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赋》的美学特征

《登楼赋》的美学特征

班固在《两都赋序》中说：“赋是一首古诗的流动。”。”《汉书·艺文志》则说:“不歌诵谓之赋。”它吸取《楚辞》、荀卿《赋篇》的体制词藻、纵横家铺张的手法而形成,讲究文采、韵节,兼具诗歌与散文的性质,成为有汉一代的文学主流和正宗。它经历了骚体赋、大赋、小赋的演化过程。刘勰认为汉赋可分为“体物写志”两大类。王粲《登楼赋》属于“写志”一类的抒情小赋。王粲(公元177-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西南)人。汉末文学家,以博洽著称。其诗、赋辞气慷慨,并讲求骈俪华彩,为“建安七子”之一,甚至被誉为“七子之冠冕”,与曹植并称“曹王”。汉献帝兴平三年(公元195年),王粲避难到荆州,投奔刘表。刘表弱,对他也不重用。青年王粲怀才不遇,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向往北方,乃有《登楼赋》之作。本文拟从意境、韵律、修辞三方面来谈《登楼赋》的美学特征。意境是中国古典美学中一个重要而独特的范畴。宗白华先生指出:意境是“中国文化史上最中心也最具有世界贡献的一方面”。它超越人类特定经验领域,极富人生哲理,是心理时空中一个富有形上本体意味的境界。在意境中,化景物为情思,化情思为景物,景中生情,情中含景,情景交融,成为艺术中“众妙之门”的至景。《登楼赋》的景是诗人登城楼眺望,映入眼帘的景色。王粲只选择了唤起他特定情感的景而加以提炼。在全赋第一片中,诗人先以洗炼而优美的语言:“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背坟衍之广陆兮,临皋隰之沃流”,概述“览斯宇之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的地理位置。接着,又用“北弥陶牧,西接昭邱。华实蔽野,黍稷盈畴”的“骈俪华彩”的笔墨描绘沃野千里、人杰地灵的审美境界。造成“大好风光、锦绣河山”的强烈阅读印象。可是感触自己的身世,诗人却长叹:“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仅14个字,却沉重无比,触目惊心。这种强烈对比的美学效果是何等感人!诗人以“遭纷浊而迁逝兮,漫逾纪以迄今。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的追忆开始第二片。“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此时在诗人眼前所展现的就只能是“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和”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济深”了。对北国的迫切思念和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诗人也只能“悲旧乡之壅隔兮,涕横坠而弗禁”。触景生情,诗人的心被羁旅在外的感伤情怀所笼罩。“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以古人、圣人相比附,“怀乡”的审美意蕴愈加浓烈。“惟日月之遗迈兮,俟河清其未极。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骋力。惧匏瓜之徒悬兮,畏井渫之莫食。”诗人以怀才不遇的隐情开始全赋第三片。他“步栖迟以徒倚兮”,此时“白日忽其将匿”。而且“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何等惨淡凄凉!周遭的环境无疑就是当时社会政治黑暗、生灵涂炭的写照。诗人的心受到剧烈震撼,感叹人生的失意、无望,因而“心凄怆以感发兮,意忉怛而惨恻”。继而“循阶除而下降兮,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怅盘桓以反侧”。从一片、二片而三片,景在变,情也在变。情随景变,发展自然,对比鲜明。借景言情,情景交融,景中有情,情中有景。以一个“忧”字贯穿全赋。诗人借景抒发了挥之不去、刻骨铭心的人生漂泊感、失意感、焦虑感,体现了最具建安文学特色的审美旨趣——“感伤”,也体现了“建安风力”的特色。诗人在感慨命运坎坷的同时,也表达了对社会不公的愤激。艺术品的形式符号直接指示并负载着它的意境。对于诗歌,它又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远古时代,诗歌和音乐本来就是浑然一体的。只是后来,它们才相互独立了。所以,诗歌和音乐有着类似的美学规律,诗歌语言具有音乐美的特性。意境是艺术家的艺术创造。深邃动情的意境离不开艺术家精湛娴熟的艺术技巧。王粲的《登楼赋》,将营构意境与巧用声律相配合,独具匠心。加及他当时如此年轻,真让人叹为天才之作。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将《登楼赋》推崇倍至,誉为“虽张、蔡不能过也”的四篇赋作之一。它结构严密,通篇用韵。以尤韵、侵韵、职韵三易其韵而段落自明。情绪和格调由深沉而激越,犹如西洋音乐奏鸣曲的三个乐章。全赋讲究声韵协调,从审美感知的角度有力地强化了文章的感染力。而各片“文意悠然不尽”,宛如歌剧中的咏叹调。诗人沿袭楚辞的句法形式,二十六联三百二十九字,形式整齐,对偶精工。虽不如格律诗那么严格,但全赋二十六联,联联讲究平仄对仗,体现了布局谋篇的均衡对称之美。加上极富情感色彩的双声叠韵和叠字,如“徙倚”、“忉怛”、“盘桓”、“眷眷”、“惨惨”等,读之铿锵有声,富于音乐旋律。全赋在总体上追求一种节奏有序、顿挫和谐,吟咏中给人以一张一弛的美感效果,具有音乐的旋律美。赋中一至四联,八至二十六联每联十三字,其中上句均以“兮”字结尾,显得整齐划一,而五、六两联又各为八字,体现了对称与不对称、平衡与不平衡的统一和旋律的和谐。真如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说的“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优美又称秀美、纤丽美、阴柔美、典雅美等等,即通常说的狭义美。在中国美学史上,不管是陆机的《文赋》、刘勰的《文心雕龙》、司空图的《诗品》和清代的姚鼐都对其进行过详尽的分析。刘勰将文章风格美分为八体,其中典雅美即优美。司空图将诗的风格概括为二十四品,其中的典雅、含蓄、飘逸等也可归入优美一类。南朝昭明太子选编《文选》多收美文,《登楼赋》也在其中。唐李善为《文选》作注时,《登楼赋》二十六联三百二十九字,李善为其作注七十四处,其中四十五处是交待赋中用典的出处。《登楼赋》真可谓句句有典。其遣词造句之典雅真不愧“建安七子之冠冕”的杰作。它形式整齐,同联两句之间和相邻两联之间多用对偶且极为精工,表现了形式美规律在赋体中的应用。“反对”属刘勰“丽辞之体”。它以两种相反的情势来描写相同的意念,起到“理殊趣合”的修辞作用和对比的美学效果。《登楼赋》中的“反对”,如十六、十七联之“幽显”、“穷达”,一片之“虽信美而非吾土”,尤其是篇首“聊暇日以销忧”与篇末“怅盘桓以反侧”,相反相成,使全赋更显感伤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