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厥奇》中的贪官污吏

《二刻拍案惊厥奇》中的贪官污吏

《凌春生》是明末小说的一部重要作品。《初刻印象》和《二刻印象》是小说史上的一部重要作品，历来为研究者所赞赏。在“二拍”中有许多的篇目涉及到贪官污吏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对明末的社会现实有所体现,值得我们重视。通过对“二拍”中相关篇目的统计,我们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涉及贪官污吏的作品在《初刻拍案惊奇》中仅有两篇,而在《二刻拍案惊奇》中却有十多篇的篇目涉及到贪官污吏。有人认为出现这种现象是“凌氏对不法官吏的不满和批判,随阅历渐深,在小说创作中表现的越来越多”。而胡士莹先生则认为:作者编写《二拍》时,曾入都谒选,但还没有捞到一官半职,因而在《二拍》中,作者对当时官僚的贪污横行,封建司法的腐败黑暗以及卖官鬻爵等现象,是心怀嫉恨的,在作品中往往投以辛辣的讽刺。(1)但是我们注意到凌蒙初出生于明万历八年庚辰(1580),三十岁,寓居南京,大概因科场失意,乃入都谒选。久之,归南京,撰写《初刻拍案惊奇》,天启七年(1627)脱稿,翌年刊成。崇祯五年(1632),《二刻拍案惊奇》告成。(2)据此我们可以看出《二刻拍案惊奇》创作于凌氏四十七岁到五十二岁之间,根据现有资料,大致可以判定这四年的时间内凌氏居住于南京,直到他五十五岁出任上海县丞时才离开。(3)这一阶段的凌蒙初年近半百,且又没有离家出游,很难说的上“阅历渐增”。而凌蒙初入都谒选是在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如果凌氏心怀嫉恨,就应该在《初刻拍案惊奇》中就大量的表现出来,而不应该到《二刻拍案惊奇》才集中呈现,况且凌氏在《二刻拍案惊奇》小引中明言:顾逸事新语可佐谈资者,乃先是所罗而未及付之于墨,其为柏梁余材,武昌剩竹,颇亦不少,意不能恝,聊复缀为四十则。这就说明凌氏的创作《二刻拍案惊奇》的素材是从以前创作《初刻拍案惊奇》剩下的材料中挑选出来的,为什么大量抨击贪官的素材没用在《初刻拍案惊奇》中,而出现在《二刻拍案惊奇》中?由此看来,“心怀嫉恨”说也值得商榷。结合1627年至1632年前后的史实,我们可以注意到以下几个问题:首先,是以魏忠贤为首的宦官集团的覆灭。明朝的衰微并不是由崇祯朝才开始的,自万历后期开始,明王朝统治逐渐陷入危机。阶级矛盾日益尖锐,种种危机使中下层地主阶级迫切需要一股强有力的政治力量,以整顿朝纲,抑制宦官,保持社会稳定。(4)在这个时候,以顾宪成为领袖的东林党人站了出来反对阉党,致力于整顿朝纲,猛攻在朝小人。而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自然不甘坐以待毙,与东林党人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史书记载“于是群小益求媚忠贤,攘臂攻东林党”,可见当时东林党人处境的危急。当时的下层文人,特别是东南文人,接受东林党——复社影响,要加强正统纲常伦理的教化,坚持忠奸矛盾斗争。(5)与阉党展开殊死斗争成为必然,如《明史》卷三百五,列传第一百九十三,宦官二:“六年二月,卤簿大驾成,荫都督佥事。复使其党李永贞伪为浙江太监李实奏,逮治前应天巡抚周起元及江、浙里居诸臣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尊素、李应升等。攀龙赴水死,顺昌等六人死狱中。苏州民见顺昌逮,不平,殴杀二校尉,巡抚毛一鹭为捕颜佩韦等五人悉诛死。刑部尚书徐兆魁治狱,视忠贤所怒,即坐大辟。又从霍维华言,命顾秉谦等修《三朝要典》,极意诋诸党人恶。御史徐复阳请毁讲学书院,以绝党根。御史卢承钦又请立东林党碑。海内皆屏息丧气。”此事发生在天启六年(1626),张溥的《五人墓碑记》于此事记载甚详。凌蒙初作为正统文人,其父亲凌迪知曾因得罪内宦,遭谗贬常州府同知,凌氏本人又长期居住于东南一带,不可能不受到东林党的影响,只是由于阉党对东林党的残酷镇压,凌氏也不得不“屏息丧气”。天启三年(1623)年,凌蒙初在入都谒选路上认识了刚任朝廷要职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朱国桢,二人相谈甚欢,在“经济之术”上几乎是不谋而合,《明史》卷二百四十,列传第一百二十八记载有魏忠贤对朱国桢的评价:“此老亦邪人,但不作恶,可令善去。”也就是说朱国桢也反对阉党,但并未与魏忠贤展开正面冲突,既然凌蒙初在“经济之术上与朱国桢看法几乎一致,那么他面对阉党的态度也很有可能与朱国桢相似,即不与阉党展开正面的交锋。崇祯登极之后(1627),“十一月,遂安置忠贤于凤阳,寻命逮治。忠贤行至阜城,闻之,与李朝钦偕缢死。诏磔其尸。悬首河间。”(6)到崇祯二年(1629)“命大学士韩爌等定逆案,始盖逐忠贤党,东林诸人复进用”。(7)至此魏忠贤阉党完全被扫除,人们尽情发泄对阉党对贪官的痛恨,这是有合理性的。凌蒙初的《二刻》恰恰作于阉党倒台之后,书中出现大量揭露贪官污吏的篇目也就不难理解了。其次,是陕西农民起义的爆发及北部边境女真部落的崛起。明朝末年,各种社会矛盾空前激化,突出表现在农民与地主阶级之间的阶级矛盾。在腐朽的封建地主阶级压榨下,全国各地反抗斗争层出不穷,陕西地区成为农民起义的中心地。陕西长期以来是全国社会矛盾的焦点,这里土地贫瘠,生产落后,赋税和徭役繁重,加之连年发生灾荒,农民生活比其他地区更为困苦,阶级矛盾尖锐。天启七年(1627年)三月,陕西大旱,澄城知县张斗耀不顾饥民死活,仍然催逼赋税,敲骨吸髓地榨取农民。白水县农民王二率饥民冲进县城,杀死张斗耀,揭开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序幕。史书记载“崇祯元年,陕西大饥,延绥缺饷,固原兵劫州库。白水贼王二,府谷贼王嘉胤,宜川贼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等,一时并起”。(8)天启八年(1628年),陕西府谷王嘉胤、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等领导饥民起义,崇祯二年(1629年),李自成在金县杀参将王国率众起义,投闯王高迎祥。崇祯三年(1630年),张献忠据米脂十八寨起义,陕北起义震惊了明朝统治者,使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明王朝更加的岌岌可危。与此同时,北方崛起的女真部落建立的后金也给明王朝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后金天聪三年(1630),皇太极率满蒙联军10万绕道蒙古,突袭明京师(今北京),互有胜负。同年施反间计,致明廷逮杀督师袁崇焕。陷京畿州县多处。东归连下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并留兵据守。京城受到异族威胁,对朝野上下的震动可想而知。士大夫们不可能不对时局有所思索。他们不可能将矛头指向崇祯皇帝,崇祯虽然是一个亡国之君,但又是一个挨骂较少的亡国之君,清张廷玉在《明史·流贼传》中这样评价崇祯:“呜呼!庄烈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又乏救亡之术,徒见其焦劳瞀乱,孑立于上十有七年。而帷幄不闻良、平之谋,行间未睹李、郭之将,卒致宗社颠覆,徒以身殉,悲夫!”后人的评价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当时的士大夫。封建时代的普遍思想是认为皇帝是好的,只是受了奸臣的蒙蔽,因而通过清君侧的方法,可以改造社会。(9)凌蒙初作为一个有着正统封建思想的文人,自然也持有相同的看法,在《二刻》中,他指责贪官污吏的话很多,也很激烈“做了官,怕少钱财?而今哪个做官的家里,不是千万百万,连地皮多卷了归家的。”(10)这已经不是仅仅指责某一个官员,而是指向大大小小的官吏。在他看来,时局的危急,责任不在于皇帝,而在于各阶层的官吏贪赃枉法,办事不力,因而在《二刻》中加强了对贪官污吏的批判。人们提到凌蒙初的“二拍”时往往都要说到此书的编写带有浓重的商业动机,其根据就是《二刻拍案惊奇》小引中的:“为书贾所侦,因以梓传请,遂为钞撮成编,得四十种”。但是凌蒙初编写“二拍”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获得商业利益,凌蒙初的家乡浙江乌程晟舍是湖州著名的刻书之乡。凌氏与同里闵氏,“两家当日,席丰履厚,其贤者伏居乡里,不问世事。诵诗读书之余,专以刻书相竞。”凌蒙初之父迪知致仕时,年仅38岁,罢归晟舍后,著书刻书三十四年。刻版印书可谓是凌氏的家传之业,如果为追求商业利益,凌蒙初完全可以将他的“二拍”由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