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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突破心理小说阅读精准分析人物心理阅读知识题型知识重点疑点重点疑点讲解边练边悟雨,沙沙沙王安忆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汽车来了。可雯雯却退了两步。一滴冰凉的雨打在她脑门上。“喂,上不上啊?”车站只有她一个人了。雯雯刚要上车,又是一大滴雨打来。雨点很大,和那晚一样。雯雯后退了。“嗤——砰!”车走了。“发痴!”是售票员不满的声音。“发痴?”雨越来越大,不过她并不懊恼;也许,他会出现在面前……他不是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说完,自行车飞出去,飞转的车条,在雨洗的马路上,映出两个耀眼的光圈。雨响起轻轻的沙沙声。和上次一样。上次老艾和她说话,一下扯晚了。老艾是个慈祥的阿姨。她给雯雯介绍男朋友,姓严,是大学生。妈妈说:“可以了解了解。”雯雯轻轻地说:“为什么要了解?”“为了爱情。”雯雯更轻地说:“爱情不是这样的。”哥哥说:“天边飞下白云,海上漂来红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这就是你的爱情。”哥哥又说:“船只在吴淞口受检,来历不明进不来上海。王子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布票白糖肥皂。现实点儿吧,雯雯!”这位七○届海洋生物系大学生,学了一年专业,搞了四年“革命”,分配在中学教音乐——天晓得。现在,他只愁没有好海味发挥他的厨艺。雯雯“噗哧”笑了。那晚,老艾拉住雯雯:“那孩子……”等她叙述完,雯雯冲向车站,末班车“嘟”的一声跑了。天又下起雨来,沙沙沙。一个站头过去了。“发痴?”“不!”……那天,雯雯朝汽车叫了声:“等等!”随即就撒开腿追了。这是她能做的唯一努力。一辆自行车赶过了她,而雯雯仍然追着,“等等!”汽车越跑越远,那辆自行车却回了头。“不,不,我不是叫你。”“坐我的车也可以。”是个小伙子。雯雯眼睛发亮了,可立刻警觉起来。“不!”“不要紧,交警下班了。”他的误解,使她放心了一点儿。“快上车吧,雨大了。”她顾不上犹豫了,果断地坐上车后架。“你家住哪儿?”雯雯明白了。过去那个人,进攻方式要抒情得多:“我好像见过你。”可后来呢!“该在哪儿停?”雯雯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公共汽车。“前面第三个站。”雨小了点儿。“真好看!”小伙子轻轻地赞赏着。雨蒙蒙的天地变作橙黄色。雯雯从来没有注意,此时只感到一片温和的暖意。“你家离站头多远?”雯雯不假思索地告诉了他。前边,是蓝色路灯的世界。车子停稳了。“谢谢!”“谢什么?碰上别人也一样。”“真的!”小伙子说,“我在农村插队,有一次从坝上摔下来,腿折了!十里八里也没个庄子,我干脆闭上眼,随便吧!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腿上放了一株草。我一股劲就站起来了。”“是梦。”“不过这梦真灵。不一会儿,来了一伙割草的小孩,硬把我抬到了医院。”“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蹬车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第二个站牌了。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她当真了。十来年的生活失去的信念,难道会被一席话唤回?当那白云红帆送来的人说“我们不合适”,她就该醒悟了。白云红帆送来的人啊!那是“复课闹革命”的时候,雯雯高高兴兴来到学校。教学楼上一扇扇没有玻璃的窗口,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睛。雯雯踩着碎玻璃向校门走去。他转身也走出校门。“我好像见过你。”“一个学校嘛!”雯雯淡淡地说。“不是在学校。”雯雯停住了脚步。“在梦里。”他说。雯雯笑了。雯雯全身心地投入了这爱情。仿佛透明的画,有了色彩;无声的歌,有了旋律。快毕业了,他终于接到了工矿通知,欣喜若狂。轮到雯雯——一片红,全部插队。雯雯想,还有坚贞的爱情。可他说:“我们不合适。”雯雯哭都来不及,就登上了北去的火车。心中那画呀,歌呀,一片荒漠。雯雯看见第四个站牌。“沙沙沙”的窃语声悄然消失。雯雯心中又升起希望:也许他预料今天不会下大,不会下久。也许,真正是下雨的时候,真正碰上难处的时候……那天,雯雯对小严说:“我有朋友了。”小严走了。在厨房炒鱼片的哥哥冲进来:“你哪来的朋友?”“就有嘛!”“啊,我知道。在那天边,在那海上……”雯雯发火了:“你倒该在那海上!你做过多少海的梦,现在它们在哪儿?油锅里!”哥哥张大着嘴。“这就是生活!”他抱住雯雯的肩膀,“你不能为了缥缈的幻想耽误生活。”雯雯转过身,将脸贴在窗上,在树影中寻找着。……几架自行车载着邓丽君的歌声和一阵笑语,从身后驶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雨又下起来了。生活有很多乐趣,一定也包括梦想的权利吧。就像前面那橙黄色的灯,朦朦胧胧,然而闪着亮,发着光,把黑沉沉的夜,照成美丽的橙黄色。雯雯心里充满期待。他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是谁?”雯雯在心里响亮地问道。“我是我。”他微笑着。“你是梦吗?”“梦会实现的。”前边那天蓝色的世界,纯洁而宁静。雯雯微笑着走进去了。雨,沙沙沙。一九八○年(有删改)边练边悟雨,沙沙沙王安忆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汽车来了。可雯雯却退了两步。一滴冰凉的雨打在她脑门上。“喂,上不上啊?”车站只有她一个人了。雯雯刚要上车,又是一大滴雨打来。雨点很大,和那晚一样。雯雯后退了。“嗤——砰!”车走了。“发痴!”是售票员不满的声音。“发痴?”雨越来越大,不过她并不懊恼;也许,他会出现在面前……他不是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说完,自行车飞出去,飞转的车条,在雨洗的马路上,映出两个耀眼的光圈。雨响起轻轻的沙沙声。和上次一样。上次老艾和她说话,一下扯晚了。老艾是个慈祥的阿姨。她给雯雯介绍男朋友,姓严,是大学生。妈妈说:“可以了解了解。”雯雯轻轻地说:“为什么要了解?”“为了爱情。”雯雯更轻地说:“爱情不是这样的。”哥哥说:“天边飞下白云,海上漂来红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这就是你的爱情。”哥哥又说:“船只在吴淞口受检,来历不明进不来上海。王子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布票白糖肥皂。现实点儿吧,雯雯!”这位七○届海洋生物系大学生,学了一年专业,搞了四年“革命”,分配在中学教音乐——天晓得。现在,他只愁没有好海味发挥他的厨艺。雯雯“噗哧”笑了。那晚,老艾拉住雯雯:“那孩子……”等她叙述完,雯雯冲向车站,末班车“嘟”的一声跑了。天又下起雨来,沙沙沙。边练边悟一个站头过去了。“发痴?”“不!”……那天,雯雯朝汽车叫了声:“等等!”随即就撒开腿追了。这是她能做的唯一努力。一辆自行车赶过了她,而雯雯仍然追着,“等等!”汽车越跑越远,那辆自行车却回了头。“不,不,我不是叫你。”“坐我的车也可以。”是个小伙子。雯雯眼睛发亮了,可立刻警觉起来。“不!”“不要紧,交警下班了。”他的误解,使她放心了一点儿。“快上车吧,雨大了。”她顾不上犹豫了,果断地坐上车后架。“你家住哪儿?”雯雯明白了。过去那个人,进攻方式要抒情得多:“我好像见过你。”可后来呢!“该在哪儿停?”雯雯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公共汽车。“前面第三个站。”雨小了点儿。“真好看!”小伙子轻轻地赞赏着。雨蒙蒙的天地变作橙黄色。雯雯从来没有注意,此时只感到一片温和的暖意。“你家离站头多远?”边练边悟雯雯不假思索地告诉了他。前边,是蓝色路灯的世界。车子停稳了。“谢谢!”“谢什么?碰上别人也一样。”“真的!”小伙子说,“我在农村插队,有一次从坝上摔下来,腿折了!十里八里也没个庄子,我干脆闭上眼,随便吧!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腿上放了一株草。我一股劲就站起来了。”“是梦。”“不过这梦真灵。不一会儿,来了一伙割草的小孩,硬把我抬到了医院。”“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蹬车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第二个站牌了。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她当真了。十来年的生活失去的信念,难道会被一席话唤回?当那白云红帆送来的人说“我们不合适”,她就该醒悟了。白云红帆送来的人啊!那是“复课闹革命”的时候,雯雯高高兴兴来到学校。教学楼上一扇扇没有玻璃的窗口,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睛。雯雯踩着碎玻璃向校门走去。他转身也走出校门。“我好像见过你。”“一个学校嘛!”雯雯淡淡地说。“不是在学校。”雯雯停住了脚步。“在梦里。”他说。雯雯笑了。边练边悟雯雯全身心地投入了这爱情。仿佛透明的画,有了色彩;无声的歌,有了旋律。快毕业了,他终于接到了工矿通知,欣喜若狂。轮到雯雯——一片红,全部插队。雯雯想,还有坚贞的爱情。可他说:“我们不合适。”雯雯哭都来不及,就登上了北去的火车。心中那画呀,歌呀,一片荒漠。雯雯看见第四个站牌。“沙沙沙”的窃语声悄然消失。雯雯心中又升起希望:也许他预料今天不会下大,不会下久。也许,真正是下雨的时候,真正碰上难处的时候……那天,雯雯对小严说:“我有朋友了。”小严走了。在厨房炒鱼片的哥哥冲进来:“你哪来的朋友?”“就有嘛!”“啊,我知道。在那天边,在那海上……”雯雯发火了:“你倒该在那海上!你做过多少海的梦,现在它们在哪儿?油锅里!”哥哥张大着嘴。“这就是生活!”他抱住雯雯的肩膀,“你不能为了缥缈的幻想耽误生活。”雯雯转过身,将脸贴在窗上,在树影中寻找着。……边练边悟几架自行车载着邓丽君的歌声和一阵笑语,从身后驶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雨又下起来了。生活有很多乐趣,一定也包括梦想的权利吧。就像前面那橙黄色的灯,朦朦胧胧,然而闪着亮,发着光,把黑沉沉的夜,照成美丽的橙黄色。雯雯心里充满期待。他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是谁?”雯雯在心里响亮地问道。“我是我。”他微笑着。“你是梦吗?”“梦会实现的。”前边那天蓝色的世界,纯洁而宁静。雯雯微笑着走进去了。雨,沙沙沙。一九八○年(有删改)边练边悟1.小说运用意识流的写作手法,通过雯雯的回忆展开故事情节。请说说这种写法的好处。①可以使小说的结构更紧凑,更具有艺术性(或“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使表达更灵活自由”);②可以形成情节之间的内在联系,更有利于人物心理的刻画与形象的塑造;③可以展现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丰富作品多层次的内涵。雨,沙沙沙王安忆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汽车来了。可雯雯却退了两步。一滴冰凉的雨打在她脑门上。“喂,上不上啊?”车站只有她一个人了。雯雯刚要上车,又是一大滴雨打来。雨点很大,和那晚一样。雯雯后退了。“嗤——砰!”车走了。“发痴!”是售票员不满的声音。“发痴?”雨越来越大,不过她并不懊恼;也许,他会出现在面前……他不是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说完,自行车飞出去,飞转的车条,在雨洗的马路上,映出两个耀眼的光圈。雨响起轻轻的沙沙声。和上次一样。上次老艾和她说话,一下扯晚了。老艾是个慈祥的阿姨。她给雯雯介绍男朋友,姓严,是大学生。妈妈说:“可以了解了解。”雯雯轻轻地说:“为什么要了解?”“为了爱情。”雯雯更轻地说:“爱情不是这样的。”哥哥说:“天边飞下白云,海上漂来红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这就是你的爱情。”哥哥又说:“船只在吴淞口受检,来历不明进不来上海。王子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布票白糖肥皂。现实点儿吧,雯雯!”这位七○届海洋生物系大学生,学了一年专业,搞了四年“革命”,分配在中学教音乐——天晓得。现在,他只愁没有好海味发挥他的厨艺。雯雯“噗哧”笑了。那晚,老艾拉住雯雯:“那孩子……”等她叙述完,雯雯冲向车站,末班车“嘟”的一声跑了。天又下起雨来,沙沙沙。一个站头过去了。“发痴?”“不!”……那天,雯雯朝汽车叫了声:“等等!”随即就撒开腿追了。这是她能做的唯一努力。一辆自行车赶过了她,而雯雯仍然追着,“等等!”汽车越跑越远,那辆自行车却回了头。“不,不,我不是叫你。”“坐我的车也可以。”是个小伙子。雯雯眼睛发亮了,可立刻警觉起来。“不!”“不要紧,交警下班了。”他的误解,使她放心了一点儿。“快上车吧,雨大了。”她顾不上犹豫了,果断地坐上车后架。“你家住哪儿?”雯雯明白了。过去那个人,进攻方式要抒情得多:“我好像见过你。”可后来呢!“该在哪儿停?”雯雯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公共汽车。“前面第三个站。”雨小了点儿。“真好看!”小伙子轻轻地赞赏着。雨蒙蒙的天地变作橙黄色。雯雯从来没有注意,此时只感到一片温和的暖意。“你家离站头多远?”雯雯不假思索地告诉了他。前边,是蓝色路灯的世界。车子停稳了。“谢谢!”“谢什么?碰上别人也一样。”“真的!”小伙子说,“我在农村插队,有一次从坝上摔下来,腿折了!十里八里也没个庄子,我干脆闭上眼,随便吧!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腿上放了一株草。我一股劲就站起来了。”“是梦。”“不过这梦真灵。不一会儿,来了一伙割草的小孩,硬把我抬到了医院。”“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蹬车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第二个站牌了。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她当真了。十来年的生活失去的信念,难道会被一席话唤回?当那白云红帆送来的人说“我们不合适”,她就该醒悟了。白云红帆送来的人啊!那是“复课闹革命”的时候,雯雯高高兴兴来到学校。教学楼上一扇扇没有玻璃的窗口,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睛。雯雯踩着碎玻璃向校门走去。他转身也走出校门。“我好像见过你。”“一个学校嘛!”雯雯淡淡地说。“不是在学校。”雯雯停住了脚步。“在梦里。”他说。雯雯笑了。雯雯全身心地投入了这爱情。仿佛透明的画,有了色彩;无声的歌,有了旋律。快毕业了,他终于接到了工矿通知,欣喜若狂。轮到雯雯——一片红,全部插队。雯雯想,还有坚贞的爱情。可他说:“我们不合适。”雯雯哭都来不及,就登上了北去的火车。心中那画呀,歌呀,一片荒漠。雯雯看见第四个站牌。“沙沙沙”的窃语声悄然消失。雯雯心中又升起希望:也许他预料今天不会下大,不会下久。也许,真正是下雨的时候,真正碰上难处的时候……那天,雯雯对小严说:“我有朋友了。”小严走了。在厨房炒鱼片的哥哥冲进来:“你哪来的朋友?”“就有嘛!”“啊,我知道。在那天边,在那海上……”雯雯发火了:“你倒该在那海上!你做过多少海的梦,现在它们在哪儿?油锅里!”哥哥张大着嘴。“这就是生活!”他抱住雯雯的肩膀,“你不能为了缥缈的幻想耽误生活。”雯雯转过身,将脸贴在窗上,在树影中寻找着。……几架自行车载着邓丽君的歌声和一阵笑语,从身后驶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雨又下起来了。生活有很多乐趣,一定也包括梦想的权利吧。就像前面那橙黄色的灯,朦朦胧胧,然而闪着亮,发着光,把黑沉沉的夜,照成美丽的橙黄色。雯雯心里充满期待。他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是谁?”雯雯在心里响亮地问道。“我是我。”他微笑着。“你是梦吗?”“梦会实现的。”前边那天蓝色的世界,纯洁而宁静。雯雯微笑着走进去了。雨,沙沙沙。一九八○年(有删改)边练边悟2.小说中的意象多具有象征意义。请以“雨,沙沙沙”与“蓝色的世界”为例,结合小说内容分别探究其深刻意蕴。①“雨,沙沙沙”是小说创设的典型环境,象征着困境与机遇,有时代偶然,也有人生必然,雯雯在雨中寻找自己的梦想。②“蓝色的世界”代表明净而澄澈的前程,雯雯经历了痛苦与彷徨,实现了蜕变与新生,在“梦”的指引下勇敢前行。雨,沙沙沙王安忆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汽车来了。可雯雯却退了两步。一滴冰凉的雨打在她脑门上。“喂,上不上啊?”车站只有她一个人了。雯雯刚要上车,又是一大滴雨打来。雨点很大,和那晚一样。雯雯后退了。“嗤——砰!”车走了。“发痴!”是售票员不满的声音。“发痴?”雨越来越大,不过她并不懊恼;也许,他会出现在面前……他不是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说完,自行车飞出去,飞转的车条,在雨洗的马路上,映出两个耀眼的光圈。雨响起轻轻的沙沙声。和上次一样。上次老艾和她说话,一下扯晚了。老艾是个慈祥的阿姨。她给雯雯介绍男朋友,姓严,是大学生。妈妈说:“可以了解了解。”雯雯轻轻地说:“为什么要了解?”“为了爱情。”雯雯更轻地说:“爱情不是这样的。”哥哥说:“天边飞下白云,海上漂来红帆,一位神奇的王子,向你伸出手——这就是你的爱情。”哥哥又说:“船只在吴淞口受检,来历不明进不来上海。王子没有户口就没有口粮布票白糖肥皂。现实点儿吧,雯雯!”这位七○届海洋生物系大学生,学了一年专业,搞了四年“革命”,分配在中学教音乐——天晓得。现在,他只愁没有好海味发挥他的厨艺。雯雯“噗哧”笑了。那晚,老艾拉住雯雯:“那孩子……”等她叙述完,雯雯冲向车站,末班车“嘟”的一声跑了。天又下起雨来,沙沙沙。一个站头过去了。“发痴?”“不!”……那天,雯雯朝汽车叫了声:“等等!”随即就撒开腿追了。这是她能做的唯一努力。一辆自行车赶过了她,而雯雯仍然追着,“等等!”汽车越跑越远,那辆自行车却回了头。“不,不,我不是叫你。”“坐我的车也可以。”是个小伙子。雯雯眼睛发亮了,可立刻警觉起来。“不!”“不要紧,交警下班了。”他的误解,使她放心了一点儿。“快上车吧,雨大了。”她顾不上犹豫了,果断地坐上车后架。“你家住哪儿?”雯雯明白了。过去那个人,进攻方式要抒情得多:“我好像见过你。”可后来呢!“该在哪儿停?”雯雯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公共汽车。“前面第三个站。”雨小了点儿。“真好看!”小伙子轻轻地赞赏着。雨蒙蒙的天地变作橙黄色。雯雯从来没有注意,此时只感到一片温和的暖意。“你家离站头多远?”雯雯不假思索地告诉了他。前边,是蓝色路灯的世界。车子停稳了。“谢谢!”“谢什么?碰上别人也一样。”“真的!”小伙子说,“我在农村插队,有一次从坝上摔下来,腿折了!十里八里也没个庄子,我干脆闭上眼,随便吧!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腿上放了一株草。我一股劲就站起来了。”“是梦。”“不过这梦真灵。不一会儿,来了一伙割草的小孩,硬把我抬到了医院。”“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蹬车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第二个站牌了。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她当真了。十来年的生活失去的信念,难道会被一席话唤回?当那白云红帆送来的人说“我们不合适”,她就该醒悟了。白云红帆送来的人啊!那是“复课闹革命”的时候,雯雯高高兴兴来到学校。教学楼上一扇扇没有玻璃的窗口,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睛。雯雯踩着碎玻璃向校门走去。他转身也走出校门。“我好像见过你。”“一个学校嘛!”雯雯淡淡地说。“不是在学校。”雯雯停住了脚步。“在梦里。”他说。雯雯笑了。雯雯全身心地投入了这爱情。仿佛透明的画,有了色彩;无声的歌,有了旋律。快毕业了,他终于接到了工矿通知,欣喜若狂。轮到雯雯——一片红,全部插队。雯雯想,还有坚贞的爱情。可他说:“我们不合适。”雯雯哭都来不及,就登上了北去的火车。心中那画呀,歌呀,一片荒漠。雯雯看见第四个站牌。“沙沙沙”的窃语声悄然消失。雯雯心中又升起希望:也许他预料今天不会下大,不会下久。也许,真正是下雨的时候,真正碰上难处的时候……那天,雯雯对小严说:“我有朋友了。”小严走了。在厨房炒鱼片的哥哥冲进来:“你哪来的朋友?”“就有嘛!”“啊,我知道。在那天边,在那海上……”雯雯发火了:“你倒该在那海上!你做过多少海的梦,现在它们在哪儿?油锅里!”哥哥张大着嘴。“这就是生活!”他抱住雯雯的肩膀,“你不能为了缥缈的幻想耽误生活。”雯雯转过身,将脸贴在窗上,在树影中寻找着。……几架自行车载着邓丽君的歌声和一阵笑语,从身后驶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雨又下起来了。生活有很多乐趣,一定也包括梦想的权利吧。就像前面那橙黄色的灯,朦朦胧胧,然而闪着亮,发着光,把黑沉沉的夜,照成美丽的橙黄色。雯雯心里充满期待。他说:“只要你遇上难处,比如下雨,没车了,一定会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是谁?”雯雯在心里响亮地问道。“我是我。”他微笑着。“你是梦吗?”“梦会实现的。”前边那天蓝色的世界,纯洁而宁静。雯雯微笑着走进去了。雨,沙沙沙。一九八○年(有删改)重点疑点讲解边练边悟路标茹志鹃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行军路线是向北的,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一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无声无息的泪水,乘着无月无星的夜,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肯定,快到铁路了。”“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跺了一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可是,慢!那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儿,一小点儿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儿。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儿轻盈迅速地爬去。这如豆的一小点儿光。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会安然无恙地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儿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着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着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看来,是一个聋子。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老乡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老乡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作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是个聋子,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老乡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个哑巴。伍原只得利用自己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揿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老乡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老乡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至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老乡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老乡。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老乡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老乡挣脱了出来,急忙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转身走去。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一九八四年十月二日(有删改)边练边悟路标茹志鹃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行军路线是向北的,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一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无声无息的泪水,乘着无月无星的夜,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边练边悟“肯定,快到铁路了。”“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跺了一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可是,慢!那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儿,一小点儿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儿。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儿轻盈迅速地爬去。这如豆的一小点儿光。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会安然无恙地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儿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着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边练边悟“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着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看来,是一个聋子。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老乡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老乡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作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是个聋子,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老乡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个哑巴。伍原只得利用自己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揿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老乡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老乡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至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老乡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老乡。边练边悟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老乡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老乡挣脱了出来,急忙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转身走去。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一九八四年十月二日(有删改)边练边悟3.结合文本,概括并分析主人公伍原的心理变化过程。(1)主人公伍原的心理变化过程:恐惧无助—燃起希望—悲观绝望—坚定无畏。(2)①小说开篇低沉压抑的环境让伍原感到窒息、恐惧。向北走了数小时,仍旧荒无人烟,让伍原感到无助。②看到不飘忽、不闪烁的一小点儿光,伍原似乎看到了希望。③在与聋哑老乡的“搏斗”中,伍原疲惫至极,内心充满了绝望。④老乡为伍原指明部队前进的方向,使他信心倍增,坚定无畏。路标茹志鹃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行军路线是向北的,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一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无声无息的泪水,乘着无月无星的夜,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肯定,快到铁路了。”“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跺了一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可是,慢!那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儿,一小点儿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儿。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儿轻盈迅速地爬去。这如豆的一小点儿光。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会安然无恙地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儿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着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着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看来,是一个聋子。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老乡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老乡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作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是个聋子,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老乡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个哑巴。伍原只得利用自己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揿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老乡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老乡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至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老乡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老乡。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老乡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老乡挣脱了出来,急忙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转身走去。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一九八四年十月二日(有删改)边练边悟4.小说三次写到伍原流泪,具有强烈的艺术效果,请从展现人物心境的角度,谈谈你的理解。①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流泪”,牵动着读者的心和伍原一起波澜起伏。②伍原因为迷路,流下了近乎绝望的泪;等发现了灯火,他流下了激动的泪;但是因为聋哑“老乡”的误解,他又流下了委屈而无奈的泪。好在最后“老乡”认出他是八路军战士,才止住了他的泪。③眼泪展现了伍原的心境,也使得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真实丰满。路标茹志鹃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行军路线是向北的,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一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无声无息的泪水,乘着无月无星的夜,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肯定,快到铁路了。”“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跺了一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可是,慢!那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儿,一小点儿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儿。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儿轻盈迅速地爬去。这如豆的一小点儿光。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会安然无恙地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儿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着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着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看来,是一个聋子。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老乡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老乡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作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是个聋子,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老乡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个哑巴。伍原只得利用自己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揿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老乡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老乡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至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老乡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老乡。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老乡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老乡挣脱了出来,急忙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转身走去。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一九八四年十月二日(有删改)巩固练习巩固练习从黑夜出发王安忆你看见街道上有什么?街道就是指楼房的礁石之间的裂缝,由于楼房的高耸陡峭,那些裂缝就特别深,看不见底似的。现在正是夜间,太阳走在它神圣的轨道上,早已经越过了我们,这些裂缝般的街道就靠了几盏路灯,才不至于彻底沉没到黑暗里去。这些路灯是怎么回事呢?它是我们人类动足了脑筋,积攒了几代人的聪敏和遐想,诞生出了几个英雄人物,利用水啊,火啊,蒸汽啊,还有铁丝啊,玻璃啊,胶皮啊,等等一大堆累赘,最后制造出来的,它的光简直谈不上是光,只要太阳一出来,这光就全部熔化了。太阳的光有多么的强烈,它的光就有多么的微弱。可是到了黑夜,在礁石底的裂缝中走路,还得靠它。或者应该这样说,有了它,黑夜里,礁石底的裂缝中,才会有人走路。这些夜不归宿,在路灯的暗光下走路的,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的行动举止看起来都有些模棱两可,不知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他们有些像鬼魅,又有些像梦魇,他们实际上就是从我们的梦魇里钻出来的,我们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因为我们实在睡得太熟了,我们听不见自己的梦呓,也记不得我们的梦。梦里轰轰烈烈,醒来却全忘了。连那些梦游者都忘记了他们的行踪。梦魇是要比清醒自由,天地广博,假如它能被白昼的通用的语言翻译出来,那可是神奇的生活,波澜迭起,引人入胜。可惜这时候太阳正走在背道上,梦魇只能在几盏路灯下活动。这就难免有一种鬼魅的形状,其实不能怪它,两眼一抹黑的,它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所以难免还是盲目的。夜间行车,或者夜间行船,是梦魇的归宿,梦魇一旦走上旅途,它便寿终正寝。但这并不是说它从此终结,而是更换了生存的形式。这带有蜕变和新生的意思,还有进化的意思。当然,这并不是所有的梦魇的终局,这只占梦魇的万分之一,可说是它的聚精会神,钟灵毓秀,也是要经历很多代的沉淀、淘汰,采集精华,是象牙塔尖上的梦魇。现在,梦魇换了名字,它的新名字就叫作思想。它的全称为“奇思异想”,我们一般直呼简称:思想。我俯瞰着车和船的行进,看出了思想和梦魇的有所不同。即便是在深沉的黑夜,依然能看见蜿蜒的轨道,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还有海面上犁开的水道,波浪像翻开的泥土一般,向两边卷起,船便从中走了过去。这就是思想的轨道,它不再是瞎摸瞎撞一气,而是有了轨道。再接着说车窗前掠过的风景,树是最近的,还有略远的,比如房屋,它是要稍稍长久的物质。它要从容一些,虚形便只占实体的三分之一光景,变成了它的一道镶边,也是有光和影滚动的。然而正由于它的逝去要缓慢一些,它的变形就更加显著并且突出。从它进入视线到最后退出,它迅速地走完了由嫩及盛,由盛及衰的道路。你们看不出它就像一朵花,张开它的花瓣,然后凋谢,我看得出。有那么一刹那,它完全呈正面地展开在眼前,从来未有的完美,这就是它的黄金的全盛时期。然后,死亡就来临,它永远地逝出视线。它的身形迅速枯萎,缩小,最终消失,埋葬在视野的盲点之中。盲点是思想的巨大的坟墓。再远些的是农田,它们呈现扇形地在视线中缓缓走过。这要比不动的农田更加壮阔,这有一种旋律感,各种乐器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工作起来,思想的声音就在这里,你听无声,其实有声。由于疾驶的速度,农田是依附在了时间的流程上,这便合上了音乐的本质,这就是在疾驶的车窗前,视觉转变成听觉的缘故。在这里,看的东西成了听的东西。静止的事物在动态中变形得多么厉害,简直是奇迹了。在这一段距离之外,情形就是这样的。它似乎一直走不出视线,旋律一直原地进行,其实已经转换了调性,这一节不是那一节了。这是视力的错觉,这错觉是一个陷阱,用思想的专用名词来说,就是歧义。现在可以看见,思想可是比梦魇规矩多了,车轮下的铁轨就是明证,人间的名字就叫作“文明”。现在,我的眼睛沉落了下去,落到了海平线以下,去追踪思想的航线。出发的汽笛已经唱过,梦魇溶解在晨曦中,太阳升出海面,金色的海水挡住了眼睛。耳里却灌满了声音。我凭着听觉,辨别我所在的方位。可是不消说,思想诞生的一刻真有些把我镇住了,它是如何激流涌动,汹涌澎湃啊!海上风暴是经过长期的平淡乏味的航行之后,终于来临的一幕大戏剧。它是由无数渐变积攒起来的骤变,一个大转折。海底那些永无人知的沉船的残骸就是死亡。除了我,谁能看见这些沉睡的残骸?它们周身长满了苔藓和寄生的贝类,还缠绕着水草,是一具庞大的尸体。这样的尸体,海底不计其数,鱼儿在它们边上做着追逐和躲藏的游戏,所以它们又像是一种类似纪念碑的建筑。这就是死亡的思想的尸体。而那些生还的幸运航船,则继续航行,去赴它们与漂流瓶的约会。我们看见有一个晶亮的点,在向海岸驶去,它在平静的涨潮的波浪上行进的节奏,是音乐里称作“如歌的行板”的那种。我们追逐着它,其实不是追逐,而是潜流与风向终于合二为一,我们终于走在同一条航道上。这是思想走完所有规定的路程,重新解散,化为烟云,有一些气体在太阳的光和热里凝成一种透明的物质,又在黎明的寒冷中固定了无形的形状,这就是灵感的由来。(有删改)巩固练习从黑夜出发

王安忆你看见街道上有什么?街道就是指楼房的礁石之间的裂缝,由于楼房的高耸陡峭,那些裂缝就特别深,看不见底似的。现在正是夜间,太阳走在它神圣的轨道上,早已经越过了我们,这些裂缝般的街道就靠了几盏路灯,才不至于彻底沉没到黑暗里去。这些路灯是怎么回事呢?它是我们人类动足了脑筋,积攒了几代人的聪敏和遐想,诞生出了几个英雄人物,利用水啊,火啊,蒸汽啊,还有铁丝啊,玻璃啊,胶皮啊,等等一大堆累赘,最后制造出来的,它的光简直谈不上是光,只要太阳一出来,这光就全部熔化了。太阳的光有多么的强烈,它的光就有多么的微弱。可是到了黑夜,在礁石底的裂缝中走路,还得靠它。或者应该这样说,有了它,黑夜里,礁石底的裂缝中,才会有人走路。这些夜不归宿,在路灯的暗光下走路的,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的行动举止看起来都有些模棱两可,不知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他们有些像鬼魅,又有些像梦魇,他们实际上就是从我们的梦魇里钻出来的,我们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因为我们实在睡得太熟了,我们听不见自己的梦呓,也记不得我们的梦。梦里轰轰烈烈,醒来却全忘了。连那些梦游者都忘记了他们的行踪。梦魇是要比清醒自由,天地广博,假如它能被白昼的通用的语言翻译出来,那可是神奇的生活,波澜迭起,引人入胜。可惜这时候太阳正走在背道上,梦魇只能在几盏路灯下活动。这就难免有一种鬼魅的形状,其实不能怪它,两眼一抹黑的,它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所以难免还是盲目的。巩固练习夜间行车,或者夜间行船,是梦魇的归宿,梦魇一旦走上旅途,它便寿终正寝。但这并不是说它从此终结,而是更换了生存的形式。这带有蜕变和新生的意思,还有进化的意思。当然,这并不是所有的梦魇的终局,这只占梦魇的万分之一,可说是它的聚精会神,钟灵毓秀,也是要经历很多代的沉淀、淘汰,采集精华,是象牙塔尖上的梦魇。现在,梦魇换了名字,它的新名字就叫作思想。它的全称为“奇思异想”,我们一般直呼简称:思想。我俯瞰着车和船的行进,看出了思想和梦魇的有所不同。即便是在深沉的黑夜,依然能看见蜿蜒的轨道,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还有海面上犁开的水道,波浪像翻开的泥土一般,向两边卷起,船便从中走了过去。这就是思想的轨道,它不再是瞎摸瞎撞一气,而是有了轨道。再接着说车窗前掠过的风景,树是最近的,还有略远的,比如房屋,它是要稍稍长久的物质。它要从容一些,虚形便只占实体的三分之一光景,变成了它的一道镶边,也是有光和影滚动的。然而正由于它的逝去要缓慢一些,它的变形就更加显著并且突出。从它进入视线到最后退出,它迅速地走完了由嫩及盛,由盛及衰的道路。你们看不出它就像一朵花,张开它的花瓣,然后凋谢,我看得出。有那么一刹那,它完全呈正面地展开在眼前,从来未有的完美,这就是它的黄金的全盛时期。然后,死亡就来临,它永远地逝出视线。它的身形迅速枯萎,缩小,最终消失,埋葬在视野的盲点之中。盲点是思想的巨大的坟墓。巩固练习再远些的是农田,它们呈现扇形地在视线中缓缓走过。这要比不动的农田更加壮阔,这有一种旋律感,各种乐器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工作起来,思想的声音就在这里,你听无声,其实有声。由于疾驶的速度,农田是依附在了时间的流程上,这便合上了音乐的本质,这就是在疾驶的车窗前,视觉转变成听觉的缘故。在这里,看的东西成了听的东西。静止的事物在动态中变形得多么厉害,简直是奇迹了。在这一段距离之外,情形就是这样的。它似乎一直走不出视线,旋律一直原地进行,其实已经转换了调性,这一节不是那一节了。这是视力的错觉,这错觉是一个陷阱,用思想的专用名词来说,就是歧义。现在可以看见,思想可是比梦魇规矩多了,车轮下的铁轨就是明证,人间的名字就叫作“文明”。现在,我的眼睛沉落了下去,落到了海平线以下,去追踪思想的航线。出发的汽笛已经唱过,梦魇溶解在晨曦中,太阳升出海面,金色的海水挡住了眼睛。耳里却灌满了声音。我凭着听觉,辨别我所在的方位。可是不消说,思想诞生的一刻真有些把我镇住了,它是如何激流涌动,汹涌澎湃啊!巩固练习海上风暴是经过长期的平淡乏味的航行之后,终于来临的一幕大戏剧。它是由无数渐变积攒起来的骤变,一个大转折。海底那些永无人知的沉船的残骸就是死亡。除了我,谁能看见这些沉睡的残骸?它们周身长满了苔藓和寄生的贝类,还缠绕着水草,是一具庞大的尸体。这样的尸体,海底不计其数,鱼儿在它们边上做着追逐和躲藏的游戏,所以它们又像是一种类似纪念碑的建筑。这就是死亡的思想的尸体。而那些生还的幸运航船,则继续航行,去赴它们与漂流瓶的约会。我们看见有一个晶亮的点,在向海岸驶去,它在平静的涨潮的波浪上行进的节奏,是音乐里称作“如歌的行板”的那种。我们追逐着它,其实不是追逐,而是潜流与风向终于合二为一,我们终于走在同一条航道上。这是思想走完所有规定的路程,重新解散,化为烟云,有一些气体在太阳的光和热里凝成一种透明的物质,又在黎明的寒冷中固定了无形的形状,这就是灵感的由来。(有删改)巩固练习从黑夜出发王安忆你看见街道上有什么?街道就是指楼房的礁石之间的裂缝,由于楼房的高耸陡峭,那些裂缝就特别深,看不见底似的。现在正是夜间,太阳走在它神圣的轨道上,早已经越过了我们,这些裂缝般的街道就靠了几盏路灯,才不至于彻底沉没到黑暗里去。这些路灯是怎么回事呢?它是我们人类动足了脑筋,积攒了几代人的聪敏和遐想,诞生出了几个英雄人物,利用水啊,火啊,蒸汽啊,还有铁丝啊,玻璃啊,胶皮啊,等等一大堆累赘,最后制造出来的,它的光简直谈不上是光,只要太阳一出来,这光就全部熔化了。太阳的光有多么的强烈,它的光就有多么的微弱。可是到了黑夜,在礁石底的裂缝中走路,还得靠它。或者应该这样说,有了它,黑夜里,礁石底的裂缝中,才会有人走路。这些夜不归宿,在路灯的暗光下走路的,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的行动举止看起来都有些模棱两可,不知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他们有些像鬼魅,又有些像梦魇,他们实际上就是从我们的梦魇里钻出来的,我们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因为我们实在睡得太熟了,我们听不见自己的梦呓,也记不得我们的梦。梦里轰轰烈烈,醒来却全忘了。连那些梦游者都忘记了他们的行踪。梦魇是要比清醒自由,天地广博,假如它能被白昼的通用的语言翻译出来,那可是神奇的生活,波澜迭起,引人入胜。可惜这时候太阳正走在背道上,梦魇只能在几盏路灯下活动。这就难免有一种鬼魅的形状,其实不能怪它,两眼一抹黑的,它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所以难免还是盲目的。夜间行车,或者夜间行船,是梦魇的归宿,梦魇一旦走上旅途,它便寿终正寝。但这并不是说它从此终结,而是更换了生存的形式。这带有蜕变和新生的意思,还有进化的意思。当然,这并不是所有的梦魇的终局,这只占梦魇的万分之一,可说是它的聚精会神,钟灵毓秀,也是要经历很多代的沉淀、淘汰,采集精华,是象牙塔尖上的梦魇。现在,梦魇换了名字,它的新名字就叫作思想。它的全称为“奇思异想”,我们一般直呼简称:思想。我俯瞰着车和船的行进,看出了思想和梦魇的有所不同。即便是在深沉的黑夜,依然能看见蜿蜒的轨道,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还有海面上犁开的水道,波浪像翻开的泥土一般,向两边卷起,船便从中走了过去。这就是思想的轨道,它不再是瞎摸瞎撞一气,而是有了轨道。再接着说车窗前掠过的风景,树是最近的,还有略远的,比如房屋,它是要稍稍长久的物质。它要从容一些,虚形便只占实体的三分之一光景,变成了它的一道镶边,也是有光和影滚动的。然而正由于它的逝去要缓慢一些,它的变形就更加显著并且突出。从它进入视线到最后退出,它迅速地走完了由嫩及盛,由盛及衰的道路。你们看不出它就像一朵花,张开它的花瓣,然后凋谢,我看得出。有那么一刹那,它完全呈正面地展开在眼前,从来未有的完美,这就是它的黄金的全盛时期。然后,死亡就来临,它永远地逝出视线。它的身形迅速枯萎,缩小,最终消失,埋葬在视野的盲点之中。盲点是思想的巨大的坟墓。再远些的是农田,它们呈现扇形地在视线中缓缓走过。这要比不动的农田更加壮阔,这有一种旋律感,各种乐器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工作起来,思想的声音就在这里,你听无声,其实有声。由于疾驶的速度,农田是依附在了时间的流程上,这便合上了音乐的本质,这就是在疾驶的车窗前,视觉转变成听觉的缘故。在这里,看的东西成了听的东西。静止的事物在动态中变形得多么厉害,简直是奇迹了。在这一段距离之外,情形就是这样的。它似乎一直走不出视线,旋律一直原地进行,其实已经转换了调性,这一节不是那一节了。这是视力的错觉,这错觉是一个陷阱,用思想的专用名词来说,就是歧义。现在可以看见,思想可是比梦魇规矩多了,车轮下的铁轨就是明证,人间的名字就叫作“文明”。现在,我的眼睛沉落了下去,落到了海平线以下,去追踪思想的航线。出发的汽笛已经唱过,梦魇溶解在晨曦中,太阳升出海面,金色的海水挡住了眼睛。耳里却灌满了声音。我凭着听觉,辨别我所在的方位。可是不消说,思想诞生的一刻真有些把我镇住了,它是如何激流涌动,汹涌澎湃啊!海上风暴是经过长期的平淡乏味的航行之后,终于来临的一幕大戏剧。它是由无数渐变积攒起来的骤变,一个大转折。海底那些永无人知的沉船的残骸就是死亡。除了我,谁能看见这些沉睡的残骸?它们周身长满了苔藓和寄生的贝类,还缠绕着水草,是一具庞大的尸体。这样的尸体,海底不计其数,鱼儿在它们边上做着追逐和躲藏的游戏,所以它们又像是一种类似纪念碑的建筑。这就是死亡的思想的尸体。而那些生还的幸运航船,则继续航行,去赴它们与漂流瓶的约会。我们看见有一个晶亮的点,在向海岸驶去,它在平静的涨潮的波浪上行进的节奏,是音乐里称作“如歌的行板”的那种。我们追逐着它,其实不是追逐,而是潜流与风向终于合二为一,我们终于走在同一条航道上。这是思想走完所有规定的路程,重新解散,化为烟云,有一些气体在太阳的光和热里凝成一种透明的物质,又在黎明的寒冷中固定了无形的形状,这就是灵感的由来。(有删改)1.人的各种意识活动是怎样“行走”的?请结合全文简要叙述。①梦魇自由但盲目;②思想有轨道,但有时也存在盲点和歧视的局限;③经过海上风暴(思想巨变)洗礼的思想,会去赶赴与漂流瓶约会,若两者相遇,灵感便产生了。巩固练习从黑夜出发王安忆你看见街道上有什么?街道就是指楼房的礁石之间的裂缝,由于楼房的高耸陡峭,那些裂缝就特别深,看不见底似的。现在正是夜间,太阳走在它神圣的轨道上,早已经越过了我们,这些裂缝般的街道就靠了几盏路灯,才不至于彻底沉没到黑暗里去。这些路灯是怎么回事呢?它是我们人类动足了脑筋,积攒了几代人的聪敏和遐想,诞生出了几个英雄人物,利用水啊,火啊,蒸汽啊,还有铁丝啊,玻璃啊,胶皮啊,等等一大堆累赘,最后制造出来的,它的光简直谈不上是光,只要太阳一出来,这光就全部熔化了。太阳的光有多么的强烈,它的光就有多么的微弱。可是到了黑夜,在礁石底的裂缝中走路,还得靠它。或者应该这样说,有了它,黑夜里,礁石底的裂缝中,才会有人走路。这些夜不归宿,在路灯的暗光下走路的,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的行动举止看起来都有些模棱两可,不知所以,你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他们有些像鬼魅,又有些像梦魇,他们实际上就是从我们的梦魇里钻出来的,我们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因为我们实在睡得太熟了,我们听不见自己的梦呓,也记不得我们的梦。梦里轰轰烈烈,醒来却全忘了。连那些梦游者都忘记了他们的行踪。梦魇是要比清醒自由,天地广博,假如它能被白昼的通用的语言翻译出来,那可是神奇的生活,波澜迭起,引人入胜。可惜这时候太阳正走在背道上,梦魇只能在几盏路灯下活动。这就难免有一种鬼魅的形状,其实不能怪它,两眼一抹黑的,它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所以难免还是盲目的。夜间行车,或者夜间行船,是梦魇的归宿,梦魇一旦走上旅途,它便寿终正寝。但这并不是说它从此终结,而是更换了生存的形式。这带有蜕变和新生的意思,还有进化的意思。当然,这并不是所有的梦魇的终局,这只占梦魇的万分之一,可说是它的聚精会神,钟灵毓秀,也是要经历很多代的沉淀、淘汰,采集精华,是象牙塔尖上的梦魇。现在,梦魇换了名字,它的新名字就叫作思想。它的全称为“奇思异想”,我们一般直呼简称:思想。我俯瞰着车和船的行进,看出了思想和梦魇的有所不同。即便是在深沉的黑夜,依然能看见蜿蜒的轨道,在夜色里闪闪发光,还有海面上犁开的水道,波浪像翻开的泥土一般,向两边卷起,船便从中走了过去。这就是思想的轨道,它不再是瞎摸瞎撞一气,而是有了轨道。再接着说车窗前掠过的风景,树是最近的,还有略远的,比如房屋,它是要稍稍长久的物质。它要从容一些,虚形便只占实体的三分之一光景,变成了它的一道镶边,也是有光和影滚动的。然而正由于它的逝去要缓慢一些,它的变形就更加显著并且突出。从它进入视线到最后退出,它迅速地走完了由嫩及盛,由盛及衰的道路。你们看不出它就像一朵花,张开它的花瓣,然后凋谢,我看得出。有那么一刹那,它完全呈正面地展开在眼前,从来未有的完美,这就是它的黄金的全盛时期。然后,死亡就来临,它永远地逝出视线。它的身形迅速枯萎,缩小,最终消失,埋葬在视野的盲点之中。盲点是思想的巨大的坟墓。再远些的是农田,它们呈现扇形地在视线中缓缓走过。这要比不动的农田更加壮阔,这有一种旋律感,各种乐器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工作起来,思想的声音就在这里,你听无声,其实有声。由于疾驶的速度,农田是依附在了时间的流程上,这便合上了音乐的本质,这就是在疾驶的车窗前,视觉转变成听觉的缘故。在这里,看的东西成了听的东西。静止的事物在动态中变形得多么厉害,简直是奇迹了。在这一段距离之外,情形就是这样的。它似乎一直走不出视线,旋律一直原地进行,其实已经转换了调性,这一节不是那一节了。这是视力的错觉,这错觉是一个陷阱,用思想的专用名词来说,就是歧义。现在可以看见,思想可是比梦魇规矩多了,车轮下的铁轨就是明证,人间的名字就叫作“文明”。现在,我的眼睛沉落了下去,落到了海平线以下,去追踪思想的航线。出发的汽笛已经唱过,梦魇溶解在晨曦中,太阳升出海面,金色的海水挡住了眼睛。耳里却灌满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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