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草原文化动物纹样研究

北方草原文化动物纹样研究

近年来，在中国北方牧场发现了大量少数民族文化遗产，尤其是相当于东汉和秦汉的文化遗产，为研究古代北方各族文化提供了丰富的信息。根据目前发表的资料,北方少数民族文化遗存中以丰富多彩的青铜器及金银器最具特色。不仅种类繁多,而且装饰各种动物纹样,其中以各种姿态的动物及动物相斗、猫科猛兽捕捉食草动物的题材为大宗,具有浓郁的草原文化气息。以往,人们将这类青铜器称之为“鄂尔多斯式青铜器”,将青铜器及金银器上的动物纹样纳入所谓“斯基泰野兽纹”或“斯基泰一西伯利亚野兽纹”的范畴,这种认识显然是很不适宜的。实际上,我国北方古代动物纹饰与斯基泰野兽纹相比较,不仅题材不同,而且造型风格也有显著区别。我国北方古代动物纹饰表现写实性动物纹样为主,秦汉时期青铜带饰及其动物纹样在斯基泰艺术中极为罕见。但值得注意的是,自战国时期始,在北方草原文化动物纹样中出现了一种怪异的动物纹样,这类怪异动物形象同大量写实性动物纹样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格外引人注目。本文拟就这类怪异动物纹样的分布、年代及其与境外动物纹样之间的关系问题略作分析,如有不妥之处,尚望同仁指正。怪异动物纹样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鸟喙兽身及兽身、尾端配以鸟头的形象,这类形象在青铜器及金银器上均有发现。1.宁夏固原西吉县陈阳川村墓葬出土的狼食鹿纹青铜带饰,狼的耳朵、尾端及背上都装饰鸟头形象(图一)。2.宁夏固原彭阳新集白杨林村墓葬出土的一件虎食羊纹青铜带饰,虎背上有一鸟头形象。3.陕西神木县纳林高兔墓葬出土的一件金冠饰,塑造一圆雕怪兽形象。怪兽两角后伸,分作枝叉,兽嘴雕铸成钩形鹰喙,角枝叉顶端和尾端均配以鹰喙鹿头。整个造型似鹿非鹿,似鹰非鹰,形象怪异,将现实性和虚拟性巧妙地融为一体(图二)。4.内蒙古伊克昭盟准格尔旗西沟畔2号墓出土的两件金饰片,分别装饰鹿身鹰喙怪兽形象,兽身似鹿,巨角后伸分作枝叉,嘴则刻画成鹰喙状(图三)。5.内蒙古伊克昭盟准格尔旗西沟畔2号墓出土的金饰片上装饰怪兽形象,兽身似伏卧状马,嘴作鹰喙状,头前伸出树枝状巨角。6.内蒙古伊克昭盟杭锦旗阿鲁柴登墓葬出土的金牌饰,装饰虎鸟结合的图案,虎作屈足伏卧状,虎身及尾部刻画8只相同的鸟形图案。7.辽宁西丰西岔沟墓地出土一件青铜带饰,塑造一犬迎面袭咬怪兽图案,怪兽嘴呈鸟喙状。8.宁夏同心倒墩子14号墓出土2件青铜带饰,其上浮雕两个怪兽,形体似马,嘴作鹰喙形(图四)。9.吉林省榆树县老河深56号墓出土2件青铜带饰,105号墓出土4件青铜带饰,其上浮雕双翼展翅、吻部生角、腾空飞翔状怪兽,造型异常生动。10.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札赉诺尔墓地出土2件青铜带饰,其上装饰与老河深墓地青铜带饰相同的怪兽形象。从以上发现看,装饰怪异动物纹样的青铜器及金银器大多为带饰。怪异动物纹样大体可归纳为三类:第一类为形体似马或鹿,口作鸟喙状;第二类为兽之尾端或其他部位配以鸟头形象;第三类为头上生角、展翅飞翔状怪兽。装饰第一、二类图案的带饰分布较广泛,除宁夏、内蒙古有较多发现外,在河北北部、辽宁北部也有发现。值得注意的是,在广西平乐银山岭94号墓出土的一件青铜带饰,其上浮雕两个怪兽形象,形体似马,口呈鸟喙状,类似于宁夏同心倒墩子14号墓出土青铜带饰上的怪兽形象。根据目前的发现,装饰第一、二类图案的带饰自春秋战国时期至秦汉时期的都有发现，其中宁夏固原西吉陈阳川村、彭阳新集白杨林村、陕西神木纳林高兔、内蒙古准格尔旗西沟畔、杭锦旗阿鲁柴登等地出土的带饰属战国时期。辽宁西丰西岔沟、宁夏同心倒墩子及广西平乐银山岭墓地出土的带饰相当于西汉时期。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札赉诺尔、吉林榆树县老河深墓地出土的带饰属西汉末至东汉时期。由此可见,怪异动物形象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秦汉以后逐渐消失。三鹿形鹰苄的纹样怪异动物形象以纳林高兔金冠饰最为典型,这是件圆雕作品,古代匠人将鹰兽等风马牛不相及的动物特征融为一体,显然是有其深刻寓意的。鹿原本是性情温顺的动物,是古代游牧人的主要狩猎对象,又是历代草原艺术着意刻画的形象。这件金冠饰上鹿的形体配以10个鹰喙鹿头形象,赋予温顺的动物以勇猛的气质,人为地塑造出一个怪异的动物形象。有人认为这是神话传说中的蛊雕形象是有一定道理的。诚然,从以上列举的事实看,这种神化了的怪兽形象并非是偶然的现象,在东周至秦汉时期近千年内始终是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艺术的题材之一。值得注意的是,这类怪兽形象除我国北方草原地带很盛行外,在俄罗斯南西伯利亚的阿尔泰艺术中也有大量发现。众所周知,在著名的巴泽雷克贵族墓葬中发现了大量的艺术品,包括金属器、毡毯及木雕、骨角制品等,其中尤以死者的纹身图案,即鹰喙怪兽和后半个躯体翻转的动物形象最具代表性。例如,巴泽雷克2号墓出土的一件鹿头饰,系用兽角和兽皮制成,两个鹿角分作枝叉,每个枝叉顶端都雕刻成鸟头,造型异常生动。巴泽雷克2号墓保存得非常好,死者身上的纹身仍清晰可辨,其中最突出的图案是鹿身鹰喙怪兽形象,除嘴部呈钩形鹰喙外,角枝叉顶端、尾端及颈部都绘有鹰头形象,有的是简化了的鹰头,形似花瓣。怪兽作奔跑状,后半个躯体向上翻转。值得注意的是,巴泽雷克2号墓出土的鹿头饰或死者身上的纹身图案,同上述纳林高兔金冠饰和西沟畔2号墓金饰片上的鹿身鹰喙怪兽形象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是很值得深入探讨的现象。如众所知,巴泽雷克墓葬的年代相当于战国时期,因为巴泽雷克6号墓出土的四山纹镜及丝织品都可作为断代的根据。四山纹镜流行于战国时期,是山字纹镜中出土数量最多的一种,特别是在湖南楚墓中有较多发现。河北易县曾出土一批四山纹镜的镜范,其中有的镜范花纹及湖南长沙出土铜镜的花纹,同巴泽雷克6号墓出土的铜镜非常相似。根据湖南楚墓出土铜镜及共存遗物分析,又考虑到铜镜流传到阿尔泰并作为随葬品都需要时间,故巴泽雷克墓地的年代可以断在战国中晚期(公元前4至3世纪)。由此可见,鄂尔多斯地区纳林高兔和西沟畔墓葬出土金器上的鹰喙怪兽形象和巴泽雷克2号墓出土鹿头饰和纹身图案,大致属于同一个时期。那么,如何解释相距遥远的鄂尔多斯和阿尔泰艺术中出现如此相似的图案呢?对此,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这是民族迁徙的结果,有人则主张是不同民族文化相互影响的见证。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推测是民族迁徙的结论还缺乏可靠的根据。因为鄂尔多斯和阿尔泰地区相当于东周时期的文化遗存,除了某些艺术风格和题材相似之外,墓葬结构和葬俗,以及其他随葬品都有明显区别,殉牲习俗也有很大不同。鄂尔多斯地区发现的墓葬主要殉马、牛、羊的头和蹄,最多时一座墓内殉牲可达40余个,阿尔泰地区墓内殉牲数量较少,而且以葬整匹马为主。这些区别表明春秋战国时期鄂尔多斯和阿尔泰地区分别为不同的民族所占据。至于说不同民族之间相互影响,也存在着谁影响谁的问题。如前所述,鄂尔多斯和阿尔泰艺术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在燕山地区的山戎文化及燕山以北的夏家店上层文化艺术中未见鹿形鹰喙怪兽和后半个躯体翻转的动物形象,说明居住在鄂尔多斯及邻近地区的古代居民,同阿尔泰先民有着密切的交往关系。当然,反映在艺术题材和风格方面的这些相似因素,绝非是简单的模仿或移植,显然同早期游牧人具有相同的生活习俗及狩猎巫术等宗教信仰有密切关系。另一方面,也不能否认艺术的传播和影响这一事实,因为在鄂尔多斯艺术中鹰喙怪兽及后半个躯体翻转的动物形象出现于战国偏晚时期,而且始终未能成为鄂尔多斯艺术中居主导地位的题材。相反,这类题材在阿尔泰艺术中表现得格外突出,在遥远的斯基泰艺术中也是非常重要的题材之一。因此,我们探讨这类怪兽形象的渊源问题不能不从斯基泰和阿尔泰艺术中寻找答案。斯基泰文化以其丰富多彩的野兽纹艺术著称于世。斯基泰艺术的早期题材有屈足鹿、卷曲成环的猛兽、狮子、猛鸟等。公元前5世纪以后,形成了典型的斯基泰艺术风格,出现了装饰精美图案的金银器。斯基泰王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