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农军歌创作手法的新变化

涉农军歌创作手法的新变化

一地方越界的“新书写”“农民军歌”一词来源于陈怀国20世纪90年代在《昆仑》第四版上发表的小说《农民军歌》。小说描写了一户农家五个儿子,为当兵改变在土里刨食的命运所作的种种艰辛努力,最终四个儿子希望破灭仍在农村讨生活,小儿子终于得以提干实现了出人头地的梦想,然而他活得并不轻松……其实从1988年刘震云发表《新兵连》开始,军旅小说创作中就陆续出现了一批类似题材的作品,形成了一股创作潮流,在当时军旅文学创作相对低迷的情况下格外引人注目。评论界发现陈怀国的小说题目正好起到一言以概之的作用,从此把这些反映农家子弟在军中艰辛奋斗的军旅小说称为“农家军歌”。军旅文坛出现这种创作现象并不完全是偶然的。80年代未,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国社会处在一个经济转型期。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变使社会心理产生了某种失重感,反映在文学作品中,就出现了从“崇高”走向“凡俗”,从“英雄主义”走向“英雄消解”的趋势。人们发现小人物、生活化题材的具有很大的开掘价值,因此地方文坛上的“新写实”思潮应运而生。作家池莉、刘震云等的小说不再像以往的现实主义小说那样怀有理想与亮色,而是放逐理想、解构崇高,用灰色的笔调还原平庸的生活本相。本来军旅文学有自己的圈子已然自成一家,但它的特殊并不意味着与文坛绝缘,文坛的风不可避免的吹向它。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军旅作家创作的小说也出现了“新”的特色,它与“新写实小说”一样具“视点下沉”、“正视恶”、“探究生存本相,展示原色魄力”的美学特征。可以说,“农家军歌”就是“军旅新写实”。90年代初期“农家军歌”的创作蔚为壮观,刘震云的《新兵连》、陈怀国的《毛雪》、《农家军歌》、《无岸的海》、《黄军装黄土地》、阎连科的《中士还乡》、《和平雪》、《和平寓言》、《夏日落》、《从军行》、张惠生《川味石》等小说是其代表。他们这类作品的主人公往往是农民出身的连队基层士兵、军官,早年在农村痛苦的生活记忆使他们从来没有当将军的奢望,当团长的一闪念也仅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他们只有一些实实在在的愿望,就是企盼通过参军能入党、提干、老婆孩子随军,从而改变一辈子当农民的生存命运。然而,僧多粥少的局面让这个愿望的实现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于是残酷的竞争开始了:请客送礼、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机关算尽……他们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周旋造成长期的紧张、焦虑直至疲惫不堪。尽管这些农家子弟为自己卑微的目标付出了所有的努力,然而最终结果却多半不如人意――能提干的毕竟少之又少,大多数满怀梦想的青年不得不再次回到家乡那片贫瘠的土地。此时“农家军歌”的吟唱苦涩而酸楚,其声也哀、其情也悲。“农家军歌”的创作者多为农村藉军旅作家,这种身分对他们的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只要看看阎连科写自己家乡的“谣沟系列”就知道这些农家子弟曾经生活在怎样酷烈的环境;看看陈怀国的《毛雪》就知道一个普通农家孩子想当上兵要付出多少心酸,就是真正到了部队还要面对许多竞争。所以“农家军”背负着沉甸甸的希望,一刻也不敢放松。当这些作家终于“成功”的实现一定的人生目标而回首往事时,当年农村的贫苦生活还记忆犹新,为当兵挤破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或许再加上军队中的凡人俗事也不如想象中那样的完美无缺,于是有感而发诉诸笔端,这一下笔就是新愁旧恨双管齐下、一泄千里。由于作家们对这些记忆和感受的刻骨铭心,他们笔下的故事和人物得以在天然的质朴中,展现出浓郁的现实生活气息和真挚的情感力量。他们那种“视点下沉”的底层关怀精神,真切地反映了农家子弟兵的生存景况,它们的真实引起相当一部分读者的共鸣,不少人因此为作者的勇气表示赞叹,并肯定了“农家军歌”对军旅题材创作的突破意义。二“新书写”的文学特征与“新写实小说”的命运如出一辙,“农家军歌”也是在短暂的轰动之后遭遇众多批评之声。军旅评论家张志忠认为:“在对这一批文学新人作过多鼓吹和称道后,现在是该向他们亮黄牌的时候了。”作家黄国荣说:“‘农家军歌’只能是一支小小的插曲,唱多了只会把军人越唱越卑琐。”之后但凡提到“农家军歌”,都会在寥寥数语的肯定“突破”意义之后指出它们的种种缺陷与不足。那么到底是哪些不足引起了评论者对“农家军歌”众多的诟病呢?我们知道军旅小说是小说中最为特殊的一分子,“它的内涵和外延显然不仅止于一种文学题材的划分界定,而是包蕴了一种特定的主流意识形态色彩。”既然是或多或少的表现“主流意识形态”,那么它们应该表现“爱国主义”、“英雄主义”并“为政治服务”。事实也如此,比如“17年战争小说”它们壮阔如史诗,于凝重大气中洋溢着高昂的英雄主义、浪漫主义和乐观主义。其中的农民军人形象,如雇农出身的苦大仇深的杨子荣,他深入虎穴智取坐山雕的故事可以说妇孺皆知,影响和激励了不止一代人。80年代的“军事小说”仍惯性般的带有较浓厚的浪漫主义、英雄主义痕迹。小说中的农民军人多是一种忍辱负重的“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平凡形象,刘毛妹,靳开来这样的平民英雄一样是催人泪下、深入人心。而到了“新写实思潮”影响下的90年代,“农家军歌”的风格与以往的此类题材小说相比已然面目全非。在“农家军歌”的吟唱里,我们再也看不到杨子荣式的大智大勇,也看不到靳开来般的朴实感人,我们看到的是这些人为穿上军装逃离土地怎样的处心积虑、为入党提干怎样的权谋算计、为逃脱事故责任又是怎样的相互推诿……这些农民军人与我们常识中的“最可爱的人”相比,多了怯懦,少了英勇;多了灰暗,少了阳光;多了平淡世俗,少了崇高伟大。总之,以往军人的英雄形象在他们这里完全被颠覆,再没有高大的英雄,只有穿着军装的农民。面对这样反常规的写法,难免让人疑惑:全无英雄主义表达,还是“军旅小说”吗?如果我们采用朱向前教授“军旅文学是专指以战争和军旅人生为主要书写对象的文学”这一概念,不可否认,“农家军歌”属于军旅小说。虽然原本是农民,但他一入伍就成了军人;虽然是部队中一部分人的卑微生活,但那毕竟也是一种军旅人生。如果将“农家军歌”放入“新写实小说”的整体背景去看,它表现的灰暗现实并不算十分出格,然而军旅小说的主要阅读人群是部队官兵,他们阅读这些小说自然不会读出爱国主义来,相反可能会有消极情绪产生,而这样的情绪对军队建设是无益的。按原来的“理想主义”进行创作,读者难免会有厌倦心理;写出灰色的事实,又不能起到宣传鼓动效果。总之,“农家军歌”在自己行进的路途中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农家军歌”除去精神气度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这一项,文本本身也存在一些创作缺陷更加授人以柄,集中起来有如下几点:1.从《新兵连》、《毛雪》、《黄土地》、《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毛雪》、《黄土地》、《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毛雪》、《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新兵连》、《姜片》“农家军歌”都是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大体以时间顺序写农民军人在部队的人生奋斗史,《新兵连》、《毛雪》、《黄军装黄土地》、《和平雪》、《夏日落》等莫不如此。作品大都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作家对自身记忆毫不吝惜的频繁开采,很少超越自身思想情感的局限,创作形成一种模式。2.时运不济,对所处的时运不济作家们的农民出生、军中奋斗经历一方面造就了“农家军歌”近乎惨烈的真实,一方面对笔下人物又显得同情有余批判不足。《农家军歌》中的大哥、二哥没能在部队提干并非只是时运不济,主要是大哥的农民式狡黠与二哥没文化使其痛失良机。作者偏重对农民军人苦难的再现,往往忽视了(或不忍心)对其灵魂进行审视与拷问,致使作品缺少一种宏远的目光和深邃的哲思。“突破”带来的“异端”色彩及艺术上的局限使“农家军歌”倍受争议,评论者多认为吟唱需得调整一下音调与旋律,以切合人们对军旅小说的某种期待,正如吴然呼唤:“我们需要调整创作视角,渗入一种正面的、昂奋积极的意识,赋予它们更多符合时代要求的品格。”三农村青年部曲果然,90年代中期以后,“农家军歌”的唱法于悄然之中有了新的变化。那时,中国社会经济正飞速发展,大批农家子弟离开家乡进入广阔的商品经济领域,当兵不再是农村青年“逃离土地”的唯一出路。而且相比以往,农村籍战士的学历水平也有一定程度的提高,考军校成了他们在部队谋发展的首选。因此,原来农村兵们那种为入党、提干争得鱼死网破的状况有了改善的可能,这些变化自然在作家笔下或多或少的呈现了出来。加之93年文坛有一次影响盛大的“人文精神大讨论”,“大讨论”对理想、道德、崇高的热切呼唤在当时可谓一呼百应、应者如潮,于是文坛又出现了英雄主义回归的端倪。这些对军旅小说创作都产生了一定影响,使“农家军歌”的咏唱出现一些新质,具体表现在:1.职业军人形象的其他体现初期“农家军歌”里的主人公与其说是军人不如说更像农民,在我们的阅读印象中他们是一群只知道下苦力抢着做好人好事却一无甚知识,二无甚技能的卑琐形象。而在90年代中后期的军旅小说《弹道无痕》和《大校》里我们发现,农民军人还有另一种趋向于职业军人的形象。石平阳这个地道的农家子弟身上就赫然体现出英雄主义的回归,他是“最优秀的炮手”,但阴差阳错间干了十多年还是个兵。尽管如此,他始终坚守自己的尊严,绝没有为提干之类事而摧眉折腰。《大校》里的汪洋也是农家子弟,当初怀着“要吐队长一口痰把屈辱还给他”的农民式报复心态而参军,但军营文化中崇高一面的共性渐渐改造了他狭隘的农民个性,使之一步步摆脱身上的“劣根性”而朝职业军人的理想人格靠拢。这些人物在走向职业军人的路途中付出了惨痛代价,但他们的坚持与固守,使地道的农民到职业军人的转变得以在艰难中缓慢前进,这种带着强烈理想主义的形象与初期的农民军人判若两人。2.地热的人生态度如果说初期的“农家军歌”的阴暗与惨痛让人感到寒冷,那么之后的一些作品的明亮与超脱会让人感到温暖。《四海之内皆兄弟》、《旱舟》、《5182兵站》、《当兵的生活》、《暖冬》等描写“农民军人”的军旅人生就有一种浪漫色彩与哲学意味。赵琪的军旅小说一直带有诗意,《四海之内皆兄弟》中的士兵姚建华在部队表现非常优秀,却也是阴差阳错没能提干,转而义无反顾的回家乡当了个牛倌。他无欲无求、自得其乐,这样淡薄、乐观的人生态度不正是一种道家精神的体现么?《暖冬》中的农民军人郑天鹏正直、本分、踏实工作、不计得失。如他妻子所言:人的福分是修来的,争不得。果然,他没有初期作品中农民军人的心机、算计,却于不经意中一次次得到命运之神的垂青。而且他周围的人,无论是其它农民军人或他们的家属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处处洋溢着人世间的真诚与真情。这类军人的身上体现了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生处世哲学,其意蕴早已超出军旅之外,与初期“农家军歌”的诉苦、泄愤式书写相比又别有一番悠长的韵味。3.“浚思”:“浚梦”从“家军”走向“家”初期“农家军歌”的代表作都是中、短篇,也许这个篇幅正好便于讲清一个故事表达自己的情感又不至于太难驾驭,符合作者们当时的创作水平。在90年代中后期作家的创作演练更为成熟之时,两部对“农家军歌”总结式书写的长篇小说出现了:一部是《兵谣》,一部是《遍地葵花》。这两部长篇都写了农家子弟如何在军营中奋斗、成长的全过程,是“农家军歌”的集大成之作。《兵谣》分“入梦”、“出梦”两部分:上部中古义宝为个人名利不择手段、违背良心做些表面文章得以步步升迁,一如原来的农家军奋斗史;下部是他跌到人生底谷,遭遇人情冷暖,在逆境中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与感悟,最终走出了梦境回归了自我,比“农家军歌”多了理想主义的烛照。《遍》主要写许家忠这个农村青年在军营的命运史和心灵史。作者站在反思和批判农民“劣根性”的立场来刻画主人公的:许家忠貌似憨厚而实则狡猾,脚踏实地又精于算计,这一形象表达了作家对中国农民“劣根性”的感悟与反思。当初李存葆对农民军人多是赞美,他看到农村兵的“劣根性”但不忍心加以责备;初期“农家军歌”对农民军人的遭遇更多是理解与宽容,他们谴责的是不公的命运、不平的世道,而农民自身的缺陷大都被遮蔽了。中后期“农家军歌”对农民自身进行批判的这一做法,较之以往显出了作者的一分清醒和理智,显得较为有力度一些。四理想的越界:农民对命运的反抗好比从一个人用一种声调独唱,到很多人的多声部合唱,“农家军歌”演唱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其新特色与成绩也受到评论者的称赞,但这是否意味着它的演唱达到完美了呢?事实上不尽然。虽然在改革大潮的影响下部分农村已经脱贫致富,但整体来说农村依然处在社会最底层,很多农民还整日里为衣食温饱而操劳。应该说至少目前来看“不那么单纯”的入伍动机,如:“盼望孩子跑跑远门,见些世面,混出点名堂来,好让子孙们从此断了吃泥巴饭的命”比“当个纯粹的兵让自己青春无悔”更能使人信服,更能引起广泛的共鸣。然而不可否认,后期“农家军歌”常照耀着一种诱人的理想主义光辉,也容易使人产生温暖的情怀、光明的向往,能给人一种向上的希望,作为文学作品欣赏的确看上去很美。两种“军歌”一比较,前者真实而失之光明,后者理想却失之厚重,可谓各具优劣、各有千秋,说孰优孰劣恐怕都会有失偏颇。初期的代表作家在把“农家军歌”唱得嘹亮了之后几乎停止了“农民军人”题材的继续挖掘,如:陈怀国在《遍地葵花》之后鲜有创作,而阎连科则将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