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的学术价值再认识

《说文解字》的学术价值再认识

徐慎与讲故事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于1991年9月在徐慎的家乡河南省南洛阳举行。这是建国以来以《说文》学为主题召开的第一次国际学术会议。讨论问题涉及许慎故里考辨、《说文解字》的学术价值、《说文》学的研究方法、《说文解字》与汉字学、《说文解字》的条例、《说文解字》的版本及校勘、《说文解字》中个别字考证等七个方面。发言大多涉及对《说文解字》一书的评价问题。因此,对《说文解字》学术价值的再认识,便成为会议的中心议题。与会学者认为,在此问题上取得正确的认识,是这次会议共同的收获,它对“许学”研究有着巨大推动作用。本文也以此为中心来介绍这次研讨会。一、《说文解字》的学术价值中国的传统语言学,自宋代以来,便有发展为以《说文解字》为中心的趋势。入清以来,《说文解字》在语言文字研究中获得了以下的突出地位:其一,以《说文解字》为研究汉字形义关系、推求本义的首要依据,其二,以《说文解字》所存之字形,作为规范汉字正字法的唯一标准;其三,把《说文解字》看作可分为形、音、义三书的“小学”专书之冠。《说文解字》以一部书创出一个学,称作“《说文》学”或“许学”。本世纪以来,《说文解字》的地位发生了动摇:首先是近现代发展起来的以甲骨、钟鼎等出土文物文字为研究对象的古文字学,以追溯汉字原始形体及其发展为任务,因而必然打破《说文解字》在历史上绝对权威的定势,使汉字研究更趋科学;其次是“五四”以来,全盘否定“旧文化”,否定传统,使《说文》学的研究,也进入了低潮;最后,建国以米侵入学术领域的极“左”思潮,把以《说文解字》为中心的传统语言文字学,与历史考据学一起,冠之“封建糟粕”、“复古”的大帽子,加以批判。第一点是学术发展中的原因;第二、三点则是政治、思想原因。在经过拨乱反正以后的今天,以科学的态度,站在学术发展史的高度,对《说文解字》的学术价值进行再认识,既是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对批判继承民族文化遗产思想和做法的一次清理,又关系到对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的科学评价和正确应用。在大会首席顾问、北京大学周祖谟教授、大会秘书长、河南大学董希谦教授以及许多人的论文和发言中,都曾谈到。二、小部字与古文字基本概念的价值郭沫若著作编委会郭小武博士在《说文篆籀字汇与甲骨文字考释》中,引用了康殷《古文字学新论》中对《说文解字》的评价:“在殷商古文字(和地下发掘情况)第一手资料已经大量积累的现代,也还有不少学者被这固陋无知的汉儒的幽灵紧紧束缚着……编古文字书的也依然要按这杂乱无章的《说文》部首编排古文……于是乎《说文》一书就成为文字学发展中的精神枷锁,前进路上的障碍物、绊脚石,基本上只起着消极的作用,不把它打碎、搬开,就不能解放思想、摆脱桎梏。”这是代表了全盘否定《说文解字》的极端看法,与会许多学者对此提出了相反意见。郭小武的文章,在举出大量实例后,总结了《说文》小篆保存古形对于远古文字考释的价值:“一、大量的小篆形体的传世,给对照法的运用提供了充分的条件。宋人对于金文的释读,罗振玉等对于甲骨文的释读,主要地就是运用对照法而获得成功的;二、《说文》根据小篆形体所创用的各种因形求义的方法以此得出的结论,大都比较可靠,值得今后考释商周文字的人好好借鉴;三、小篆资料的完整保存,不但为选古文字的考释的各个方面提供了必需的参考,而且为该学科初学者提供了入门台阶。”郭文列举了《说文》小篆保存的绝迹字、通假字、合并字、分别字、异体字来证实上述观点。同时指出《说文》重文中的或体、古文、文中的不少字比正篆更近古。北京大学裘锡圭教授在《说文与出土古文字》一文中指出:“《说文》不但保存了大量早于隶书的古汉字字形,而且还把这样一些单字以及关于字义、字形结构和字的用法的古说保存了下来,这些单字从不见于其他传世古书(不包括抄袭、引用《说文》的书),但是却见于出土的古文字资料。这些古说既不见于其他传世古书,也不能在这些古书中得到印证,但是却跟出土的古文字资料相合。这既说明《说文》对出土古文字的研究的重要性实际上超出了一般人的估计,同时也说明只有通过出土古文字才能比较充分地认识《说文》的巨大价值。”裘文举出极有典型意义的单字与古说,印证了这一观点。但是,学者们也指出,《说文》存在着局限性,字形与说解中都存在一些错误,只有不断纠正它的错误,才能使它的应用价值和学术价值得到更为科学的评价。裘锡圭说;“根据出土古文字,还可以纠正《说文》篆形和说解的不少错误(有些是传抄刊刻过程中形成的错误)。因此,研究古文字的人固然绝对离不开《说文》,研究《说文》的人也同样离不开出土文字。”吉林大学古籍所刘钊先生《说文解字匡谬四则》指出;“古文字资料的不断出土和古文字研究的不断深入,为《说文》研究开辟了广阔的道路。在目·前的学术发展状态下,必须指出而应引起研究注意的是;不研究古文字,不运用古文字资料来研究《说文》,而一味抱着旧有的研究《说文》的方法不放手,将是没有出路和发展的。”1.民法词典virtrat西南师范大学刘又辛教授在《<说文解字>的历史地位和学术价值》一文中,论及《说文解字》的历史地位时说:“《说文》是一部字书,一部汉语字典。从宏观上看,这是中国第一部真正的汉语大字典,也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这种类型的字典。”他指出,欧洲相当于《说文》这种类型的字典,产生很晚。“欧洲第一部真正的民族语词典是1612年意大利编写的《词集》(Vocabolario)。1694年法兰西学士院出版了《法语词典》。第一部大型英语词典是1755年编成的。比《说文》晚了一千五六百年。”他主张要从这一比较中认识《说文解字》的历史意义。2.求文字的本形、本音、深度吉林大学古籍所姚孝遂教授在《经学小学与许慎》中指出文字学这一学科,是由许慎开拓和奠定的。他说:“许慎是一位伟大的探索者。在当时非常有限的条件下,他全力以赴地探求整个文字体系以及每个文字形体结构的奥秘。也就是探求文字的本形、本音、本义及其相互之间的联系。他不满足于知其然,而要进一步推考其所以然的道理。他要穷根究源,要弄清楚文字为什么具有这个形,这个形为什么具有这个义,以及这个字为什么读这个音的原因所在。由于许慎的努力,终于在这些方面打开一条通道,并积累大量经验。这是一项开创性的工作,加上受当时条件的限制,他对于每个文字的结论不见得都能做到十分准确,毫无误差。但是,他的道路和方向是正确的。”3.对促进形成的汉字群的意义北京师范大学王宁教授与李国英博士,主张从汉字构形系统化的角度,认识《说文解字》在汉字研究中不可取代的地位。他们在《论说文解字的形声字》中说:“经许慎《说文解字》存贮与整理过的篆文字符群,是一个以形声字为主体的汉字构形系统。它标志着汉字已由形义体制彻底转变为义音体制,也标志着汉字构形系统已经形成并完善。其实,早在两周金文时期,上述情况原已发生,只是一个经由历史积淀而表现为共时存在的字符群,如不经过人为规整和描写,其中的系统性很难被人发现。所以,两周金文的构形系统,到了小篆时期,才因许慎的工作而显现出来。在这个意义上,对《说文解字》的研究具有独特的意义,是研究任何使用中的文字所不具备的。”他们认为,把汉字看作一个完整的符号系统,才能真正识别对每个汉字解释的正误,也才能看清汉字发展的趋势。这对后代汉字的研究,尤为重要。四川大学副教授、博士宋永培在《论<说文>意义体系》的论文中说:“就整个字符群的意义关系说来,《说文》9353个字词的本义又是会通的,呈现出一个互有联系的意义系统。”他主张“把《说文》里面的九千多字当作一个有机的整体,有联系地研究汉字形、音、义”,而不可忽略《说文》全书的会通及《说文》在整体上凭借的历史文化背景,更不可只是“从字形上作孤立、零碎的考证”。他认为,用整体系统的眼光看《说文》,方能真正辨清正误,深刻理解《说文》的价值。4.《文字体字》的权威性姚孝遂教授还特别指出“许慎还有一项容易被忽略的伟大历史贡献,就是他对于我国文字的规范和统一所起的作用”。他认为,秦王朝用强大的政治压力想实现“书同文”,但并没有使文字统一。这是因为,“文字的统一,是要求大家共同使用规范的文字,行政的手段是必要的。但是,文字的规范化过程,是一个使大家理解、信服和掌握的过程。这就要求规范的文字具有权威性。而权威性是必须建立在科学性基础之上的。在这一点上,行政手段就无能为力了。许慎的《说文》广泛地搜集了自战国以来古、籀及小篆的各种文字形体,通过对文字形体结构理论性的分析,全面地说解了每个文字形、音、义的由来,具有很强的科学性,从而也就树立了权威性。其主张容易使人信服,成为一个共同遵循的准绳。……自从《说文》成书以后,文字的运用及其发展变化,就纳入了规范化的轨道,听有文字的形体结构,一律以《说文》作为准绳”。四、对于形声字的分析是否必须采用层次分析法来加以纠正中山大学陈炜湛教授在《许学管窥》中认为,应当“全面、正确地评价《说文》”,“既不盲目尊许,又不随意疑许、非许;使许学在语言学、古文字学、历史学等方面能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很多学者在实际研究中指出《说文解字》的说法有些已被证明是错误的。除《说文解字匡谬四则》外,中华书局编审赵诚先生在《说文谐声探索(三)》中也指出《说文解字》所释的某些谐声其实是一种误会。”湖南益阳师专汤可敬教授在《说文多形多声说研究》中指出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形声字分析时所谓的“多形多声”说,实际上是对字形进行平面分析的结果。应当采用层次分析法,纠正其中之不确,等等。对这些错误应当怎样认识?姚孝遂指出;正因为许慎为我国历史文化的发展做出过卓越的贡献,也正因为《说文解字》影响深远,我们便“更有必要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一个伟大的人物,他都是生活在一定的历史时代范围之内。他的作用与影响是可以超时代的,但同时也必然存在着时代的局限性”。他认为,许慎据以探求形音义的汉字资料,仅限于战国以来已经发展变化了的形体,这些形体与最初的形体之间,已有很大差异。所以,“许慎在探求文字本形、本音、本义的时候,确实存在着误差”。姚孝遂深刻地批判了乾嘉以来把《说文解字》视为绝对正确、甚至称之为“绝学”的僵化思想。他说:“我们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