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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从《文后》看汉代《论语》的写定年代
一、汉简不避之形同虚无主义《论语》在河北省定州西汉怀王刘靖墓中的挖掘工作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经过多年的积累,在这一方向上有了不少的研究成果,但也并非题无剩义,其中,文本的避讳问题引发了笔者的关注。因这一论题的展开,汉代《论语》的文本状况及相关问题得以重新审视关于定州《论语》的避讳问题,此前以陈东《关于定州汉墓竹简〈论语〉的几个问题》的讨论最为充分。该文以墓主下葬的宣帝时代为文本抄写的下限,对高祖至宣帝的诸帝名讳进行了考察,发现简本中的“邦”字(高祖名),除了《子张》篇中的“夫子得(邦家)”外,其他一律避为“国”。而值得一提的是,《子张》篇中的“邦”字因1976年的唐山地震,原简已损,无法校正。陈氏推测,这是“整理者笔误所致”。这样,定州《论语》整个文本都避高祖之讳。与此同时,“盈”(惠帝名)“恒”(文帝名)“彻”(武帝名)“弗陵”(昭帝名)皆不避讳,“启”(景帝名)与“询”(宣帝名)在简本中未被发现。陈氏推断:“由其不避惠、文、武、昭之讳来看,大概也不避景帝、宣帝之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鉴于定州汉墓竹简《论语》只讳‘邦’字,惠帝以下诸帝皆不讳,我们推断其抄写年代当在汉高祖在位的十余年间。”就一般通识而言,陈氏所论似乎理据贯通,颇为精密。而且,这样的一种思路并非首创,如在20世纪70年代,在论定马王堆帛书的相关内容时,已有学者采取了这样的学术路径。具体说来,在马王堆帛书《老子》甲、乙本中,甲本不避“邦”字,而这一本子中的22个“邦”字,在乙本中全部避讳为“国”。然而作为下葬于汉文帝时代的陪葬品,惠帝、文帝之名“盈”“恒”却在乙本中绝不避讳,由此,高亨等学者提出:“它(乙本)独避刘邦的讳,而不避刘盈和刘恒的讳,可证它是刘邦称帝以后、刘盈刘恒为帝以前抄写的。甲本不避刘邦的讳,可证它是刘邦称帝以前抄写的。”然而随着出土材料的增多,简帛文本中的避讳情形却呈现出复杂多变的态势。例如20世纪60年代出土的武威汉简,总的来看应该是属于西汉中晚期以来的产物,但具体是在哪一朝写定的呢?由于“全简只避邦字,其他一律不避”,整理者说:“故从避讳一事上,不能帮助我们推定其年代。”面对这些质疑,笔者以为,无论是做出“不能帮助我们推定其年代”的判断,还是认定“以避讳来判断汉简书写年代是不足为据的”,其优点在于注意到了汉代文本在避讳中所呈现出的复杂性一面,但结论过于绝对。在此,笔者更认同“困难说”,而不是绝对的不可为之。毫无疑问,要利用避讳字来“作进一步断代”的确“有一定困难”,但与此同时,必须明了的是,这种避讳绝非毫无规律的随意为之。我们注意到,无论是马王堆乙本还是北大本《老子》,都是整个文本在避高祖之讳,定州《论语》及武威汉简也皆如此,作为文本性的整体避讳,它们与有关学者所看到的单篇不避,在性质上是完全不同的。质言之,这当中包含着文本性质问题的认定,有着系统性和制度性的因素在内。只要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就可以对此问题形成新的认知。有鉴于此,笔者将以定州简本《论语》为个案,以避讳问题为研究起点和支点,通过对《论语》的避讳与非避讳文本的考察,对汉代《论语》的文本属性和学术品质作一浅显的分析,希冀能以小见大,对《论语》及相关文献的真实面貌获得更进一步的认知,以就正于海内外方家。二、《汉伦禁忌》和《定州论语》的固定时间(一)汉国法上的不讳关于汉代的避讳问题,此前已有学者作过相关研究。由于与后世严格的制度管束不同,汉帝名讳常常不避,遂有学者提出了汉代避讳宽松的观点。如陈垣在考察了一系列不避汉帝名讳的史例后,得出了“汉时避讳之法亦疏”的结论然而这样的观点虽不乏精辟之处,但看到的仅为“一面之事实”,也就是说,在他们所论及的汉代避讳的宽松面之外,更有严格的另一面。避讳既然是一项严肃的制度,就不可能“严”“疏”随人,任意为之,尤为重要的是,西汉宣帝曾在元康三年(公元前63)专诏论及此事,其文曰:闻古天子之名,难知而易讳也。今百姓多上书触讳以犯罪者,朕甚怜之,其更讳询,诸触讳在令前者赦之。由此诏令,可得一基本事实,那就是:西汉以刑法来惩办不避帝讳者,且有牢狱之患,既上升到此一层面,那么,“避讳之法亦疏”的说法就值得推敲了。关于这一论题,我们注意到,近年来日本学者影山辉国在对武威汉简等进行研究后,得出了官方避讳严格,而民间文书宽松的结论。他据此认为:“既为私人抄书,因此基本上没必要避讳。”但遗憾的是,影山氏或许是过于相信民间性,没有注意到,即便是民间文本,也还有着严格避讳的另一面。具体说来,就私人文字来看,民间的碑文或一般性的应酬文字,只要不是上升到官方文件层面,一般来说都较为宽松,这是使得有些学者相信汉代避讳不严的重要原因。但与此同时,在民间书写中,重要的文献文本,也即所谓古书典籍是个例外。就本论题而言,定州《论语》及马王堆《老子》乙本全讳“邦”字,就证明了避讳问题在这类文本上所具的严格性。可为佐证的是,司马迁的《史记》属于“藏之名山”的私人撰述,更不要说还被官方视之为所谓的“谤书”在注意到这些问题后,笔者曾以汉代经籍及《史记》《汉书》为考察重点,对汉代避讳问题做过一个初步的分析,得出了以下几点看法:1.汉代典籍文献在避讳时是严格的,尤其是在西汉,高祖之名作为整个合法性的来源必须避讳。2.经籍较为特殊,大致以武帝时代为分水岭,此前没有不避讳的,但在武帝之后,随着经学时代的兴起,帝讳被改回。也就是说,此后的经籍可不再避讳,最典型的就是“国”可恢复为“邦”字。3.《史》《汉》皆避高祖之讳。凡出现“邦”字者,一是按照“临文不讳”的原则,为了不失“事正”,引他人之语或相类情形时可以不避;二是《汉书》因出现于“经学时代”之后,凡引经文甚至经学名词者,皆可不避讳(二)西汉光武之讳—汉代避讳的具体原则和基本状况在这一论题上,核心问题是:汉代避讳是否随意为之?现有条件下,能否找到原则所在?笔者以为,汉代避讳的具体原则是可以确定的,而且多年来的学界积累已经为后续的推进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通过前面的论证,有些研究基础已可确立,那就是,首先,汉代避讳绝不是随意为之,它有制度原则。其次,官方避讳严格,民间可能较为宽松。再次,文献文本不管来自官方还是民间,都具有官方性,需遵循避讳原则。最后,经籍大致在武帝之后可不避讳,避讳字可改回。在此基础上,需要进一步探明的是,这种避讳原则落实于具体细则之上,究竟呈现出怎样的状况呢?在对文献作进一步的相关梳理后,笔者认为,汉代避讳的具体原则应该是这样的:开国之君是必须避讳名号的,其他已过世的皇帝,只要不是“今上”,都可以不避讳。关于这一问题,影山辉国虽提出:“避讳乃避今上讳也。”先看《史记》。前已论及,《史记》避高祖之讳。但在更深入了解之后,又可发现,它还避武帝讳,由惠帝至景帝的名讳则一律不避。如《殷本纪》“盈巨桥之粟”,《仲尼弟子列传》“子羔长不盈五尺”,这是不避惠帝讳;《天官书》“恒山以北”,《封禅书》“还过祭恒山”,这是不避文帝讳;《夏本纪》中夏启之名频繁出现,及《殷本纪》“启母贱,不得嗣”等,这是不避景帝讳。而武帝之名“彻”仅出现在《孝景本纪》和《龟策列传》中,《孝景本纪》中的文字为:“立皇子彻为胶东王。”“丁巳,立胶东王为太子。名彻。”但这属于“临文不讳”的原则,是一种“不失事正”的写法,为当时的避讳原则所允许。而《龟策列传》中有三处出现“彻”:“圣人彻焉,身乃无灾。”“命曰柱彻。”“此狐彻。”但这三处文字全部出自褚先生补。也就是说,司马迁极为严格地避了武帝之讳。习史者皆知,司马迁从开始创作《史记》,到走向生命的终点,都大致在武帝朝。王国维说:“史公卒年虽未可遽知,然视为与武帝相终始,当无大误也。”“原稿记事,以(武帝时的)元封、太初为断。”《汉书》也有相类情形。前已言及,《汉书》中也避高祖之讳。但其他西汉诸帝一律不讳,班固为东汉人,因篇幅和主题所限,关于西汉问题,不再赘述。下面,主要看看《汉书》中所呈现的东汉帝讳问题。历史进入到班固时代,东汉已经历了光武帝刘秀、明帝刘庄、章帝刘炟、和帝刘肇五位皇帝。我们注意到,《汉书》避“秀”字,“秀”一般皆改为“茂”,最显著的就是“秀才”改为“茂才(材)”。如《武帝纪》载:“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异等。”《昭帝纪》云:“举茂才。”颜注引应劭曰:“旧言秀才,避光武讳称茂材。”当然,必须指出的是,在《汉书》中有“秀”字的出现,但基本遵循了“临文不讳”的原则。如在《楚元王传附刘歆传》中,说到刘歆“改名秀”,那是为了“不失事正”而据实照录;《礼乐志》中有“金支秀华”一语,则是来自《安世房中歌》;而在《伍被传》中有“作《麦秀》之歌”,《儒林传》中有“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它们分别来自伍被和公孙弘的原话,属于据实照录的引文。要之,以上文例皆不与避讳原则相冲突。比较麻烦的是下面两段文字:《食货志上》“其有秀异者”,《贾谊传》“河南守吴公闻其秀材,召置门下”。这两处出现“秀”字,看起来是冲犯了光武名讳。但这是否就意味着《汉书》不避刘秀之讳呢?当然不是。因为由“秀”改“茂”文例多有,证明班固对光武之讳还是比较严格执行的。这两处应该是疏忽遗漏所致。笔者怀疑它们皆与抄录文字时未改毕有关。第一处的“其有秀异者”,是夹杂在与《王制》等相关的文字之中,主要讨论的是选拔人才问题。它不是班固原创,而是边抄录,边修饬文字的结果。还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秀异”,不仅很可能是直接抄录下来的文字,而且还应该是专有名词,或许就是前引“秀才异等”的省称,这一说法在汉代比较流行,所以在《元帝纪》中又有“举茂材异等直言极谏之士”的提法,此处就改“秀”为“茂”,但在《食货志上》篇,班固很可能未加注意而照录或随手写下了。至于“闻其秀材”一语,来源应该是《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吴廷尉为河南守,闻其秀才。”在汉时,“才”“材”二字可通,前引文例中可找到佐证。那么很显然,此处出现的“秀材”,是班固在抄录《史记》时未加省改所致。总之,在《汉书》中虽有疏漏之处,但“秀”字并不随意用之,避光武之讳是完全成立的事实。但与此同时,在《汉书》中,明帝刘庄的名讳大量出现:如《高帝纪上》“陈涉为其御庄贾所杀”,“出谓项庄曰”,《律历志下》“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而《律历志上》所载的“日肇化而黄”,则又可证明,班固不避和帝刘肇之讳。此外,刘秀以下的东汉三帝中,章帝刘炟名讳未见。由此可以初步推断,班固所避者,为光武、章帝之讳。揆之于史,班固卒于和帝永元四年(92),而且《汉书》的剩余部分也由其妹在和帝时代加以完成。那么,它为什么不避和帝之讳呢?这是因为《汉书》的撰作是从明帝永平元年(58)开始的,基本完成于章帝所在的建初七年(83)通过《史》《汉》的考察,我们看到了东汉与西汉在避讳上的一致原则。但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东汉由刘秀所开创,它虽接续西汉,但属于所谓的“再受命”。范晔的《后汉书·光武纪》赞曰:“于赫有命,系我皇汉。”这个“命”就是再承天命,李善注引蔡邕《独断》说:“光武以再受命复汉之祚。”统而言之,整个汉代的避讳原则就是前已言及的,开国之君必须避讳名号,其他已过世的皇帝,只要不是“今上”,都可以不避讳。从武威简到马王堆帛书,再到北大简,由于各种文献的写定不在一个时间点,所呈现的“混乱”状况,其实不是无规律可循,而应该是各个“今上”的避讳混淆在一起所致,只要弄清避讳的具体所指,就可以确定年代。(三)不避惠、文、武、昭之讳在以上结论的基础上,来重新审查定州《论语》的写定时间,笔者认为,它应该在景帝时代,而不是一般认为的高祖时期。由前已知,汉代尤其是西汉文献都避高祖之讳,由此,就不能推定它必然写定于高祖时代。尤为重要的是,惠帝时才取消秦所制定的“挟书律”,高祖时代因沿用秦律,理论上是不允许私藏图书的。此外,如果按照这种避“邦”讳的方式,马王堆乙本《老子》等文本,及其他文献都可推定在高祖时代写定。这么多文献居然都集中于法律上不能藏书、读书的时期,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我们还注意到,在前引关于定州《论语》写定于高祖时代的推断时,有学者提出:“由其不避惠、文、武、昭之讳来看,大概也不避景帝、宣帝之讳。”也就是说,在定州《论语》简中,不避惠、文、武、昭之讳,这就使得在写定年代问题上可以排除掉惠、文、武、昭,但是否可以由此认为“大概也不避景帝、宣帝之讳”呢?当然是不可以的。对高祖的避讳不是因为在那一时代写定,有可能只是对开国之君的避讳。有了这一知识基础,那么,定州《论语》的写定时间,就应在景、宣之中做出选择。如果循此理路进一步考察,可以发现,有关学者所认为的,在文本中没有见到对宣帝的避讳,其实也是不准确的。主要表现在,以“询”(宣帝名)未被发现作为论证基础,是有所偏失的。习汉史者皆知,汉宣帝原名“病已”,后改名为“询”,前引元康三年(公元前63)的诏书就是明证。此时宣帝已经做了12年皇帝了。宣帝朝的避讳字由此有了三个:“病”“已”“询”。如果要避询讳,只能在后面14年的为帝时期。我们注意到,定州《论语》不避病已之讳,其中“病”字,有《雍也》:“尧舜其犹病□。”《子罕》:“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已”字,则有《为政》:“功乎异端,斯害也已。”《八佾》:“始可与言《诗》已。”《里仁》:“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泰伯》:“死而后已。”甚至今本中没有的“已”字,都出现了,如《泰伯》:“如周公之材之美已。”“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已。”在专制政治的背景下以理度之,即便是改名之后,这样高频率地不避宣帝之讳,也不太符合情理,而应有收敛。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刘脩死于汉宣帝五凤三年(公元前55),由此避询讳,只能有8年的时间,加之改名后,对旧避讳的沿用当有一定的惯性。那么,可以断定的是,这一文本写定于宣帝朝几乎不太可能。而这样,它的写定时间点就可以基本确定为景帝时期。总之,汉代文本在写定时,避讳原则是避开国之君和“今上”之讳。由此来检视定州《论语》,其写定年代应修正为景帝时期,而不是此前认为的高祖时代。三、汉代《论语》中非禁忌与禁忌的关系及相关问题(一)不同的汉讳本前已论及,汉代以避开国之君及“今上”之讳为准则。因为“今上”时有变化,所以,是否避邦字,成了判定避讳本的核心依据。东汉后,照例本应加上光武之讳,但检视汉代《论语》文本,避“秀”讳的本子未见。其主要原因在于文字稀少,《论语》中含“秀”字的文句仅出现于《子罕》篇:“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此句在定州本中有出现,但由于是西汉时代的产物,无法用以管束东汉。加之武帝之后经籍可不避讳,甚至可改回原字,定型于西汉的《论语》文本流传至东汉时代,也应该不会再改“秀”为“茂”了。由此,在后面的讨论中,将主要以高祖之讳为核心,旁及武帝之前的状况,来看看汉代《论语》避讳与非避讳本的基本状况。考察相关的汉代文本,整个文本避讳的,除了定州本之外,比较著名的有熹平石经本,它与定州本一样,只避邦讳。此外,文景时代的韩婴所用的文本也避邦讳,今传《韩诗外传》卷一第一章:“怀其宝而迷其国者,不可与语仁。”就出自《阳货》:“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其中改“邦”为“国”。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南昌海昏侯墓的《论语》,它为宣帝时代或之前的文本,据考古报告,文本中出现了《齐论》特有的《知道》篇,“很可能属于《论语》的《齐论》版本”而不是避讳本的,主要有:1.司马迁本。在《史记》中,所引《论语》章句一般不避讳,如《仲尼弟子列传》引《颜渊》篇:“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不避讳邦字。2.朝鲜平壤本。它出土于20世纪90年代,墓主为元帝时代当地郡府的属吏,相关《论语》残简与《仲尼弟子列传》所引文句相同:“在邦无怨,在家无怨。”3.包咸本。在前引《仲尼弟子列传》中,《集解》引包氏曰:“在邦为诸侯,在家为卿大夫。”习经学者皆知,此处包氏应为东汉初年的《鲁论》传人包咸,《后汉书·儒林传》载:“建武中,入授皇太子《论语》,又为其章句。”4.班固本。《汉书》所引《论语》,如《息夫躬传》赞曰:“仲尼‘恶利口之覆邦家’。”典出《阳货》篇。可注意的是,《孙宝传》载哀帝之诏曰:“传不云乎:‘恶利口之覆国家。’”朝廷诏书避讳,证明当时两种文本并存,班固用的是非避讳本。而在由班固整理的《白虎通》中,也是如此,在引述经籍之外,一律遵循汉讳,但对于经籍,班固用的却是不避讳的本子。如《爵》篇引《论语·季氏》曰:“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国人称之曰君夫人。”5.许慎所据本。《说文》攴部引《论语·述而》:“不愤不启。”不避景帝讳。6.王充本。王充在《论衡·知实》中引《学而》篇:“夫子至于是邦也。”不避邦讳。7.郑玄本。《泰伯》篇中的“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据唐写本郑玄注,此句不仅与今本全同,而且郑玄还在注中申论道:“危邦不入,始欲往也;乱邦不居,今欲去。”此外,陆贾、董仲舒、《淮南子》等所引《论语》文句中未见相关避讳字,西北汉简中所见的零散《论语》简文(二)孔安国不讳—避讳视野下的汉代三《论》问题习文史者皆知,今传本《论语》由汉代的《古论》《齐论》《鲁论》融合而来。由此,探讨三《论》及其关系问题,成为《论语》学史上一个不可回避的课题。据《汉书·艺文志》,《论语》“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齐》二十二篇,多《问王》、《知道》。《鲁》二十篇”。由于《古论》“出孔子壁中”,为著名的孔壁书之一种,而《艺文志》载:“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孔子后代孔安国“悉得其书”,武帝后期“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由此,学术史上一般都公认,《古论》正式出现应在武帝之后,与孔安国关系密切。那么,《齐》《鲁》论出现的时间及与《古论》的关系如何呢?由于在《艺文志》中,首列《古论》,次列《齐论》和《鲁论》,加之《论衡·正说》载:汉兴失亡,至武帝发取孔子壁中古文,得二十一篇,齐、鲁二,河间九篇:三十篇。至昭帝读二十一篇。宣帝下太常博士,时尚称书难晓,名之曰传,后更隶写以传诵。又据《艺文志》,传《齐论》的王吉、宋畸,传《鲁论》的夏侯胜、萧望之都是宣帝时代的人。有学者遂提出:“两种今文本《论语》是在宣帝时才出现。”“宣帝所见的仍为《古论》。”“当时孔安国《古论语》今文本的流传还非常有限。”由前已知,《古论》在宣帝时代才“更隶写以传诵”,此时的文本为最初的古本,是绝无汉讳的,而由前亦知,武帝之后经籍可不避讳,故而《古论》在整理成为隶定本时,亦无须改字。也就是说,《古论》无论是古本还是隶定本,都不避讳。由此,《齐论》《鲁论》只要有避讳,就不仅不因袭于《古论》,甚至还要早于它。考之于事实,齐、鲁《论》就是避讳本。由现有材料出发,《鲁论》比较有踪迹可寻,《齐论》则需等待海昏简的公布,才可获得更清晰的认识。但由于齐、鲁《论》同为“汉兴”以来的今文本,在避讳问题上应该具有一致性。下面,就以《鲁论》为主来一并考察。查核材料,《鲁论》所避者,主要为“邦”讳。可佐证的直接文献为熹平石经,它正是《鲁论》本①。但值得注意的是:1.由于在石经中有不避讳,尤其是不避高祖之讳的现象,如《鲁诗》本的《小雅·节南山》中,有“万邦”一词在此基础上,我们将视野再次回归到定州《论语》,可以发现,写定于景帝时代的定州本也与《鲁论》关系密切,有研究者指出,定州本《论语》虽然“是一个比《张侯论》更早的融合本”,但“以《鲁论》为底本”在汉代的孔氏家学中,最为重要的人物是景、武时代的孔安国,由前已知,《古论》亦追溯于他。但事实上,孔安国也是传《鲁论》的关键人物。一般来说,因对孔壁书的整理,他在经学史上被视为古文经学的开创性人物,但孔壁古文主要在武帝之后才发现或流布,孔安国在景帝时代已是著名的经学大师,难道此前他不要习经?当然需要。由此,对于孔安国在经学史上的地位,就不能仅停留于古文经之上。作为具有家学背景的一代大儒,他首先应该是今文经学,或者说古今兼通的大师。以这样的理路去加以思考,那么,《鲁论》既然为鲁人所传,孔安国不仅是鲁人,而且是孔子后人,定州墓中《孔子家语》类文献的出现,既可以视为孔氏家学的佐证材料,也是其与《鲁论》相关的重要证据,或者也可以说,孔氏家学应是鲁学最重要的代表,而在《论语》学问题上,则落实为《鲁论》。不仅如此,我们还注意到,《鲁论》的重要传人鲁人扶卿就是孔安国的弟子,《论衡·正说》曰:“初孔子孙孔安国以教鲁人扶卿,官至荆州刺史,始曰《论语》。”然而或许是由于孔安国作为《古论》肇始者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学界多忽略了这一信息,即使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往往向《古论》方面靠拢。如郭沂在解读这条材料时这样论道,“孔安国所教的当然是《古论》”,“据此,我认为这个扶卿就是将《古论》改变为《鲁论》的人”再具体说来,孔氏传《古论》是已得到学界普遍承认的事实。由前已知,《艺文志》明载:“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艺文志》又曰:“(孔壁书)皆古字也。”则最初的《古论》是出自孔壁,是没有避讳字的古文字本。能够看到和看懂这个本子的人不会太多,除了孔安国,应该就是他的少数弟子,其中最为著名是司马迁。《汉书·儒林传》载:“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縢》诸篇,多古文说。”由于二者为师生关系,司马迁所受《论语》应就来自孔安国。我们注意到,《史记》所收《论语》大多不避讳,应该就是直接来自最初的那个古本。但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加以厘清:1.孔壁古本《论语》是《古论》的基础,但后世所见的《古论》并非原本,而是整理过的文本,这里所谓的整理不仅仅是文字的转写,更有篇章的修饬。黄怀信在对《古论》多分出的一篇进行文义考察后指出:“《古论》多分出一篇,只是传之者未能真正理解文义所致。所以,《古论》必非《论语》原本。何(晏)序又言《古论》‘篇次不与《齐》、《鲁》同’,可见其确为后人重新编排(或整理),而非初编之旧。那么也就说明,《鲁论》为较原始之本。”2.作为古文字本的《古论》虽主要来自孔壁,但作为文字学上的“古文”,并不仅限于孔壁,也不在武帝之后才发现。汉儒在校勘整理《论语》及各种经籍的过程中,对孔壁之外的“古文”多有吸纳。查核现有资料,文字学意义上的“古文”,主要存于《说文》和曹魏时代的正始石经之中。研究者指出:“《说文》古文与石经古文是流行于汉魏间的前代文字,二者同源同体,然而同中有异。”“考汉时古文除壁中书外,还有民间所献及秘府所藏传世古书,均为古文经学所珍重,且有转写之本行世,故知《说文》及石经所录古文,其来源当不以壁中书为限。”在这样的背景下,结合本论题来看孔安国的学术尤其是《论语》学,就能发现:一方面孔氏所传《论语》有很多古字,且不避讳,这主要是来自以孔壁书为基础的《古论》初本①;另一方面孔安国在武帝之前,准确地说,在景帝时代已是《鲁论》大师,此时所用文本,遵循那时的规范要避帝讳,但与此同时,孔壁之外零星或散佚的古文字应该有所留存,它将成为校订这种《鲁论》的重要依据。所以,我们注意到,孔安国本《论语》中有避景帝之讳的现象,并影响了后来的文本形态。具体说来,今传本《公冶长》中有“子使漆雕开仕”,它应来自孔本。孔安国注曰:“开,弟子也。”这里的“开”,为避讳改字,《汉书·艺文志》载“漆雕启”,就是明证。以前由于孔注与《孔子家语》多有关联,学界往往对其质疑。如对孔注否认最有力的清儒沈涛还进一步认为,查考文本《史记》所引《论语》,与孔注不合。沈氏由此指出:“司马迁亲从安国问故,亦不背其师。”(三)今本《理论》的源头即“张侯本”就本论题而言,汉代《论语》的一个重要变化是,随着文本的整合,由避讳、非避讳本的并用或混用,逐渐走向了不用避讳。这一转化过程,关联着汉代经学的模式转换,可概述为从“罔罗遗失”到“兼通今古”。前者主要是今文经学的特征和需要,盛行于西汉;后者则主要从东汉开始,完成于郑玄。前者使得在遵守今文家法的基础上文本各异,后者则使得文本最终得以统一。下面,具体论之。所谓“罔罗遗失”,是指今文文本在相异的状态下,难以决断,遂对于各异本采取并存的态度。《汉书·儒林传》载:“罔罗遗失,兼而存之,是在其中。”这种状况的出现,与今文经学主要通过口耳相传,由不同地域的学派写为定本后,文字各有歧异密切相关,而这又引起了各学派的“家法”问题。因为在没有统一文本的状况下,谁也不会承认自己不合经义,当时的解决之道只有一个:各经说并立。这成了汉政府对于经学纷争的基本态度。当然,汉政府是希望这种歧说越少越好,所以我们注意到,宣帝时的石渠阁会议一方面对各学派兼容并包,“义虽相反,犹并置之”我们先看前者,它是在今文学内部发生的变化。这里面值得注意的问题是,虽然在师弟相传的过程中,文本会发生字句方面的变化,但“家法”的要求又使得不能背离原本字句。而关键点则在于,汉代经学史上的所谓“名家”,《汉书·艺文志》载:汉兴,有齐、鲁之说。传《齐论》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贡禹,尚书令五鹿充宗,胶东庸生,唯王阳名家。传《鲁论语》者,常山都尉龚奋、长信少府夏侯胜、丞相韦贤、鲁扶卿、前将军萧望之、安昌侯张禹,皆名家。张氏最后而行于世。由这段材料,可以知道,不是所有的经学大师都可以“名家”。所谓的“名家”,实质上是开创了一代家法,得到儒林和朝廷承认的人。为什么这些经学大师以宣帝时代居多呢?很可能与石渠会议上裁定经义有关,据《汉书·宣帝纪》,宣帝是一位熟习《论语》之人,他在临制之时,应该对这些《论语》家法默认或钦定。与之相类的是,张禹虽生活在成帝时代,但由于是传授《论语》给皇帝之人,应该也是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他的“张侯本”以《鲁论》为主,融合《齐论》而成。在此之后,直至郑玄,《论语》学虽也有大师,但不再有所谓“名家”者,而“张侯本”也就成为今传本的源头。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说明不管后世的“末师”如何变动文字,“旧章”是必须遵守的,“旧章”虽难以完全统一,但按照“家法”,至少可以追溯到“名家”者之上。关于这一点,典型的例证就是熹平石经,按照史籍的记载,熹平石经是用来“正文字”的,一个重要起因在于,当时的今文官学博士对经文加以篡改。《后汉书·儒林列传上》载:“亦有私行金货,定兰台桼书经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灵帝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这一事实既说明了“末师”有改乱文字的一面,另一方面则是“旧章”不可违。而就本论题来说,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旧章”的源头可追至武帝之前,证据就是避讳字的存在。那么,据此,石经本的《鲁论》是否也和定州简本一样,是景帝甚至更早时代的产物呢?我们认为,答案应该是否定的。由《汉书·艺文志》可知,汉代流行的今文本都是宣帝以后的大师所传,尤其是“最后而行于世”的张侯本影响巨大。《汉书·张禹传》载:“由是学者多从张氏,余家浸微。”也就是说,此后的今本《论语》几乎都是张氏的天下。由此,石经所采《鲁论》不可能不理会“张侯本”。石经所采,即便不能像某些学者所绝然而言的“就是用的《张侯论》”但问题是,从宣帝时的《论语》学大师到成帝时代的张禹,他们生活在允许不避讳的时代,为何不改避讳字呢?我想,这是遵守“旧章”不变的基本原则吧。今文文本的变化,应该是在师传的过程中流变甚至讹误累积所致,为争议所在,而避讳是极为显然的文字,不要说西汉时代,熹平年间已接近汉末,按照“家法”也一样不能改避讳字。由此,今文文本不仅能够反映在定型时代的一些重要的初本面貌,也是今文“家法”的必然后果。当然,由于不避讳的今传本是以张侯本为源头,可能有人会提出,这是否可以证明,当初的张侯本是和今传本一样不避讳呢?或者说,张侯本甚至宣帝以来的其他今文本,是否已经将避讳字改回原字了呢?答案依然是否定的。请注意前引哀帝时代的诏书:“恶利口之覆国家。”作为官方文书,用张侯本的可能性极大,至少是宣帝以来的今文定本,但所用为避讳本。又,《汉书·王莽传下》载公孙禄之言:“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所引为《论语·季氏》的“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此时新莽已经代汉,如果当时的张侯本或其他今文本已经改了避讳字,新莽朝怎么可能会为取而代之的旧朝避讳呢?很显然,今文《论语》虽在宣帝之后流布,尤其是张侯本的出现融合了齐、鲁《论》,但它们一直遵循着避讳原则,避讳字是今文《论语》“旧章”的重要特征。但是就避讳的技术细节问题而言,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文本的变化也是存在的。我们注意到,在定州简本中,《季氏》篇作:“以为东蒙主,且在国。”避讳字以“国”代“邦”,但王莽时代所据文本则是以“封”代“邦”。我们还注意到,作为官方定本的石经就作“封域”,同于王莽时代的文本,与定州本异。这说明什么?很可能在石渠会议后,避讳字统一定型,石经本所采纳的正是这一文本。也由此,我们认为,张侯本一开始应该也是避讳的,不避讳是后人改定的结果。其中最为关键的变化,应该是古文经学的代表人物郑玄对文本的改订。下面,就加以具体展开,并由此转入对“改乱旧章”问题的讨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今文经学不管如何变动,先师所传的章法不可淆乱。故而,即使与原始初本有差距,也要保持汉代的“家法”面貌,不改避讳。但问题是,避讳本就是汉儒的改动,实非先秦文本原貌。就真实性来说,应该恢复原字才对。对于今文经学而言,由于“旧章”的束缚难以祛除,无法做出改变;而古文经学另成系统,则在今文经学所谓“改乱旧章”的责难,实则恢复原貌的过程中,取得了文本统一中的优势地位。《论语》文本的形态变化也不例外。熟悉经学史的人都知道,“张侯本”在汉末经郑玄糅入古《论》我们知道,汉代以来的古文经学长于训诂,通过文本的校勘来取得学术优势;而今文经学则主要以微言大义来阐释经义,文本上各从家派由前已知,避讳主要出古文本。西汉时代,由于主要是今文经学的天下,那时使用非避讳本者比较少。由前亦知,孔安国以及授受于此的司马迁用过非避讳本,但同时也用避讳本,二者混用。在这一时代值得注意的是朝鲜本,所用为非避讳本。它也是来自孔安国的《古论》本吗?看起来应该不是。有研究者指出:“明显平壤本和定州本为同一系统。墓主不过是一个乐浪郡下层官吏,持有古本的可能性很小,最有可能的就是当时通行本。”③如果此论成立,一个重要的异点是,定州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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