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与千寻的神隐》中的言灵信仰

《千与千寻的神隐》中的言灵信仰

著名动画电影大师宫崎俊的作品《千寻》于2001年在世界范围内迅速普及。获得了第52届国际林德银行奖和第75届世界最好长篇电影奖。《千与千寻》讲述的是一个10岁少女——千寻误入不可思议的“油屋”(大浴场)世界,最后从此异境中回归的惊险故事。影片的背景融合了日本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将两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在国内,围绕《千与千寻》的专题研究主要有3个方面:一是通过分析电影文本,揭示作品的主题,如成长主题、人类心灵的拯救、“童心”的重要性等;二是通过分析影片中的登场人物以及各种奇异的意象,来解读作品;三是从自然生态的角度,探讨影片对环境破坏等现代性问题的回应。这些研究都有助于观众对影片的理解与鉴赏,但是,影片中还有很多文化现象至今仍令观众疑惑不解。例如,《千与千寻》在日本的全名其实是《千与千寻的神隐》,传播到中国后被译成了《千与千寻》,“神隐”被省略了,那么日语中的“神隐”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否具有更深层次的文化含义呢?本文拟从3个方面探讨《千与千寻》中蕴含的传统文化,揭示宫崎骏的创作意图。1千寻的“再生”和“神隐”“神隐”在日语中是“突然失踪”、“下落不明”的意思。作为一种民俗现象,“神隐是指孩子某一天突然从日常生活中消失不见,受到神、天狗、怪物的引诱,来到异境体验一番之后,再返回人类世界的现象,是一种特别的体验”12。日本自古以来就有很多关于“神隐”的民间传说,如浦岛太郎的故事。近现代作家泉镜花的《龙潭谭》,大江健三郎的《M/T和森林的奇异故事也属于此类故事《千与千寻》在日本的全名是《千与千寻的神隐》,故事是从10岁的荻野千寻一家三口在搬往郊外新家的途中迷路,误闯入异域开始的。一般遭遇“神隐”的都是一个孩子或一位少女,而《千与千寻》中3个人都闯入了异域。但是,因为千寻的父母由于贪食不久就变成了猪,所以实际上体验异域的只有千寻一个人。而且,影片最后,千寻一家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她父母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弹掉车上的落叶和灰尘上车了。所以,在这一点上《千与千寻》的故事与一般的“神隐”故事是相同的。日本的小松和彦氏指出,“神隐”这个词不仅有黑暗悲惨的意蕴,同时还有从痛苦的日常生活中解放出来而感受到的柔和、甜美的一面10。《千与千寻》的故事正体现了“神隐”的这一特点,千寻虽然在异境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但这些体验对她来说都是可贵的经历。在大浴场里,千寻成长了很多,学习了作为社会人的基本教养,同小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神隐宣告了`社会性的死’,回归是`社会性的再生’。神隐是一种异域体验,同时也是作为社会性存在的人的休息时间,也可以说是在日常生活的另一边作为一种新的社会性存在而活着。”230《千与千寻》也是一个关于再生的故事。《宗教学辞典》“再生”一项中写道:“在古代心性中,再生的象征性意义是指,要改变某一状态,必须先毁灭现状,然后进入新的状态。”回顾《千与千寻》开始的一幕:千寻随便躺卧在车后部的座位上,无精打采的样子。车走到道路尽头时,父母都下车了,千寻却很不感兴趣地说道:“不要啊。”但是,来到大浴场这个奇异的世界之后,千寻却能够积极地求生,渡过了各种难关。从她为了生存坚持请求汤婆婆给自己安排工作的故事,到舍命救助小白的故事,都说明她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和忍耐力,学会了关心、体贴别人,可以说这是千寻的“再生”。以前的千寻已经死去,新的千寻重生为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神隐一词在现代日本社会已经很少出现,但是在古代日本,至少是经济快速发展期之前的日本,经常被使用。”8这是因为在科学技术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人们已经不再相信这种童话般的事情了。也可以说是一种精神文化的丧失。宫崎骏正是想要通过《千与千寻》这部作品,唤起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珍惜。2腐烂神的出现“油屋”即“汤屋”,日语中是公众浴池、大浴场的意思。影片中“油屋”是一个众神灵用锅炉爷爷调制的加药洗澡水,洗去身上的疲劳和污秽的场所。“汤屋起源于寺院为了救济众生和传教而设立的浴场。人们相信这是一个清洗污秽,净化身心,能够得到治愈,获得功德的神圣场所。”起源于宗教的大浴场成为众神灵登场的大舞台。《千与千寻》中出现的各种神灵具有浓郁的日本传统宗教文化色彩。日本最初的民族宗教,后世称其为“神道”。原始的神道教没有教宗,没有教典,“不管是人还是鸟兽、山川草木,只要是与众不同的,能够成为人们的敬畏对象的人和事物”都可尊为神道教中的神。自古以来,日本人相信自然界存在的所有事物上都依附有神灵,这也就是所谓的自然神信仰。在古代社会,人类的世界和神的世界不是对立的,是相互融合、浑然一体的。影片的另一位主人公是少年小白。他原本是琥珀川的河神,曾经搭救过小时候失足落入琥珀川的千寻。这正显示了神是保佑人类的守护神。影片中千寻与小白互相帮助,为了对方不惜牺牲一切,最后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千寻与小白的故事正是昔日人类与神灵之间友好关系的重现。然而,现代社会人类和神灵之间的关系如何呢?腐烂神的出现反映了两者之间关系的恶化。腐烂神原本是某一河流的河神,而当他来到大浴场的时候,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散发臭气的失去原形的怪物。这是因为人类向河流里随意丢弃废物,使其受到了严重污染。在大浴场里人是被排斥的对象,千寻贪婪的父母被变成了猪,她也差点被当成食物宰割。这正是因为愚蠢的人类肆意地改变着世界,忘记了神灵的存在的缘故。总之,《千与千寻》既向我们展示了日本古代人类与神灵之间融洽的关系,又向我们倾诉着现代社会传统文化丧失之后,两者之间越来越恶劣的关系。3民间信仰与身份认同的关系正如影片题名——“千与千寻”所示,千寻曾经改名为“千”。千寻在请求汤婆婆给自己安排工作的时候,被汤婆婆用魔法夺取了真名,被迫用“千”这个名字签了协议。小白是来向汤婆婆学习魔法的,同千寻一样他也被汤婆婆夺取了真名,并一直生活在她的控制之下。他忘记了自己的真名,也把自己原本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千寻快要忘掉自己的真名时,小白曾经对她说道:“汤婆婆靠夺走他人的名字来主宰他人,平时你要把自己当作`千’,但要牢牢记住自己的真名……真名被夺去的话,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汤婆婆为什么会通过夺取他人的名字来支配他人,人名究竟有什么样的特殊意义,对这些问题的探讨是理解宫崎骏的创作意图之关键。在日本的上古时代,存在一种“言灵”(语言内在的神灵)信仰。《岩波古语词典·补订版》中对“言灵”一词是这样解释的:“言灵是指语言所拥有的神秘力量。在原始社会,人们坚信,就像人类有灵魂一样,语言也有灵魂,支配着事物的发展变化。语言和事物的区别非常细微,言即事,语言即是事实。例如,因为人的名字即是其自身,所以告诉异性自己的名字就意味着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对方。另外,名字受到损伤,或者受到诅咒,其人本身就会受伤。”根据古代的言灵信仰,名字即为人自身,必须慎重对待。因此,古代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女性,一旦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就意味着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妻子。这种相信名字即为其人本身的信仰,直到很久以后仍然残存在巫术世界中。比如在降伏某人的时候,在纸上写上他的名字,再行咒术,那人就会受伤。《千与千寻》中汤婆婆通过夺取他人的名字来支配他人的手段,正是起源于古代的这种信仰。忘记自己的真名,就意味着忘记自己的身份、人生、家庭、工作、社会责任等一切与自身有关的事情。换句话说,名字与人的人生、人格、责任、社会地位等密切相关,应该格外爱惜。《千与千寻》中出现的无面怪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脸、没有声音、全身漆黑的怪物,所以被叫做“无面怪”。因为没有名字,所以“他”没有家庭,没有朋友,甚至连人格都无从谈起。近年来,在日本已沿袭了百年之久的“夫妇同姓”制度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日本女性结婚后一般都会改随夫姓,曾经确切存在的称呼被否定,被迫在另外一种称呼下生活,这和丢失姓名没有什么区别。根据古代人的信仰,女性改姓后,可能会丧失自身的人格和自由。另外,在现代社会,签订合同的时候,人们一定会在合同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种情况下,名字和人的信用密切相关,保护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要遵守信用。此外,名誉和名声作为名字的外在表现,也应该受到重视和保护。4人类对于自然中的神的利用,是个综上所述,《千与千寻》中到处飘荡着传统文化的气息,宫崎骏在竭力向我们呼吁保护传统文化的重要性。“神隐”一词逐渐被“失踪”、“去向不明”等词语所代替,不再被使用,是因为人们不再相信“神”的存在。原本在自然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