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法律语言的特点

论法律语言的特点

一俄罗斯学者关于法律语言的研究（1）在语言使用的各个方面，人类特别注重法律语言的使用。在语言使用的各个方面,“法律语言”可以说是一个尤为引人关注的领域。法律语言指的是全民语言在制定和实施法律以及法律科学研究中的具体运用。法是体现统治阶级意志,由国家制定或认可,由国家强制力保证实施的行为规范的总称。因此,依法进行的刑狱诉讼和其他法律事务关涉到个人和群体的毁誉荣辱、财产得失、生命予夺乃至国家民族的权益和尊严。语言的特点之一就是具有藏而不露的力量。古往今来,因一字之差、一语之误而使判决等结果毫厘千里、阴差阳错的案件,屡见不鲜,往往令人感慨、惊叹和震撼!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对于诉讼和非诉讼法律事务中语言运用的重要性,大概是不会有人持不同意见的。应该说,随着文明和法制的肇始,从总体上来说,人们对这一领域的语言运用,即法律语言的关注是超时空的、永恒的。历史上,许多才华横溢的诗人、作家,杰出的政治家、法学家等对法律语言的推崇、赞誉或刻苦钻研是人类关心法律语言的一个印迹。中世纪意大利大诗人但丁(1265-1321)在他的著作《论俗语》中,将“法庭的”语言与“光辉的”(经过筛沥的)语言、“中心的”(标准性的)、“宫廷的”(上层阶级通用的)语言并列为“理想的语言”,并指出法庭的语言是“准确的、经过权衡斟酌的”(P128)纯净语言。法国大作家司汤达在创作长篇小说《巴尔玛修道院》期间,每天清晨必读几页《法国民法典》,从中获得运用艺术语言的灵感与启迪。长篇巨著《战争与和平》的作者、俄国伟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除了从“故事里、歌曲里”学习语言外,还通过法律诉讼中的“供词的纪录”“研究俄罗斯民间的语言”,使他作品里每个人物的言语都符合其特定身份,显得栩栩如生。美国总统林肯(1809-1865)亦是一位造诣很高的演说家,早年攻读法律并任律师,在他学习辩才时,曾头顶烈日、徒步往返30英里,到一个法院去旁听庭审与辩论,其运用法律语言方面的造诣,与他日后任总统期间一些重要演说在美国历史上产生重要影响并被视为演讲史上的珍品很有关系。我国明末清初著名戏剧家、文学家李渔曾任金华知府的幕僚,处理刑狱诉讼,对法律语言颇有见解;清代著名法学家、幕僚王又槐也就诉讼和法律语言所用语言发表过许多精辟、独到的见解。在当代,二次大战后英国最大的法律改革家和享有世界声誉的法学家、前英国上诉法院院长阿尔弗雷德·丹宁爵士,在回顾他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法律生涯时,深有感触地说:“要想在与法律有关的职业中取得成功,你必须尽力培养自己掌握语言的能力。”(P2)另一位著名英国法学家、著名法官曼斯斐尔德勋爵(LordMansfield)曾经指出:“世界上的大多数纠纷都是由词语所引起的。”(P5)1993年7月,第一届国际法律语言学家学会在德国波恩举行。这次会议的召开,意味着法律语言研究已经取得了一门独立学科的身份,人类对法律语言的研究已经进入一个新纪元。凡此种种,都说明在语言的各个使用领域,人类尤其关注法律语言的运用。(二)法律语言是历代统治阶级、主流社会通过法律和法律工作者对语言施加影响的结果语言本身没有阶级性,作为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均等地为社会一切阶级、阶层服务。但是,每个阶级和社会群体对于语言远不是漠不关心的。它们竭力设法利用语言为自己的利益服务,把自己设制的特别词汇、特别的用语、特别的术语,强加到语言中去。在这方面,历代的统治阶级表现得特别突出。历史上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贵族和封建官吏、士大夫阶层都有它们自己创造的一些阶级的习惯语,西方资产阶级也有自己的雅语(所谓“客厅语言”)。此外,秘密社团和犯罪团伙有自己的隐语或切口,各个行帮有自己的同行语等等。历代统治阶级,主流社会在法律语言的萌芽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更加不可忽视。简言之,法是由国家制定或认可,并以国家强制力保证其实施的行为规则的总和。在人民当家作主之前,历史上的法都是剥削阶级的法,它当然要集中反映统治阶级的意旨,竭力维护剥削阶级的利益。他们当然十分明白掌握法律方面的话语权是加强镇压、巩固统治地位的必由之路。对这一领域的语言运用,统治阶级必然格外重视并不遗余力的施加影响。为了掌握法律的话语权,统治阶级首先要控制立法权。统治者任命一些政治家,法学家进行立法活动,如商鞅、李斯、李悝(著有《法经》),直至清末沈家本(主持修订《大清律例》为《大清现行刑律》)。法律文本确定法律规范,立法语言是法律语言的核心部分,对整个法律语言有导向和规范作用。对此,历代统治阶级是心知肚明的,他们通过参加立法的官吏,甚至亲自指导、干预法律语言的运用。他们的某些言论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对当时法律语言的规范与优化,对中国法律语言的逐步形成与成熟,有一定的促进与推动作用。例如春秋战国时期政治家商鞅曰:“圣人为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唐高祖李渊让大臣删改开皇律令时说:“本设法令,使人共解,而往代相承,多为隐语,执法之官,缘此舞弄,宜更刊定,务使易知。”(旧唐书·刘文静传)唐太宗李世民也强调说:“国家法令,惟须简约,不可一罪作数种条。”(贞观政要:卷八)明太祖朱元璋于1367年令左丞相李善长等20人草拟律令时,对他们说:“法贵简当,使人易晓,若头绪繁多,或一事两端,可轻可重,吏得为奸,非法意也。”清末思想家梁启超曾说:“法律之文辞有三要件,一曰明,二曰确,三曰弹力性,明确就法文之用语言之,弹力性就法文之意义言之。若用艰深之文,非妇孺所能晓解者,是曰不明。……确也者,用语之正确也……弹力性,其法文之内包甚广,有可以容受解释之余地也。确之一义与弹力性一义,似不相容,实乃不然,弹力性以言夫其义,确以言夫其文也。培根又曰:‘最良之法律者,存最小之余地,以供判官伸缩之用也’。存最小之余地,则其为确可见,能够判官伸缩之用,则其有弹力性可见。然则两者之可以相兼,明矣。”(《中国成文法编制之沿革》中华书局版,第59-60页)诸如这些对立法的论点还有司法官员对刑狱诉讼用语的阐述均有其可供借鉴之处,都是历代统治阶级通过法律和法律人对语言施加影响的明证。历代凡有作为的统治者,在改进吏治、重视法律的同时,必然同时重视对法律语言的建设。可以这么说,统治阶级或法律人若对法律语言掉以轻心,法律语言作品(包括法律文本、司法文件、法庭语言等)质量滥恶,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如果不是出于政治上的“故意”,至少是政治上的失误,若走向极端,则是对历史的犯罪。对此,有史为鉴,教训深刻,如唐、宋的昌盛时期,对法律文本及判词等均颇为重视,元代法律文书等质量低劣、吏治腐败,政权迅速垮台,明、清上升时期采用多种举措解决这一问题,对稳定政局、繁荣经济功不可没。再联系“四人帮”专权及之前的法律虚无主义时期,对法律语言的藐视成为导致公民权利横遭侵害、冤假错案多如牛毛的一个直接的技术原因,亦十分发人深思。1926年版苏联《刑法典》第五十八条以14个款项,各规定一种刑事犯罪,由于语义不清、包罗万象,致使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陷入了政治迫害的罗网,难怪苏联著名文学家、思想家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在其纪实性文学巨著《古拉格群岛》中涉及刑法典第五十八条时发出了如下的感慨:我们当中有谁没有亲身体验过它的囊括一切的拥抱,说真的,普天之下没有一样过失、念头、作为或不作为是五十八条的手掌所不能惩治的。事实上,在一些朝代的上升时期,法律能缓和一些社会矛盾,改善百姓的生存条件,促进生产力和经济的发展,符合历史发展的需求,法律语言和法律语言作品也就比较精良,能促进和推动法律语言的优化与发展。反之,在一些依靠专制暴力的淫威维持统治的国家或时代,法律话语权威与法律语言受到藐视,恶法往往与滥恶的法律语言互为因果、形影不离。历代的法律语言,正是统治阶级或主流社会通过法律和法律人对全民语言进行干预、施加影响的结果。二(一)法律语言的概念法律语言这一术语源于西方,在英语中它原指表述法律科学概念一级用于诉讼和非诉讼法律事务时所选用的语种或选用某一语种的部分用语,后来亦指某些具有法定法律意义的词语,并且扩展到语言的其他层面,如“法律文句”、“法庭诉讼语言”等。我国对法律语言的关注与研究源远流长,而“法律语言”这一术语的提出和明确界定,则反映在近20年陆续出版的法律语言著作中。80年代初,随着我国社会主义法制的全面恢复和逐步健全,立法与司法工作面临着大量与语言运用有关的问题,政法干部和公安、政法院系学生亦面临着提高语言修养和加强语言学习的任务,这就对法律语言的实践和理论研究提出了迫切的要求。随着社会应用的需要和研究的深入,在我国,法律语言逐步被定义为:法律语言是民族共同语在一切法律活动(包括立法、司法和法律科学阐释)中具体运用的语言。换言之,法律语言是民族共同语在长期的法律科学和法律实践中逐步形成的、服务于一切法律活动而且具有法律专业特色的一种社会方言。它包括表述各种法律规范的立法用语和为诉讼活动、非诉讼的法律事务服务的司法用语。司法用语又表现为司法口语和司法书面语。司法书面语主要表现为诉讼和非诉讼法律活动中普遍运用的具有法律效力或法律意义的非规范性的司法文书。法律语言与其他科学技术语言一样,是由全民族语言演变而来。由于一定的交际领域及与之相应的交际目的、交际内容等多种语境因素的制约,决定了该语言使用领域中对语言材料、表达手段的选择和组合形成了比较稳固的系统性特征。通过长期运用和演变积累,法律语言这一使用领域已经形成了区别于其他语言使用领域的语言功能变体,即法律语体。作为技术语言之一的法律语言,对全民语言的吸收与选用,有下列三种不同的情形:1.法律语言本身的可扩张性以古代书面语、外族语作为学科(行业)技术语言的情况比较普遍,例如我国中医至今以古代汉语书面语作为技术语言,而世界各国生物、化学、(西)医学,至今仍以拉丁语(欧洲古书面语)作为技术语言。我国1949年之前及目前台湾地区沿袭文言文(古汉语)作为法律语言,与中世纪欧洲各国以拉丁语作为法律语言相仿。以外族语作为法律语言的,如前非洲法属殖民地以法语为法律语言,亚洲的印度、巴基斯坦等国以及香港回归以前以英语为法律语言。当代以葡萄牙语作为法律语言的国家(地区)有安哥拉、巴西、佛得角、莫桑比克、葡萄牙、圣多美和普林西比、东帝汶等国及我国澳门特别行政区。它们遍及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除葡萄牙等国外,其余大部分国家(地区)的本族语均非葡萄牙语。2.汉语的法律语言近现代欧洲各国用本民族语作为法律语言,均形成有别于本民族自然语言的法律技术语言的系列性特征。中华民族历史文化悠久,属于历史上统一为主的主权国家,当然以本民族语汉语为法律语言,几千年来,汉语法律语言已成为一种有别于自然语言的法律技术语言。目前大陆以语体文(现代汉语普通话)为底蕴的法律语言就是如此,台湾地区文言法律语言沿袭了1949年之前的传统且有所发展与变异,与一般的古汉语也已有所差异。3.澳门的法律语言地位我国香港被英国占领后,在引进英语、英国文化的同时也引进了英国法,实施英国法的载体语言当然也是英语,于是英语成了香港的法律语言。香港回归后,按照《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中“香港特别行政区的行政机关、立法机关和司法机关,除使用中文外,还可使用英文,英文也是正式语言”的规定,实行中英双语法律语言制。这是一个与“一国两制”伟大构想相匹配的历史性创举。同样,澳门回归后,按照《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的相关规定,实行中葡双语法律语言制。这种法定的双语法律语言制度与现象,必将大大推进我国不同法域间的交流与融合,极大地丰富了法律与法律语言的理论和实践。(二)区别性特征的语体范畴既然法律语言属于一个具有内部大体一致的区别性特征的语体范畴,我们则可以依据现代语言学和语体学的理论与方法,从言语结构和表述结构两个层次概要阐述和归纳其特点:1.句法结构和句类选择方面言语层次的特点包括法律语言的词语,句法结构和句式、句类选择,篇章结构三个方面的不同特点。如词语方面特别强调对一些貌似相类却各具不同法律意义的法律术语和法律常用语的严格甄别与选用,对一般词语的运用比其他语体范畴更严格区分其含义、性质、使用范围和褒贬色彩诸方面的细微差别。句法结构方面多用并列结构和复杂同位成分,宁可牺牲“可读性”也要保证表述的准确与严谨;在句式选择方面多用结构紧密又不带艺术色彩的句式。在句类选择方面多用陈述句回溯法律事实、界定法律属性等,对疑问句、祈使句、感叹句的使用有较为严格的限制。在整体或篇章结构方面,法律语言特别注意前后层次、埋伏照应、结构严谨、简详得当并具有特殊而严格的程式性,这些程式的各要素都包含着特定的法律事项或法律意义。2.描述层次特征语体内部的表述层次又可以分为表述结构和风格结构两个体系。1叙述的要素及目一般语体的表述方式有五种:叙述、说明、论证、描写和抒情。由于法律语言用于制定或实施法律,它的实用性使它不同于给人以审美愉悦的文艺作品,它的法律性又决定了它主要以理服人,不必以情感人,因此它对生动的描写和抒情是排斥的。在法律语言表述结构中,主要包括叙述、说明和论证三大手段。(1)叙述,指陈述和回溯案情或有关的法律事实。案情或法律事实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客观)事实”,它必须与案件的裁断、处理密切相关,且其中的关键特别是有争议的情节必须有相关证据所证明。由于法律叙述旨在表明所叙事件事理及其适用法律间的关系,不像记叙文那样单纯地进行叙述或主要是进行叙述以生动再现事件全过程。因此,法律叙述多用概述。这是法律叙述的特点之一。除了概括之外当然还要求准确切实,不能虚妄疏漏,因此它具有严格的要素性。法律叙述的要素是由各种案件及法律事务本身的构成要素及特点决定的。以刑事案件来说,除了要确定犯罪的行为主体外,还要根据本案犯罪客体、犯罪的客观方面和犯罪的主观方面等犯罪构成叙清案件的时间、地点、动机、目的、手段、情节和结果这七大要素。民事案件的叙述则必须在交待各方当事人关系的前提下,包括纠纷发生的时间、地点、原因、情节、经过及关系人、当事人争执的焦点和实质性分歧诸要素。(2)说明,指的是用言简意赅的语言对客观事物或情况以及法律的适用进行介绍解释,使人了解事物的性质、特征、情况、内在的规律性以及法律后果。法律语言中对实体事物的说明,不可用生动的描绘;对抽象事理的说明,千万不能夹杂不必要的议论。它要求交际者排除主观的假设和见解、个人的感情和想象,严格按照案件或法律事务本身的情况和特点予以说明,忠实于事实真相,正确无误、明晰如实地反映案件的本来面貌。因此,法律说明必须具有客观翔实、简而得要、言之有序和科学周密的特征。(3)论证,就是据事论理,对客观事物进行分析、评论,以表明自己的观点、态度、主张和立场。在法律活动中,论证是与叙述密切相关的。在客观、准确地反映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