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工业的突围之路上海纺织产业结构调整从壮士断臂到凤凰涅槃访市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朱匡宇

纺织工业的突围之路上海纺织产业结构调整从壮士断臂到凤凰涅槃访市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朱匡宇

纺织业是上海的“母亲产业”。从1878年宝昌丝厂开办、李鸿章创办上海机器织布局算起,上海纺织工业已走过100多年历史,曾带给上海无数的辉煌与骄傲。然而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她却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困境:亏损企业日渐增多、行业利润连续下滑、发展环境举步维艰。唯有彻底的改革和转型,才能“二次创业”,浴火重生。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魄力、胆识、担当和智慧的攻坚战。从打铁工人做起、在纺织一呆就是36年的朱匡宇,见证了这个行业从辉煌到巅峰、从衰落到新生的全过程,并作为参与者和主要领导者,推动了上海纺织从“壮士断臂”到“凤凰涅槃”的变革。在中央提出“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今天,《上海人大月刊》特约记者专门拜访了这位长者,再次聆听这段不算久远的历史,回望来路,镜鉴现在,启迪未来。记者:您可以说是临危受命,1992年接任上海纺织局党委书记时,纺织行业已经不景气,刚上任就要对自己的产业痛下决心剜疮疗毒,是不是有点悲壮?朱匡宇:1992年,对上海来说是个有特殊意义的时点,上海经济和纺织产业都处在一个历史转轨的交汇点上,一方面是传统产业的嬗变,一方面是浦东开发开放和新兴产业的崛起。当时只有2.4万人的汽车工业利税一下子突破了14亿元,把雄踞第一大支柱产业地位40年的纺织业赶了下来,当时全纺织行业震撼!但我们认识到,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上海城市功能的转变,新兴产业迭代传统产业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以国际化大都市为目标的上海,已经难以容纳一个粗放的、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纺织必须要换一种活法。当时,纺织工业局拥有462家企业,亏损的176家,很多也是苟延残喘。这种颓势逼迫我思考一个简单的算术题:一个水桶,优势企业的利润是上面进水管,劣势企业的亏损是下面的出水管,进水少,出水多,怎么才能把水桶装满?在暂时做不大利润的时候,只有把出水管堵住。如果断一条不健全的手臂可以激活全身,那我们宁愿做个“健康的残疾人”。于是,从1992年开始,上海纺织工业开始了大调整,并经历了战略收缩、战略相持、战略进攻三大阶段。今天看来,这些付出是很值得的。记者:当时有个提法“全国压锭一千万,上海砸响第一锤”,使命很光荣,但其实是阵痛中的抉择,也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当时调整的重点是什么?朱匡宇:前后12年的大调整,重点是产业结构、企业结构、劳动力结构和资本结构四大方面。在产业结构调整方面,我们明确“都市纺织”的定位,一手“破”,一手“立”。“破”,就是对长期亏损、资不抵债、难以维持的企业,果断的关、停、并、转、迁、租、卖、破予以解脱。1994年,第二织带厂破产,是上海第一家企业破产。“立”,就是围绕“高档次、新技术、多元化、外向型”的目标,根据“头脑”在上海、“手脚”在外地的模式,重新布局大服装、大装饰和产业用纺织品三大支柱产业。到1998年,纺织控股集团就实现主营业务扭亏,走在全国纺织业脱困的前列。在企业结构调整方面,1995年上海纺织控股集团取代了上海纺织工业局,起步探索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主要是优化国资存量,以“名牌、名人、名厂”为龙头组建企业集团,把“三名战略”同优势扩张战略、断臂求生战略、企业重组战略、结构调整战略放在一起研究实施,促进了一批企业良性发展,并形成了规模带动效应。比如到1997年,三枪集团资产运营规模扩大了10倍,销售收入增长了12倍,经济效益提高了100倍,一跃成为全国针织行业规模最大、品种最多、效益最好的企业。记者:一提到国企改制、资产重组,很多人就担心国资流失。我知道您当时在资本结构调整中做了很多努力,那是如何避免又如何创新的?朱匡宇:怎么让国资良性流动却不流失,是我们在资本结构改革中一直思考的问题。一是在加快改制,吸纳多元社会资本的同时,坚持经营群体持股,用经营群体所持的5-20%的股份来确保80-95%的国有股保值增值。二是对龙头、申达、三毛3家上市公司进行资产重组,剥离不良资产,注入优质资产。重组后三家上市公司净资产占控股公司的18%,销售收入占25%,利润占94%。三是在中央支持下试点创立了“一个头债转股”模式,探索解决传统国企竞争力差的制约瓶颈。即由控股公司一家承担112户下属企业所欠银行的29亿元债务,和四大银行的资产管理公司组建了新的有限责任公司。这么做,真正为下属企业解了困、松了绑。记者:那次调整出现了一个新词“下岗分流”,如何妥善帮助下岗职工再就业是关及这场变革成败的关键。很多纺织老人还记得您当时提出了“无情调整、有情操作”,但毕竟是50多万纺织大军,一下子没了饭碗,他们就没怨言?当时压力是不是很大?朱匡宇:纺织在计划经济时代是政府安置劳动力的最大产业,纺织工人为上海工业发展作了巨大贡献。但是是抱残守缺,“要死一起死”,还是战略撤退?国的汉字很有意思,比如说吃饭的“饭”,你把“食”拿走,就成“反”了。因此,当时如何实现劳动力的安全大转移,实现再就业是最大的难题。我始终认为,上海纺织工业调整是以纺织职工下岗做出牺牲为代价的。附着在不良资产上的人绝对不是“不良人”,我们不能把他们当包袱一推了事。于是,我们坚持“无情调整、有情操作”原则,用千言万语讲清道理,跑千家万户摸清家底,想千方百计安置分流,成立了再就业领导小组和再就业服务中心管委会,摸索出了“离岗不离编”的“五个一批”措施,即企业创造新就业门路,自行消化一批;转岗培训,向外输送一批;鼓励自谋出路,允许挂职一批;将大龄下岗者组织起来,离岗不离编集体劳务输出一批;年老体弱者退养一批。当时十分有名的“空嫂”、“社区街道干部”都是探索再就业模式过程中创造出来的。就这样,到目前为止,纺织在岗职工减至1.8万人,实现了50多万人安全转移,这么大规模的有序退出,在上海、乃至全国纺织业都史无前例。记者:听说后来您把纺织人的这种精神总结为“六股气”。朱匡宇:上海纺织能在这场大调整中断臂重生,的确靠一种精神力量,我概括为“六股气”,一是充满激情的锐气。想要干大事、干成事,一定要把激情留住;二是不屈不挠的勇气。不因困难而放弃,不因痛苦而退却;三是厚积薄发的底气。要学习,要善于把平时的工作学习心得凝练为成果;四是破解难题的才气。要能对大势作得出判断、对发展提得出见解、对改革想得出套路、对困难拿得出招数;五是自强不息的志气。六是厚德载物的大气。要有大视野、大肚量、大气魄、大胸怀。记者:您觉得20世纪90年代的那一轮产业结构调整有什么特点,对今天的转型有何借鉴意义?朱匡宇:有四个方面吧,一是在发展大局上高举旗帜。在新兴产业和传统产业的交汇点上,上海应该怎么办?纺织系统50万人为什么会无怨无悔地接受调整,去贡献,去牺牲?他们觉得他们的付出值得,值在哪里?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上海,不能容纳一个落后的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这是纺织人心中的一面旗帜。二是在谋划方略上明确定位。在新一轮的调整当中我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们的核心业务是什么,要打造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当年上海纺织调结构的定位很明确,四个重点:一是产业结构调整,坚持精干主体,压缩总量;二是企业结构调整,坚持对那些难以为继的企业采取关停并转;三是劳动力结构调整,实施再就业工程;四是资本结构调整,在重组中集聚优势,实现国有资本的战略重组。三是在具体操作中注重制度设计。那场斗智斗勇的大调整除了创造了平稳过渡的产业变革奇迹,更重要的还留下了宝贵的制度安排和经验模式。比如,一个头债转股、上市公司资产重组、“空嫂”事件、企业干部到社区到基层居委会等,这些都被看作是“从一家一户调整走向全社会参与调整的发端”,具有重要意义。四是在整合力量中打造亮点。通过对国资战略重组,一大批领军企业建立起来了。记者:上一轮产业调整您是实践者,而如今您到了人大财经委的任上,可从一个更宽广的视野来审视这种变革。那么对新一轮产业结构调整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您有什么建议?朱匡宇:上一轮调整的成功经验是新一轮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宝贵财富。如果说当时“调结构,有摸着石头过河的意味,那么新一轮“促转型”需要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增强自觉性,未雨绸缪。新一轮调整举什么旗帜、重点是什么、设计哪些制度、打造那些高地、营造什么核心竞争力,这个思路要更加清晰。我个人感到新一轮调整,一是要加快发展现代服务业,二是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三是加快推进重点领域高新技术产业化,四是推进城乡一体化进程。采访后记:印象中,大凡改革者、开创者都背影孤单,大概是有种曾经沧海后的疲倦或是曲高和寡的寂寞。但采访朱匡宇副主任委员的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