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医文化翻译浅析

《红楼梦》中医文化翻译浅析

1.中国传统文化对外输出的研究在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医学专家通常精通儒家思想，作家通常会说不同的医学理论。清代文学家曹雪芹所著的《红楼梦》不仅以其文学性闻名于世,而且也蕴含着丰富的中医药文化知识。据统计,“《红楼梦》中涉及的医药卫生知识290多处,5万余字,使用的医学术语161条,描写的病例114种,中医病案13个,方剂45个,中药125种”(胡献国等,2006:1)。中医学各方面的知识,从中医学基础理论到临床疾病诊疗、方药、推拿、针灸、保健等都在书中有所反映。“书中的医学理论,疾病过程,诊断方法和药物知识,有许多对今天的医事活动还有指导意义。”(段振离,2006:1)《红楼梦》中如此丰富而全面的医药描写,足见曹雪芹医学修养的深厚。经年以来,《红楼梦》的译者众多,自1830年至今,《红楼梦》先后出现了9种英译本(陈宏薇等,2003:46),大大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对外交流和传播。目前关于《红楼梦》英译本的研究众多,但主要集中于诗词、特定词语、修辞等等,而对其涉及的中医文化研究甚少。作为建立在中国传统文化思维上的科学,《红楼梦》中的中医药文化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对外输出的重要部分,理应受到足够的学术重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目前探讨《红楼梦》中中医药文化的论文寥寥无几。冯全功经过统计研究后呼吁:《红楼梦》译学研究的广度和深度还需加强,各种中医文化、民俗文化、园林文化、美食文化、戏曲文化、游戏文化等的翻译皆可作为研究对象(冯全功,2011:146)。为了进一步充实《红楼梦》英译本学术研究,促进中国传统文化的对外交流,笔者分别选取乔利(H.BencraftJoly)的TheDreamoftheRedChamber、霍克斯(DavidHawkes)的TheStoryoftheStone和杨宪益的ADreamofRedMansions,并对其中的中医文化翻译部分进行比较分析。乔利的版本为第一个正式出版的英文节译本,总共两卷五十六回,中间无删节,较之其它的节译本来说更为完整;而杨宪益和霍克斯的版本是目前仅有的正式出版的英文全译本。对于《红楼梦》中的中医文化的翻译,三个译者各有特色,大致实现了与原作的文化对等和语义对等,但因译者的语言文化背景所限,在翻译过程中难免出现中医文化误读现象,造成信息传达的偏离,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源语文化的对外交流。美国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曾指出“翻译是两种文化之间的交流。对于真正成功的翻译而言,熟悉两种文化甚至比掌握两种语言更重要。因为词语只有在其作用的文化背景中才有意义”。根据以上观点,笔者对照三个译本(简称乔译、霍译和杨译)①,选取相应的句子或段落,试图从《红楼梦》中中医原理和观念、疾病和症候、诊断与治疗等方面对译本的中医文化进行比较分析,并尝试对其中的文化误读进行修正。2.《红楼梦》译本中的翻译2.1风文化思想中的“水亏木瓦瓦瓦尼亚,克氏,6.4.4”这可从方法学角度理解,李立夫人,李希凡人,困境三精气与阴阳五行学说,是建立在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之上的学说,也是中医学理论构成的重要基础。中医学应用精气与阴阳五行学说,籍以说明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人体的组织结构、生理功能及病理变化,并用以指导临床的诊断和治疗。虽然这些概念的相关词汇在译入语文化中并没有对应的概念,但随着中医的对外传播,通过借用或者音译的方式,带有鲜明中医特色的词汇已被西方世界所渐渐接受,比如阴阳被翻译为yinandyang;中医五脏被直接译为wood、fire、earth、metal、water等等。正确翻译《红楼梦》中医阴阳五行的相关概念,就要求译者既要领会源语中的中医文化内涵,又要关注中医文化在英语国家里的传播状况,只有这样,才能既正确传递源语信息,又能让国内外译者和读者体会到原汁原味的中医文化。下面我们通过例句来对比分析译者对中医基本概念的理解和翻译。例1:……从前若能够以养心调经之药服之,何至于此!这如今明显出一个水亏木旺的症候来……霍译:...Ifsheshouldhavetreatedintimewithsomethingtofortifytheheartandstabilizethehumours,sheneverhavegotintothispresentstate.Whatwehavenow,Iamafraid,isanadvancedcaseofdehydration...(曹雪芹,2012:243)杨译:...Ifshe’dtakenatonictoregulatehermenses,thiscouldhavebeenavoided.Thisisclearlyacaseofenervationcausedbytoolittlewaterandtoomuchwood...(曹雪芹,2010:151)乔译:...Haditinpastdaysbeentreatedwithsuchmedicineascouldstrengthentheheart,andimprovetherespiration,wouldithavereachedthisstage?Thishasnowovertlymadeitselfmanifestinanailmentoriginatingfromthepaucityofwaterandthevigoroffire...(曹雪芹,2010:168)此话出自太医张友士之口。对于秦可卿的病情,张太医运用中医五行学说,辨析精当,有理有据。据《红楼梦大辞典》,“水亏木旺”,是“肾水亏虚,肝木忒旺”之意(李希凡等,2010:110)。根据五行学说,“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五脏里的“肺肝肾心脾”。五行之间的递相资生的次序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肾水亏虚时,肾阴不能支援肝阴,肝脏中就会出现阴少阳多情况,由“水不涵木”而致“木生火”的肝阳偏旺现象。霍将“水亏木旺”简单地等同于西医的dehydration(脱水),属于对源语文化的误读现象,背离了中医内涵,影响了译入语读者的理解。而杨译为toolittlewaterandtoomuchwood,属异化翻译,既保留了源语独特的文化色彩,又能使译入语读者理解起来不至于太困难。乔译为thepaucityofwaterandthevigoroffire,采取意译法,大致符合五行相生相克的变化规律,传递出原句的中医内涵。但相比之下,杨译因其简洁准确且具有中医文化独特韵味而更为可取。例2:……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吊子熬出粥来,要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霍译:...Firstthingeverymorningyououghttotakeanounceofthebestqualitybird’snestandfivedramsofsugarcandyandheatthemupinasilverskilletuntiltheymakeasortofsyrup.Ifyouweretotakethatregularly,itwoulddoyoumoregoodthanmedicine.There’snothinglikeitforbuildingyouupifyouhavelowvitality...(曹雪芹,2012:495)杨译:...Whenyougetupeachmorning,youshouldtakeanounceofthebestqualitybird’snestboiledintoagruelwithhalfanounceofcrystalsugarinasilverpot.Takenregularly,thisisabettertonicthananymedicine...(曹雪芹,2010:69)乔译:...Assoonasyougetoutofbed,everymorning,takeoneounceofbirds’nests,ofsuperiorquality,andfivemaceofsugarcandyandpreparecongeewiththeminasilverkettle.Whenonceyougetintothewayoftakingthisdecoction,youwillfinditfarmoreefficaciousthanmedicines;foritpossessesthehighestvirtueforinvigoratingthevaginaandbracingupthephysique...(曹雪芹,2010:753)在这段话中,宝钗劝“病西施”黛玉服食燕窝粥来滋阴补气,健身养神。众所周知,黛玉有虚劳、咳嗽之症,而燕窝有养阴润燥,益气补中的功能,常用治虚损,痨瘵,咳嗽痰喘,咯血,吐血。所以“滋阴补气”在这里指燕窝具有补虚扶弱的作用。杨译和霍译都在充分理解原文中医内涵的基础上选择了意译法,充分传递出燕窝的强身健体的功效,正确传递出中医文化信息。而乔译望文生义,将“滋阴”译为invigoratingthevagina,是典型的文化误读现象,与“滋阴”的中医涵义南辕北辙。笔者认为,“最是滋阴补气的”应翻译为itcannourishyinandtonifyqi为佳。2.2“血山崩”的内涵小说以塑造人物艺术形象为中心,在《红楼梦》中,大多数疾病既是生理性的,也是社会性的,属于特定时代和社会氛围下的产物。曹雪芹对于疾病和症候的详细描述,有助于刻画人物性格,预示人物命运,揭示作品主题。比如善良柔弱的香菱被卖到薛家,生活环境恶劣,饱受欺凌,致使肝气郁结、气机不利、血瘀不行,“酿成干血之症”;王熙凤争强好胜,诡计多端,操劳过度,所以导致“小月”和“下红之症”;贾瑞色胆包天,患下遗精之症等等。小说人物形象与疾病症候骨肉相连,因此正确翻译作品中所涉及的疾病和症候,对于有效地传达作者的意图,使译入语读者更好地理解原著起着重要作用。例3:鸳鸯听了,忙答道:“嗳哟!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霍译:‘Aiyo!’saidFaithful.‘Itsoundsasiftheblood-gatehasburst.’(曹雪芹,2012:533)杨译:“Aiya!’Fromwhatyousay,itsoundslikemenorrhagia.”(曹雪芹,2010:543)根据《红楼梦大辞典》,“血山崩”即“崩漏”(李希凡等,2010:121)。“崩漏”是指妇女不在行经期间,阴道内持续下血,淋漓不断,或大量出血的妇科疾患(同上:118)。杨译将“血山崩”译为menorrhagia(月经过多),偏离了“崩漏”的本意;霍译为asiftheblood-gatehasburst,貌似用夸张的手法引起读者的形象联想,但blood-gate这个短语在中医英汉汉英字典中并不存在,显然是译者创造出来的词,可能会给读者造成理解上的障碍。笔者认为,“血山崩”宜译为irregularuterinebleeding,可以完整表达原句的中医内涵。例4:……今复加以气怒伤感,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请医诊视服药亦不效验……霍译:...Theeffectofalltheemotionalandphysicaloutragetowhichshehadrecentlybeensubjectedwasthatafloodoffieryhumourwasreleasedintoherliver,leadingeventuallytoadryingupofthemenstrualfluid...(曹雪芹,2012:779)杨译:...Nowangerandgrieffurtherunderminedherhealth,andtheseupsetsaggravatedheranaemia.Shefellintoaconsumptionandlostherappetite...(曹雪芹,2010:695)在作品第八十回,因受嫉妇夏金桂的百般折磨及暴夫薛蟠的百般暴虐,本有血分病的香菱又患上了“干血之症”。根据《红楼梦大辞典》,干血之症亦称“干血痨”,为妇科月经病的一种,症状为由月经涩少渐至闭经不行,并可伴见肌肉消瘦、潮热盗汗、口干颧红、食少、面目黧黑等症(李希凡等,2010:122)。杨译简单使用西医术语anaemia(贫血)来解释干血之症,不仅没能突出香菱患病的心理因素,而且有悖中医医理,造成原文中医文化内涵的流失。相比之下,霍译将干血之症译为dryingupofthemenstrualfluid比较贴近原意。2.3关于“异常”的法《红楼梦》不仅涉及大量的病情和症候的描述,而且在诊断和治疗方面也颇费笔墨,艺术地再现了中医诊疗疾病的全过程,完整准确地体现了理法方药的有机结合。整个病案既包括丰富辨证过程,也包括对疾病的诊断和治疗,让我们领略了中医辨证论治的方法以及清代医药学水平。例5:……妞儿一半是内热,一半是惊风……霍译:...Thelittlegirlissufferingfromaconvulsiveattackcomplicatedbyaninternalfever...(曹雪芹等,2012:103)杨译:Thechild’stroubleishalfowingtohothumours,halftosomeexternalshock.(曹雪芹等,2010:62)此话出自大夫之口,惊风是病名。根据《红楼梦大辞典》,惊风指抽搐,多猝然而作如突然受惊之状,实际并非因惊而来。即中医所云“热极生风”(李希凡等,2010:125)。霍将“惊风”译为aconvulsiveattack,基本传递出病情的信息,但在病因病机上犯了错误——惊风是由内热造成的,而并非伴随内热,所以complicatedbyinternalfever应改为causedbyinternalfever。从逻辑上说,fever总是内在的,所以internal可以省去。而杨译误读原文,错将“惊风”理解为“受惊”,成了externalshock。貌似应用“异化”翻译法,其实并未从病机角度去理解病症名称,造成源语和译语不等值,犯了望文生义,机械直译的错误。例6:……女尼便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脉,也有说是思虑伤脾的,也有说是热入血室的……霍译:...Thenunsentforthedoctor,andseveraldoctorscameandtookherpulses.Therewereasmanydifferingdiagnosesasthereweredoctors.Excessiveworrydamagingthespleen;phlogisticintrusionintothehaematicsystems...(曹雪芹等,2012:183)杨译:...Theysentfordoctorsthen.Onediagnosedhertroubleasdebilityofthespleenbroughtonbyworry;oneattributedittoahothumourintheblood...(曹雪芹等,2010:109)此句体现了中医据脉辨证,据症审因的诊治方法。根据《红楼梦大辞典》此处的“热入血室”是中医专门术语,“血室”指女子胞宫,即子宫。“热入血室”语出《伤寒论》,系指外感热病中月经来潮,或经水适断,邪热内陷,与血象结于血室者(李希凡等,2010:125)。霍译为phlogisticintrusionintothehaematicsystems,杨译为ahothumourintheblood,都不能准确地表达原意,笔者认为,其实用一个简单易懂的名词性词组invasionofthewombbyheat更为合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