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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小说的热点与走势的个案分析之三:距离与介入:论90年代的新现实主义小说——兼论文学反映社会现实的方式

90年代中后期的中国文坛,涌现出了、并正在继续涌现一批反映当前现实社会问题的小说。先是有所谓"新现实主义"冲击波,其代表作家是人称"三驾马车"的谈歌、何申、关仁山。他们的作品受到评论界的极大关注,引起热烈讨论。98年左右,文坛上又出现了所谓"社会问题文学"或"社会问题小说"的提法,比如受到舆论瞩目的所谓"下岗文学"、"打工文学"等等。群众出版社最近推出了一套所谓"社会问题小说文库"。

顾名思义,社会问题小说一般都选择当前现实生活中人民大众迫切关心的一些重大问题为题材,如腐败问题、国营企业生存与发展问题、下岗工人问题、贫富分化问题、环保问题等,因此而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由于中国小说界自80年代中后期以来或沉溺于小说的叙述实验与语言形式迷宫,或热衷于讲述历史故事、翻找陈年老账,其脱离现实的倾向已经引起文坛内外一片不满与批评。新现实主义或社会问题小说的适时问世似乎给文坛注入一丝活力,更迎合了一些人的阅读心理,在失去了轰动效应的90年代文坛居然引起一场小小的"风波"。在1998年1月22日的《羊城晚报》评选出的"1997年中国文坛十件大事"上,赫然就有所谓"现实主义冲击波"。

然而,我在看了一部分此类小说以后,却发现它存在严重的问题与深刻的危机。这种危机一方面表现在思想内容方面,即在审视中国社会问题时社会理性的缺乏、道德主义的泛滥,另一方面则表现在形式方面,即艺术的审美距离的丧失。本章将以一些有代表性的新现实主义小说文本为例集中讨论这一问题。首先让我们从什么是小说的现实主义这个理论问题开始。

一、什么是小说的现实主义?

在这里,我不想就具体的某个作家或某部小说发表评论,而只是想就一个一般的文学创作论的问题发表一些看法,这个问题即:作为一种虚构文体的小说,应当如何反映它所处的社会现实?其反映方式有什么特点?什么是小说的现实主义?小说与社会现实之间应当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这个问题的核心涉及对于"现实主义"的本质的理解。由于对于此类小说的正面评价都一致认定它们的价值在于其对于社会现实的参与精神,在于反映了重大的社会现实问题,也就是说,这种评价是着眼于题材的。我们要问:到底什么是文学的或小说的现实主义,什么是它的真实性与相关的认识价值?现实主义是否是一个着眼于题材的概念?是否只要反映表现了乃至记录了现实问题,就是现实主义小说?换言之,小说作为一种虚构性的文体,应当如何获得其现实主义的真实性以及相应的认识价值?其方式与报告文学、纪实文学、通讯报道有什么不同?

说到现实主义,我们马上会想到19世纪西方的批判现实主义,想到恩格斯对于巴尔扎克小说真实性与认识价值的热情洋溢的推崇。恩格斯说他从《人间喜剧》中学到的东西甚至"比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东西还要多。"但是恩格斯是在什么意义上说这番话的?我的体会是,这恰恰是因为巴尔扎克不是经济学家或统计学家,也没有象经济学家或统计学家那样去写小说。巴尔扎克也是处于当时的社会转型期,社会问题同样到处都是;但是巴尔扎克的小说始终没有停留在现实的表面,而是抓住了人性的主题,把笔触深入到人的精神世界、灵魂深处,写出了社会转型在人性层面造成的震撼。正因为这样,巴尔扎克小说的认识意义是独特的,是历史学、经济学与统计学不可替代的。由此可见,小说的现实主义在于精神而不在于题材,在于怎么写而不在于写什么。社会的转型是一个全方位的现象,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领域,涉及器物、体制、心理多种层面;而知识的分工与知识分子的分化又必然造成无论是社会科学家还是人文学者,都很难全方位地准确把握与正确评价转型带来的种种结果。作家与经济学家或历史学对于社会转型的看法常常相当不同。我们应当把这种分歧看成是正常的现象。文学家对于社会时代的评价本来就不应当与社会科学家包括经济学家相同。这就决定了社会科学家与文学家之间应当是一种基于差异的互补关系。也就是说,无论是社会科学家还是文学家都有各自的洞见与盲点。文学家不应当放弃自己的视角与立场,我们也不应当要求他们是社会发展的设计师,小说不能写成社会发展报告或现象记录,否则文学与文学家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与理由。

就中国的情况看,近现代之交的中国文坛曾出现很多社会问题小说的层面上说,就我自己的阅读经验二言,《南方周末》第一版上经常可见的反映社会问题的报道,或者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中的部分节目,比我见过的所有"社会问题小说"都更加精彩。当然了,最"精彩"的还是现实本身。我自己在现实中得到的经验,以及在与别人的交谈中获得的关于社会现实问题的信息,又远远超过了从所有媒体中获得的信息。可以说,中国当前的社会问题,如贪污腐败,其骇人听闻的程度几乎超出了作家的想像力。结果是作家想像了半天写出来的意在警世的反腐倡廉小说,其揭示的腐败程度还不如现实生活中的事实。你说读这样的小说有个什么劲?

或许有人会说,80年代反映社会问题的现实主义小说或报告文学不是风行一时么?问题是80年代中国的各种媒体还不够繁荣多样,也没有产生分化。那时我们还没有那么多的报纸、杂志,电视也不普及,更没有像"焦点访谈"之类专门反映社会问题的专题节目。职是之故,80年代的小说实际上同时承担着非文学的文体的功能与使命,许多现实主义小说的社会效应与其说是文学效应、艺术效应,还不如说是新闻效应、政治效应。90年代的情况则大大不同了。各种媒体已经得到极大的发展,并且其类型与功能也产生了极大的分化,专门的新闻性媒体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说对于社会问题的"独家发言人"的地位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一个必须正视的基本事实。

由于距离的丧失,此类小说的一个通病是不注意艺术技巧,语言粗糙,叙述呆板,人物形象也缺乏深度,流水账式的写法,缺乏小说艺术应有的空灵之美,被有些评论家戏称为"记者文学"。小说的叙述没有与叙述的对象保持应有的距离,结果不但对于社会问题的描写停留于粗浅琐碎的现象层面,而且在小说艺术上也显得极为粗糙,出现明显的非审美化的倾向。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在小说的语言上,已经有学者批评其"太直、太满、太露"的弊端。可以补充指出的是,太直、太满、太露的结果必然是太浅、太滞,缺少隽永的意味,缺乏空灵之美。其次,在叙述方式上,新现实主义小说显得机械呆板,是一种跟着写的笨拙方式,缺少精心的结构与剪裁,事无巨细,如记流水账。这样由于这些小说题材本来就相似,加上艺术技巧缺乏变化,结果必然出现雷同与重复现象。

上述问题的出现是与新现实主义小说家对于现实主义的片面理解、对于艺术与生活关系的片面理解分不开的。这些作家总是一味地强调如何"贴近现实",如何熟悉基层生活,但是却不适当地把这当成写好小说的充分条件,似乎只要熟悉了生活,就一定能够写出好作品。他们对生活之于艺术的重要性有充分的认识,但是对艺术之于生活的超越性认识不足。比如何申就说:"我想对于写现实题材的作家来说,重要的就是深入生活深入群众,我主要得益于在生活中滚。……我是在洋楼群长大的,但我的作品却是写农村的。我当过六年文化局长,这个时期把我那个地方的乡镇都跑了一遍。长期的基层生活,使我写起东西来对农村非常熟悉。乡镇大院的门朝哪儿开,乡长们怎么打电话,五月份乡镇在抓什么工作等等,这些东西自然的直往笔上窜。……只要深入生活,做个有心人,必然能写出好作品。""大约在整个80年代的十年里,我跑遍了承德四万多平方公里的大小山川。……是因为有了这笔财富,知道了下面的实情,我拿起笔来写,就用不着更多的编撰。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和事像水一样淌来,你好好把它们理顺写清楚就是了。"尽管何申对于生活的重要性的强调本身没有错,但是把小说与生活划等号无异于取消了小说。对于小说创作而言,生活是必要的,只有生活又是不够的。小说创作并不是如何申说的只要深入生活就能写出好作品。生活也好,责任感也好,本身都不是艺术。艺术家与一般人的经验丰富者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但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而且能够把这种生活经验用创造性的、合乎美的规律的艺术形式传达出来。这种传达能力与生活积累同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并不是每一个熟悉农村生活的人都能够写出出色的农村题材小说,关键就在生活必须经过艺术形式的转译才能成为小说。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道理,甚至是文学理论中的ABC,可惜我们的新现实主义作家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还不明白。

但是,文学与现实的距离决不意味着文学不能或不应介入与表现社会现实,更不是说它已经失去存在价值与意义。文学的价值与意义本来就不能简单化约为它的社会认识意义或现实政治意义,没有社会认识意义的文学同样有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文学同样可

周介人语,见《武汉晚报》1997年1月7日。

见《武汉晚报》1997年1月7日。重点标记引者所加。

何申:《为了心中那份实情》,《北京文学》1997年第9期。重点标记引者所加。

以反映社会现实,关键是如何反映、如何介入。中国目前的社会转型为文学家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反映揭示这个转型是他们的使命。但是他们的视角应当是独特的,既不同于新闻记者,也不同于社会学家。一个精通社会分析的作家未必、甚至经常就是不能写出有审美意味的文学精品。一部把社会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作品只能说有社会学的意义,而很难说有美学的意蕴。在一般情况下读者不是要到小说中去寻找社会问题的答案。我总觉得,对于文学家而言,更值得描写的是转型时期人的心态,是人性的变化。或者说是社会转型在人的心理层面造成的深刻震荡,比如感性与理性、道德与历史、传统与现实等的深刻悖反。这样的文学既不是救世良方也不是施政方针,但它将是具有艺术震撼力的文学杰作。这才是作家的优势所在,也是文学的优势所在,是其他非文学文体不能比肩的。

这样的介入是一种有距离的介入,这里的距离是从美学上讲的,距离是产生美感的必要条件。审美规律的特殊性决定了作家不能像社会科学家那样去审视社会、反映社会、表现社会。这是距离的第一层含义。

我说的距离的第二层含义是价值评价上的距离。这主要表现在文学与主流的社会思潮在价值取向上常常出现错位乃至背离现象。在一般的情况下,为社会历史的发展唱赞歌的声音总是占据主流,而对于历史发展持质疑与批判态度的声音总是边缘的。尤其在一些后发达国家,经济的发展、工业化的呼声成为压倒一切的时代强音。在这种情况下,作家对于历史发展的反思与批判的态度就显出了它的特殊意义。因为他看到了历史发展的复杂性、负面性和历史发展付出的道德代价。因为历史与道德常常出现二元对立现象,在激烈的社会转型时期尤其如此。这体现出历史发展的悲剧性,体现出历史与人性的复杂性。在这里,我们不妨看看文学创作中历史尺度与道德尺度的关系。一般而言,作家在反映与评价社会历史的时候常常有两个尺度,即历史尺度与道德尺度。两者的关系有两个基本的模式。第一种是吻合与统一模式:作家从历史发展角度加以肯定的人物,同时也是从道德角度加以赞美的人物。中国当代文学中这样的人物一直占主流。被作家赋予历史发展必然性的人物同时也是道德上的完人,同样,被剥夺了历史发展必然性的则是罪该万死的恶棍;第二种模式是历史尺度与道德尺度的错位或二元对立模式:具有历史必然性的人物或事件恰恰是没有道德合理性的,而失去了历史必然性的人物事件则是被作家赋予道德上的合理性。这样,许多伟大作家的社会历史见解常常是反主流、非理性或反历史的,有时还是十分幼稚的。在古今中外的文学史上都不难发现此类对历史发展唱"反调"的作品,它们常常与社会历史发展的主导趋势有些错位乃至相悖。中外历史上的许多不朽之作都是这样的挽歌模式。比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写出了封建社会必然衰落的历史命运,但是作者对此感到无限的怅惘与惋惜;巴尔扎克笔下丧失了历史合理性的贵族恰恰是作者同情的对象,而蒸蒸日上的资产阶级则是惟利是图的恶棍。福克纳的作品则走得更远,竟然反对南北战争,为北方的庄园主制度辩护的。但历史理性的缺乏似乎并不防碍他们的作品的价值。常言道:可信者不可爱,可爱者不可信。如果福克纳为南方的工业化进程唱赞歌而不是唱挽歌,很难想象他的作品还有如此强大的艺术力量。可以说,西方现代派文学,除了未来主义对于现代文明持歌颂态度,其余差不多全是反现代文明的,西方的现代派作家也基本上都是对于现代化持否定的立场。这种立场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主流意识形态的盲点,客观上有助于使人警惕现代化的代价。

但是对于历史发展持有反思或批判态度的作品同样要有距离意识,特别是审美表现上的距离意识。联系到中国,对于现代化持批判态度的作品常常流于偏激狂躁、缺乏节制的道德理想主义。它的主要误区是以声撕力竭的控诉乃至诅咒抵抗当今中国现代化的社会发展方向。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张炜笔下的"葡萄园"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显然,"葡萄园"作为一个与现实世界不同的理想乌托邦,与桃花源有类似之处,但是作者在扞卫"葡萄园"的时候却发出了狂躁的道德宣言与失态的道德诅咒,从而使得这种扞卫失去了应有的距离与美感。

二、艰难不是分享可以渡过的

--论所谓"分享艰难"的文学

新现实主义小说的误区不但表现在艺术的审美距离的丧失,并因而导致小说艺术上的失败,而且它的价值取向、它思考社会问题的方式、它为解决社会问题开出的药方,也都存在严重的失误。下面我们以新现实主义小说的所谓"分享艰难"主题入手进行一些分析。

时当90年代中期,中国的改革开放与社会转型进入关键或者也可以说是艰难的时刻期;而文学作为社会生活的"晴雨表",也恰逢其时地涌现出了一批反映此类"艰难"的小说,或称之为"分享艰难的文学",或称之为"新现实主义小说"。其主要代表作家有:谈歌、刘醒龙、何申、关仁山等,他们的一些作品,如《大厂》《大厂续编》《年底》《年前年后》《分享艰难》等等,受到评论界的极大关注。

"分享艰难",一个多么美妙动听的词!它甚至使人想起60年代初期中国人民勒紧裤腰带互助合作、共同抵抗饥荒的情景,等等,等等……;然则岁月无情,历史不会简单地重复。90年代的"艰难"及其"分享"当然也不同于50年代和60年代,可谓此"艰难"不同于彼"艰难",此"分享"不同于彼"分享"是也。90年代中期的艰难是什么样的艰难?90年代的分享又是什么样的分享呢?怎么分享?由谁来分享?为什么要分享?

2·1、何谓"分享艰难"?

在分享艰难者的行列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形象是基层领导干部,如《分享艰难》中的西河镇党支书孔太平,《大厂》《大厂续篇》以及《年底》中的国有企业的厂长书记们。他们奋斗在社会的基层与改革的第一线,最深切地感受着艰难,因而也必然是分享这种艰难的关键人物。作为对自己属下的百姓最直接负责的父母官,分享艰难之于他们主要表现为:在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呈现高度紧张与冲突的情况下,以责任伦理为重,而抑制自己的信念伦理。"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是社会学大师马克斯·韦伯提出的、用以解释人的行为规范的两个着名范畴。信念伦理属于主观的价值坚执。根据信念伦理,一个行为的伦理价值在于行为者所认定的信念的价值,行为者把这种终极的价值奉为行为的唯一标准,把保持信念的纯洁性视为最高的责任,拒绝对于行为的后果负责,属价值理性;而责任伦理则相反,它认为评价

"分享艰难"本是新现实主义小说的代表作家刘醒龙的一个短篇小说的题目,由于它也是所有新现实主义小说的共同主题、是新现实主义小说家为解决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问题开出的药方,所以,有评论家也把新现实主义小说称为"分享艰难的文学"。

一个行为的伦理价值的只能是该行为的后果,行为者必须对于自己行为的后果承担责任。为达此目的,行为者可以采用在伦理上不可欲的或不善的手段,因为善的后果可以补偿不善的手段所可能带来的负面作用。由此,责任伦理更为关注的是对于客观世界及其规律性的认识乃至"屈从",更为关注行为的可能性与现实条件,审时度势,更具客观的理性精神,属工具理性。无论这样做对于他们本人的内心而言是多么痛苦。这表明,中国的基层领导已经不能再以原则教条与个人感情作为行为选择的标准,他必须审慎地考虑自己行为的后果,把责任而不是信念放在首位;他们必须"兼济天下"而不能"独善其身"。换言之,他们必须、也只能分享艰难并为此而饱受灵魂分裂之苦。他们别无选择。

在上面所举出的小说中,几乎所有的基层领导都面临一个烂摊子并为维持这个烂摊子而精疲力竭、焦头烂额。他们所领导的或者是经济处于贫困线以下的穷乡镇,或者是濒临倒闭的国有企业。于是经济问题成为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为此,他们不得不屈从于责任伦理而把信念伦理暂放一边。《分享艰难》中的孔太平十分厌恶道德败坏的流氓企业家洪塔山;但由于洪是镇里的经济支柱,所以孔太平不但奈何不得这位财神爷,而且还要违心地为他"擦屁股"。当洪的客户因嫖娼而被派出所抓获时,孔太平不得不亲自出面,求派出所所长放了洪的客户。更有甚者,就是在洪强奸了孔太平心爱的表妹田毛毛以后,孔太平虽然"气疯了",但最后还是忍气吞声,打他一顿了事。显然,支配孔太平的行为准则是责任伦理而不是信念伦理。从信念上讲,他与洪塔山截然对立,从感情上讲,他根本不喜欢他。如果听从信念伦理的话,他甚至恨不得枪毙洪。毕竟,这是一个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对于孔太平来说,最大的艰难莫过于经济上的贫困与老百姓的温饱。因此,为了分享艰难,孔太平就不能惩治洪塔山,否则经济就要垮台。用孔太平的话说:"洪塔山是有不少毛病,可是现在是经济效益决定一切,养殖场离了他就玩不转,同样镇里离了养殖场也就运转不灵。"对于罪犯的纵容与姑息现在成了对于人民负责的行为,而惩治罪犯倒是对于人民的不负责。这正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逻辑。

谈歌的那些以国有企业为题材的作品,同样突出了责任伦理与信念伦理之间的紧张、冲突,以及为了"分享艰难"而必须以责任伦理为重。小说告诉我们: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决定国营大厂命运的那些订户都是一些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之徒;但是,为了工厂与工人的实际利益,又不能不违心地讨好他们,奴颜媚骨,刻意逢迎,陪吃陪喝,甚至还要为他们提供犯罪机会;而当他们真的犯了罪被公安局抓起来后,还要想尽办法走后门、拉关系、甚至用党费请客,把那些不法之徒从公安局中"请"出来。《大厂》中厂长吕建国面临的头等大事,就是要把那位因嫖妓而被抓的河南大户郑主任设法放出来。这样作当然绝对违反了吕建国的信念伦理;但是他别无选择,原因很简单:这位郑主任要与厂里订一千多万元的合同,这个合同能否签订,决定着工厂的生死存亡。你指望着人家的合同,就要让人家嫖娼。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用吕建国的话说:"要说我心里话,我恨不得你们枪毙了这个王八蛋,可我得为厂里两千多口子的嘴发愁啊。"这里,责任伦理与信念伦理之间的紧张被极其尖锐地凸现了出来,并走向其极端化的形式:要想把工厂维持下去,让工人有饭吃,就必须包庇坏人、款待罪犯。

以上就是所谓"分享艰难"之第一类人物。

与孔太平、吕建国他们不同的是,第二类分享艰难的人物是处于社会底层、并且在改革开放与社会转型中利益受到损害的普通群众,比如《分享艰难》中孔太平的舅舅、《大厂》中的退休工人、原劳动模范章荣等。如果说基层干部们为了分享艰难而不得不从信念伦理走向责任伦理,这在当今的社会转型时期尚属可以理解;那么,普通群众对于艰难的分享就显得更加匪夷所思。这些人无疑都是一些安分守己、深明大义、勤勤恳恳的好人;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好人为了分享艰难,就必须放弃自己起码的尊严与权利。在《分享艰难》中,作者为我们安排了这样一个情节:田毛毛的父母为了"分享艰难"而放弃控告强奸田的洪塔山,让他继续当经理。为什么呢?"为镇里多赚些钱,免得大家受苦。"在《大厂》中退休劳模章荣患有重病,却坚决不住院,不要厂里的钱,就连市里专门为他拨下来的钱他也拒绝接受,要捐给工厂的卫生所。为什么?当然是为厂里分享艰难,"我没困难。我是说厂、厂里现在挺难的,你们千万要顶住这一段困难。"多么深明大义的劳苦大众啊!可是在为这样的好人深深感动的同时,我们仍然不禁要问: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更重要的,他们为什么非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基本权利来分享所谓艰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艰难?是由什么造成的艰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分享艰难的第三类人物最值得注意。与孔太平的舅舅以及章荣他们正好相反,他们是一些识事务者也是利益分配中的得利者,是商业大潮中的弄潮儿,热心地投入时代的洪流;然而,他们基本上都是一些道德败坏流氓痞子,或者是象洪塔山这样的流氓企业家,或者是象齐志远、魏东久这样的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国家干部。然而,即使是这些人,也在与大伙一起分享着艰难。作品特意赋予这些"反面人物"以所谓"复杂性"。比如,在《分享艰难》中,作者安排了洪塔山的几次捐钱,尤其是结尾时卖车捐钱的细节。这样一来,洪塔山就不再是一个十足的混蛋,而是似乎他也在"分享着"艰难,也一样有人性;《大厂》中的纪委书记齐志远虽然忙于搞女人、谋私利,但关键时刻同样为厂子、为群众出力。《年底》中的小李--一个放荡的女人,甚至以嫁给一个傻子为代价,为长里搞到一千万元的业务。

人都是复杂的,这不错;但是,如果着意制造这种"复杂",以体现所谓性格二重性,是否又陷入了新的概念化、公式化?

2·2、艰难分享得了么?

通过以上三种人分享艰难的三种方式,我们可以发现:"分享艰难"的文学的一个突出特点,是揭示社会转型期物质与精神、历史与道德、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的背离、冲突与紧张。这也是大家不得不"分享艰难"而不是乐于"分享艰难"的一个根本原因。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当前中国的经济转型明显缺乏道德基础。这是此类小说给人的突出印象。人们为了物质生存与经济发展,就必须违心地作许多事情,甚至必须丧尽天良、放弃自己的基本权利。历史的发展如果是以经济成就为主要标志的话,那么可以说,这种进步在道德上的合法性是颇为可疑的。基层单位的经济命脉全部掌握在流氓痞子手里,掌握在专门吃喝玩乐的各方客户手中。能赚钱的人都是一些道德败坏的流氓痞子;而道德高尚的人又往往无权无势、人微言轻,陷于生活的困顿之中,保障不了基本的物质与生命需要。物质与精神的分裂令人吃惊。应当承认,这种情况在目前市场经济不成熟期间是存在的。在道德与经济的较量中,一般情况下都是道德向经济投降、信念伦理向责任伦理屈服、价值理性向工具理性称臣,这似乎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可奈何之举。不但基层的领导是如此,就是一般老百姓也如此。这就是所谓分享艰难。

但是,"分享艰难"作为事实的描述或许是真实的,而作为我们的小说家与评论家在面对这一事实时开出的药方则是误导的甚至危险的。问题的关键在于:道德与历史、精神与物质、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责任伦理与信念伦理的冲突与紧张是怎么造成的?虽然在西方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同样存在相似的紧张,我们却不能离开中国的具体社会环境,尤其是体制环境来抽象地谈论这一问题。固然,金钱会使人堕落,这里有人性的深层原因,不是社会环境或社会体制所能全部解释的;但是在此我更愿意强调:象中国目前存在的经济与道德、物质与精神的背离与紧张,恐怕更多地出于社会转型期特定的体制方面的原因。象洪塔山这样的人之所以不能不用,郑主任这样的订户之所以不能得罪,不是因为他们有真本事,而是因为体制的不健全为他们提供了为非作歹的土壤;而这一点在"分享艰难的文学"中恰好没有得到深入的揭示。相反,我们看到,绝大多数此类小说常常未能将矛盾的根子尖锐地揭示出来,而是在表现道德与经济、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对立与紧张的同时,试图人为地通过道德主义的思路来化解这种紧张,表现出明显的妥协倾向。比如,挖掘人物的复杂性就是化解紧张的显例。尤其是在《大厂续篇》写到两厂合并的时候,以吕建国为象征的道德力量终于战胜以章东民为代表的经济理性,使得章东民最后答应在兼并红旗手厂的同时吸纳红旗厂的所有成员。小说安排了吕建国的"人有情"的价值理性与章东民的"市场无情"的工具理性的较量场面,最后当然是信念伦理战胜了责任伦理。吕建国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章东民,"他没想到吕建国心里会有这么重的东西,他一时感觉自己在吕建国面前很低下。"这实际上是说,工具理性在价值理性面前很低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十分感人的场面。

但是,不能不指出的是,小说在这样处理的时候,实际上恰恰弱化了其现实主义的力量,回避了社会矛盾的本质,把复杂的社会问题简单化、道德化了,虽然有时触及一些现象,如权钱交易,但是未能进入深层的理性反思,似乎只要把人们心中仍然残存的道德信念发扬光大,大家一起分享艰难,就可以共度难关。其实问题决不是这样简单,改革所遇到的阻力决不仅仅是人们的道德信念在金钱的大潮下泯灭,而是部分手中掌握了权力的人钻体制的空子进行权钱交易。因而道德主义的思路绝对解决不了中国的现实问题。艰难绝非只要大家凭着良心分享就可以克服的,更不是安排几个"以身殉职"的人就可以解决的,因为这种艰难从根本上说是一种结构性的现象,其中有着深刻的社会体制方面的原因。诉诸人的良知可能一时能够解决问题,但是决不能永久性地解决问题,而只能永远陷于拆东墙补西墙的困顿中。原因很简单:导致这种困顿的结构与制度依然存在,而消灭这种困顿的制度环境尚未产生。绝大多数人是在一定的体制环境中选择自己的行为的,基层领导尤其如此。所以,即使是象章东民这样有才干的企业家,也只能使用非市场的或已经被扭曲的"市场手段"来发展企业,他也同样要逢迎权贵、贿赂订户,否则的话,迟早也要陷入与吕建国一样的困顿。

综上所述,这些小说揭示的问题的实质毋宁是,为什么在中国赚大钱、发大财的人,不是流氓成性就是背后有人撑腰?为什么企业的命运掌握在只知道吃喝嫖赌而根本不问产品质量的订货人手里?如果这些人是为自己的公司订货,他们还敢、还愿意这样做吗?而一旦产品的销售是以真正的市场规律为基础时,吕建国等人的办厂方针还会是这样吗?他们还会分享这样的艰难吗?答案很简单,是权钱交易、假公济私等恶劣行为扭曲了经济规律与市场秩序,使之不能正常地调节企业及人的行为;而权钱交易、假公济私的背后是不正常的体制在起作用。因而,改革体制而不是诉诸良知才是中国社会转型的出路,是渡过艰难的关键,也是克服精神与物质、信念伦理与责任伦理、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背离与紧张的关键。否则,一味地用道德主义的眼光看问题,不但无法找到问题的症结,而且会造成误导,似乎市场经济本身使得中国的改革走上了绝路,导致好人饿死,恶人撑死。市场经济本身当然也会带来许多社会问题,但那将不是中国目前的问题,也不是"分享艰难"的文学所揭示的问题。

三、道德激情切莫走火入魔

--谈歌小说《天下荒年》的价值误区

包括作家在内的9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对于中国的现实,更准确地说,是对于改革开放及其给中国所带来的一系列转型,持有一种相当复杂的、远非单纯明了、非此即彼的态度。80年代知识分子那种对于改革开放的热烈而又不乏天真的憧憬、向往,已经被一种欲说还休的现实苦涩感所取代。改革的现实远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到处莺歌燕舞,而是光明与阴暗共生、进步与挫折交织。面对这一严峻的现实,90年代中期的社会关怀小说,在评价态度与价值取向上充满了矛盾与分裂、迷惘与痛苦。它既表现在一批新的知识分子题材小说中,也表现在一些以国有大中型企业或乡镇村社为题材的小说中。如果说80年代的作家们是热情洋溢地呼唤改革的理想,那么90年代的作家则是迷惘苦涩地面对改革的现实。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许多作家在作品中所表现的物质与精神、历史与道德之间的深刻二律背反。这对于我们充分认识社会转型的复杂性与艰巨性无疑是极有帮助的。

然而,我也注意到,在这一批小说中也有一些在我看来十分值得警惕的价值取向,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一种道德理想主义或惟道德主义的取向。这种取向的主要特点是把一个时代、社会或个体的道德水准当成是评价该时代、社会或个人的最主要的乃至惟一的标准,而忽视了其他标准的存在或意义。这种道德理想主义的价值取向曾经集中地表现在"二张"的评论性文字中,而现在它又反映在许多所谓"新现实主义"小说中。我们在上面对于分享艰难的文学的批评中已经涉及到了这个问题。这里我想以谈歌的《天下荒年》为例作些更细致的剖析。

《天下荒年》写的是特殊年代的特殊事件,即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那场大饥荒,然而作家的创作动机与作品的主题指向却无疑是90年代的现实。作者以苍山县的百姓与官员为例,所要说明的一个根本问题是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读完小说,读者得到的启示是:在苍山县60年代的那场饥荒中,虽然饿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但那是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精神高贵的年代;而90年代的苍山县人虽然因改革开放而享受到了物质的富裕,然而到处是抢劫杀人、盗贼成群,以致于安防盗门成风。这是一个对比;另一个对比是60年代的干部廉洁奉公、公而忘私,而现在的干部则腐化堕落、私而忘公。

我以为作品表现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这一转型期人们感兴趣的问题,不无一定的启示意义。问题的关键在于:

第一,从现实主义小说的真实性上说,作品描写的过去与现实的情况是否属实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具有普遍性与典型性。本来,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似乎不应该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但是,这是一部比较独特的小说,一方面似乎带有很强的纪实色彩;但另一方面它的主题显然又是要说明一个十分普遍的问题,即通过苍山县这个特例,来说明60年代初与90年代中期整个中国的精神与道德状况。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理由就其普遍性问题提出质疑。我本人出生于50年代末,我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我母亲经常对我描述情景至今栩栩如生:农村到处是倒毙路边的饿死鬼。据这部小说的描写,苍山县全县在大饥荒中只有三起盗窃案,可见道德水准之高;然而据我的父母讲述,同时也据我通过历史史料与其他小说文本得到的了解,在那个可怕的年代,你最好不要在大街上或其他公开场合吃东西,否则很可能被别人抢去。天哪,我到底应该相信谁?是不是苍山县是个特例,算得上是"小人国"里的圣人县?

其次,小说的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它分析社会问题的方法与评价历史事实的价值取向。概括地说,小说的问题在于把由于多种原因所造成的一个时代的复杂的社会状况,还原为极度简单化了的道德状况,又把这种道德状况还原为物质与精神的关系,从而用精神高于物质还是物质高于精神这样一种简单化了的道德评价来作为社会评价的尺度。虽然小说没有为过去的物质贫困与精神至上直接辩护,也没有因为今日的物质至上、"道德堕落"而全面地否定改革开放;但是小说的主题与中心显然是在惟道德主义的价值取向下否定现实、美化过去。为此,小说精心地运用细节描写来制造关于过去的道德理想国的神话与关于现在的道德地狱的百丑图。然而小说中的这些细节都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症结在于作者通过这些细节所要阐明的根本问题:精神与物质的问题。不妨让我们摘引一段在小说中具有"点睛"意义的议论

我常常想一个问题。关于精神与物质的关系,我们这些年或许过于强调了物质,精神在物质面前仿佛一个受气的上不得席面的小媳妇。可是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原子弹是在那个年代,人们勒紧裤带干出来的。我们今天会狠狠地嘲笑精神

原子弹这句曾经风传一时的豪言壮语,可是历史偏偏开了这样一个一点也不幽默的玩笑。我们先是有了精神的原子弹,才有了物质的原子弹。

于是"我"对于那个精神原子弹的时代就感到"高山仰止",为那些"无恨无悔饿死"的人及其"镇定自若的精神秩序所震撼","我们竟是在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时尚中安祥地度过了那场可怕的灾难。"因而

不要总是指责那样一个年代吧,不要对那一个时代的中国百姓简单地理解为愚

不可及吧。或者说那一个年代有着过多的悲剧与错误,但它毕竟充满了神圣的原则与伟大的人格……我们应该珍惜自己的历史,我们应当珍惜那种洁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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