箔,上供三牲果盒,斟酒弹洒,高声喝彩,齐唱“唠哩嗹”,然后由演员提下相公爷,作“金”字造型,唱完《万年欢》,相公爷始出场“踏棚”,名曰《大出苏》1。再次,有关戏神的产生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形成了共同崇拜的“田都元帅”戏神文化内涵。泉州戏神文化还有一个较特殊的现象,即其戏神文化表现较为复杂和混乱,这种情况给泉州戏曲艺术界和理论界带来了很大的困惑,并围绕“戏神是谁?有几个戏神?戏神是哪里人?”引发了长期的争议。据有关学者研究认为,戏神的记载或传说主要有6种:其一,《泉州市区寺庙录》引《三教搜神大全》载:唐玄宗时“田元帅三兄弟”受封戏神;其二,《中国戏曲志·福建卷》载:戏神田都元帅,又称清源祖师,泉州南安畲族人氏,“安史之乱”时以身殉职,后显灵立功;其三,《泉州市区寺庙录》引《祀神录》载:唐玄宗时,浙江杭州铁板桥头苏相公为戏神“田都元帅”;其四,同上载:唐代宫廷乐师雷海青为戏神“田都元帅”,同为“安史之乱”殉职,并显灵立功;其五,泉州傀儡戏开场戏的相公爷《大出苏》,唱词表明戏神本姓苏,家住杭州铁板桥头;其六,莆仙戏则肯定戏神相公爷为泉州人2。根据这6种说法,我们可进一步将其概括为4种情况:(1)戏神同为唐玄宗年代人;(2)戏神同称“田都元帅”或“田元帅”;(3)戏神共有3种:戏神三兄弟,泉州人雷海青,杭州人苏相公;(4)戏神有两族人,即畲族人和汉族人。二、人戏戏神的出身和表现方式、祀体的不同“人戏”戏神与“偶戏”戏神在泉州戏神文化中存在较大的理解上的争议。主要有两大观点:一是肯定两戏有同一戏神。如泉州艺人传说:提线木偶“相公爷”叫雷海青,中过探花,封为田都元帅,奉为“戏神”。这里的雷海青同为“人戏”与“偶戏”的戏神。沈继生认为:“泉南一带的傀儡戏班、梨园戏班尊奉田都元帅为戏神。田都元帅的俗身是唐代的雷海青。他是在宋代被尊为戏神的。田都元帅是书面称谓。在口头上,戏班艺人称之为‘相公爷’,而且确认相公爷本姓苏”10。沈继生从戏神的“俗身”、“书面”与“口头”上的不同表达进行说明,但无论是“人戏”还是“偶戏”,均尊奉同一戏神“田都元帅”。二是认为两戏戏神完全不同。根据有关学者研究可综述如下理由:(1)二者的出身情况不同。有记载提线木偶戏神出身于唐明皇时浙江杭州铁板头一姓苏家庭。相传苏家有一小姐,一天同女婢出门游玩,路过稻田,适逢稻穗灌浆,苏小姐信手拈了一粒稻谷,放入口中咀嚼,并吞咽,忽觉腹中有异,数月后腹渐隆起,其父惊恐,小姐遂告缘由,待产下一男婴后,苏父密令弃之,但弃之数日仍不死,见有毛蟹爬在婴儿身上吐唾沫喂养,苏家复抱回抚养,并以田为姓,又从母姓苏。这里有关于戏神出身的时间、地点、家境、姓氏及传说等内容,大多与人戏戏神的出身情况不同。人戏戏神的崇拜偶像主要是雷海青,唐明皇时代人,但出身地点不详,说他是泉州南安梅山苏下村人,完全是宋代以后泉州人杜撰的杰作3。(2)二者生前的活动情况不同。戏神苏相公长到18岁,仍口不能言,但精通音律,善舞蹈,后赴科举,高中探花。一次,唐明皇梦游月宫,醒来得一奇书,观之不解,示百官,无人能识。后被苏相公看到,方指出是“工尺谱”。于是,唐明皇让苏相公按谱教授乐工,果然与梦游月宫的情景相同。皇帝大悦,赐酒三杯,相公醉倒,皇帝让宫女扶入后宫,高卧龙床酣睡。又一次,皇宫失火,宫内大乱,唯苏相公指挥若定,又降神风,压下烈火。唐明皇遂封相公为“风火院都元帅”,后其神位上大书“九天风火院田都元帅府”,火字倒写,取以压火之意。而雷海青虽在识乐谱的这一则故事上与苏相公的传说基本相同外,其他的生平事迹均不相同,如雷海清并非18岁还不能言,亦未高中探花,更未有过降神风灭火之事。(3)二者的死亡情况不同。相传唐明皇因惜苏相公聪颖,恐其早夭,遂提笔在高卧龙床上的苏相公的印堂上书写“八十”二字,不料当苏相公苏醒坐起时,额上“八十”二字恰恰颠倒成“十八”二字,故苏相公年仅18岁就死亡。但雷海青则不同,他的死亡是十分的壮烈。他是在“安史之乱”过程中,因不愿充当安禄山叛军的乐官而被肢解而死。不过在这里可以看出,二者的死亡年龄及其原因不同,但十分符合二神各自不同的现实需要。在年龄上,仅有18岁人生的苏相公恰恰符合木偶小人戏的需要。而雷海青虽未有史书记载其死亡年岁,但他理应更为年长。他若早夭,死因又如此壮烈,则必然更为人们所关注,其早夭的年岁记载一定不会轻意地被史书所放过。至于前者死亡是出于皇帝的浪漫所为,而后者是缘于其英勇无畏的精神,则更符合二者神格内涵及其现实作用的需要。(4)二者的表现方式不同。“人戏”戏神只作供奉的偶像,不用演员妆扮登场表演;而“偶戏”戏神,每逢开演都要登场演出,直接与观众见面。(5)二者的祀辰不同。“偶戏神”的祀辰为正月十六日和八月十六日;而“人戏神”的祀辰则为六月十一日和八月二十三日。有学者举泉州提线木偶传统戏《郭子仪祝寿》“派帐”一出戏的对白词为证:“都管:‘干啊,相公生(日)你知(道)吗?’管干:‘知(道)呀,正月十六过头,八月十六未到。’都管:‘那是搬嘉礼(提线戏)吃锣鼓饭供奉的相公,我说的是咱府里有老相公,要做生日。”很显然,这就直接证明了二神的区别。(5)二者地位不同。木偶戏神相公爷在地方戏中地位最高,其他地方戏班若同地点演出或路过,必须上木偶戏台参拜相公爷;若同用一舞台演出,人戏后演者,必拆去台上十枝竹竿中的一枝,以示尊敬;若同一地点演出,必先由提线戏起鼓开场后,人戏才能演出;寺庙、房屋落成典礼,若不先演提线戏,则人戏演出的戏棚口不能正对大门,而要偏斜;由于提线戏相公爷的地位高,其艺人的地位也相应高于其他艺人。(6)二者发挥作用的对象不同。“人戏神”同为小孩服务,“婴孩生疮毒,祈祷屡效。”“原来清时雷海青在闽南还是位小儿外科大夫,而泉州的木偶戏神苏相公却与小孩绝缘,搬演《大出苏》,‘儿童不宜’,小孩是禁止观看的,忌触犯神明。”4由以上6方面内容可以看出,二者的确有较多的不同之处。从以上情况来看,二者的相关记载有同有异,但综合各种观点和事实根据,笔者以为二者必有明显的区别:苏相公是线偶戏神,而雷海青则是人戏戏神。首先,认定二戏同一戏神,缺乏专门的理由说明,他们只是作一般性的混同叙说而已。其次,所谓二戏同戏神,只是同于雷海青,苏相公从未被当作人戏戏神看待,他历来都只是被当作纯粹的线偶戏神看待。再次,认定雷海青为同一戏神,显然是由于历代泉州人未加认真辨析而导致戏神信仰的历史性错觉所致,或是泉州人因情感认同而不愿意分殊的结果。但同时也不可否认,二戏戏神又的确存在相当的相同之处。其一,二戏戏神都有“田”、“苏”、“田都元帅”等相同的姓氏和称呼。其二,二戏戏神均天生精通音律,有神异之象。其三,同为唐明皇时代人。其四,在唐明皇梦游月宫和辨识奇书乐谱的这一则故事上,二神的传说基本相同5。其五,二戏同唱“唠哩嗹”的驱邪“净坛咒”。其六,“大概由于同时代人,同尊为田都元帅,而且乐工雷海青神像有的也画‘毛蟹须’,故极易与傀儡戏神‘探花府’苏相公混为一谈。”6由于二神有如此众多相似或相同的地方,难怪有人会把二者混为一谈。但其相似或相同的地方,本来就有不少成分是借用对方神祗的内容,而加以混用的。但有一点值得注意,为什么偏偏会是雷相公被混为同一戏神,而苏相公则未被混淆?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前者模糊,而后者明确。雷相公哪里人?是否专为人戏神?史载并不十分明确。而苏相公,杭州铁板桥头人氏,为傀儡戏神,十分明确。对于明确的戏神,要浑水摸鱼不容易,但对于模糊的戏神,要把他改头换面则要容易得多。于是,泉州人就着实改造了雷海青的家庭住址,和同一戏神的性质。这一改造,对泉州人大有好处,因为改造后的雷戏神成了地道的泉州人,于是有不少泉州人出于情感的需要只供奉自己家乡的戏神,无论是人戏,还是偶戏,同一戏神有何不可。但《大出苏》由于其戏神源远流长,地位牢固,不易动摇,故偶戏又多半明确以苏相公为戏神。故在泉州戏神的队伍里,一方面有纯粹的提线木偶戏神苏相公,另一方面又有二戏神相混的雷相公。但雷相公实为人戏戏神,只是缘于上述诸多原因,而被混同。在提线木偶的戏神问题上,还有一情况需要说明,即提线木偶除了戏神,还有陈平戏祖崇拜。陈平作为戏祖虽没有直接被标榜为戏神,但他又的确具有戏神信仰的特殊地位,从某种程度上看,他可能具有比戏神更高的地位,因为提线木偶戏每逢演出都必须首先上演戏祖陈平造木偶这段戏史,然后方能上演正戏,而演正戏的第一出戏则要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