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中的道教文化元素

《封神演义》中的道教文化元素

《封神传奇》可以说是一部宗教小说，其中包含了大量的三色文化内容。他的许多文学元素来自宗教，尤其是道教。固然小说是以本土宗教——道教为主,但是也涉及了大量密宗的内容。密宗作为一种与中国传统佛教迥异的宗教,带有浓厚的异域神秘色彩,小说作者将这些异于中原文化的宗教元素运用到小说的创作中,无疑为小说增添了奇光异彩。一、塑造了大量假恶缩的中国道教神《封神演义》虽然是一部道教小说,但其中所塑造的神仙却与传统道教神谱中所描绘的神仙在形貌上有很大的差异。从山西省芮城全真道观永乐宫的元代壁画《朝元图》中,可以窥见元代传统道教中神仙们的形貌。帝君和圣母雍容华贵;武将豪迈有力,虎背熊腰;玉女、金童、仙伯等,男的清逸凝虚、谦牧温恭,女的端庄妙善、清秀典雅。诸神皆神情肃穆,威严盛容,以其仙风道骨体现道教教义中清虚自然的宗旨。《朝元图》中就算是最狰狞的天蓬真君,也无非以龇牙咧嘴,怒目大睁的面部描写来凸现其战神的威容。但《封神演义》中对神仙的描写却与传统道教神仙形貌大相径庭,吸纳了很多密宗的文化特质,将密宗的神灵形貌借鉴来塑造道教神仙,充满了密宗的神秘色彩。《封神演义》令人眼花缭乱的就是很多神仙长着丫丫叉叉的手,而且每只手上都有不同的武器。有的神仙则长着三首或三目,奇形异状,古怪离奇;还有的蓝面赤发,暴眼獠牙,凶丑狰狞,完全与中国传统文化“不语怪力乱奇”的审美宗旨相悖。而且作者对这类神仙的形貌描写并没有寄寓善与恶的内涵,无论阐教还是截教都有类似形貌描写,这明显与中国传统的人物形象塑造手法不同。传统的形象塑造往往是寓人格于形貌之中,所谓恶人无善面,善人无恶相,真善美与假恶丑是绝对水火不容的两个对立。但《封神演义》却打破了这种传统的中庸式的和谐,塑造了大批带有密宗神秘文化特色的中国道教神仙。首先《封神演义》中的神多面广臂。殷郊吃了六七枚豆儿,就长出了三首六臂;瘟部正神吕岳三首六臂;火部正神罗宣三首六臂,而且“一手执照天印,一手执五龙轮,一手执万鸦壶,一手执万里起云烟,双手使飞烟剑,好利害!”(第64回)哪吒吃了三枚火枣则变成三头六臂,且“一手执乾坤圈,一手执混天绫,两只手擎两根火尖枪,一手执金砖,还空三手;真人又将九龙神火罩,又取阴阳剑,共成八件兵器”(第76回)。佛教中的普贤、慈航、文殊三位菩萨的法身则变化莫测“只见三大士面分蓝、红、白,或现三首六臂,或现八首六臂,或现三首八臂”(第84回)。而西方教主准提道人的法身更加厉害:“现出三十四头,十八只手,执定璎珞、伞盖、花贯、鱼肠、金弓、银戟、白钺幡幢,加持神杵、宝锉、银瓶等物,来战通天教主。”(第84回)很明显道行越深,法身则越发复杂,现出的头和手也就越多。其次,《封神演义》中的神多为三只眼。如闻仲(第27回)、吕岳(第57回)、温良、马善(第63回)、罗宣(第64回)、殷郊(第63回)都长了三只眼。胡文辉称:“三眼神最初是我国西南‘巴蜀氐羌鬼族’的信仰,张道陵在四川改造了‘巴蜀氐羌鬼道’,将其纳入道教,所以早期正一道(称‘五斗米道’,后又称‘天师道’)有大量的三眼神。截教门徒多三眼神与这显然有密切关系。”笔者认为此为误说,三眼神的溯源应该在于密宗。再次,《封神演义》中的神大多面孔狰狞凶恶。雷震子“面如蓝靛,发若朱砂,眼睛暴突,牙齿横生,出于外,身躯长有二丈”(第21回)。张桂芳张总兵先行官风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獠牙生上下”(第36回)。九龙岛四圣之一“高友乾挽双抓髻,穿大红服,面如蓝靛,须如朱砂,上下獠牙”(第38回)。余元“面如蓝靛獠牙冒,赤发红髯古怪形”(第75回)。哪吒也是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第76回)。文殊广法天尊的法身“面加蓝靛,赤发红髯”。普贤的法身则是“面如紫霞,巨口獠牙”。(第83回)等等。尤其是截教中人面部狰狞者尤其多。以上所描述的形貌在中国道教的神谱中很罕见,但却是佛教密宗中神灵的基本特征,多头广臂三目之相是佛教密宗里的神灵常有的法相。据《十忿怒明王经》载,十尊面现忿怒相的明王均为多头广臂三目:(1)焰迦(梵文Yaman-taka,意译“降焰摩”,即大威德),六面六臂六足,为妙吉祥菩萨之变化身。(2)无能胜,三面六臂,三面各有三目。(3)钵讷得迦(梵文Padmantaka,意译“莲花降伏”,即“马头”),三面八臂,三面有三目。(4)尾觐难得迦(梵文Vigh-nantaka,意译“降伏震动者”),三面六臂,三面各有三目。(5)不动尊,三面六臂,三面各三目,为阿门众佛所变。(6)吒枳(梵文Taki,即爱染王),三面各三目,六臂。(7)你罗难(梵文Niladanda,意译“青杖”),三面各三目,六臂。(8)大力,三面各三目,八臂。(9)送婆(梵文Sumbha,意译“降三世”),一面六臂。(10)日罗播多罗(梵文Vajrapatala),六臂。多头广臂是密宗“现量发圣”的变相。如四川大足龙岗山晚唐至两宋石刻,“多为密教造像,或三头六臂,或怒目扬眉”。至今西藏各大佛寺的密宗绘画中多头广臂、三目竖立、怒目攒拳的护法神画像比比皆是。密宗神灵的形貌体现着密宗的教义,密宗认为众生面对着周围世界的苦难和心灵世界的无明烦恼等等诸多恶魔的烦扰,多头广臂意味着神䐈降伏诸恶鬼魔的力量,头和手臂越多,遏制降伏诸恶魔的力量也就越发强大。如观音的造型常见的有四臂、六臂、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数量不下几十种。而三目则象征洞察一切。密宗的神䐈是修持者在心中观想之造物,是对心中之识的人格化,所以它也可以称之为人心观想之象征物。密宗认为:“当一个人死亡是要在中阴(或转生之前的中间状态)中度过四十九天,他在这一期间将会遇到出自其个人识的心之外貌(它们将会具有畏部神的象貌)。如果他熟悉坛场,那么这种知识就将帮助他驱除由这些外貌招致的恐惧心情。”对于接受了灌顶仪轨的信徒来说,则要选择一种完全符合其特殊需要的本尊神用来作为良师益友和保护神的神䐈,“如果他具有取胜的极度贪欲,那么其本尊神就将是畏怖神之一”。具有畏怖外貌的畏怖神,“它的功能不是折磨罪孽者,而是战胜恶。它们那咬紧的牙关及其残忍凶恶的表情和那些运用全力与贪欲、幻作斗争的生灵们完全相同。它们那武器的目的在于破除玷污心的思想力量(烦恼或业的增长),被他在他们脚下的尸体就是它们压垮的贪欲”。密宗认为这些佛像虽然极为狰狞可怖,其实表现了佛对邪恶势力的仇怒化相。对于修持者来说,本尊神畏怖的形貌还可以作为激发信徒对烦恼产生憎恶的工具,这种憎恶本身恰好就是灭除烦恼邪魔的工具,所以畏怖的外貌表现出的是修持者对觉的强烈向往,以及实现这种向往的手段。按照密宗说法,佛、菩萨都是两轮身。一为真实身,另即威猛忿怒身。这一点恰在《封神演义》中有所体现,在万仙阵中,三大士与截教邪魔作战,均现出了忿怒化身,文殊广发天尊“面加蓝靛,赤发红髯;浑身上五彩呈祥,偏体内光拥护。降魔杵滚滚红焰飞来,金莲边腾腾霞光乱舞”;普贤真人“面如紫枣,巨口獠牙;霎时间红云笼红顶上,一会家瑞彩罩金身。璎珞垂珠挂遍体,莲花托足起祥云;三首六臂持利器,手内降魔杵一根”(第83回)。另外《封神演义》中所描述的畏怖面貌,基本上是一种模式,即蓝面赤发。根据密宗造像的重要经典《造像量度经》的要求规定,对绘制佛、菩萨、明王和护法诸神的尺度、形象、色相等都有严格考究和宗教上的象征意义。“在唐喀、壁画和雕塑中,最常见的色彩为白、蓝、绿、黄、红五色。白色表示和平,蓝色表示忿怒,绿色表示考验,黄色表示智慧,红色表示力量。”《封神演义》以表示忿怒的蓝色来描绘面部,以表示力量的红色来描绘头发,由此看来不是随心所欲的漫笔,而是将密宗原始、粗犷而神秘的教义运用到小说的创作中,因而显示出浓郁的异于本土宗教的神秘色彩。当然小说中并非全是对畏怖的描写,还借鉴了密宗中庄严、妙好、美曼的璎珞装扮。《封神演义》中西方教主、阐教掌门至尊、玉虚门下十二代弟子、甚至连女娲娘娘都被描述成璎珞遍体。“璎珞”并非中国传统道教的装饰,而是佛教中菩萨所佩戴的一种饰物。它是环状的,一般可挂在颈部,垂于胸部,戴于头部、手臂和小腿等部位。它主要是用珍珠、宝石和贵金属串联制成的。在佛教兴起前,古代南亚次大陆的人们早已使用它了。主要是贵族佩戴以显示其身份。玄奘在《大唐西域记》卷二“衣饰”条中,记自己在古代南亚次大陆亲眼所见,无论男女都可“首冠花,身佩璎珞”。特别是贵族“国王、大臣……环钏璎珞,而作身佩”。据《佛所行赞》卷一所载,释迦牟尼当太子时,就是“璎珞庄严身”。只有菩萨以及佛才能佩戴各种各样的璎珞,在《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记载无尽意菩萨解下颈上宝珠璎珞授予观世音菩萨,谓:“仁者,受此法施:珍宝璎珞。”“尔时佛告观世音菩萨:‘当悯此无尽意菩萨,及四众、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堠罗伽、人非人等故,受是璎珞。’即时观世音菩萨悯诸四众及于天龙、人非人等故,受是璎珞,分作二分,一分奉释迦牟尼佛,一分奉多宝佛塔。”可见在密宗看来,璎珞是无上珍贵的,可用来供奉佛与菩萨,因此在《封神演义》中凡是品次高贵的尊者均是璎珞遍体。这是密宗所特有的服饰装扮,而汉化佛教的菩萨像则无此华贵的装饰,道教更无璎珞遍体之说,很明显《封神演义》吸纳了密宗的这一具有异域特色的装饰。二、刑法与相关规定的联系问题《封神演义》中关于阐教与截教之间的斗法,恐怕更多展现在双方法宝、兵器的较量上。“诸宝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互相逞能,出奇制胜,构成令人眼花缭乱的情节跌宕。”他们施展的法宝有许多与道释二教的法器或相关器物密切关联,是以道释二教为素材编造出来的。这些法宝经过改造后并不符合道释二教原有的教理、教义和科仪规范等,它们在作品中不是用于修持或斋醮,而是用于战争,成了具有神通力的兵器。小说中以佛教密宗相关联的器物为原型的法宝颇多,这些器物本身具有各自的宗教意义,神圣而威严,《封神演义》却信手拈来经过改造,将其变成了神仙用来克敌制胜的奇特兵器,因其隐含的宗教意义,兵器已不是简单的制敌武器,而是具有了诛魔降妖护法的宗教色彩,在这种神秘色彩的衬托下,法宝的威力也就越发显得强大起来。(一)佛中的“七七”七宝妙树是西方教主准提道人的法宝。作品中写准提“髻上戴两枝花,手中拿一株树枝”,在与截教作战时,准提道人手执七宝妙树,冲着对方的法宝一刷,再厉害的法宝也没了踪影,可见七宝妙树的威力是非常强大的。准提道人的法宝为何是一株树?七宝妙树有何宗教意义呢?树在佛教中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因为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证得菩提(觉)而创立佛教,后来称此种树为“菩提树”。亦译为“觉树”、“道树”(“菩提”旧译作“道”)。密宗在其造像仪轨中明确规定菩提树为画佛顶佛时不可或缺的部分。如《陀罗尼集经》卷二“画一切佛顶像法”云:“……其像背后画双树形,……间错树叶。”菩提流志译的《一字佛顶轮王经》卷一《一字佛顶轮王经画像法品第二》亦云:“……先正当中画菩提树,种种宝庄枝叶花果,如如意树,间杂各异。七宝枝条,七宝花叶。……或有枝出种种宝果,或有枝出种种宝芽……如是地树下释迦牟尼如来。”于是在佛教中,树成了一种与成佛相关联的符号。传说弥勒成道处的菩提树,称龙华树,亦称“龙华菩提树”。《弥勒大成佛经》:“枝如宝龙,吐白宝华。”迦叶佛以尼拘律树为道场树。《大智度论》卷八载“尼拘卢陀树荫覆贾客五百乘,荫犹不尽”,而其种子“大如芥子三分之一”。佛言:“老女人净心施得大果报,亦如此树。因少报多,又是如来福田良美之所致也。”过去佛拘留孙佛之道场树为尸利沙树。传说释迦牟尼于娑罗树间逝世。《长阿含经·大本经》云:“毗舍婆佛坐娑罗树下,成最正觉。”在佛经中有对佛的道场树非常精彩的描述:其高达四百万里,树干周身五千,枝叶覆盖达二十万里。此树由世间宝物自然合成,特别是“以月光摩尼持海轮宝,众宝之王而庄严之。珍妙宝网罗覆其上”。佛经中常见“七宝”语,就是指佛家认为的七种宝物。关于“七宝”,佛经说法不一,《法华经》中指:金、银、琉璃、码(玛瑙)、真珠、玫瑰;《无量寿经》指金、银、琉璃、琥珀、珊瑚、砗磲、玛瑙;《大阿弥陀经》指黄金、白银、水晶、琉璃、珊瑚、砗磲、琥珀;《恒水经》指白银、黄金、珊瑚、白珠、砗磲、明月珠、摩尼珠。在佛经中提到:在天国的国土上,“七宝诸树,周满世界”,七宝互为枝茎花叶以及果实,且“华华相顺,实实相当,荣色光耀,不可胜视”。故此《封神演义》中的“七宝妙树”是从佛教诸佛道场树衍化而来的。小说以象征成佛含义的七宝妙树作为准提的法宝,可见准提道人的原型应该是佛教密宗中的一位尊佛。(二)降摩登记为护三组法之物《封神演义》中,降魔杵是最常见的法宝,使用它的有崇黑虎、郑伦、韦护,而且文殊广发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三大士的化身均使用降魔杵。这个法宝的名字决定了它是属于正义一方的武器,用来降伏一切妖魔,所以使用此宝的都是正义忠正之士。作品中虽然没有说降魔杵的质地和具体形状,但提到了它的威力和出处:韦护祭起降魔杵。怎见得好宝贝?有诗为证:“曾经锻炼炉中火,制就降魔杵一根;护法沙门多有道,文辉遇此绝真魂。”话说此宝拿在手中,轻如灰草,打在人身上,重似泰山。(第59回)半空中韦护把降魔杵往下打来;此宝乃镇压邪魔、护三教大法之物。(第89回)作品中写道降魔杵拿在手里轻如草,但打在身上却重如山。尤其描写韦护用降魔杵将张奎打成了齑粉;将袁洪的马匹打成了一堆肉泥。由此可见降魔杵的神威。作品中写道降魔杵的出处时却有略微差异,第59回是说“护法沙门多有道”,即是佛教的护法之物,但到了第89回,则又说成是“护三教大法之物”。实际上,作品中的降魔杵就是佛教密宗的金刚杵。金刚杵,梵文Vaira的意译,亦译“金刚橛”,含“霹雳”(能劈开一切愚昧无知)、“金刚石”(能摧毁一切恶魔)二义,比喻有如霹雳,能劈开一切愚昧无知,断烦恼,除恶魔。原为印度教雨神因陀罗(后成为佛教中的帝释)的象征,亦为古印度的一种兵器,后来成为佛教密宗的象征,被密教吸收为修持作法时的法器。传说8世纪时密教大师莲花生即以此战胜外道诸神。它代表坚固锋利之智,可断除烦恼、除伏恶魔,象征佛智、空性、真如、智慧、方便和慈悲。有金、银、铜、铁或硬木等材质,长八指到十二指、十六指、二十指不等,中间有把手,两端有四个弧形叶瓣环绕中间一叶,状如莲花蓓蕾。有独股、三股、五股、九股等刃头。佛教密宗举行宗教仪式时常与铃并用,且伴以一定的姿势,认为能产生不可思议的神力。《仁王经念诵仪轨》:“手执金刚杵者,表起正智犹如金刚。”在佛教各派系中,密宗是最强调护法神具有“降妖服魔”的功能,因此护法神韦驮的法宝就是金刚杵,在《封神演义》中,作者将其改称降魔杵,就是为了强调这一功能。除了降魔杵,作品中还专门提到准提道人与其收伏的孔雀明王德法身,均执有架持神杵,应该也是杵的一种类别。截教也有使用杵的,与郑伦封为哼哈二将的陈奇使用的是荡魔杵,东方主痘正神余达使用的是撞心杵,但均败在韦护降魔杵下,可见降魔杵的原型作为佛教密宗的法器,其摧毁一切恶魔的神通力自然也就具有了不可侵犯的庄严神圣性。(三)明、清“侵权”为维护左道旁门之牌子形,云幡,亦作“○兵”梵文Pataka的意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