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书画的艺术价值

中国古代书画的艺术价值

在博物馆和专业艺术博物馆的收藏中，中国古代书法和绘画收藏发挥着重要作用，使用频率很高。纵观当前与中国古代书画类藏品相关的各类展览,其最鲜明的特征是力求展现某一艺术流派或者某一历史时期作品的艺术特征及艺术价值,或是展示单件藏品的艺术价值。除此之外,书画藏品还可在出版和观摩活动中被利用,不过,这些活动中对藏品价值的挖掘目的与展览目的无异。然而,由于古代书画类藏品在形式、内容与形制上有别于其他类藏品,使得展览、出版等利用方式并没有全面地展示出书画作品所蕴含的历史人文价值与科学价值等,也使得观众并没有完全看懂和理解博物馆展示该藏品的意义。一、进展柜长度对现实意义的影响无论是中国古代书法还是绘画作品,均是以特殊的形式去表现作品内容,而这些特殊的形式和内容又必须依靠独特的形制去展现。如著名的《韩熙载夜宴图》,是五代时期的宫廷画家顾闳中受南唐皇帝之命深入重臣韩熙载家中,监视其生活状况并将其以画面形式向李煜如实汇报而形成的作品。为了活灵活现地展现人物的形貌与动作,画家使用了繁缛细致的工笔设色的绘画形式,并采用了将宽幅有限的画纸拼接装裱为一整幅长卷轴的形制,力图完整地展现不同时空人物活动的多个场景。在多数的展陈条件下,展示横卷轴书画作品的专用平面展柜长度为2—3米,再除去文字说明牌、温湿度计等辅助设施以及为美观、安全等因素必须留出的空白区域,能够展示出来的画面长度是非常有限的。当然,即使通过有限的展示,也足以让观者感受到其艺术特色,但这并不意味着已经发掘了画作的最大价值。毫无疑问,观者可以看到作品部分的原貌,但他们也许看不到作品引首部分精彩的题名,也看不到卷中一些隐藏在某个位置的名家鉴藏印章,看不到卷尾部分包含着大量信息的多个题跋,更无从获取自己或许急切想要了解的有关知识。中国古代书画作品的特殊元素引首题名、鉴藏印章和卷尾题跋中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隐藏着与其他历史人物或事件相关的诸多线索。通过这些线索,再结合历史文献等相关资料进行调查,则有可能发掘出有关作者、题跋者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时的历史环境等信息,这些可看作是书画藏品的背景资料。再以《韩熙载夜宴图》为例,通过将画家本人及画中人物韩熙载作为背景资料进行详细调查,就会发现这幅作品的来龙去脉,也使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这幅作品的形式与内容,亦是当时紧张的政治空气及部分士大夫生活状态的一种说明与佐证。通过此例可说明,在对中国古代书画藏品进行研究或展示时,仅仅将其作为一件艺术作品、展示其艺术价值是远远不够的。通过深入调查藏品所包含的信息及线索等相关背景资料,不仅有助于更好地理解藏品本身,还可以使单纯的艺术类藏品具有了类似历史文献的价值。由于中国古代书画作品的创作主体以文人雅士为主,创作者本人或题跋者留下的各种个人文集、其他作品及相关时期的正史记载等,都可成为藏品管理者进行信息调查或深入研究时可资利用的资料。二、背景数据研究的重要性1.藏品管理与研究人物罗杰·希尔佛斯通称:“‘物’或‘物品’有自己的传记……它们通过所经历过的各种各样的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环境来获得意义,同样,它们的这种经历可以反过来说明那些环境,就如闪光或轨迹可以照亮夜空一样……物的传记与博物馆赋予它们的传记是不一致的。我们通常可以看到博物馆所展出的物品都是与其原产地及获得各种意义的地方相分离的……博物馆中物的意义是被固定了的,他们找到了归宿,被纳入了一个收藏体系,或被展出或被收藏。”也就是说,被博物馆纳入收藏或展示体系的书画作品,除博物馆赋予它的收藏或展示价值之外,另有其独有的意义和价值。这种价值并不来自任何人或机构的赋予,而来自藏品自身从产生伊始就具有的内容,并随着其特有的社会或历史经历而不断地得以丰富和扩充。如首都博物馆收藏的清代画家杨晋作品《横云山庄图》手卷(见图1),是画家在中晚年艺术成就趋于顶峰时的作品,在该画家作品传世不多的情况下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参考价值。画面内容仅为横云山庄及其近围的田垄、山水和树石等景物,跋语也只是寥寥三段。从表面上看,画作所包含的信息量极为有限,但以藏品包含的少量信息为线索对其背景资料进行深入调查,却能发现该藏品所涉及到的所有历史人物之间的关系。《横云山庄图》所涉及的人物包括画师杨晋、横云山庄主人王鸿绪、题跋者汤右曾及蒋廷锡、题引首者林佶、题跋者李经畬、鉴藏者徐郙,其中关联最密切的人物当为王、汤、蒋三人。他们三人同为进士出身,都由翰林院进入仕途,亦均以“文学”才能而被赏识并重用,他们为官生涯的绝大部分是紧密围绕着皇帝、翰林院和六部这些核心进行的。王鸿绪与汤右曾、蒋廷锡的诗文交往始于他第二次来京(康熙五十三年)之后。王将《横云山庄图》出示汤与蒋并请两位题跋(见图2),而他自己也以诗作相和作为回赠。汤右曾为《横云山庄图》题跋的确切时间为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蒋廷锡的题跋没有明确具体时间,但看王鸿绪与蒋廷锡有唱和活动的那些诗文题目均称其为“蒋詹事”,而时间稍晚一些的为蒋廷锡画作题诗时则开始称其为“蒋学士”(蒋廷锡在康熙五十六年被授内阁学士),据此可推测,这些活动及由此产生的诗文应集中出现于康熙五十三年到康熙五十六年之间。《横云山庄图》成为这几年间他们诗文交往的一个物证。再如首都博物馆馆藏清代宋荦《西陂六景诗卷》,是作者为请自己的至交好友和诗,特意将自己创作的题画诗六首以小楷重新眷录而成。单就其艺术价值而论,这是清代一位文化水平较高的官员的书法作品,工整的小楷体现了当时流行的馆阁体风貌,有一定的代表性。但以作者自己在卷首题跋中的内容为线索,对此书法作品所涉及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等信息进行深入调查,不仅能发现该文物产生的来龙去脉,还能了解到作者一生的主要经历及其与所交往人物的关系,从而能将作者放到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观察和分析,加深对作者和他所属时代的了解。苏东海先生说,“文物是无限的,藏品是有限的”。每一个博物馆的藏品资源都是有限的,亦是不可再生的,对于质地易损的中国古代书画类藏品来讲尤其如此。针对博物馆的此类藏品资源,只有在传统研究的基础上更广泛、深入地调查藏品的背景资料,充分发掘其历史人文价值,才能使藏品有限的生命价值被无限地延伸下去。2、从专业图书馆的使用和创作看博物馆的档案管理当一件中国古代书画作品所蕴涵的文物价值被最大限度地发掘后,对这件作品的利用就可以不只局限于单一地体现其艺术价值。博物馆需要通过塑造来产生自己的文化身份,举办展览无疑是最直接方式之一。在不同主题的展览中,针对同一件书画藏品可以有多种意义的诠释,藏品的价值亦可从不同角度被体现。同一件藏品的不同意义阐释和价值差别体现虽然是由展览的主题、展览中藏品的逻辑关系、阐释方式等因素决定的,但藏品的内涵和价值是否能够以各种形式体现出来,还决定于它的价值是否已被最大限度地发掘出来。以首都博物馆馆藏文物《西陂六景诗卷》为例,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官员酬唱诗友的风雅之作,然而,若再按图索骥进行进一步研究,就会发掘出它具有多重价值。首先,它是作者与画家王翚、诗人尤侗交往的一件物证。其次,若以作者本人为出发点,将其生平经历等背景资料作深入调查后则会发现,在六首咏景诗中,每首所咏的一处名胜都是作者曾经的为官之处。作者晚年在江宁巡抚任上,大概是忆及这些地方,遂请著名的画家王翚为其创作了《六境图》,而他自己则为每幅画作各赋诗一首。若再以这些地名为线索,在文献中查找作者在当地的为官经历,又会有更多的发现。如诗卷第五首《眼江叠嶂堂》,此堂位于江西,是宋荦巡抚江西时筹资将原有北兰寺古迹进行修缮并新建的。细查相关的历史文献资料,可知他在巡抚江西时,正值当地叠经兵灾,生产凋敝,吏治混乱,行政、税务等方面积弊众多,他凭借个人才干和勤政爱民的作风,兴利除弊,政绩斐然,并深受江西百姓的爱戴。当时,最高统治者康熙还曾以“江西巡抚宋荦不要钱,你大臣们可知道”之语询问诸大臣。第六首诗《沧浪亭》,沧浪亭位于苏州。宋荦在此担任江宁巡抚时,康熙皇帝在京城问满汉大学士:“各省巡抚贤否”,伊桑阿称:“江宁巡抚宋荦,清廉为天下巡抚第一”,康熙回答“朕久知之”。博物馆在藏品管理中,因对这件藏品做了相关深入研究,充分发掘出其历史人文价值,当2010年国家文物局发函希望能为在国家博物馆举办的“浩然正气满乾坤:中国廉政文物精华展”提供藏品时,首都博物馆便有针对性地选拨了这件藏品参展。“专业博物馆之所以收藏物品,是因为这些物品是可能具有教育作用的样本。虽然收藏的首要用途是用来展出,藏品管理人员依然必须坚持把收藏的价值(即其教育作用)与展览作用(受欢迎度)分开进行考量。这一区别是根本性的,也是优秀的博物馆和博物馆学家与拙劣的博物馆和博物馆学家之间的区别。”应该说,针对中国古代书画作品进行的背景资料调查研究工作,对博物馆开展或参与的其它形式的教育活动也大有裨益。2012年,北京电视台《这里是北京》栏目制作了一组名为《文物背后的廉政故事——纸上谈“清”》的纪录片,其中就采用了首都博物馆藏品《西陂六景诗卷》及其相关历史事件作为资料之一。栏目涉及的其它文物还有孔庙国子监博物馆收藏的《孔庙十三经碑林》、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收藏的清代石刻《文徵明书文天祥正气歌》、首都博物馆收藏的郑板桥《墨竹图》等。在概括首都博物馆这两幅藏品的特点时,主持人节目使用了极为生动活泼的语言:“‘谢顶’体现价值观,‘隐私’晒成真廉政”。对郑板桥笔下呈“谢顶”貌的、枝叶稀疏的墨竹形象和郑板桥诗句“一兰一竹一石,有节有香有骨”的解读,再结合郑板桥廉洁而不流俗的坎坷生平,使观众深刻地理解到画家笔下“谢顶”的墨竹与画家本人的象征关系。而在介绍《西陂六景诗卷》这件藏品时,节目用最时兴的网络用语予以概括:“‘晒’就是把东西放在阳光下,是年轻人展现自我的一种方式,也符合当下人们追求‘透明’、‘公开’的诉求,但是,有人却晒出了问题。其实,‘晒’的行为并没有错,对象决定了结果”。节目将《西陂六景诗卷》形容为类似网络上常见的现代人“心情日志”或“微博状态”的“晒隐私”行为,即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展开向别人解读,从而“晒”出自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等。这样的形式将几百年前的文物与当今人们的生活距离大幅度拉近,使藏品深层次的内涵被人们所了解。主持人在开篇词中说:“我们在几件文物上面发现,古代有这么几位奇人,他们这一辈子的身世传奇,就藏在字里行间了”。这几句看似平实的语言,却巧妙地一语道破了文物与其历史人文价值之间的密切联系,也道出了藏品背景资料研究的重要性。这不能不说是强化博物馆藏品与观众“沟通”的一种极为有效的方式。这件文物的历史人文价值挖掘到此,或许可以告一段落了,但事实却不尽然。纵观宋荦一生,虽然他被同朝称赞为“清廉为天下巡抚第一”,但相比其他如于成龙、张鹏翮等许多康熙朝以清廉著称的名臣,情况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宋荦既不像于成龙那样生活艰苦到终日青菜布衣,也不像张鹏翮那样棱角分明到庸吏闻之色变。宋荦担任江宁巡抚时,有位后学在苏州见到他,描述其形貌为“身着重裘”,从举止神态中可见当年的“复社风流”。宋荦在故乡经营别业“西陂村居”多年,当康熙帝南巡至江苏时,担任江宁巡抚的他向皇帝索求御书“西陂”二字并得偿。每在一地担任官职,宋荦总会游览当地名胜,并召集当地知名的文人墨客进行吟咏唱酬活动,还要对这些人进行招待等。同时,他也是清代精于鉴赏和富于收藏古书画的名家。如果单看这些情况,似乎不能将宋荦与“清廉”二字联系起来。但他在当时的为官得到最高统治者康熙、为官同僚、好友、当地普通百姓各方的普遍赞誉,苏州沧浪亭公园至今还保存着刻有“惠爱黎元,宏奖髦士。心迹双清,沧浪之水”诗句及宋荦画像的石碑,这说明他绝不可能不清廉。从他晚年为《六境图》所作的题画诗,亦可读出一种回顾往昔而问心无愧、充满怀念与感慨的纯净心态。也许只有结合文物本身和史实记载,才能将这种独具特色的“清廉”内涵进行有效的诠释,使数百年之后的人们更深刻地理解他的独特气质。3、《王六境图咏》组诗的出现与发掘保护机制的形成加强对中国古代书画藏品背景资料的研究,可以使藏品档案更加细化,从而使藏品的利用工作更加高效。再以首都博物馆藏品《西陂六景诗卷》为例,它与名为《王耕烟画西陂六景册》的文物和上海博物馆收藏的《王翚六境图卷》有密切的联系:与前者,是名同实异;与后者画卷上的题诗,则是名异实同。由于这两件文物的存在,《西陂六景诗卷》的文物名称可能会使观者对这三件文物的内容产生混淆。通过对其背景资料的深度调查,即得出以下结论:《王耕烟画西陂六景册》及《王翚六境图卷》两件文物,与宋荦《西陂杂咏》、《六境图咏》组诗分别相对应。先有《西陂杂咏》,后有《西陂六景图》;先有“六境图”,后有《六境图咏》。虽然这两者图与诗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但均属图与诗相互印证,相辅相成的情况。《王翚六境图卷》现存四段中的四首诗,应该是宋荦《六境图咏》组诗最早的出处。宋荦在组诗题跋中写道“今岁夏,乌目山人王翚过我俾,作六境图,叙述其事,各系五言诗一章,要一二故人和之,庚辰立秋日”(见图3),言之凿凿,此诗是为“六境图”而作。首都博物馆藏《西陂六景诗卷》在序文及内容上与宋荦个人文集《西陂类稿》中所收入的《六境图咏》组诗是高度一致的,而它与《王耕烟画西陂六景册》并无内容上的关联性。在《西陂六景诗卷》卷末落款处宋荦写道“书呈西堂先生教和,西陂弟宋荦具草”,这说明,此卷是作者特地将《六境图咏》组诗眷录、装裱成卷,意在请好友尤侗和诗,因此而成。这件文物产生于宋荦在“六境图”上题跋之后的结论,便是由此而来。如此一来,这三件文物之间的关系有了明确的表述,将此收入藏品档案,相信对于馆际之间藏品的比较研究和整合展示都有推进作用。加强对中国古代书画藏品背景资料的研究,对于某些研究不够、信息简略的藏品来说,可以起到明确其可利用的方向、挖掘其潜在使用价值的作用。如首都博物馆收藏的《唐叶有道碑》拓片文物,该文物装裱为立轴式样,其外签条内容曰:“唐李北海书叶有道先生墓碑。此石久佚,明以来无著录者,海内所遗仅此片纸而已。世传重刻本滥觞,岳麓云麾诸刻,伪谬踳驳不可胜纪,然不得。此初无,由是证之也”。对其背景资料进行调查研究,根据杨震方《碑帖叙录》、张彦生《善本碑帖录》等书所述及,原《唐叶有道碑》为行书,同称为“邕书”的楷书本为明人伪刻,因为据传世文献记载,此碑原石在宋元时就已毁匿,清代书法家何绍基在其《书论》中亦提到,“北海书…所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