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江地区陶屋模型的地域特色

峡江地区陶屋模型的地域特色

本研究中提到的峡谷区域主要是指重庆以东、湖北省宜昌以西的长江边境地区，包括目前重庆涪陵、丰都、忠县、万州、云阳、丰节、凉山、湖北省巴东、贵贵、宜昌等县城的长江及其支流。许多文章也提到了峡谷和峡谷。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长江三峡库区的抢救性发掘,这一地区清理出大量的汉晋墓葬,为开展这一时期相关的墓葬分析提供大量的实物资料1。近些年学者着重从汉墓的分类和分期、民族性和地域性、埋葬习俗方面展开讨论。笔者在检阅汉晋时期的墓葬资料时,注意到峡江地区汉晋墓出土的陶屋模型明器有很强的地域性和时代性。此前学者主要对陶楼明器所体现的汉晋时期建筑技术方面进行探讨2。笔者认为陶屋作为随葬明器,除了反映当时的建筑技术外,也提供给我们更多的丧葬习俗及相关的文化信息。故本文不揣浅陋,通过对峡江地区陶屋模型的特点及功能的初步分析,试图探讨陶屋反映的峡江地区汉晋时期的丧葬观念及宗教信仰等。一、储宅类型分布本文所讨论的陶屋模型主要是指供人居住的建筑模型。依据建筑平面的形制和造型不同,我们将峡江地区汉晋墓出土的陶屋主要分为单体陶房(单层)、单体陶楼和陶院落三类建筑形制。这里以峡江地区公开发表的考古资料为依据,对汉晋墓葬中出土的陶屋模型及相关信息进行统计。需要指出的是,由于陶屋模型烧制温度低,出土时多残破易碎,故许多发掘报告未将其登记。(见表)根据上表可知,峡江地区汉晋墓葬中至迟在东汉早期就已出现陶屋模型随葬。东汉中晚期后,陶屋模型散见于峡江地区宜昌、秭归、重庆市区、丰都、忠县等各地汉墓中。蜀汉时期至晋墓仍见陶屋模型的出土。其中单体单层陶房出土最多,分布地点广泛。如宜昌前坪、重庆万州区钟嘴、丰都汇南、涪陵三堆子、忠县等。单体陶楼和陶院落模型出土相对较少,陶院落仅见宜昌前坪东汉中期墓M18出土3。峡江地区秦汉墓葬形式主要有土坑墓、砖(石)室墓、洞室墓、岩坑墓、崖墓、悬棺葬等类型。根据上表可知,陶屋的出土主要集中在崖墓和砖(石)室墓中。罗二虎先生依据墓室长度将四川崖墓及横穴坟丘墓分为大中小三型4。参考其划分标准,我们可知峡江地区出土陶屋模型的汉墓主要为中小型墓葬。将之与社会阶层对应,可推知这批墓葬的墓主身份多为中下级官吏及平民等。另外,出有陶屋的汉晋墓葬如宜昌前坪战国两汉墓M18和M113、丰都冉家路口M4、涂井崖墓M5和M9等,都是在墓群中出土随葬品最丰富的墓葬,显示了墓主生前的富有。这从一些历史文献中也可印证。如忠县涂井汉晋时期就一直为长江中游的重要产盐区,据《华阳国志·巴志》载:“有盐官……一郡所仰,其豪门亦家有盐井。”考古工作者推测涂井崖墓墓主身份可能是当地的盐商或盐官及其家庭成员5。二、荆江与中原陶屋模型所体现的中原文化因素峡江地区是连接汉江平原和成都平原的咽喉地带,不同地域的文化在这里碰撞、交融与发展,文化因素呈现多样性。在考古学文化上,峡江地区在战国晚期和秦代以前为巴人和楚国控制区域。因此战国时期这一地区的墓葬出现许多巴、楚文化因素。公元前316年秦灭巴国,仍以巴氏为蛮夷族长,置巴郡,将峡江大部分地区划归巴郡,少部分归南郡管辖。西汉初年的墓葬中,出土有蒜头壶等典型秦文化的器物。西汉建立后峡江地区的墓葬与中原地区(本文所指中原地域泛指黄河中下游地区)有很多相近之处。原先的巴文化已经减弱,为中原文化所同化6。新莽时期至东汉时期,峡江地区进一步中原化,墓葬形制上砖(石)室墓和崖墓替代土坑墓成为主流;随葬品中釉陶、陶俑、家禽家畜模型等明器流行,耳杯、案、盘、勺、魁等祭奠器出现并盛行。因此东汉时期峡江地区的考古学文化面貌上已经与中原地区基本相同7。对于这种文化现象,多数学者认为是两汉时期汉地人口大量迁徙此处所致8。两汉时期国家的统一、西南经济的发展和大量汉民的移入,加速了土著居民和汉族的交流与融合,使得峡江地区土著文化逐渐与中原文化结合与融入,成为汉文化一部分。我们从峡江地区出土的陶屋模型的制作及建筑特点中亦可以见到这种文化交流现象。本文侧重将峡江地区与中原地区出土的陶屋模型相比较,讨论峡江地区陶屋模型制作上所体现的中原文化因素及其自身地域性文化特色。从峡江与中原地区出土的陶屋建筑模型看,两地的民居多为木架构建筑形式。峡江地区干栏式的陶屋建筑出土较多,其建筑特征为房屋底部由木(或竹)柱构成底架。根据考古资料可知,早期的干栏式建筑用木桩构成底架,使房屋离开地面,然后其上筑屋,再覆竹席、芦苇等作顶9。干栏建筑一般是上层供人居住或贮藏,下层由于潮湿,多闲置或用来饲养家畜、家禽。至今这种干栏建筑形式在重庆奉节和湖北鄂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境内均有分布,被当地人称之为吊脚楼10。干栏式建筑在南方的盛行主要是适应南方多雨地湿瘴疠的特点。重庆江北相国寺出土的陶楼陶楼下有四根圆柱支撑屋底,为干栏形式,二三层则为中原地区流行的楼阁式建筑风格,使用斗拱、屋顶饰瓦垄,与原始的干栏建筑有显著区别。(图一∶1)类似这种屋顶饰瓦的干栏式陶屋模型也见于两广、湘、贵等南方省区的汉墓中。中原地区的陶屋模型主要是在低台基之上建筑房屋,屋下无木(或竹)柱构成底架承托,很少见到干栏建筑。这类陶屋建筑模型在峡江地区汉墓中也非常多见。如忠县涂井崖墓M5、丰都冉家路口汉墓出土的陶房中可以看到房屋底层的台基、斜坡踏道等。而干栏式的建筑主要见于中原地区出土的陶仓廪等模型,可能是储存粮食时更需注重防潮。峡江与中原地区的陶屋模型中大量使用了斗拱。斗拱主要承载挑出的屋檐、平坐或梁、枋等构件,在结构上,将所承的重量下传给柱及基础,此外还可增加受力构件的支点,缩短其净跨距离。汉代建筑中斗拱的形象广泛地见于汉代石阙、画像石、壁画以及墓室的营建中。斗拱多施于平坐、屋檐处,常见有一斗二升和一斗三升形制11。峡江地区单层陶房及陶楼中多表现斗拱放置房前柱头上承托屋檐,形制结构简单,斗拱一般制作得很大很夸张,居于建筑的突出地位。这种屋门前置柱,斗拱挑檐的建筑形式,往往在门前形成檐廊。如忠县涂井M5(图一∶2),丰都冉家路口M2(图一∶3),忠县土地岩ZTBM10中出土的陶屋(图一∶4)等。从这些陶屋模型的斗拱位置上可以看出斗拱一方面作为外檐下面的悬挑构件,主要是将屋面或楼面的荷载传递至柱头,加强梁檩与立柱之间的支撑截面,提高结构的承载能力;另一方面是加大出檐的外挑,调整出檐的坡度,减少屋面雨水下流时对柱础的侵蚀。而这类带有檐廊的陶屋模型在中原地区则非主流。中原地区陶屋模型上的斗拱则广泛应用到屋檐、平坐下或柱头上,按照使用部位,已经有柱头铺作、补间铺作、转角铺作等之分,形式多样,结构复杂,并且具有极强的装饰效果。一些学者注意到峡江与其他地区汉代建筑中表现出这种突出一或几个斗拱的特点。如陈明达先生指出,“是有意识的把柱子(斗拱)放在明间的中线上”12。而汉宝德先生则认为沂南汉墓一斗二升带翼状斗拱,具有一种神格,“若不是本身就是神明,至少它是室内神明的护神”。将斗拱本身作为一种崇拜的神明对象,这种观点值得我们思考13。峡江地区出土的陶屋质地主要为泥质灰陶或红陶,有些中间夹砂,质地粗糙。陶屋一般体形小,屋面很少有彩绘装饰。当然这可能也与陶器表面彩绘不易保存有关。目前彩绘的陶屋见于宜昌前坪汉墓M18中出土的陶院落,表面残有红彩;涂井崖墓的陶房上也绘有红、绿、白等色彩绘,院落主体为重檐庑殿顶楼阁建筑,共4层。楼前为方形院落,院墙正面左边开有大门14。涂井崖墓的陶房还重视在门、檐廊下的门窗和栏杆采用镂空的菱形纹和方格纹等装饰,屋内设有床和垂幛等。比较而言,河南地区出土陶屋有泥质陶和黄绿釉陶两种。在泥质陶楼和院落上经常见到彩绘,如河南焦作出土的陶楼,通身使用红、蓝、白等色绘饰楼身及门窗等部位15。此外中原地区侧重楼房墙壁、门、窗、帷幄、家具、隔断、楼梯等小木作的装饰。可以说涂井出土的陶房在装饰手法上更接近中原地区。峡江与中原地区都出现有楼阁式建筑。峡江的陶楼多制作成二三层建筑,如秭归蟒蛇寨M19、忠县土地岩M1、M3出土的二层陶楼。而中原地区则多见出土三层以上的陶楼,有的多达六七层,如河北阜城桑庄汉墓出土的陶楼模型共5层,通高2.16米○42。此外中原地区的楼阁表现形式多样,如河南灵宝出土的楼阁底部多附有方形或圆形水池,池中塑有蛙、鱼、鳖等,考古报告称此类建筑为水榭或水阁。汉代陶屋模型如果剔除其艺术上的夸张成分,基本上是现实建筑形制的模仿。随着中原人口的大量迁入,中原地区传统木构建筑技术也进入峡江地区,如斗拱在房屋中的大量使用,一些干栏建筑上也出现了斗拱及屋顶覆瓦,多层楼阁建筑的出现等。峡江地区的陶屋模型与中原地区相比较,带有明显的中原文化特征,说明了中原文化的强大辐射作用。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一个时期的建筑形制除了受社会、经济、文化因素影响外,很大程度上亦受所处自然环境的影响。峡江地区由于受多雨气候的影响,干栏建筑和带有檐廊的房屋模型的流行展现了峡江地区陶屋模型的地域特点。三、随葬品的分布、放置位置及摆放位置陶屋作为墓葬使用的明器,更多地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汉代峡江地区的丧葬习俗与信仰方面的信息。对于其功能问题的探讨,我们从不同形制、规格、性质的墓葬中陶屋的放置位置及与随葬品的组合两方面举例说明,以期较为全面地诠释峡江地区陶屋模型的功能。重庆相国寺为东汉后期的小型砖室墓。出土时随葬器物未盗扰,因此我们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土陶屋的摆放位置及随葬器物组合。墓内随葬器物堆放3处:一是在甬道内及墓门附近摆有陶井、陶水田、陶俑、陶家畜、日用器等。一是在墓室东壁木棺内放有朱砂、五铢钱。一是集中在墓室西壁,其中有陶屋2件,一件为三层陶楼,一件为单层陶房。陶房一面山墙紧贴墓室西壁,另一面与陶楼相连成90度夹角放置,与墓室西壁共同围成一个院落空间。院落内置有乐舞俑及仆侍俑等。陶屋旁置有陶案、陶耳杯、陶盘、陶灯、陶熏炉等祭奠用品与生活用具16。(见图)四川忠县涂井蜀汉时期M5为前后室双室中型崖墓。根据残留的棺板漆痕可知葬具置于前室左右和后室中部。罗二虎先生从随葬品摆放认为是一座入葬三对夫妻的多人家族合葬墓。后室为夫妻双棺并列;前室是四棺并列,为两对夫妻。墓内随葬品丰富,未扰乱,大致可分为四组:即后室右侧、前室左侧、前室中后部偏右侧、甬道和前室右前角。前三组可能分别属于三对夫妻的随葬品,内容包括生活用具、模型明器、装饰品和钱币,而甬道和前室右前角的一组则仅有陶俑、家畜、井灶等模型明器,可能是最后一次封门祭奠所置。出土的8件陶屋置于前室左侧壁和右壁龛内以及后室右壁和后壁处17。忠县土地岩富家田崖墓群清理崖墓共20座,其中出土陶楼的墓葬共5座,为M1、M2、M3、M10、M13,时间为东汉前期至东汉后期。根据墓葬分布图可以看出M1、M2、M3和M10、M13可能为两个家族墓葬群18。陶楼放置墓室后部,有些离后壁很近。陶楼与陶房做一字并列排开放置,陶屋门朝甬道方向,与相国寺陶楼与陶房组合成院落的摆放形式不同。围绕陶楼摆放则有陶魁、豆、案等祭奠用具及人物俑、动物模型和陶池塘模型等19。通过对以上三组出土陶屋模型墓葬的观察及参照前表所列可知,峡江地区出土陶屋的位置一般放在甬道及相连的墓室前部即靠近墓门之处。在小型墓中,陶屋与其他随葬器物的摆放与棺椁摆放位置相分离,形成类似于前堂后室的格局。在多人家族合葬的墓中,由于需要多次打开墓门,对墓内的随葬品有一定扰乱,但基本上是陶屋等随葬品与棺椁所代表的埋葬空间分开。而土地岩富家田崖墓群等陶屋模型摆放则处于墓室(后室)的后部,其周围亦围绕有祭奠用具及人物俑、动物模型等。两汉时期儒家“事死如事生”的丧葬观念流行,如《荀子·礼论》所言:“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终始一也。”儒家孝道的提倡,使西汉中期以后厚葬之风盛行,加之当时普遍认为“死人有知,与生人无异”,“闵死独葬,魂孤无副,丘墓闭藏,谷物乏匮,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论衡·薄葬篇》)人们不惜花费巨资,多埋随葬器物,为死去的亲人营造舒适的死后世界。这表现在墓葬中随葬品种类愈加丰富,有生活化趋势20。西汉晚期至东汉初期,由于大土地所有制的发展,庄园经济的流行,墓葬也出现新的变化。随着砖室墓的广泛流行,陶器中鼎、盒、壶等礼器组合不再完整,杯、案、盘等祭奠器具的出现,俑的种类和数量增加。故俞伟超先生指出西汉中期特别是东汉时期,在墓葬中仓囷、灶、井、磨、碓房、猪羊圈、动物、楼阁和多种人俑等模型明器的数量增加,形成了一套象征庄园生活缩影的明器群。这类庄园经济的模型明器群的出现,也反映了墓主生前的资财和社会地位以及渴望成为庄园主的时代愿望21。可以说汉墓中陶屋模型明器的出现主要是在儒家孝悌思想和厚葬等丧葬观念的影响下,将陶屋等田宅庄园模型等从现世带入死后世界中视为墓主身份与财富的象征。而像一些小型墓中随葬陶屋等大量庄园明器组合亦可能是生者希望死者在死后世界能够过上这种庄园生活的企盼。除此之外,陶屋在墓葬中的功能似乎也远不止如此。西汉中期以后汉墓中出现墓内祭祀。特别是砖室墓的出现,使墓室划分出祭祀与埋葬空间。根据峡江地区考古发现,一般将祭祀用品放置在棺木的前方,有前后两室的置于前室,单室则放在甬道与墓室相接处。有些墓葬中砌有祭台。重庆相国寺的陶屋组成的院落与祭奠用品和生活用具摆放在一起,似乎陶屋已成为墓主魂魄在死后世界中休憩生活之处。忠县土地岩的陶屋则置于墓室后部,一般认为崖墓墓室后部象征墓主日常生活休息之处即室的空间,这似乎也进一步暗示了陶屋是墓主在死后世界生活的场所。这种在墓葬中对墓主死后世界居住空间的关注和营建也反映在同时期墓葬出土的壁画与画像石中,画中墓主坐于庭院中的堂屋内,周围有宴饮、乐舞百戏以及奴婢们在庭院中忙碌的场面。笔者认为这些画面主要是描绘墓主在死后世界生活的场景。从这些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许多汉人的观念中墓主在死后世界中仍是居住在以现世家庭庭院为蓝本的建筑空间中。那么陶屋模型的功能,正如壁画所表现的,即是墓主的魂魄在死后世界中的居住场所,墓主的魂魄在这里生活并享受子孙的祭祀。再者,峡江地区的陶屋也与流行此地的早期佛、道等宗教文化有关。吴焯先生对涂井M5中的陶屋模型进行讨论22。他将陶屋在墓中的摆放位置、陶屋上的胡人吹箫俑以及莲花饰等与长江中下游孙吴和两晋墓出土的魂瓶相比较,认为二者有很多相似性,陶屋是进行一种通俗的佛教宗教仪式的场地,是为死者祈祷冥福,生者求得现世利益之用23。此外涂井M5中还出土几件与早期佛教有关的白毫相俑24以及与早期佛教或道教有关的铜摇钱树25,反映了涂井墓中多种宗教及民间信仰共存的复杂性。涂井陶屋上置有伎乐俑、脊饰等在装饰手法上与中原地区出土的陶楼相一致。东汉晚期中原地区的陶楼明器亦追求建筑的多层效果,明器往往形体高大,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效果。如上文提到的河北桑庄5层陶楼(研究者认为其实际应是9层)及河南焦作白庄出土的7层彩绘陶楼,高度均达2米左右26。汉人迷恋长生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