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尊朱黜王思潮中的《孟子》诠释

清初尊朱黜王思潮中的《孟子》诠释一、提揭和阐发“心”]万言的《孟子》中提揭出来，有着强烈的时代指向，意在心学遭黜之际，重新高标心学的标志性范畴，力图彰显心学宗旨。而就《孟子》的具体内容来说，他更是反复指出：]在李二曲看来，“心”(道德本质)是人之为人的本质和根本所在，若离此而言学，不是章句谋利之学，便是腐儒支离之学，必须在“心”上用功才是为学正道。此论可谓抓住儒学的核心，不仅因为“心才是道德实践的用力之地和根本出发点，因而对于人的精神发展来说必须强调‘心’，更缘于特定的理论诉求。李二曲说：今之学者茫不知心为何物……孟氏而后，学知求心，若象山之先立乎其大，阳明之致良知，简易直截，令人当下直得心要，可为千古一快。而末流承传不能无弊，往往略工夫而谈本体，舍下学而务上达，不失之空疏杜撰鲜实用，则失之恍忽虚寂杂于禅。“心”的内涵在阳明的基础上进行抉发。他首先以“太虚”来规定“心”：心不累事，恒若太虚，毫无沾滞。心如太虚，乃未发之中，本性真体不落，思想不堕方所，无声无臭，浑然太极，大德之所以敦化也。用“太虚”来规定“心”，从学缘的角度看，或直承关学宗师张载，或秉承阳明[注]，已不可考其源。无论如何，这一方面将“心”提升到至高无上之境，另一方面表明“心”作为工夫的入手处，必须保证其在源头处没有沾滞，如此发用流行才能纯任天理。他解释到：心体本虚，物物而不物于物，廓然大公，物来顺应，如是则虽酬酢万变，而此中寂然莹然，未尝与之俱驰。[注]因为心体本虚，明莹无滞，不着一物，故在与物相交时，能够以大公无私之[注]其次，李二曲提出“天之所以与我，而我之所以为我者，此心是也”，将“心”[注](道德)的来源归之于“天”，认为这不仅是上天赋予我的，且是人之为人的根本而我得之以为一身之主者，惟是此性”以及“‘道心’即善性也，但异其名称这不仅将其心学性质展露无遗，也将“心”的位置凸显、拔高。与阳明从整个宋明理学史看，李二曲借诠释《孟子》，紧扣“心”这个范畴，从“心”的内涵、地位以及价值来祛除遮蔽在“心”上的种种不实之论。在明末清初王学末流弊端丛生、社会从上到下弥漫着批判王学的思潮下，这种对“心”的重新发明和提揭显得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其意义已经超出其内容本身。二、推阐和扩充“良知”“良知”说在孟子那本是人心先天具有的道德意识，后经王阳明提揭阐发，上升至最高本体，并成为中晚明以后学界的公共学术话语。李二曲对“良知”高度赞扬：是以孟子为偏为非，自己性灵为偏为非矣。自己不认自己惑也，甚矣。[注]孟子论学，言言痛切，而良知二字，尤为单传直指，作圣真脉。[注]学》的“致知”提出“致良知”之说，他说：象山虽云单传直指，然于本体犹引而不发，至先生始拈‘致良知’三字，以泄千载不传之秘，一言之下，令人洞彻本面，愚夫愚妇，咸可循之以入道，此万世功也。[注]者对此的质疑时，他进一步回护道：实做工夫的人，则不如是。”[注]体悟性的角度理解；二是标新立异，阐发己说。此论可谓确然。他也并非单纯[注]地羽翼阳明之说，而是有所推阐和超越，着重突出“良知”的以下义涵：(一)“良知”即良心[注]此基础上有所推进：良心便是圣，若以良知为非，则是以良心为非矣。”[注]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良心发现处，良心即善也。非由学而然，非拟议而然，非性善而何？[注]至高无上性以及纯善无恶性。良知之“知”究竟是何意谓，学者纷争不断，难有共识。对此，李二曲解释到：问：“良知之‘知’与知识之‘知’如何分别？”先生曰：“良知之‘知’与知识之‘知’分别逈然。所谓良知之‘知’，知善知恶知是知非，念头起处烱烱不昧者是也。知识之‘知’有四：或从意见生岀，或靠才识得来，或以客气用事，或因尘情染著。四者皆非本来所固有，皆足以为虗明之障。从古英雄豪杰，多坐此四者之误……学者必先克去知识之‘知’，使本地虚明，常为主宰，此即“致良知”的诀也。[注]用，故良知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阳明强调良知之“知”虽然不由[注]盖资于闻见者，有知有不知，而此“知”则无不知，乃吾人一生梦觉关也。[注]更为广大、灵明，学者若能觉此，即是闯过人生一大关。(三)“良知为学问头脑”王阳明以“良知”统领一切，指出“若主意头脑专以‘致良知’为事，则凡多闻、多见，莫非‘致良知’之功”。对阳明此义，李二曲明确揭示说：[注]学问贵知头脑，自身要识主人。诚知头脑，则其余皆所统驭;识主人，则仆隶供其役使。今既悟良知为学问头脑，自身主人，则学问思辨，多闻多见，莫非良知之用。[注]他认为为学要抓住根本，如此方能统率一切；这根本、主人就是“良知”，识得“良知”为学问总头脑，则其它一切无非“良知”之发用。此论正是对阳明思想的发明，直接提出“良知为学问头脑”，只要抓住“良知”，便一切皆明。他借答学生之疑重申此意：问：“学须主敬穷理，存养省察，方中正无弊，单‘致良知’恐有渗漏？”曰：“识得良知则主敬穷理、存养省察方有着落，调理脉息，保养元气，其与治病于标者，自不可同日而语。否则主敬是谁主敬？穷理是谁穷理？存甚？养甚？谁省？谁察？”[注]当学者质疑单提“致良知”有遗漏之嫌时，李二曲在此重申“良知”至高无上的统摄作用，认为只要通晓“良知”，朱子所讲的“主敬穷理，存养省察”方能有落脚和下手处，此乃治本之法。由此可见，他将“良知”作为统摄一切的最高本体，其观点具有宗本阳明、兼摄程朱的理论特质。三、本体先于工夫成为学者绕不开的时代问题。对此，李二曲自然不能置身于外，他说：辨朱辨陆，论同论异，皆是替古人担忧。今且不必论异同于朱陆，须先论异陆舍朱亦不是。只管自己，莫管别人。[注]放包容的态度，并进一步阐述到：又不堕于空寂，内外兼诣，下学上达，一以贯之矣。[注]么，如何解决这一现实问题呢？李二曲认为应当舍去门户之争，各取所长，以陆王之学明本体，以程朱之学为工夫，如此则内外兼备，自然贯通。此分析可谓精准。因此，李二曲反复说到：学术之有程朱有陆王，犹车之有左轮有右轮，缺一不可，尊一辟一皆偏也。[注]

姚江、考亭之旨，不至偏废，下学上达，一以贯之矣。故学问两相资则两相成，两相辟则两相病。[注]在李二曲看来，程朱、陆王之学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偏废，若能相资为用则相互助益，反之则两败俱伤。在当时，朱子学与阳明学势同水火，如何抉择已成为学者不可回避的学术话题，二曲虽以兼取之姿予以回应，但落实到具体的心性工夫时，他偏好陆王心学的思想旨趣便展露无遗。如说：工夫不离本体，识得本体，然后可言工夫。今人不识本体，开后言勿忘、勿助，不知早已入助、忘也。以病为药，宜其服药而病转增也。[注]而今人不识本体，直言工夫，难免以病为药。可见，他仍然主张明本体先于做工夫。基于此，他批评告子道：“告子有志心学，只为不达心体，故差入硬把捉一途去。”告子之失在于不明心体,故工夫走向偏颇。从他对孟子的“能先立乎其[注]大”诠释也可以得到印证。能先立乎其大，学问方有血脉，方是大本领。若舍本趋末，靠耳目外索，支离藤，惟训诂是躭，学无所本，便是无本领。[注]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此孟子契为人示以敦大原、立大本处，象山先生生平自励，励人得力全在于此，此学问真血脉也。[注]溺于章句训诂，学问便无统领。他尤其赞赏陆九渊对“先立乎其大”的推阐，认为此乃学问的大本之处。在回答学生之问时，进一步阐述其主张:于着空。”[注]然后时时操存，无论何时皆不会“着空”。可见，李二曲虽然表面上一再调和程朱、陆王，但实质上难掩对阳明心学的偏好，折射出其宗本阳明、兼摄程朱的学术旨趣。四、一以反身实践为事李二曲忧心当时学者“忘身以言书也”[注]，因此在诠释《孟子》时着意阐发和引申孟子的“反身”思想：“反身而诚”，则行著习察矣。[注]诚身之乐，孔孟而后，宋明三五人耳！他人纷纷之说，总如射覆。[注]的境界。实际上，这是对阳明的“讲之以身心，行著习察，实有诸己者也”的样强调“反身而诚，孟子之意主于‘诚’字”，而是基于“学问二字人多误认，[注]往往以闻见记诵为学问，故有闻见甚博，记诵甚广，而仁义弗由，德业未成者求诸耳目，而不求诸心故也” 的现状，也就是说学者多向外求而不能反身体认，[注]致使学问与个体生命涵养发生断裂，单纯地成为知识性的东西，故择取“反身”之意，以纠时弊。李二曲在诠释《孟子》时反复言到：为学而矜才能，较胜负，计效验，论多寡，是亦今之良臣，古之民贼之类，吾辈须切己自反。[注]他认为为学若只是逞才能、较胜负、论多寡，在今虽被称为良臣，在古则实[注]作为判断人有无涵养的关键。人有涵养没涵养，居恒无所见，唯意外遭逢横逆之来，果能动心忍性，一味自反，坦不与校，方算有涵养。[注]养。那什么是“反”呢？又该如何做呢？李二曲说：反之一念之隐，自识性灵，自见本面，日用之间，烱然涣然，无不快然，自以为得向也，求