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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入幕前入幕诗人的政治与心态
本文对唐末诗坛众多诗人的具体经历和创作实践进行了整理和调查,清楚地显示了混乱时代的氛围和复杂而艰难的生活经历,创造了不同时代的人性和生存方式。即使从个体来看也是如此:同一个诗人在不同的时期可能处于不同的生存状态。而具有同样生存状态的诗人,其思想、心态往往有相同之处,相应地创作也体现出一致或近似的追求,生存状态因而成为构成诗人群体最为核心的要素。据此,本文将唐末一批身世寒素、宦途坎坷,却有着强烈的仕进欲望,最终走上干谒诸侯、托身藩镇道路的幕府诗人划分为一个群体,以探讨“入幕”这种生存状态对其诗歌创作的影响。入幕原本是唐人一种普遍的生存方式,但本文所指的入幕,并非就一般意义而言,它包括了三层含意:一是特指在唐王室衰微的局势下,士人为了仕进而去投奔那些拥兵自重,对中央政权怀有异志的藩镇。二是担任僚佐是其人生际遇中最突出、最主要的经历。三是将其佐幕时间界定为长期滞留且终于幕府,表明他们因未能走由服务幕府而入朝为官这一“正途”,对幕府的依赖性更强,对唐王朝的感情则比较淡漠乃至敌视,在当时的幕府僚佐中更具代表性。因此,从这些层面上看,入幕辅佐藩镇是在唐末文士面对国家和个人的双重不幸,出处观念发生明显变化的时局中出现的独特现象。通过对这一现象的考察,有助于我们了解他们是如何选择自身的生存和行为方式的,以及生存状态又是怎样影响他们的政治思想、创作心态和诗歌风貌的。由于唐末文士资料散佚严重,本文选择文献记载终于幕府的罗隐、李山甫、来鹏等人予以论述。一、罗隐的人生情怀处于唐代封建体制中的士人大都具有相同的价值取向,即由应举而入仕,实现经邦济世或富贵显达的人生目标。从史料记载及现存诗文来看,罗隐等人文笔俊拔,才名远播,但因身世孤微、无人援引,又个性狷介、恃才傲物,以致科场无名,仕路断绝,不得不传食诸侯、依附强藩。以下分论之。应举——“凡十上不中第”唐朝科举,素重进士,宣宗即位后,进士科更是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呈现出独尊进士的局面,晚唐人孙棨以为:“进士自此尤盛,旷古无俦”(《北里志·序》)。进士地位的显著提高,对广大文士具有极大的刺激作用,应试人数逐年递增,以至“大中、咸通之后,每岁试礼部者千余人”(《唐语林》卷二),而录取人数却没有相应增加;与此同时,取消了对权豪子弟的限制,他们鹜趋进士科,与广大寒士争夺那可怜的30根桂枝,这必然导致请托干谒之风泛滥,屈抑之弊突出,正如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四中所说:“唐末举人,不问士行文艺,但勤于请谒,号为精切。”而大中一朝及第者“率多膏粱子弟,平进岁不及三数人”(《北里志·序》)的情况则意味着唐朝科场进入了最黑暗的时期:“进士科当唐之晚节,尤为浮薄,世所共患。”(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九选举二)寒门举子及第之艰,由此可知。罗隐,“少英敏,善属文,诗笔尤俊拔”(P114),但因“光逸门寒”(P4142)、“族惟卑贱”(P4139),同时,又“性简傲,高谈阔论,满座风生。好谐谑,感遇辄发”(P118),“傲睨公卿二十年”(《送宣武徐巡官》,本文所引罗隐等人诗作,均见彭定求主编《全唐诗》,中华书局1976年版,以下只注篇名),以故“凡十上不中第”(钱俨《吴越备史·罗隐传》)。李山甫,“文笔雄健,名著一方”(《全唐诗》小传),“诗名冠于当代”(《诗话总龟》前集卷三八),被司空图誉为“天才”(《偶诗五首》其二)。“咸通中累举进士不第。落魄有不羁才……生憎俗子,尚豪。……为诗托讽,不得志,每狂歌痛饮,拔剑斫地,少摅郁郁之气耳。”(P485)来鹏,“大中、咸通间才名藉甚。鹏工诗,蓄锐既久,自伤年长,家贫不达,颇亦忿忿,故多寓意讥讪。当路虽赏清丽,不免忤情,每为所忌……坐是凡十上不得第”(PP.428-429)。罗隐等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被用来应科举试,但屡举不第,因此,泄愤抒怀,讥刺晚唐科举制度的腐朽,是他们诗作中非常重要的一类题材。《丁亥岁作》就是罗隐对自己多年不第生涯的痛苦思索和总结:“病想医门渴望梅,十年心地仅成灰。早知世事长如此,自是孤寒不合来。谷畔气浓高蔽日,蛰边声暖乍闻雷。满城桃李君看取,一一还从旧处开。”诗人清醒地认识到,像他这样的寒门学子连蹇科场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具有普遍性。因为“满城桃李君看取,一一还从旧处开”,年年科场考取的人(桃李),都是世家子弟;寒门学子既出身微贱,又没有显宦提携,要想求得功名,简直比登天还难。罗隐其他的落第诗,也均以血泪之笔,反映了他困窘的处境、屡遭打击的痛苦心理以及怀才不遇的愤慨与悲凉,并猛烈抨击科举制度衰落腐朽、统治者埋没人才的黑暗现实,如:“圣代也知无弃物,侯门未必用非才”(《曲江春感》)、“难将白发期公道,不觉丹枝属别人”(《东归》)、“五等列侯无故旧,一枝仙桂有风霜”(《长安秋夜》)、“只言圣代谋身易,争奈贫儒得路难”(《江边有寄》)。李山甫同样有多首下第诗,如《赴举别所知》:“腰箭囊身出户迟,壮心奇命两相疑。麻衣尽举一双手,桂树只生三两枝。黄祖不怜鹦鹉客,誌公偏赏麒麟儿。叔牙忧我应相痛,回首天涯寄所思。”《下第卧疾卢员外召游曲江》:“眼前何事不伤神,忍向江头更弄春。桂树既能欺贱子,杏花争肯采闲人。麻衣未掉浑身雪,皂盖难遮满面尘。”《下第献所知三首》其一:“虚教六尺受辛苦,枉把一身忧是非。”从不同角度揭露了科举制度压制人才的弊端,宣泄了自己困顿科场、及第无门的怨恨之情。干谒——“传食诸侯,因人成事”罗隐等人在最终投靠拥兵自重的藩镇之前,普遍有着复杂的干谒经历。由于久困场屋,罗隐“寒饥相接,殆不似寻常人”(P4143)。迫于生计,不得不浪迹江湖,“传食诸侯,因人成事”(P123)。罗隐匆匆奔波在藩镇州郡之间,足迹曾遍布大半个中国。以下是《唐五代文学编年史》所载罗隐部分干谒经历:大中五年(851),至扬州谒见淮南节度使李珏,有《广陵李仆射借示近诗因投献》(P342)。大中十三年(859),至同州,有《投同州杨尚书启》,自述身世,以求刺史杨汉公援引(P432)。咸通四年(863),游晋州,有《途中献晋州孟中丞》(P487)。咸通五年(864),落第东归,经大梁,作《投宣武郑尚书二十韵》,献宣武节度使郑处诲(P490)。咸通九年(868),落第东归,经浙东,有《投浙东王大夫二十韵》(P534)。咸通十年(869),至长沙,谒湖南观察使于瓌,有《投湖南于常侍启》,祈为奏一官以活家口(P554)。咸通十三年(872),至湖州,谒见刺史裴德符,有《赠湖州裴郎中》(P595)。咸通十四年(873),至湖南谒观察使王凝,有《投湖南王大夫启》,求任职其幕中(P606)。咸通十五年(874),在李蔚淮南幕(P617)。乾符二年(875),游江夏,谒观察使韦蟾,有《上鄂州韦尚书》(P635)。乾符三年(876),游江州,有《上江州陈员外》(P641)。乾符五年(878),经蕲州,有《投蕲州裴员外启》,以所著《谗书》呈献刺史裴渥,并自诉命奇途危之苦楚(P665)。广明二年(881),离池州前往润州,有《甘露寺看雪上周相公》,献镇海节度使周宝(P710)。其间到处投诗献文,乞求举荐,从中可见用世之心的迫切与执著,但“初从事湖南,历淮、润,皆不得意”(《吴越备史·罗隐传》)。这一时期,抒写羁旅行役的艰辛以及飘泊无依的苦楚是他诗歌的主旋律,如《早春巴陵道中》、《途中寄怀》、《江北》、《陕西晚思》、《西京道中》、《南康道中》、《边夜》等。李山甫、来鹏同样过着流离转徙、穷愁潦倒的生活,李山甫感叹“世乱僮欺主,年衰鬼弄人。镜中颜欲老,江上业长贫”(《自叹拙》),来鹏则窘迫至“家贫已用卖琴钱”,“倘见吾乡旧知己,为言憔悴过年年”(《宛陵送李明府罢任归江州》)。虽然他们具体的干谒经历已不可考,但“来来去去身依旧,未及潘年鬓已斑”(李山甫《蒲关西道中作》),“独把一杯山馆中,每经时节恨飘蓬”,“蜀魂啼来春寂寞,楚魂吟后月朦胧”(来鹏《寒食山馆书情》)等,抒写诗人思亲怀乡、孤寂落寞的心绪,是他们多年颠沛流离、求食江湖生活的辛酸写照则是无疑的。入幕——“因缘幕府,蹑级进身”唐末,藩镇势力极度膨胀,强藩大镇迅速崛起,朱温、李克用、李茂贞、王建、高骈、杨行密、罗绍威、钱鏐等纷纷向割据政权发展,朝廷号令不行。他们为了扩大势力,逐鹿称雄,竞相延请名士入幕。唐末有入幕经历的文士人数众多,几乎囊括了当时的著名诗人,如皮日休、陆龟蒙、罗隐、杜荀鹤、司空图、韩偓、韦庄、唐彦谦等,由此形成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幕府文职僚佐队伍,诚如《旧五代史·李袭吉传》所载:“自广明大乱之后,诸侯割据方面,竞延名士,以掌书檄。是时梁有敬翔,燕有马郁,华州有李巨川,荆南有郑准,凤翔有王超,钱塘有罗隐,魏博有李山甫,皆有文称,与袭吉齐名于时。”(P805)促使中晚唐大批及第士人入幕的直接原因是唐代科举新进士守选制和官员铨选制的严格规定和多不能按期实现,而对于绝大多数唐末落第举子来说,则是在政治出路困窘时的一种无奈选择。这些举子多是连败场屋,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入幕,企图通过间接途径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故明胡震亨云:“盖唐制,新及第人,例就外幕,而布衣流落才士,更多因缘幕府,蹑级进身。”(《唐音癸签》卷二七)此外,一些实际情况,譬如迫于生计,如罗隐,“饱少于饥”(P4140),李山甫,“箪食豆羹”(P485),来鹏,“家贫不达”(P428),也是导致唐末文士进入幕府的直接动因。罗隐浪迹江湖大半生后,于“广明中,因乱归乡里,节度使钱镠辟为从事”(P326),李山甫“流寓河朔间,依乐彦祯为魏博从事”(P486),来鹏先在宣州,乾符四年前后,福建观察使韦岫“独赏其才,延待幕中”(P429)。罗隐等人由多年辗转科场,到四处投刺干谒,乞求举荐,再到最终投奔拥兵自重的藩镇的特殊经历表明,与唐末其他文士相比,他们具有更强烈的功名欲望和求仕的坚韧意志,为此不遗余力地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和出路。而这种仕进心态又直接影响到他们的诗歌创作。由于李山甫、来鹏幕府经历的资料不详,以下以罗隐部分考定为佐幕期间的作品为例予以简要分析。罗隐对钱鏐的知遇之恩深怀感激,因此写有大量赠答诗,颂扬钱镠的文韬武略,其中不乏奉承恭维之处,如:“门外旌旗屯虎豹,壁间章句动风雷”(《春日投钱塘元帅尚父二首》其一)、“望高汉相东西阁,名重淮王大小山”(《暇日投钱尚父》)。他还有相当数量的纪游、寄赠、题纪、感怀之咏,如《姑苏城南湖陪曹使君游》、《官池秋夕》、《县斋秋晚酬友人朱瓒见寄》、《秋日有寄姑苏曹使君》、《题延和阁》、《题玄同先生草堂三首》、《钱塘府亭》、《城西作》、《京口见李侍郎》等。此外就是一些求仙拜佛以及与僧人道士交往赠答的诗作。研读罗隐的全部作品,会发现,尽管他自身遭遇坎坷,却没有沉溺于个人的穷愁失意中,而是积极关注现实生活,保持着较强的政治参与意识和社会责任感,用他锐利的笔锋对现实生活进行了尖刻的讥讽、愤激的批判和严厉的警告,不平之鸣与忠愤之气在晚唐诗人中表现得最为突出。相比之下,他作于幕府期间的诗歌在题材内容方面实在是狭窄得多。相应地,此时的诗风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由讥讽怨刺、尖峭犀利转向闲和平淡、委婉含蓄,有些诗中则饱含着怀才不遇的惆怅,如《城西作》:“从军无一事,终日掩空斋。道薄交游少,才疏进取乖。野禽鸣聒耳,庭草绿侵阶。幸自同樗栎,何妨惬所怀。”而诗歌题材范围的缩小和诗风的转变与幕府的生存环境息息相关。首先,唐末,特别是黄巢起义期间,政局动荡,兵连祸结,笺表书檄在朝廷同藩镇、藩镇同藩镇之间的各种复杂关系中斡旋权变的功能急剧提高,方镇各务争胜,纷纷延聘并重用擅长文书辞赋的文职僚佐。譬如,当时凡吴越邦土的大事记,钱氏的文告、奏表几乎都出自罗隐之手,并且深受时人称颂。如龙纪元年(889),“为贺昭宗更名表,曰:‘左侧虞舜之全文,右侧姬昌之半字。’当时京城称为第一”,景福二年(893),为钱镠撰谢表,其略曰:“天寒而麋鹿常游,日暮而牛羊不下。”颇为时人所称(《吴越备史·罗隐传》)。可见,幕府诗人的精力和才华主要被用于大量公文书启的写作,而诗歌既难获藩帅重视,在他们的全部创作中也处于从属地位。其次,考察幕主与僚佐的关系,发现“在唐末所谓戎幕遇合的背后,是府主对幕僚严酷的垄断与控制。称雄一方的武臣藩镇,为唐末仕进无路的士子,提供了一些机会,但这个机会却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人格上的压抑”(P310)。“藩镇皆武夫,恃权任气,又往往凌蔑文人,或至非礼戕害”(P294)。如,朱温对僚佐狠毒严厉,“梁之职吏,每日先与家人辞诀而入,归必相贺,宾客对之,不寒而栗”(《洛阳缙绅旧闻》卷一)。即使谄媚迎合,也可能招致祸端。据《资治通鉴》载:“全忠尝与僚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柳宜为车毂。’有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须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遂命左右将附和者悉数扑杀(P8644)。在这种动辄得咎,甚至会有生命危险的环境里,士人的棱角往往被磨平,怨刺讥弹的个性逐渐消失,“吏隐”及其闲适意趣在幕府中流行。同样,钱镠虽然对罗隐厚爱有加,“鏐爱其才,前后赐予无数。陪从不顷刻相背”(P118),罗隐自己也感叹:“不是金陵钱太尉,世间谁肯更容身”(《寄窦泽处士二首》其一),但是应该看到,钱镠与罗隐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微妙。史载罗隐是被迫入幕的:“隐与桐庐章鲁封齐名,钱鏐初起,以鲁封为表奏孔目官,不就,执之。后以隐为钱塘令,惧而受命。”(《唐诗纪事》卷六九)据此推测,罗隐在钱镠幕中必定是心存余悸的,不能不把自己的个性收敛一些,《西湖游览志余》记载的这件事颇能说明问题:钱氏时,西湖渔者日纳鱼数斤,谓之‘使宅鱼’。其捕不及者,必市以供,颇为民害。一日罗隐侍坐,壁间有《磻溪垂钓图》。武肃王索诗,隐应声曰:“吕望当年展庙谟,直钩钓国更谁知?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须供‘使宅鱼’。”武肃王大笑,遂蠲其征。(P374)罗隐虽然对钱镠赋税苛重予以讥讽,但与他一贯尖刻峭直的文风相比,此处讽谏的口气无疑平和委婉得多,从中不难看出罗隐心态的转变,因此谁又能说“劝君不用分明语,语得分明出转难”(《鹦鹉》)不是他的自戒之词呢?再次,诗人托身于偏安一隅的地方军阀,生活在被烽火隔绝的小圈子里,眼中与胸中已经没有神州广阔的全局,同时意味着再也回不到士人正常的出路上了,从而对现实生活和外部世界失去了最后一点信心和希望,不再有往日那种社会责任感以及生活热情。为排解忧愁,安顿心灵,不得不将兴趣转向内心世界和身边情事,相应地创作题材多集中于怀旧意绪的表达、细事琐物的描绘以及应酬赠答之类,体现了由社会现实转向狭小生活范围的趋向。在这种情况下出现题材狭窄、意境清远、诗风平淡的作品也就不足为奇了。二、对当时社会社会的复杂事实予以彻底揭露和揭露唐季,“世道交丧,海县横流,赤眉摇荡于中原,黄屋流离于遐徼,黔黎涂炭,宗社丘墟”(P730)。罗隐等人亲历了这些境况,并且刻骨铭心,因而其诗歌真切地描绘了动荡乱离中人民的苦难,体现了诗人忧国伤时之心。罗隐有许多诗作表现了藩镇割据与干戈不息给国家、人民带来的极大灾难,如:“生灵寇盗尽,方镇改更贫。”(《乱后逢友人》)“衰鬓别来光景里,故乡归去乱离中。乾坤垫裂三分在,井邑摧残一半空。”(《江亭别裴饶》)“兵戈村落败,饥俭虎狼骄。”(《秋江》)“两地干戈连越绝,数年麋鹿卧姑苏。疲甿赋重全家尽,旧族兵侵太半无。”(《送王使君赴苏台》)真实地再现了当时因战乱频仍、赋徭繁重而致使山河破碎、田园荒芜、家毁人亡的情景,表达了诗人痛心疾首的心情。《塞外》则指斥边将御敌无策、肥己有方,对其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塞外偷儿塞内兵,圣君宵旰望升平。碧幢未作朝廷计,白挺犹驱妇女行。可使御戎无上策,只应忧国是虚声。汉王第宅秦田土,今日将军已自荣。”李山甫中和二年(882)前曾客游太原,本年前后作有《乱后途中》及《兵后寻边三首》。《乱后途中》:“乱离寻故园,朝市不如村。恸哭翻无泪,癫狂觉少魂。诸侯贪割据,群盗恣并吞。为问登坛者,何年答汉恩?”描绘乱后故园凋敝荒凉及自己极度悲伤之状,抨击藩镇武将为攫取私利而穷兵黩武、荼毒生灵的罪恶行径。《兵后寻边三首》叙写兵后边塞阴森恐怖之景,揭示出战争的残酷及其对农业生产的破坏,抒发诗人哀痛无比却报国无门的忧愤。如其一:“千里烟砂尽日昏,战余烧罢闭重门。新成剑戟皆农器,旧著衣裳尽血痕。卷地朔风吹白骨,柱天青气泣幽魂。自怜长策无人问,羞戴儒冠傍塞垣。”乾符六年三月,黄巢“入闽,俘民……儳路围福州,观察使韦岫战不胜,弃城遁,贼入之,焚室庐,杀人如蓺”(P6454)。其时,来鹏在福建观察使幕,经历黄巢围福州之役。盖作于此时的《山中避难作》云:“山头烽火水边营,鬼哭人悲夜夜声。唯有碧天无一事,日还西下月还明。”逼真地再现了当时战火连天、横尸遍野的凄惨景象。悯农——“不知买尽长安笑,活得苍生几户贫”罗隐等人仕途偃蹇、穷愁落魄,皆有流转社会下层的亲身经历,对于政治腐败及民生疾苦有着真切的感受和清醒的认识,因此常常以手中之笔表现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劳动人民的艰辛生活,对其不幸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同时对统治者的残酷剥削予以深刻的揭露和严厉的批判。唐末,“诸道州府,或兵戈之后,灾沴之余,户口逃亡,田畴荒废,天不敷佑,人多艰危。乡闾屡困于征徭,帑藏因兹而耗竭”(P680)。广大下层人民挣扎在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生死线上,而统治阶级却过着豪奢淫逸的生活,罗隐等人对此予以无情的揭露。如罗隐《秦中富人》:“高高起华堂,区区引流水。粪土金玉珍,犹嫌未奢侈。陋巷满蓬蒿,谁知有颜子。”通过对秦中富人奢侈生活的描绘,反衬出陋巷贫者的艰辛生活,对比十分强烈,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社会贫富的尖锐对立以及统治阶级追求穷奢极侈生活的贪婪本性。又如他的讽刺名篇《雪》:“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易多。”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作者却偏说“为瑞不宜多”。因为当时敛苛赋重,“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聂夷中《伤田家》),农民无论丰歉都处于同样悲惨的境地。这场瑞雪的直接受害者是因无家可归而流落街头、衣不蔽体的贫者,一夜风雪,不知街头会出现多少“冻死骨”!对他们来说,大雪与其说是“瑞”,不如说是“灾”,还是不要太多为好。在这看似轻松的诗句之后隐藏着贫富悬殊、阶级对立、赋税苛毒等沉重的社会问题。李山甫《贫女》:“平生不识绣衣裳,闲把荆钗亦自伤。镜里只应谙素貌,人间多自信红妆。当年未嫁还忧老,终日求媒即道狂。两意定知无说处,暗垂珠泪湿蚕筐。”全篇是一个未嫁贫女的独白,倾诉她抑郁惆怅的心情:自己生在蓬门陋户,从未穿过绫罗绸缎。因为贫穷,虽然早已过出嫁之年,却仍待字闺中,只能对着蚕筐暗自垂泪,表达了诗人对贫女不幸命运的深切同情以及不公平的世态人情的强烈谴责。《公子家二首》描写了豪门子弟骄奢淫逸的生活与嚣张气焰,并将他们的富与乐同穷困农户的贫与苦做了鲜明的对比。如其二:“不知买尽长安笑,活得苍生几户贫。”来鹏《蚕妇》:“晓夕采桑多苦辛,好花时节不闲身。若教解爱繁华事,冻杀黄金屋里人。”写蚕妇终日不停地忙于采桑、养蚕,辛勤劳作,没有一丝空闲,而那些达官贵妇却不劳而获,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表达出诗人对统治阶级残酷剥削的强烈愤慨和批判。咏史——“蠢简遗编试一寻,寂寥前事似如今”罗隐等人都有强烈的仕进欲望,但经邦济世的理想被世乱道丧的现实所阻碍,因此他们往往借怀古咏史对唐王朝衰败的局面及其原因进行多方位的体悟和思考,并倾诉自己抱负难展的苦闷与悲愤。《旧五代史》本传说罗隐“诗名于天下,尤长于咏史,然多所讥讽”(P326),李慈铭评他的诗“大率愤懑不平,议古刺今,多出新意”(P900),他本人则说:“蠢简遗编试一寻,寂寥前事似如今”(《咏史》),这表明罗隐是自觉地以古鉴今,在咏叹和谈论历史的成败得失中寄寓者对现实的讽谏。如《华清宫》:“楼殿层层佳气多,开元时节好笙歌。也知道德胜尧舜,争奈杨妃解笑何!”安史之乱是大唐由盛到衰的转折点,回顾这段历史时,人们大多把怨恨发泄在杨贵妃身上,有意或无意地为最高统治者开脱罪责。罗隐则将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唐明皇,以揶揄的语气和嘲谑的口吻,彻底揭开了“道德胜尧舜”的大唐“圣明”皇帝贪恋女色、道貌岸然的本来面目。罗隐就是因为这首诗深深触怒了昭宗君臣,失去了一次身登科甲的机会(《唐诗纪事》卷六九),足见其挖苦之尖厉、嘲笑之无情。此外,《西施》、《长城》、《咏史》、《铜雀台》、《建康》、《姑苏台》、《始皇陵》、《焚书坑》、《江南》、《炀帝陵》、《故都》、《邺城》、《挂剑处》、《春日登上元石头故城》等,大多借前代盛衰谈国家治乱,意在寻找前人覆辙,以警醒当世。李山甫“诗文激切,耿耿有齐气,多感时怀古之作”(P487)。这些感时怀古之作多凸现了他不同于常的历史见解。如《阴地关崇徽公主手迹》:“一拓纤痕更不收,翠微苍藓几经秋。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寒雨洗来香已尽,淡烟笼著恨长留。可怜汾水知人意,旁与吞声未忍休。”《代崇徽公主意》:“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崇徽公主,本为仆固怀恩之女,“仆固怀恩死,上怜其有功,置其女宫中,养以为女。回鹘请以为可敦,夏,五月,辛卯,册为崇徽公主,嫁回纥可汗”(P7208)。由于唐代自安史乱后国力削弱,边患十分严重,而朝廷一味求和,使各族人民备罹祸害,因此,诗人视朝廷执行屈辱的和亲政策为国耻,不仅发出了“谁陈帝子和番策”的责问和“我是男儿为国羞”的喟叹,而且代公主呼喊出心中的愤懑:既然将国家社稷安危寄于一个弱女子身上,还要那些被封为“万户侯”的将军干什么?《上元怀古二首》则纵览历代兴亡,从王朝的频繁更替中总结历史教训。如其一:“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是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苔烟草石城秋。”揭示出淫虐亡国、仁者无敌的真理。由于怀才不遇,罗隐等人对君臣遇合都深情向往,热情歌颂历史上建立王基帝业的明君贤相。罗隐《燕昭王墓》:“战国苍茫难重寻,此中踪迹想知音,强停别骑山花晓,欲吊遗魂野草深。浮世近来轻俊骨,高台何处有黄金?思量郭隗平生事,不殉昭王是负心。”颂扬礼贤下士、广揽英才的燕昭王,谴责负心的郭隗,借此表达对晚唐统治者轻视俊才的失望之情和自己大志难伸的悲哀。他们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诸葛亮予以吟咏,罗隐的《筹笔驿》,李山甫的《代孔明哭先主》、《又代孔明哭先主》,都对诸葛亮辅佐刘备成就大业及其过人的韬略谋智表达出热烈的赞颂与崇仰,在“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筹笔驿》)的感叹中,寄托了诗人生不逢时的遗恨和壮志难酬的情怀,流露出浓重的怀旧伤时情绪。三、《风》的语言罗隐“自以当得大用,而一第落落,传食诸侯,因人成事,深怨唐室”(P123),李山甫“求名不遂,满腔怨毒”(《唐音癸签》卷二六),来鹏“家贫不达,颇亦忿忿”(P428),因此,他们的诗大多具有强烈的愤世意味和磊落不平之气,讽刺成为其诗歌最显著的特点。《唐才子传》评价罗隐道:“诗文凡以讥刺为主,虽荒祠木偶,莫能免者。”(P123)“褊急性能,动必嘲讪,率成谩作,顷刻相传。……夫何齐东野人,猥巷小子,语及讥诮,必以隐为称首。”(P129)罗隐本人亦明确提出了功利讽谕性的主张:“君子有其位则执大柄以定是非;无其位则著私书而疏善恶。斯所以警当世而诫将来也。”(P4143)对此笔者已有专文论述,此不赘。李山甫、来鹏的诗讽刺也十分尖刻。李山甫《下第卧疾卢员外招游曲江》:“桂树既能欺贱子,杏花争肯采闲人。麻衣未掉浑身雪,皂盖难遮满面尘。”《下第出春明门》:“曾和秋雨驱愁入,却向春风领恨回。”讥刺权门势族把持科场,抒发了对科举制度压制人才的愤恨之情。来鹏更因“多寓意讥讪。当路虽赏清丽,不免忤情,每为所忌。如《偶题》云:‘可惜青天好雷电,只能惊起懒蛟龙。’坐是凡十上不得第。”(PP.428-429)讥讽在李山甫和来鹏的咏物诗中表现得同样鲜明,这主要是通过托物言志、借题发挥手法来实现的。李山甫的咏物诗大多立意十分尖刻,通过托物寄讽,发泄心中的怨恨,因而情感更沉郁偏激,锋芒更峭拔毕露。如《菊》:“也销造化无多力,未受阳和一点恩。栽处不容依玉砌,要时还许上金樽。”《风》:“喜怒寒暄直不匀,终无形状始无因。能将尘土平欺客,爱把波澜枉陷人。”前者以菊自况,怨寒士身卑运仄,讥朝廷刻薄寡恩;后者以风作比,刺奸佞兴风作浪,诬陷忠良,在出神入化的描摹中,遗貌取神,巧妙地表达出诗人愤世嫉俗的强烈感情。来鹏《鹦鹉》:“色白还应及雪衣,嘴红毛绿语仍奇。年年锁在金笼里,何似陇山闲处飞。”诗人借物抒愤,以鹦鹉被困笼中暗示人才受束缚的遭遇,表达了诗人对自由生活的强烈渴望和向往,以及对压抑、埋没人才的黑暗社会的批判与谴责。又如他的名作《云》:“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借写高高在上的云千变万化,优哉游哉地化作奇峰自我欣赏,任由大片旱苗枯死,讽刺统治者在大旱之年悠闲自适而不顾人民死活。总之,这些咏物诗由于更多地融入了诗人的激愤不平之情,因此笔触尖酸泼辣、讽刺冷峻犀利,表现出强烈的怨刺色彩。明快通俗——“今人多引此语,往往不知谁作”罗隐等人的大多数作品不作深隐的比喻,亦少迂回委婉之笔,往往直写所见,直抒所感,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对黑暗现实的愤激之情,因而呈现出一种明快率直的风格;语言则力求通俗流畅,少用或不用典故,常采撷口语而成,有些已成为脍炙人口、流传久远的成语、熟语。如宋王楙云:“唐人诗句中用语俗者,惟杜荀鹤、罗隐为多。……罗隐诗,如曰‘西施若解亡人国,越国亡来又是谁’,曰‘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曰‘能销造化几多力,不受阳和一点恩’,曰‘只知事逐眼前去,不觉老从头上来’,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曰‘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曰‘明年更有新条在,搅乱春风卒未休’。”(P155)李山甫作诗“语不忌俚”(《唐音癸签》卷八),如“麻衣尽举一双手,桂树只生三两枝”(《赴举别所知》),“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寒食二首》其一)。来鹏诗的语言也平易通俗,如“紫艳红苞价不同,匝街罗列起香风。无言无语呈颜色,知落谁家池馆中”(《卖花谣》),“莫道闻时总惆怅,有愁人有不愁人”(《闻蝉》),都浅近晓畅,明白如话。罗隐等人诗歌创作上的这种明快率直、通俗浅切,一方面与其人生经历密切相关——他们仕途坎坷,报国无门,郁闷之中难免心怀激愤,对所闻所见往往直抒胸臆,一吐为快,另一方面则与他们久沉下僚,直接接触百姓的语言有关,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出平民意识与趣味。由于罗隐等人的诗平易浅显,通俗流畅,因此往往流传于当代及后世。宋陶谷《清异录》记载:“自唐末,无赖男子以札刺相高,或铺《辋川图》一本,或砌白乐天、罗隐二人诗百首。”(P232)宋王楙在列举了罗隐上述诗句后又说:“今人多引此语,往往不知谁作。”(P155)结语唐末,每一个文士都面临着“为儒逢乱世,吾道欲何之”(韦庄《寓言》)的矛盾和无奈。藩镇使府为争霸需要,竞相延请士人入幕,而政治黑暗、科场腐败以及中央政权凝聚力削弱的现实,也迫使士人对原有的仕进心态进行调整。罗隐等人就是在仕进无门、生活无依的境况下,走上了传食诸侯、托身藩镇的道路。但他们在幕府的生活远非想象中的那样理想,生存的困惑与矛盾依然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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