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池莉的婚姻悲剧

浅析池莉的婚姻悲剧

池莉在她的作品《来来去生》、《女人，你必须早起》和《水和火的命运》中以现实主义的方式描述了三个婚姻故事。在这三个小说中，三位妻子（段丽娜、齐润物和曾马彪）的性格、知识水平和家庭背景不同，但与丈夫的婚外恋有一些不同的方式。在她们各自行为的背后拥有着相同的情感:渴望在婚姻中寻求认同与依赖。因而,尽管在表面上看来,“妻子”们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们在情感上仍然没有获得纯粹的独立,与男性相比,仍然处于弱者的地位。她们实际上只是一群在婚姻中顽强抗争的弱者。因而,面对女性这种主体意识丧失的困境,要改变这样的地位,不是段莉娜的凶悍,戚润物的心计以及曾芒芒的忍让与宽容能做到的,而是需要一种冷静的自省:如何在已经获得一定经济独立的基础上,获得真正的情感独立。这才是女性真正走向独立与解放的必由之路。一、《水与火的嘴唇》:女性?《来来往往》讲述的是一个变革年代里不同价值观和人生观相冲突的男与女的婚姻故事,作品中的妻子段莉娜出身“高干”阶层,曾经经历“权贵”阶层的生活,后又成为一名普通的妇联干部,由于在观念上无法接受变革的社会现实和经济因素对家庭和情感结构的渗入,面对由于思想观念冲突而导致的婚外情,段莉娜采取了一种野蛮的方式去破坏丈夫康伟业与另一个女人林珠的感情。故事的结局是:丈夫回来了,家庭关系表面和睦,可是貌合神离的婚姻悲剧却已经造成,尽管她对爱情的执著是那么令人讨厌,但她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而正是这种执著,使她无法冷静面对已经改变的丈夫和变革的社会,而以极不理智的方式去挽救自己的婚姻,她的不幸就在于她的执著没有换来她所渴望的爱情。《小姐,你早》说的同样是现代社会里的一段婚姻故事,故事里的妻子戚润物是一名国家干部,面对丈夫与小保姆的婚外情,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于是她联合李开玲和艾月开始了她独特的报复计划,让艾月去勾引自己的丈夫王自力。最终,她实施“美人计”的目的达到了,王自力为了与她离婚而付出了巨大的物质代价,而她本人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场男人和女人的战争里,女人似乎是最后的胜利者,可是作为妻子的戚润物除了从离婚中攫取了物质利益以外一无所获,她并没有得到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幸福的婚姻生活。戚润物把自己作为干部的优越感带进了家庭生活,她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而采取了一种不成熟的方式去惩罚丈夫,而当这种惩罚得以实现的时候,她本人也注定在这样的结局中扮演一个什么都没有而自己却不曾发觉的悲剧性角色。《水与火的缠绵》是一部关于青春成长的小说,高勇和曾芒芒之间的爱情以一种平淡的方式发生。在两个人琐碎的婚姻关系里,曾芒芒以一个中国传统女性特有的温柔,抵御了一次又一次现实的诱惑,压抑了自己对常声远的美好情感。面对丈夫的婚外情,她也尽力去忍耐,因为她坚信,作为妻子的她必须全心全意去化解与丈夫之间的误会,竭尽全力地去经营自己的婚姻,可这一切努力最终换来的却是丈夫高勇的一句“你是一个天真无趣的良家妇女”的评价。经历成长的曾芒芒在故事的结尾并没有因为失望而离开婚姻,她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作为妻子,曾芒芒坚韧温柔,尽心尽力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可换来的却是丈夫的不理解,当这种努力被否定的时候,她也被生活推到了不幸的边缘。从野蛮的段莉娜,不甘的戚润物到贤淑的曾芒芒,女人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男人们进行着较量。她们或飞扬跋扈,或工于心计,或逆来顺受,最后的结果似乎都表明妻子们是强者:康伟业抵不住段莉娜的攻势,被迫与林珠分开,回归家庭;王自力抵不住戚润物的计谋,最终付出了高昂的物质代价;高勇最终没有因为婚外情离开家庭。但是从女性的视角来看,她们在情感上仍然是需要依赖男人的弱者,她们面对的是同样的困境和同样的渴望。二、第三,婚姻“欠缺”和“曾神”段莉娜、戚润物和曾芒芒,她们或是野蛮泼辣,或是工于心计,或是逆来顺受,她们所共同渴望的是一种“幸福的妻子”的角色,她们渴望从丈夫身上获得真正的爱情,但是爱情对于男女却有着不同的内涵,爱情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的是女人的温柔与鼓励,是女人的忠诚奉献,而对于女人而言,“意味着男人外出打拼天下时独自孤守长夜,或者男人归来时尽为妻之道,以换取一点点的精神的慰藉”。作为女性,作为妻子,她们有着相同的困境:在婚姻中,只顾及家庭而不顾及事业者,会惹男性的厌烦,成为“弃妇”;而如果一味在事业上奋斗以获得社会的认同者,又会遭到丈夫的冷落;而置家庭与事业两者于不顾的自由者却是一种无倚靠的生活,这样的自由生活又不是女性所期待的。段莉娜是一位家庭主妇型的妻子,她承担家务,照顾女儿,但是她也是一名无法与社会共同进步的女性形象。康伟业曾经试图改变她的价值观,但是她却固执地把自己放置在家庭里,没有工作,没有目标。缺少知音的丈夫必然渴望在具有现代女性气质的林珠身上获得感情的寄托。因而,段莉娜自然就成为了让男性厌烦的“弃妇”。戚润物是一名知识分子,是国家干部,她从事的职业使她在婚姻中拥有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她缺少冷静与平等的态度,因而无法接受丈夫与小保姆的婚外情而展开报复,这样的行为必然会受到丈夫的冷落。曾芒芒是中国传统女性形象,她忠于家庭,工作兢兢业业。但是在丈夫的眼中她却是个善良无趣的人,尽管最后她真正认识到了自我价值,但是她仍然没有选择离开婚姻。然而,要“把婚姻与爱情协调起来很是需要花费力气的,若无神灵相助,则很难”。作为“妻子”,她们都希冀婚姻的美满,寻求婚姻给予的依赖感,排遣女性在社会中作为“他者”被疏离的孤独感。但是,她们都缺少协调婚姻与爱情的“神灵”的相助。段莉娜的野蛮跋扈并没有真正让丈夫心甘情愿地回归家庭,康伟业的情感一直游移于妻子和家庭之外,戚润物从离婚中获得了巨额的财富,但是她也摆脱了“妻子”的角色,曾芒芒以中国传统女性特有的坚忍善良也未能在情感上守护住自己的婚姻。作为“妻子”,家是她们的世界的中心。尽管段莉娜最后拥有的只是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但是从未意识到过自己的悲剧;尽管戚润物是由于无法接受丈夫与小保姆通奸而实施报复并报复成功了,但是她的另一种成就感和认同感是从丈夫身上获得的;曾芒芒的婚姻态度更体现了中国传统女性的忠诚与善良,但是却没有换得“平凡妻子”的幸福。波伏娃曾经说过:“婚姻对于女人和男人一向都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男女两性是彼此必需的,但这种必需从未在他们之间产生过相互性的地位,如我们所见,女人从未形成过一个等级,平等地与男性等级进行交换,订立契约。”这种不平等的关系,经过父权制社会的发展使女性在骨子里流淌着甘愿成为“第二性”的资质。因而,他们在婚姻中寻找的是自我认同。从这里可以看出,婚姻和丈夫可以给女性提供物质和情感的依赖,婚姻使她们摆脱了脆弱与孤独,给女性以温暖,把它牢牢地固定在家庭环境之中,并且明确实现她的价值。正是这种观念使女性要面对爱情的渴望与幻灭之间的困境。三、女性之间的矛盾作为妻子,小说中三位女性的婚姻都是失败的,这三位妻子都试图在婚姻中寻找依归与认同,面对丈夫的婚外情,她们各自采取了不同的方式去捍卫自己的家庭,在这场男人与女人的战争中,女人们似乎是最后的胜利者:康伟业没有离婚,王自力最终因为离婚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高勇依然在婚姻中扮演着丈夫的角色。但是“婚姻的悲剧性并不在于它无法保障向女人许诺过的幸福(保障幸福这种事本来就不存在),而在于它摧残了她;它使她注定要过着周而复始的千篇一律的生活”。这三位妻子需要从失败的婚姻中获得自我认同,这种行为本身就证明了他们不是精神上纯粹的独立者。她们把丈夫当作竞争对手去较量,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她们在精神上的孤独,妻子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求丈夫的尊重与关爱。从西方崛起的女性主义思想认为“女性是作为男性的他者”。女性常常是处在一种从属的地位,而中国社会是被儒家思想统治了上千年的社会,女性的地位和气质便在这种“三从四德”的习俗中被打造出来,这三位妻子中这种女性气质最为明显的就是《水与火的缠绵》中的妻子——曾芒芒,她温良贤淑的女性性格没有留住丈夫,因而,面对丈夫的背叛,尽管心中已经有所觉醒,但是她仍然选择维持自己的婚姻现状。段莉娜以“凶悍”的妻子形象出现在小说中,她是一位无法在价值观上与丈夫同时前进的女人,是位孤独空虚的妻子形象,是被禁锢在繁琐、混乱的家务上的妻子的典型。但是,她的脆弱之处就在于无法在情感上真正的独立,甚至在思想上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剧。她为了维持一段无爱的婚姻竭尽所能,这些都因为她无法在感情上真正的独立,即使是形式上的婚姻她也依然可以从中找到情感的依托。戚润物是一位“知识型”妻子,她因为无法接受丈夫与小保姆偷情而展开了一场报复行动,最终她成功了,并且从中获得了成就感。但是当她绞尽脑汁去施行报复计划的时候,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塑造她、统治她的仍然是男性,即便她在离婚的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她仍然是情感上的弱者。“女人的命运同脆弱东西的命运有着密切的联系,她们失去了这些东西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只有自由的主体才能够表明自己是超越时间延续性的,从而才能够制止一切衰败;这种最高依靠从未允许女人有过。”正是长期以来传统社会给予女性的歧视,才使她们对现实世界不信任,她们转向家庭,她们等待的是丈夫的效忠与认可,在这种渴望崩塌以后,凶悍、狡猾、温柔都一致结合在了女性的身上。而池莉小说中这三位妻子面对丈夫婚外情时的不同行为,都是源于她们相同的处境:丈夫的背叛,在家庭中寻求认同与依赖,而这种表面胜利的结局背后,揭示出另一种境况:“妻子”是婚姻中的弱者,是一群顽强抗争的弱者。四、女性自身的救赎性与自我意识的回归—面对男性时的冷静自省女性的活力在人类长期的父权制社会中被驯化了,男性成为社会和婚姻中的强者。尽管在当代社会,女性在物质上的独立性使她们有了一定的自主性,但是,婚姻给予女人和男人的负担各有不同,女性在情感上更加依赖于婚姻,而男性能更自由地游移在婚姻与爱情之间。“妻子”对于世界的把握不如男人。在池莉这三部小说中,丈夫比妻子把握的世界更为广阔,原因就在于传统观念的存在,人们习惯于把丈夫的角色理解为财富的创造者,他们所做的工作证实了他们存在的合理性。作为丈夫,康伟业是事业有成的白领阶层,王自力是企业的老总,高勇在特区经商。他们之所以受到谴责,原因就在于“那些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不对等的婚变之所以被谴责,也仍是诉诸于传统道德‘富不易妻’的内涵。当人们用新的眼光看时,容易发出赞许声;用旧道德衡量时,便发出了愤怒的呼喊”。在这样的环境下,似乎妻子成为被同情者,而丈夫都成了有钱的负心汉。如果以一种冷静的眼光来分析,段莉娜从与康伟业结婚起,对事业就已没有了热情,特别当她失去工作以后,环境使她对婚姻有着异于常人的执著,也使她缺少自我反省的意识。当她发现丈夫有婚外情时,她就选择了用最粗暴的方式加以阻止。而戚润物作为一名国家干部,将这种优越感带进婚姻,受到正派与荣誉这一强大传统影响的她也无法冷静地审视自己的婚姻和自我,最终的悲剧连她自己也不自知。曾芒芒在婚姻中寻找着情感与理性的统一,最后,自我失落感使她最终能够了解自己生活的现实,小说的结尾写到,她依然抱着能和常声远一起看江豚的美好愿望,这象征着女性自身情感与自我意识的回归。这是对女性自身的温情的关怀。池莉作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她把现实中的婚姻描写成是琐碎的,世俗的。因而,在她的作品中再现了女性在繁琐的婚姻中的地位。尽管在现代,女性获得了许多与男性相同的权力,但是女性如何去对待这种似乎已得的权力,如何用这种权力去把握这个原本十分广阔的世界,从自身的情感与价值观上与发展的社会共同进步,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深思的。如果回到小说中审视这三位妻子,在她们身上都有着与社会脱节的表现:段莉娜身上缺少商品社会中女性应有的品味,戚润物身上所特有的知识分子的迂腐与优越与这个社会渐渐脱节,曾芒芒最初缺少接受婚姻现实的勇气,而到最后她的觉醒与自我意识的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