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宁《净身五一》中的宗教特色

布宁《净身五一》中的宗教特色

伊普罗是俄罗斯古典文学的最后一位作家。他笔法细腻,刻画了俄罗斯乡村富有魅力、色彩斑斓的乡情风土,描绘了对爱情无怨无悔、执着一生的痴男怨女,也讽刺了资本主义社会人走茶凉、兔死狗烹的残酷无情。在他众多优秀的短篇小说中,有一部集宗教色彩、异域风情和凄美爱恋于一体的作品《净身周一》,其独特的故事设计与叙事特色使得它在作家众多描写爱情的短篇小说中与众不同,独具特色。一、矛盾的世界—矛盾的双子星座纵观《净身周一》,我们会发现,许多情节设置和细节描写的方面都是由一对对矛盾体组成并进而推动整个情节的发展的。正是这一对对的矛盾体使文本形成了独特而充满情节张力的构造。作品的起始就描写了一对热衷于夜生活的莫斯科“饮食男女”。男女主人公每天晚上都会去光顾各大饭店、音乐厅,随后又吃夜宵,在莫斯科的漫漫冬夜里尽情玩乐与享受生活。这在当时的俄罗斯社会或许是富裕青年男女的时髦而轻松的生活方式,但绝不是笃信宗教的虔诚之人正确的交往信条和家庭生活观念。男主人公也对自己的感情做出交待“这使我处在一种悬而未决的紧张状态,一种折磨人的期待中”(布宁1944:241),这使得这份爱情在一开始就沉浸在矛盾、紧张的状态里。在接下来的描绘中,男主人公一直狂热而痴情地追求着女主人公,爱恋着她的一切;而女主人公的表现却冷静自如、深藏不漏,“您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布宁1944:244),似乎对自己的感情早已能够预见结局。女主人公本身是矛盾的统一体。她的生活与信教之人的生活教义违背,夜生活灯红酒绿,她租住的住所却就在“救主堂”对面;她在高等女校念书,却又很少去上课;她热衷于高雅艺术,评论白菜会非常庸俗却在斋戒期间去白菜会观赏玩乐;她与男主人公亲密交往却并不想成为他的妻子;她不允许男主人公有过分的越矩之举,却在大斋节这样重大的宗教斋戒时刻主动让男主人公留下过夜……女主人公的思想与行为之间的矛盾与相悖让男主人公匪夷所思,为她痴迷,而这也为她今后在修道院中度过的凄苦生活埋下了伏笔。男女主人公是极其矛盾的,唯一使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人世间纯洁美好的爱情。从外表上看,他们就是完全相反的两极:男主人公是奔萨省人,是西方式的热辣的俊秀;而女主人公的美貌是印度或波斯女郎的带有东方意蕴的美——她喜爱穿名贵奢华的天鹅绒、丝绸和毛皮,她的秀发黑而浓密,眉毛像黑貂皮,眼睛类似黑天鹅绒,迷人的黑嘴唇周围衬着一圈黑绒毛——在后面的描写中,作者又多次描写了女主人公动人的美貌,她身姿的完美、颇具东方神韵的眸子和粉红的双腮等,以及“使她看上去像民间版画上的东方美女”(布宁1944:252)的直接陈述都是力图将女主人公刻画成东方美女的标准的。而作者对男主人公的外貌仅仅用了“南国式的美貌”来形容,没有任何的细节描写。作者这样布局安排显然是有其深刻用意的隐喻:男主人公很可能就是西方的象征,女主人公象征东方,俄罗斯处于东西方的交叉路口与交汇之处,却难以使东西方的思想与行为方式调和,东方与西方的无法交融性如同这份爱情不得不以女主人公的离去而结束。俄罗斯所处的这个矛盾是否真正能够解决,这是作者对他深爱的祖国提出的问题与期待。整部作品犹如夜晚天空中闪烁的双子星座,极端矛盾却无比平衡,使故事的进程在矛盾中行进,令故事的结局在最终的平衡点上得以演绎。二、区域事实性和基督教义—古文奇韵在这部篇幅不大的短篇小说中,以不同形式出现的作家和作品的信息量却很大。作者具有深厚的文学素养,其所列举出的作家和作品无一不是富含深意的。如女主人公沙发上方挂着一幅赤脚的托尔斯泰像,俩人的认识是在安德烈·别雷的演讲上;女主人公看完的小说是勃留索夫的《火的天使》。他们曾驻足在埃尔杰利和契诃夫的墓旁;他们在格里鲍耶陀夫的小巷寻找这位作家的故居等——这使得这部作品富有鲜明的文化气息与时代感。女主人公热爱罗斯编年史和传说,并引用了一段她喜爱的章节,这段章节就选自古代罗斯的圣徒传记《彼得与费弗罗尼娅的故事》。《彼得与费弗罗尼娅的故事》是作于16世纪中叶的圣徒传记,作者是16世纪的僧侣作家叶尔马莱伊·叶拉兹姆。它与一般的圣徒传记不同之处在于其描述的是一对罗斯人民婚姻和爱情的保护神——彼得与费弗罗尼娅的爱情故事。彼得公爵为兄长和全城百姓的幸福勇敢地杀掉了魔鬼化身的飞蛇,飞蛇的鲜血溅到他身上化为了毒疮。农民之女费弗罗尼娅用纯净的少女气息和粮食所造的酵母为他医治好了魔鬼之疾,彼得公爵与之成为爱侣。然而在彼得的兄长保罗因病逝去、彼得依法成为穆罗姆城的统治者时,城里的大贵族的妻室们不愿向出身卑微的公爵夫人屈膝,大贵族们因此以王位威胁,逼迫彼得休掉费弗罗尼娅。彼得不愿违背基督教训诫,不愿离开并未犯错的妻子。他们一起离开了穆罗姆。全城觊觎王位的大贵族们开始内讧,死伤者无数。其余的贵族跑去寻找彼得公爵与费弗罗尼娅,恳请他们回来重新执政。彼得公爵与费弗罗尼娅归来后,勤政节俭,爱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死后神奇地合葬在一起,即使人们用外力把他们的遗体分开,他们又再度合葬在一起。他们的灵魂一同升上了天国,融化在了充满基督之爱的仙境里,具有了从地上升进天堂的奇特形态和华丽色彩。作者在这部作品里,借女主人公之口引用这个故事的意义何在?在《彼得与费弗罗尼娅的故事》里,男女主人公都谨遵基督教义,他们的爱情与婚姻是最圣洁、坚贞和美丽的结合。男女主人公在经历了阶级差距、魔鬼考验和生死轮回后,依然能选择坚定地在一起,不离不弃,忠贞不渝,是基督教最为赞赏与祝福的结合。他们最后也获得了上帝永恒的爱与保佑。而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是怎样的呢?他们的爱情是忽冷忽热、飘忽不定的,是不能给爱人以长久的温暖与慰藉的浮萍之爱。他们在大斋节这样连去剧院看戏也不应该的日子里选择在一起过夜的荒唐行为,违反了最基本的道德观念与基督教教义,他们内心对上帝的信念与坚持、对彼此的信念与坚持都是经不住考验的。作者之所以借女主人公之口引用这个故事,以古讽今,以彼得与费弗罗尼娅至死不渝的爱情来反衬男女主人公荒唐却深刻的一段感情,更加强烈地突出了男女主人公爱情的不幸。三、．俄罗斯法的差异—异域风情“景物的机制作用首先在于充当人物活动的见证与道具……其次是它自身的美感,能够增添作品的艺术情趣和审美效果。”(徐岱2010:298)这两点在布宁的作品中体现得自然而明确。布宁作品中的景物描写,或豪放或精致,或快乐或感伤,都为作品蒙上了人物情感的面纱,融情于景,情景交融。通读《净身周一》,读者会感觉通篇满纸都洋溢着浪漫的异域气息。这与作者笔下精到的风景描写与地名选用有很大关系。在《净身周一》中描绘的时间是莫斯科的冬日,阴冷潮湿,时而飘着雪花,这首先就为作品营造了一种浪漫而凄美的氛围。在女主人公租住的房间,“一扇窗外是冰雪覆盖的青灰色莫斯科河外区的广阔图景”(布宁1944:244),救主堂“金光闪闪的圆顶反映着不停地绕着它飞的寒鸦,形成一块块青斑……”(布宁1944:244)这里的风景描写很明显充满了俄罗斯冬天下午微冷、干燥因而显得忧郁、无聊的气氛,也映衬出男主人公此时恰如此景的心绪。“太阳刚刚下沉,天色还很明亮,挂霜的树枝像灰色珊瑚一般美妙地印在金珐琅似地天边,墓前的一盏盏永不熄灭的小灯在我们四周以它们平静而忧伤的火苗神秘地放射着幽光”(布宁1944:248),则烘托出男女主人公彼时恬淡、平静的心情。对“莫斯科”、“救主堂”这类地名的选用,使其文化意义表现出其时间、空间的投射功能,读者在读到莫斯科时所带来的一系列关于莫斯科的信息与记忆也会扑面而来。“塞米利安指出:‘使用外国语的专有名词不仅可以产生地方色彩,而且也可能由于它们本身特有的引申意义而使语言获得某种魅力。地名的诗意价值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徐岱2010:185)同样,“松林山上救主堂那一组意大利式的大教堂、一个个塔尖所包含的吉尔吉斯风”、“她的美是印度或者波斯式的”等,为作品凸显了这些地名所包孕的异域风情。布宁无疑深谙地名使用的特色所在,并通过地名的选用为作品塑造出了独特的情调与氛围。在这篇篇幅不大的作品中出现的各类物象的色彩,美丽斑斓又对比强烈,突出了作品的东方情调。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于色彩的选取、搭配是极有深意的,在女主人公的外貌、配饰和衣物的描写中经常采用的是黑色、金色与红色,如“黑里透红的脸,看上去有几分险恶的黑而密的秀发,黑貂皮般柔软而有光泽的眉毛,黑天鹅绒般的眼睛……迷人的红嘴唇周围衬着一圈黑黑的绒毛”(布宁1944:243)、“上身是一件黑卷毛羊羔皮短大衣,头上一顶黑卷毛羔皮帽,脚下一双黑色细毛毡靴”(布宁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