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的妇女观

周作人的妇女观

周作仁是五四运动期间的一位启蒙思想家，他不仅为文学做出了显著的贡献，而且在意识形态领域也是独一无二的，具有深远的影响。尤其在妇女问题研究上,周作人不但对我国封建妇女观上存在的诸多问题追根溯源,进行深刻的文化反思,无情地抨击旧时代“野蛮”女性观,同时还以宏观的“人类学”视角、用科学的眼光建构现代新型女性观,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妇女问题思想体系。一、女子和男是平等的人周作人的妇女问题研究,是建立在对“女性的发现”的基础上的,所谓女性的发现,是指:“一方面是,女子和男子是同等的人;另一方面是,女子和男子是不同样的人。”而“中国古代最正统的儒家思想,是侮蔑妇女的”,对妇女的种种禁锢也是非人道的,从这个基本观念出发,周作人首先在意识形态层面对封建旧礼教歧视妇女的观念作了彻底的否定。1.天道人事之灾中国古来的妇女观经历了一个由母系社会“性的崇拜”与敬畏到后来的对性的嫌恶的转化。在封建社会时期,女人是娱乐的工具,而女根是丑恶不祥的东西。在《刘香女宝卷》中有云:“男女之别,竟差五百劫之分,男为七宝金身,女为五漏之体。嫁了丈夫,一世被他拘管,百般苦乐由他做主。既成夫妇,必有生育之苦,难免血水触犯三光之罪。”女性是“污秽”,是“祸害”,“女人的一切性现象,都会给天道人事带来莫大的灾殃,非同小可,必须加以严格的禁锢。”周作人针对此种迷信而残酷的观念作了反复的鞭挞,他认为,这一思想是蛮性思想的遗留,是没有根据的,非科学的,于女性、于青年都极其有害,我们应该有“净观”:“净观的性教育则是认人生,是认人生的一切欲求,使人关于两性的事有正确的知识,再加以高尚的趣味之修养,庶几可以有效。”2.提倡女子忘“节烈”,“证据,说者本自东南角”,主张“不是“婚姻的婚在我国的传统观念中,“古来女人的位置,不过是男子的器具与奴隶”。妇女仅是男子的玩物,附属于男人而存在,根本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封建文化中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伦理观念犹如枷锁,将妇女牢牢套住,让人窒息。关于封建“节烈”的内涵,鲁迅先生曾作过非常精辟的阐释:“节是丈夫死了,决不再嫁,也不私奔”;“烈可是有两种”,“一种是无论己嫁未嫁,只要丈夫死了,他也跟着自尽”,另一种是有强暴来污辱她的时候,“设法自戕”。妇女要是“节烈”了,保持了贞操,人们就给她盖一座贞节牌坊,以“流芳百世”,立为标榜,或者是做上一篇美文,极尽颂扬之辞,广传四乡;反之,则是败坏民风,人人唾弃,罪大恶极。对此,周作人也进行了强烈的批判。1918年,周作人翻译了日本谢野晶子的《贞操论》,他宣告“没有爱情”是传统婚姻的主要特点,具有不道德性。同年年底,周作人在《人的文学》中主张男女应“恋爱的结婚”。他指出:“提倡女人殉葬——即殉节”,“表面上说是‘维持风教’”,“但强迫人自杀,正是非人的道德”。他科学地分析,殉节,从生物学进化的角度看,是兽性的余留,阻碍人性健康地向上发展,是“不自然的制度习惯的恶果”。他大声疾呼,要“辟人荒”,要重新发现妇女,殉节和守贞,“决不该将他提倡,拿他尝赞”。后来,他在《平民文学》中又继续强调:“世间男人多喜欢说的殉节守贞,也是全不合理,不应提倡。”抨击殉节守贞,是周作人反旧道德旧礼教的重心之一,也是他一以贯之的态度。3.在社会生活的角度对旧女性的批判(1)男性的强奸和压迫周作人对纳妾极为反感厌恶。他归结男人纳妾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谬说,买妾蓄婢”,繁衍子孙,使香火连绵;二是,“纳妾以得自奉”,满足自己的淫欲及虚荣心。女人成为婢妾,既是家庭廉价的劳动力,又是男人泄欲的工具。“男子视婢妾,或作为金丝鸟,或作为牛马;太平之时视为玩饰,乱世之时则歼绝她们。”纳妾,不仅给家庭带来了不幸,也对社会秩序起到了破坏作用。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使家庭内部危机四伏。一部分男子多占了女子,另一部分男子也就丧失了娶妻的条件,对社会的平衡发展造成了冲击。周作人认为,男子要女子殉节守贞,自己却纳妾,其本质相同,“是一种变态的残忍心理”,他严肃指出,纳妾“败坏人伦,实在是不合人道的坏事”。对男子的嫖娼行为,周作人更为厌恶。他指出“卖淫(亦即是强奸之一种)则是违反自然的行为,乃是动物以下的了”,“使人卖淫求食”,“寄饮食于男女之中,那是禽兽所没有的,所以是禽兽不如”。(2)文明古国的英气观如果说,“不净观”“贞节观”是在精神上对妇女的摧残,那么缠足,则是封建社会对女子最残酷的肉体上的折磨了。对此,周作人明确地表示:“我最嫌恶缠足”,“缠足终是野蛮”。他的审美观与封建士大夫绝然不同。周作人认为,用人力使脚变小是使人体畸形,是野蛮的,非人性的。“缠足的女人我不相信会是美人”。小脚在周作人看来“乃是残废,这是极不愉快的事”。缠足不仅是不文明的表现,而且是文明古国的一种耻辱,是“真正的国耻,比被外国欺侮还要可耻”。所以,他会常常憧憬“一觉醒来,不见那些国粹的难民,国货的小脚”。二、立．女性观在批判封建礼教对妇女的身心残害的基础上,周作人进一步建构了自己的现代女性观,即“立”。它既包括形而上的启示,即对人们进行思想上的启迪;同时,也指出了在现实生活中,妇女解放所应具备的条件,并对此作了详细的论证与说明,即形而下的关照。(1)“灵肉一致”的人性观周作人认为,“中国妇女问题运动之不发达实由于女子缺少自觉,而其原因又在于思想之不通彻,故思想改革实为现今最应重视的一件事”。在这里,女子缺乏“自觉”成为解决妇女问题的第一大障碍。任何行动的开始首先都是来自于思想上的觉悟,这是首要也是必要的条件。早在1923年,周作人就指出,“妇女运动的发生,因为女子有了为人和为女的两重的自觉”。这也就是说人必须要“知道你自己”,那么究竟何谓“人”呢?周作人认为,人是灵与肉的二元统一,“兽性与神性合起来便是人性”。这一点上,文化人类学对他的影响是极深的。据此,周作人在《人的文学》中表示,人是“从动物”进化来的,因而必然有着一些很自然的与动物相近的生物属性,有许多本能的欲求,也即兽性;但人又不同于动物,是由动物“进化”的,有着只属于人类自己的高尚平和的社会属性,也即神性,因此又不能沦为兽欲横流的低贱状态。并由此过渡到女性问题,如前所述的对女子节烈观猛烈抨击便是以此思想为基础的。可以看出,在其“灵肉一致”的人性观里面,已经蕴含着“灵肉一致”的女性观了。在《北沟沿通信》中,周作人进一步提出“我固然不喜欢像古代教徒之说女人是恶魔,但尤不喜欢有些女性崇拜家,硬颂女人是圣母……我所赞同者是混合说”的女性观,可以看出,这实际上是和他的“灵肉一致”的女性观相一致的,都根源于文化人类学说。(2)尊重女性个体人格无论是在恪守男尊女卑旧道德的传统社会,还是在追求男女平等新道德的现代社会,大多数中国人对女子个体人格都少有尊重,周作人对此如鲠在喉,曾反复阐述其尊重女性个体人格的新主张。他将新文化运动中提倡的对“个体人格”的尊重应用于女性。(3)周作人的妇女观首先,他强调科学知识的重要性。人要认识自身,不仅需要思想上的觉悟,还要以科学的知识为基础。“认识到女人是人,不是秽恶”。周作人说:“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科学思想是必不可少的,但在妇女问题研究上尤其要紧”;“女子要有为人和为女的两重自觉”,还须以了解常识为基础,“我所主张的常识,便即是使人们‘知道你自己’的工具”,妇女运动虽然“在中国总算萌芽了,但是这样糊里糊涂,没有常识的人们中间,我觉得这个运动是不容易开花,更不必说结实了”。周作人所说的常识,主要分为两类,一类即普通的常识,包括天文地理、物理数学、哲学人类史以及音乐美术等等,另一类则是“性学”常识了,这也是周作人研究妇女解放问题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视角。周作人有关“性学”的研究非常深入而又客观,发表了很多相关的文章,如《爱的成年》《结婚的爱(Marriedlove)》《读〈性的崇拜〉》《性的心理》《关于捉同性恋爱》等等,这些大多来自于西方近代的性心理学知识与理念,对周作人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让他觉得从此找到了研究中国两性问题和改造中国男女的有力的思想武器。关于这一点,周作人自己总结得很明白:“性的心理,这于我益处很大,我平常提及总是不惜表示感谢的”,“最重要的是蔼理斯的《性心理之研究》七册,这是我的启蒙之书,使我读了之后眼上的鳞片倏忽落下,对于人生与社会成立了一种见解”。对周作人来说,没有包括蔼理斯在内的众多性学大师对他思想的启迪,也就不会有他那“女性本位”的新道德观,以及他那一系列对中国社会问题及妇女解放问题的独特思考成果。要更新中国人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修正妇女运动中男性化的解放标准,在周作人看来,普及西方近代性科学与性心理学常识是最好的办法。其次,是妇女经济上的独立问题。周作人在《北沿沟通信》中曾明确指出,“妇女问题的实际只有两件事,即经济的解放与性的解放”。但很显然,周作人对妇女“经济独立”问题,有些束手无策,“妇女只经济解放是切要的,但是办法呢?方子是开了,药是怎么配呢?这好像是一个居士游心安养净土,深觉此种境界之可乐,仍独不信阿弥陀佛,不肯唱佛号以求往生,则亦终于成为一个乌托邦的空想家而已!但是此外又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确实,经济问题涉及到广泛复杂的社会问题,在当时要解决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