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文化与文学翻译中的形象变异

宗教文化与文学翻译中的形象变异

1象译形象的使用本研究中提到的形象是指文学形象，即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场景、场景和环境。文学形象是文学构成的本体要素。索博列夫和托佩尔曾提出文学翻译应当“以形象译形象”的思想。托佩尔认为,“译者要善于为自己的读者再现文字艺术作品的形象世界……为了让文艺作品保留对读者产生的美学作用,译者必须不仅用另一语言的词语翻译原文的单词和词语结构,而且应当翻译原著的形象体系,也就是说,必须以形象译形象”(丹尼尔·肖认为,“译者应从一个民族的世界观去理解现实,理解这个民族赋予现实的隐含意义和明示意义”(“宗教是关于超人间、超自然力量的一种社会意识,以及因此而对其表示信仰和崇拜的行为,是综合这种意识和行为并使之规范化、体制化的社会文化体系”(2基督教文化中的神中俄两国的宗教文化传统截然不同,中华民族的文化深受儒释道三教的影响,俄罗斯民族则笃信基督教(东正教)。基督教与儒释道分别属于不同的宗教体系,它们除了具有完全不同的教义和组织制度之外,还具有截然不同的彼岸世界和神仙谱系。中俄文学受两种不同宗教文化传统的影响,形成各自独特的宗教艺术形象体系。在俄汉翻译过程中,译者很容易受中国宗教传统中艺术形象的影响,不自觉地改造基督教的艺术形象。东正教是基督教三大派别之一。东正教的经典即基督教的经典《圣经》。《圣经》中作为人之信仰对象的Бог一词频繁地出现在俄罗斯人的社会生活中,这也反映在文学作品里,即与Бог相关的表达式几乎随处可见,最常见的莫过于Славабогу.例如:①《Славабогу,отказала》,—подумаламать,илицоеёпросиялообычноюулыбкой,скотороюонавстречалапочетвергамгостей.(АннаКаренина)//译文1:“赞美上帝,她拒绝他了,”做母亲的想。她脸上又浮现起每星期四接待客人时惯常的微笑。(草婴译)/译文2:“谢天谢地,她拒绝了,”母亲想,脸上顿时漾起了平素每周四迎接客人时的微笑。(高惠群石国生译)/译文3:“谢谢上帝,她拒绝了他,”母亲想,于是她的脸上闪现了每逢礼拜四迎接客人时那种惯常的微笑。(周扬谢素台译)基督教对于神名Бог的表述,反映出其丰富的文化背景。据《圣经·旧约》记载,Бог是创世之神、万能之神。《圣经》说,Бог依照自己的形象,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入其鼻孔,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即亚当。人创造的神是无形的,我们只知道,“神的灵运行于水面上”。神的灵为什么运行于水面上?这里有其历史背景与文化内涵。以上帝为一神崇拜的希伯来文明地处两河流域交汇处,其生存环境离不开水,水是孕育生命的原始流体。据《旧约》记载,上帝施水给旷野里饥渴的以色列人,也用水施行审判和刑罚。据《创世纪》第六章记载,上帝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一怒之下用洪水毁灭世界。唯有义人挪亚为神喜爱,因此有了“挪亚方舟”的故事。“水”这一负载着丰厚文化内涵的意象在《圣经》中比比皆是。可见,基督教中Бог的形象负载着极其深厚的文化传统和文化内涵,对于基督徒而言,Бог可以引起人们对这唯一真神异常丰富的联想。在中国,神的形象和类别呈现出多样性。在儒家思想乃至中国文化中,“天”可以说是一个最古老、最富有宗教性、超越性内涵的概念。“天”的宗教性内涵早已深深扎根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中,百姓家供奉的“天地君亲师”,国人在危难中不能自已地对“天”的呼求和哀叹,“苍天在上”、“天理难容”等语句都与“天”之最初的神性含义有关(何光沪许志伟1998:215)。值得一提的是,原始儒家经典对帝和天信仰的记述突出的是至上神作为自然和历史的主宰者的角色,却既未肯定也未否定天的创生者角色。这种上帝的观念有别于基督教的上帝观,注重“主宰”而不重“创生”。在道教异常庞杂的神灵谱系中,三清尊神为道教最高神,包括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太上老君(道德天尊)。还有仅次于三清的四御天帝,另有五岳尊神、河海之神以及各路民间俗神等等。自宋代开始,玉皇大帝被世俗视为最高神。基督教传入中国后,外国传教士采用意译的方法,将英文God翻译成“上帝”或“神”,因为在中国早期的文献中已经有“上帝”和“神”两个概念(尽管文学翻译中的形象变异有合理的成分,但有的形象变异不合理且可以避免。例如:②Вполутемнойтеснойкомнате,наполу,подокном,лежитмойотец,одетыйвбелоеинеобыкновеннодлинный;пальцыегобосыхногстраннорастопырены,пальцыласковыхрук,смирноположенныхнагрудь,тожекривые;еговеселыеглазаплотноприкрытычернымикружкамимедныхмонет,доброелицотемноипугаетменянехорошооскаленнымизубами.(М.Горький)//译文1:父亲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板上,房子窄小而昏暗。他一身白衣,光着脚,手指僵硬地打着弯儿。他快乐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只像是两个黑洞:脸色发黑,龇着牙咧着嘴,好像还在吓唬我。(勾焕茹译)/译文2:他穿着白衣裳,身子特别长,光脚丫子的脚指头奇怪地揸开着,那双可亲的手静静地平放在胸前,手指是弯曲的:快活的眼睛上紧紧压着两枚乌黑的铜币,慈祥的脸孔发黑了,牙齿难看地龇着,让我害怕。(俄罗斯旧俗:在死者眼皮上放铜币,让他永远瞑目。)(高惠群安东顾生根译)/译文3:父亲直挺挺地躺在窗下的地板上,蒙着白布,身子显得特别长。他的光脚露在外面,脚趾古怪地张开着……他那双时常乐呵呵的眼睛紧闭着,眼皮上盖着两枚圆圆的铜币……(郑海凌译)这是高尔基《童年》中的第一段话,描写小主人公病逝父亲的遗容。“他快乐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只像是两个黑洞”,译文1描述的这一形象显然令人费解、无法接受。译文对原文形象的扭曲是源于译者对俄罗斯多神教的旧俗不了解。俄罗斯民族在接受由拜占庭传来的东正教的同时,保留古代多神教和其他民间信仰的部分特征,形成有别于拜占庭的东正教信仰。俄罗斯东正教的特点之一就在于保留异教的陈迹。在俄罗斯一些民间习俗中,原始宗教的遗迹尤其显著。依照旧俗,如果死者的眼睛是睁开的,那么就认为死者要找一个同伴陪他去,于是想方设法让他闭上眼,有时就用重物如铜币压在眼睛上。原文描写的正是这一旧俗,译文2、3处理正确,而译文2又在文外加注,更有利于译文读者理解原文形象。东正教在俄罗斯民族中留下深刻的烙印。俄罗斯人的末世品质、宗教使命感、弥赛亚精神、苦难意识、赎罪意识,包括圣母崇拜、圣徒崇拜等一系列民族文化特征显然与其独特的东正教文化密切相关,而这些宗教文化特点又或多或少地在俄罗斯文学作品的形象体系中得到体现。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译者如果不能积极主动了解、熟悉东正教文化,很可能对俄罗斯文学作品中的一些形象把握不准,传达不当,造成形象变异。例如:③Икогдаонаявляласьнаработах,приходякРаскольникову,иливстречаласьспартиейарестантов,идущихнаработы,—всеснималишапки,всекланялись:《Матушка,СофьяСеменовна,матьтынаша,нежная,болезная!》—говорилиэтигрубыеклейменыекаторжныеэтомумаленькомуихуденькомусозданию.//译文1:每当她去干活的地方看望拉斯科尔尼科夫,或者遇上一队囚犯去上工,大家都会脱下帽子,向她鞠躬致意:“大姐,索菲娅·谢苗诺夫娜,你是疼我们的好大姐!”这些粗野,脸上打着烙印的苦役犯对这个瘦小的女人说。(曹国维译)/译文2:当她到干活的地方去找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时候,或者跟出发去干活的一批囚犯在路上相遇的时候,他们都脱帽向她招呼:“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妈妈,你是我们的母亲,温柔的、可爱的母亲!”那些粗野的、脸上刺了印的苦役犯对这个瘦小的女子说。(岳麟译)/译文3:当她到他们干活的地方去看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时候,或者在一群犯人前去干活的路上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都脱下帽子向她鞠躬:“妈妈,索菲娅·谢苗诺夫娜,你是我们温柔可爱的妈妈!”那些粗野的、脸上打了烙印的苦役犯,总是这样向那个瘦弱的小人儿说道。(朱海观王汶译)上例是《罪与罚》中的一例。小说尾声部分这一句囚犯对索菲娅说的话绝不是可有可无的简单问候,它承载索菲娅这一人物形象的隐喻意义,对塑造人物形象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女主人公被赋予“索菲娅”的名字并非偶然。“索菲亚”是对俄罗斯民族文化具有重要意义的一个神学、哲学概念,“‘索菲亚’原则对世界具有无所不包的意义,因此可以从不同角度定义。索菲亚作为献身上帝和从上帝那里获得自己的形式的一种被动本原,是一种永恒的女性。”“索菲亚作为体现神的世界观念的唯一核心乃是世界的灵魂,而从她与逻各斯的关系来说,她是基督的肉身……她作为女性个体,体现为圣母马利亚。”(④Князь,можетбыть,иответилбычто-нибудьнаеёлюбезныеслова,нобылослепленипоражендотого,чтонемогдажевыговоритьслова.//译文1:公爵当然可以对她这番客气的话回答一些什么,但是他震惊和失诧到了这种程度,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荣如德译)/译文2:公爵对于她的客套也未尝不能应酬几句,但是他惊讶得目瞪口呆,连一句话也说不来了。(南江译)/译文3:对她的盛情欢迎,公爵本来应当说点什么表示答谢,但是他这时目眩神迷、丧魂落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臧仲伦译)此例出自小说《白痴》。上文描写的是梅什金公爵踏进纳斯塔西娅的家门时被她的美丽和热情震惊的情形。梅什金是陀思妥耶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